江州港的清晨,在汽笛声中,一艘巨轮缓缓驶进了码头,惊醒了安静祥和的港口。朝霞从朦胧的江面和云朵中喷薄而出,金色的阳光泛在江面,像是在开心地跳跃;码头上红色的塔吊格外醒目,张开着刚劲有力的臂膀,在休息一夜之后,准备着又一天的忙碌。
在江州港口公安的办公室内,围着回字型的会议桌,坐满了各方人员。拉布也安静地坐在门口,观望着一切。
只见齐雅辉打开工具箱,里面是齐雅辉辨别瓷器常用的一些具,包括陶瓷手册,放大镜、便携式显微镜、老花镜、白手套,以及一些细毛刷子和胶水。齐妙在一旁协助,从仿制的江南山水将军罐里,取出一块块瓷器碎片,摆放在齐雅辉的面前。
齐雅辉在细细观察之后,将瓷片分区域摆放在桌面上。不一会儿,一只青花花卉纹将军罐的轮廓展现在我们的面前。港口公安的几位警察坐在齐雅辉的对面,用纸和笔记录着,不时地对着桌面的瓷片进行拍照,江州口音的大鼻子警察给齐雅辉泡了一杯茶,站着对齐雅辉寒暄道:
“烦劳齐教授亲自跑一趟,我们也是迫于无奈,对瓷器一窍不通,现在离帕劳籍货轮出发不到两个小时。今天是江州港口第一次国际直航,谭市长将参加直航剪彩,麻烦您了。”
“甭客气,不会耽误领导们剪彩,半个小时足够。”
“很好很好,是我多虑了。”
大鼻子警察坐了下来,示意齐雅辉可以开始了。齐雅辉拿着放大镜,在瓷片间来回查看,分析道:
“以我多年制瓷和鉴瓷的经验来看,桌面上的瓷片拼成的是一只康熙年间的青花花卉纹将军罐,鉴瓷主要看器型款识、纹饰颜料和胎体釉面。这只将军罐,盖子为半圆形,绘折枝莲花纹,颈部和近底部绘有牡丹花纹,底部有留白,有少量缠枝莲纹,底足较深,切削琢磨平整。康熙年间的将军罐这样的大型器,一般都采用的是平削底足,直接落地,没有台阶。”
“再看瓶底的款识,是六字三行、形式规整的青花楷体‘大清康熙年制’,字体遒劲有力;青花发色浓艳,笔意流畅自然,是康熙晚期的典型器物。”
一旁的阳阳不解地问道:“就从桌上这些瓷片,就能断定是康熙晚期的古瓷?齐教授您也太厉害了吧!”
齐雅辉微微一笑,没有言语,戴上老花镜,拿起桌上的一块瓷片,用放大镜继续观察着。
齐妙在一旁边听边琢磨,向阳阳解释道:“看上面的纹饰,的确是康熙晚期的真品。一般来讲,康熙晚期的瓷器纹饰以山水人物、龙凤纹为主、祥兽、楼阁、缠枝为主。线条粗放,格局充实紧密,留白较少;而仿品的纹样线条较为粗糙,格局较为密集,留白的地方比较多。显然,这些瓷片并不是长景瓷厂生产的新瓷或仿古瓷,是康熙年间御窑厂生产的御瓷瓷片。”
齐妙在分析时,齐雅辉不住地点头,正在做记录的港口公安人员对齐妙投来异样的目光。此时的我,正在向外张望,期望能看到慧明和尚;但慧明和尚并没有来港口公安,仍躲在浔林寺内,与日本黑帮头目成田次郎商议应对之策。
大鼻子警察从另一只斗彩将军罐中掏出几只瓷片,也摆在桌上,其中有一块青花瓷片的底部也写着“大清康熙年制”,但青花的颜色和齐雅辉眼前的瓷片颜色,相差很大。大鼻子警察不解地问道:
“齐教授,我是外行,都是康熙年间的青花瓷,为什么颜色相差那么大?怎么看也不像是御窑生产的?”
齐雅辉接过大鼻子警察递来的瓷片,用放大镜看了几秒,又将瓷片放回了大鼻子警察的桌前:
“从青料来看,这块瓷片是康熙早期的青花鱼藻碟。早期的时候,青料是浙江产的,颜色呈现的是蓝灰色,比较暗淡;到了康熙后期,采用了云南产的珠明料,加上御窑厂工匠们的技术革新,色调由浓转淡。所以,这只青花花卉纹将军罐的青花呈色翠色如蓝,比早期的青花瓷要靓丽明快。”
齐妙用毛刷子掸着桌上的青花瓷片,补充道:
“再看这青花鱼藻碟的釉面,是亮青釉,釉面薄而青,光泽润亮,摸上去很细润,紧密融合于胎骨的上面;而仿品或新瓷的釉质较为粗糙,仔细查看釉面有些刺眼,表面放大之后,还有细微的划痕。这只鱼藻碟的釉面,白地色中微微显露着青色;而高仿瓷中的白地色,色泽没有这么润亮,灯光下能看到很多的棕眼。”
齐妙说完,望了眼桌上装瓷片的青花将军罐,然后朝我微微一笑,我会意地将青花将军罐移到齐妙跟前。齐妙接过齐雅辉递来的扩大镜,在扩大镜的放大之下,青花将军罐的釉面有一些细微的划痕,在手机电筒的照射下,果然有不少的棕眼。大鼻子警察朝齐妙歉意地赞叹道:
“看来我昨天错怪了你,齐教授,真是名师出高徒,后生可畏啊。”
此时,大鼻子警察收到了一条短信,他瞟了一眼,没有回复;然后从将军罐里又取出一些瓷片请齐雅辉鉴定,因为没有找到器型底部的瓷片,不能从落款上辨别年代,也不知是真是假。齐雅辉拿起一块瓷片,观察之后,淡淡地一笑:
“看这上面的绘画特点,这些瓷片应该是当年被摔碎的青花山水纹将军罐,是康熙年间御窑厂生产的,因为有瑕疵,在御窑厂就地销毁。”
“御窑厂生产的,何以见得?为什么是康熙时期的?而不是雍正或乾隆时期的。”
大鼻子警察不敢相信就凭几块没有款识的瓷片,不仅能说出器型,还能推测出具体年代。
齐雅辉拿出工具箱中老旧的陶瓷手册,翻到康熙年间的陶瓷图片,对照桌上的瓷片,面色淡然,缓缓道来:
“你来看,这些瓷片青花瓷的纹饰和画法,和手册上的青花山水纹将军罐是一模一样的,采用的都是分水技法。这种技法是借鉴中国水墨山水画法---皴法而来,先将轮廓线勾勒好,在勾勒好的轮廓线内,再用不同浓度的料水进行渲染,山水景物的阴阳向背和疏密深浅,都能这种方法很好的表现出来:层次分明,纹饰深浅,笔韵浓淡。由于分水时,料水以笔梢导引经由笔锋流至坯面,色料自然沉淀,给人很强的水墨画感,打破了平涂的单调,从而使得青花色泽清丽明快。康熙御窑的瓷器敦厚挺劲,青花色调鲜蓝青翠,胎质细密洁白,雍正的瓷器纤柔秀丽,乾隆的瓷器精巧繁褥,都不难辨别。”
“几块没有落款的瓷片,里面竟然藏着这么大的学问,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我听说长景瓷厂有不少仿古高手,还是省级陶瓷艺术家,他们有没有可能仿照分水技法?”
齐雅辉见大鼻子警察还是心存疑窦,他从工具箱中拿出一台黑色的便携式的显微镜。这是一台集光学显微和液晶屏显示为一体的显微镜。将一块瓷片放大一百倍之后,对瓷片的胎釉和纹饰进行放大观察:
“如果说画法可以模仿,但每个瓷器的DNA,也就它们的胎体内部是很难仿制的。你们看,这些瓷片内部除了有自然老化的痕迹,釉面及釉内还有自然的老化气泡和结晶体的痕迹。仿制和做旧的新瓷,只能做在外表,而无法做到釉面里边去,新瓷是没有自然老化的痕迹,也没有土沁、水沁、酸碱沁等沁蚀的岁月痕迹。”
“老化的气泡不能仿造吗?”
大鼻子警察再次发问,我们面面相觑,感觉他在故意刁难我们。齐雅辉朝大鼻子警察一笑,解释道:
“气泡能仿造,但无法仿出古代御窑厂柴窑烧制的气泡群,这种历史的层次感和丰富感,是短时间内不能促成了的。你们过来看,古代柴窑和现代汽窑,烧制的气泡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们围上来,逐个观看着便携式显微镜液晶屏上的画面,在显微镜下,釉面和釉内的气泡呈现出疏朗、大小不均的特点。阳阳是了陶瓷行业的门外汉,她朝齐雅辉问道:
“齐教授,有什么不一样,您跟我们详细说说。”
“瓷器在汽窑内烧制,温度线性快速地提升,内部水分子结构中的二氧化碳会快速排入釉内,因为窑内温度受热较均匀,热量流失较少,窑温可控制,形成的气泡没有明显层次感,排列会比较密集,大小较均匀,就像人为精密计算过一样。”
“那如果是柴窑烧制呢?”阳阳打破沙锅问到底。
“柴窑烧制,烧制的温度是阶梯式地缓慢上升,内部水分子结构中的二氧化碳,因为高温受热从胎内有序排到釉中,随着窑内温度逐步提升,釉层中的气泡在釉内有时间进行兼并,形成特有的、疏朗、大小不均的气泡群。”
“百闻不如一见,今天真是让我们大开眼见,见识了什么叫真正的大师。”大鼻子警察看了看手表,正好时间过去了三十分钟,齐雅辉哈哈一笑:
“实不相瞒,十年前,中国国家博物馆水下考古中心,在打捞南海的沉船,其中出水最大的正是一只青花花卉纹将军罐。因为这只将军罐有破损,考古中心曾委托我对将军罐进行修复,所以我对眼前这些瓷片比较熟悉。”
这时,港口公安负责拍照的同志不停地拍下现场和显微镜液晶屏上的画面;而大鼻子警察接到一个电话后,他连忙起身,往外走去,嘴里不停地应和着。
两分钟之后,大鼻子警察返回到会议室内,朝大家抱拳致歉:
“齐教授的鉴定水平果然名不虚传,您千金的水平也是大师级别,显而易见,这些瓷片是御窑厂的文物,并不是长景瓷厂生产的仿古瓷,非常感谢你们跑一趟。”
齐雅辉听大鼻子警察这样一说,爽朗地介绍起我:“这位是大黄安保的曹总,他以前就是长景瓷厂的老板,也是仿古界的高手。这些瓷片,他和大黄安保的伙伴们已经追踪了很久,最要感谢的是他们。”
齐妙忽然想起我和她为了追踪瓷片和高桥,掉到河里,并点车毁人亡,心疼起我来:
“是的,曹总为了追回御窑厂被盗的文物,还损失了一辆汽车。”
“损失了汽车?曹总,这到底怎么回事?”大鼻子警察转向我,亲切地关心,我苦苦一笑:
“盗窃分子太猖獗,我看他们是不想让我们跟踪,所以在路上,将我的车撞进了河里。”
“太猖獗,车子现在在哪?”
“估计还在滨港路边的河里,不过已经打过保险公司的电话,救援车应该很快就要到了。”
“人没事就好,曹总,请你放心,如果他们在江州港口犯事,不管他们如何的猖獗,一定逃不过应受的惩罚。”
江州港口之行,虽然几经坎坷,毕竟还有收获。老王被成功解救,御窑厂二号坑被盗的瓷片,在御窑厂俞总和景市公安的确认之下,回归到了景市。大黄安保为避免国家文物落入犯罪团伙的手中,协助警方成功挽回了损失。我和齐妙的感情,也在这趟惊险之行中不断地升温。阶段性的成功,自然也离不开齐妙和大黄安保伙伴的功劳。
帕萨特和手机已经被打捞起来,奇怪的是我和齐妙的手机居然还能用,或许这是善良和正义的回报。帕萨特因为车身浸水,保险公司已经运到修理厂,等待进一步的检修。
大黄陶瓷博物馆的办公室租金非常便宜,但阳阳和陆军等人认为莫大盛和芳姐有企图,以前视大黄安保为眼中钉肉中刺的莫大盛,不可能这么便宜了我们。最后大家一致同意巡逻的巡逻,不巡逻的继续居家办公。铁路俱乐部的业主方铁路局,已经委托大盛房地产有限公司负责办公楼的加固,大黄安保的楼下,堆满了着钢管和脚手架,门口楼着“施工重地,闲人免入”的警示牌。
上海机场警方仍在密切监控每个主要通道,防止高桥和黑帮头目逃回日本,但守了三天三夜,也没有发现高桥的人影。正当我们在讨论下一步计划,如何寻找高桥和失踪的将军罐时,高桥却主动送上门,传来了爆炸性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