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雅辉的祖先是齐懋,也是康熙年间景市最有名的御窑制瓷高手,犯罪分子希望能从古墓中盗得瓷器等有价值的遗物。之前月黑风高之夜,两伙盗贼在一座古墓前大打出手,那就是齐妙家的祖坟。他们一边盗取墓里的瓷器,一边又往墓里投入仿制的瓷器赝品,待几年之后,再拿出来,充当出土的宝贝,从中获得暴利。被放进墓中的仿古瓷,创作者不是旁人,正是我。因为此事,我还被警察带去问话。
“知道为什么把你带过来吗?”
我被带到派出所的审讯室,前脚刚被无罪释放出去没多久,后脚又被警察带到这个地方,派出所的空气在我闻来满是窒息,只想赶紧离开。
“不知道!”
我心中多少有点预感,此事应该和上次齐家祖坟被盗有关,但是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无辜。
“齐家祖坟被盗,盗窃分子将坟里文物掉包;而挖出来的假文物,经过我们仔细调查,就是你曹操仿造的。”
“警察同意,我做过很多年的仿古,但我是个有原则的人,不会做违背良心的事,我发誓……”
“在这里不需要你发誓,你要句句如实回答。虽然你没有作案的时间,但是,这东西从你手里流出去,你回想一下,有没有可疑的人,从你手上买过这些瓷器?”
“我接到过一个神秘任务,让我仿制一批清代的瓷器,我和对接人打过照面。”
在事情还未明朗的时候,我不敢透露太多,我始终觉得自己是无辜的,一想到上海老板蹊跷地买下瓷厂以及泊阳湖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我觉得此刻警察介入也许是件好事。上海老板做假水涝冤枉我,芳姐那天醉酒说的话还在我脑海里打转,我希望真相早日到来。
“有没有具体细节?为什么要仿制清代的瓷器?”
“对方很神秘,整个过程都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这批货的用途。”
我担心事情牵扯到泊阳湖打捞,水警的死,如果追究起来,被牵扯进来就更麻烦。
“是谁跟你对接的?”
“对接人是个戴面罩的胖子,他们的老大是个也戴着面罩,瘦瘦高高的。”
我怀疑那次绑架齐妙的人也是将军,我曾向芳姐问起过,芳姐也默认是将军干的。
警察后续又问了我几个问题,牵扯到泊阳湖之行的问题我都模糊带过,最后警察希望我想到什么线索及时和他联系。我一再表示我是遵纪守法的良民,一定配合警方调查。
“案件我们会进一步调查,今天找你了解情况,就先到这,你可以回去了。”
在得知警察只是找我了解情况后,父母都松了一口气,经历了上次被关押十一个小时,他们生怕我出什么事。而母亲得知我被牵扯进这些事,完全是因为父亲赌输后接的一个单子,便把所有的气都撒在父亲身上,甚至放出狠话:
“少宝要是有什么事,我跟你曹三宝没完。”
好不容易凑齐六十万彩礼,我同齐妙和解,本想生活步入了正轨,却又出了这种事情。景市地方小,人多口杂,我被警察带走的消息不胫而走。不论我是不是被冤枉的,哪怕后面无罪释放,街头巷尾也总是在我背后指指点点。
与齐妙的关系因为芳姐的拥抱也陡转直下,师父师母这边对我的态度也变得模棱两可。对师傅而言,他原本对彩礼的事情并没有多怪罪于我,反而是这次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让他更为失望,他不会愿意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婚前就“不忠”的男人;对师母而言,彩礼的事情虽是解决了,却闹出在奕奕答谢宴上被警察带走的丑事,参加宴会的都是景市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下整个曹家的脸,都不知道往哪儿搁。
在泊阳湖之战返回的途中,车上的斗彩将军罐被人调换,拿来调换的将军罐也是出自我手,这次又是,这不是巧合,一定有人有意而为之!
这帮盗贼和戴面罩的强盗究竟是何人?为何要盗齐家的祖坟?这让调查案件的警察陷入了沉思。
陷入沉思的还有师傅齐雅辉,他有块心病,就是早年有专家推测他的先人齐懋是间谍和卖国贼。说齐懋曾在康熙年间私运御窑名瓷到日本,这位专家不是旁人,就是齐师傅的徒弟莫大盛。
莫大盛就是上海老板,他是最需要斗彩将军罐的人,来袪除他多年来心间的噩梦。
莫大盛在陶瓷行业有着很高的威望,他早年拜齐雅辉为师,后来去了上海发展,成为中国有名的制瓷大师,光环无数:中国著名的收藏家、慈善家、国家工艺美术大师、国家高级古陶瓷鉴定师、电视收藏栏目专家、中日文化交流大使等等,也是景市十大风云人物。莫大盛在业界的一句言论,常常会引进轰动效应。
莫大盛认为齐家的先人齐懋是间谍和卖国贼,这是师傅无论如何也不认可,不接受的。自从齐雅辉大闹上海滩拍卖会现场,师徒两人就不再相互往来,因为拍卖公司就是他徒弟莫大盛开的,他们之间的其它恩怨后文再表。
深夜子时,在昌南会馆别墅二楼的卧室内,莫大盛看到枕边的女子脸色惨白,嘴唇发紫,突然睁开双眼,一副獠牙尖齿的恐怖模样,眼球上布满了像蜘蛛网一样的红血丝。
随着女子突然的睁眼,莫大盛和女子的脸突然拉近,仿佛下一秒就要贴上。
“你……你别过来!”
“大盛,你好狠心啊!”
莫大盛从**起身想要逃跑,可是肥笨的身体越是在这紧要关头越是不听使唤,前脚刚抬起来,后脚就被自己的拖鞋绊倒在地。
莫大盛十分害怕身后的女子,感受到背后一双冰凉的手正贴在自己身上,吓得忍不住大叫起来,连声音都是止不住的颤抖。
“哇……啊啊啊。”
“大盛,你好狠心啊!”
女子嘴里重复着索命咒一样的话语,莫大盛拼命往门口方向爬,却好像自己的身体有千斤重。
这时,眼前突然出现一双铁青的脚,身后的女子不知何时来到了莫大盛的眼前,莫大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双手好像被抽去筋,无论怎么挣扎着想要起来,最后都滑倒在地上。
“我替你坐牢,你却背着我找别的女人。她拿着我赚的钱,吃香的喝辣的,我在牢里过得好孤独。你们狼狈为奸,害我性命,我在下面过得好苦啊!”
眼前的女子一步步靠近莫大盛,伸出一双骨瘦嶙峋的白骨,直直地掐住莫大盛地脖子。
“我在下面好孤独,你来陪我吧!”
女子不断地重复着嘴里的话。
莫大盛感觉到空气越来越稀薄,呼吸越来越困难,而自己地脑袋开始变得昏昏的。女子狰狞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两只眼球只剩下血丝密布的眼白。莫大盛被这景象吓得不轻,心跳突然恢复,并且越跳越快;随着女子的头不断以三百六十度不可思议的角度旋转,莫大盛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胸膛跳出来了。
突然,莫大盛睁开双眼,密密麻麻的汗珠浸湿了床单和枕套,那黑白的房间又恢复了颜色,莫大盛这才意识到,刚刚做了一个噩梦。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在夜半惊醒,那个女人总是以各种诡异可怕的形式出现,向莫大盛索命。
莫大盛不想在卧室多呆,赶紧来到书房,书房里摆满了佛像,他打开大悲咒的音乐,点燃一根烟,这一夜,再也无法入眠。
又是迎接着第二天的日出,开始新的一天。一夜未眠的莫大盛精神萎靡,疲惫不已,想睡却不敢睡。自从杀害自己的结发妻子后,莫大盛便时常梦到前妻的鬼魂来找他,他不堪其扰,甚至卖掉了原来的住所,买了这幢别墅,可是可怕的梦魇却始终跟随着他。
桌面上的巨型烟灰缸里落满了烟头,莫大盛却又点燃了一根。
若是做了亏心事,半夜就怕鬼敲门。看来找到斗彩将军罐,安抚亡灵,刻不容缓。
清晨六点不到,习惯于早睡早起的母亲,早早起床。母亲戴着老花镜,拿出两本陈旧的记事簿:一本是亲戚朋友的通讯录,另一本是人情客往的红包金额。母亲一页页翻着,计算着我的婚礼要请哪些亲戚,要准备哪些红包。
母亲一边记着,一边自言自语:
“酒席,头天晚上16桌,第二天中午18桌,一共34桌,每桌600,约2万;金圣20条,红双喜20条,硬中华10条,香烟约1万;鞭炮大小各10挂,约1000;红包30个……”
因为心中有事,我也没睡好,起床后发现母亲在张罗着结婚的事情,听到母亲说“红包30个”,我不解地问道:
“妈,要准备那么多红包干什么?不是有彩礼吗?”
“除了彩礼,还有婚车,风水先生,女方的亲戚来访,都要给礼的;还有见面礼,端茶礼,进村礼,上车礼,下车礼,离娘礼等等,三十个还不一定够。你给齐妙妈的那张六十万的银行卡,她有还给你吗?”
“啊——我以为给了就可以,没想到还这么麻烦,名堂这么多。”
“傻儿子,你给一张卡谁看得见?要全取出来。”
“反正都是要送的,省得拿来拿去麻烦。”
“钱在你手上,我心底才踏实。有句古话说的好:爹娘有不如自己有,夫妻有还隔双手。你赶快向齐妙妈要回来。”
“好吧。”
“手上没钱怎么行?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你的车洗洗还是新的,就不用买了,我自己存了二十万,就当你买婚房的首付;另外亲戚还欠五万,我催他们抓紧还来,刚好为你媳妇添四金。”
在景市结婚,常常是“四金一钻”,主要指金戒指、金镯子、金项链、金耳环,以及钻戒。钻戒我已经买了,但这是结婚开销的小头,大头还有很多,车子、房子、彩礼等等。
“妈,婚房的事,我们自己会买的,用不着你担心,你的钱就存着吧,齐妙也没有提。”
“齐妙没提,她妈会提的,有些钱省不了。钻戒,婚纱照,我们搞不来,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钻戒我已经买了,婚纱照不急的,拍不拍也无所谓,等我和齐妙旅游的时候,我们自己拍。”
“那也行。”
当我看到母亲记事本下面的“彩礼物品清单”时,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彩礼物品清单”上写着:
金手镯1.8万
四金3.8万(不含钻戒和手镯)
订婚衣服8800元
结婚衣服2.8万
离娘礼2万
上车礼1万
进村礼2万
下车礼1万
见面礼1.88万
爸妈见面礼3800元
端茶礼1.8万
彩礼38.8万
我目测了一下,光是这份“彩礼物品清单”上的数字就差不多六十万,还有置办酒席的钱没有包括进来,加上买车买房,差不多要二百万了。
我能理解齐家开这份清单的初衷,金白银或许不能代表真感情,但能直接看出我家的实力。以前瓷厂和专卖店能赚钱,不觉得压力有多大;现如今,这些数字在我心里,就像一块又一块的砖头,压在母亲的肩上。
看着母亲那么认真地张罗筹办我的婚礼,想到与齐妙的误会和争吵,我无意地皱起了眉头,刚好被母亲捕捉到:
“怎么了?是不是还没睡醒?你再去睡一会儿。”
“睡不着。”我开了一瓶青岛纯生,半瓶下肚,果然迎来了母亲的“关爱”:
“要死啊你,一大早空腹喝啤酒。”
“妈,我和齐妙吵架了。”
尽管我认为我和齐妙之间不会因为这件事结束,但是目前的情况,和好需要一点时间。
“什么?好好的吵什么架啦!都订婚的人了,怎么那么不让人省心。”
“上个月有一天芳姐喝醉了,我送她回去,我也喝多了,在她家住了一晚。齐妙知道了,跟我大吵大闹。”
母亲一听,不顾滑到鼻子上的老花镜,直接拎起我的耳朵。
“你个混账东西!怎么能做对不起人家的事?”
“妈,你先听我说,我们什么都没发生,我睡在沙发上。”
“孩子都这么大了,你就别扯他耳朵了!”
父亲从厨房出来,一听我在芳姐那留宿,一边劝母亲别再揪我耳朵,一边打趣道:
“你小子艳福不浅啊。”
母亲一瞪父亲:“你这是怂恿儿子学坏,本事没有,专给我惹事!”
父亲识趣地返回了厨房,下了一锅鸡蛋面,给我和母亲各盛了一碗。母亲听我把事情解释完,劝我去找齐妙郑重其事地道歉。
这件事毕竟是我有错在先,两人之间的误会,还是要好好地沟通。
正当我和母亲在讨论改天一起去拜访齐家,赔礼道歉时,屋外却传来警车的声音。
我刚被放出来,与齐妙的误会还未消除,却再次被传唤,这次是警察把我从家中铐走。
牢狱之灾,仿佛已经坐实。
母亲目睹这一切,犹如晴天霹雳,瘫坐在地上……
——第1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