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极限追逐(1 / 1)

御窑之下 戴金瑶 2079 字 2个月前

跟踪我的这帮人,戴着黑色的头盔,有的骑着本田牌摩托车,有的开着丰田牌汽车,像是护送凯旋的战士归来,又像是押送犯人去刑场,始终紧跟着我。

我是多年的老司机,虽然货车很少开,但为了甩掉这帮人,我将高超的开车技术发挥到极致。

从后视镜看到左右两边,各有两辆摩托车紧逼,几乎要贴到车厢。我加速向左变道,左边的摩托车无奈减速,但右边的两辆摩托车如箭一般冲上来,因为体积小,更加自由地穿梭在车道间。一个车手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中透露出得意之色,凶狠冷冽。

我看着仪表盘上的时速指针不断向右跳,此刻的高速公路上没有几辆车,追击的车辆紧紧地咬着我的车屁股,有两辆本田甚至开得比我还快,“咻”的一声就超过了我。超过我的车辆迅速变道来到我的正前方,这群家伙,竟然想在高速上逼停我的车。

这时,我看到前方右边车道有车行驶,立马打开转向灯变道行驶,跟在那辆车子后方,追击的人见状只好放缓速度,好在前方就是高速路出口。

出了高速是蜿蜒的公路,两旁没有护栏,我可以尽情地发挥,丰田牌汽车加大油门紧跟而来。我瞅准机会,趁他即将赶上我之际,向左微打方向盘,一半车身在公路,一半在草地,对方没料到我会突然向左压来,立刻大打方向,一辆丰田牌汽车被甩出草地老远。

前方小弯道向右打大方向,一个漂移大货车占满了本就不宽的公路。后面三辆摩托车急刹之下,有人从座位上弹射出车身,摔倒在地面;有人提前侧倒摩托车,甩出车辆得以保护自己;还有人直接方向一偏,冲向草地。

出小弯提速猛踩油门,右手迅速换档,周围的树木飞驰而过。后视镜里依旧有几辆汽车紧追不舍,如果单纯比谁快,我并不占优势,迟早要被汽车追上,进入车流变多的路段,我心想机会来了。

距离前车十米之远时突然变道,由于货车重、惯性大,整个车身往左压,右侧轮胎离地,四轮货车只剩左侧轮胎在公路上飞驰。我脚踩油门超过前车,又立即向右,车子右轮胎稳稳落到地面,就在我急速变道时,后方紧跟的汽车一脚急刹车,掀翻在地。

我继续行驶,前方车辆变多,眼见不便加速,我立即驶出了公路,在草地上穿梭;后面的汽车见状紧紧跟上,加速向我驶来。暴雨过后的草地湿润而富有弹性,前方一处泥坑,正是为追击者准备的绝佳陷阱,货车偏大的身形挡住了后车的视线,将到泥坑处,我瞧瞧向左打方向盘,拉开货车与公路的距离。

后车见此机会,立马加大油门从我右边赶超上来,却不慎前轮栽入泥坑,车轮飞速旋转激起污泥,发动机呜咽着无济于事。我顺利甩开了几辆车的追击,驶过一段平坦的公路,进入了景市道路,身后只剩下两辆车还在穷追不舍。

景市的胡同小巷,已是我的地盘。石子小巷的两边,行人闲庭信步,有摆着小摊售卖着陶瓷小件、纸风筝、糖小人等传统物件。行人道上有大爷围在一起的象棋小摊,过路的行人驻足观看,爽朗的笑声传遍整条小巷,亲切的景市话从车窗外传来。这条巷子的每一处我都无比熟悉,甚至能够闭上眼睛,穿梭在市井烟火的巷子。

狭窄的道路刚好能够容下一辆货车穿行,年代久远的石板路少不了缺角裂痕,看似笨重的货车在我的操作下轻快地跳跃前进,车内后视镜上齐妙送给我的迷你花瓶挂件,富有节奏感地前后摇摆,充满韵律。由于我的精准判断,车子顺利转到另一条小巷,而紧跟随后的追击者毫无预料我的突然转弯,生生错过了转弯路口。

另一辆车子则在不停地颠簸中艰难向前,时不时还有霸道的遮阳布小电驴拦路穿行,要是不巧挡了他们的路,准是一记白眼和一顿问候。

随着石子小巷在身后远去,前方是一座承载斑驳历史的石桥,身后的丰田车从我隔壁的巷子口现身追赶。我换挡微微减速经过石桥,这是一段乡镇过渡的水泥路,淳朴的景市农民还保留着古老的“赶集”习惯,辛勤所得的农作物在赶往小镇菜场的途中,留下了车轮的泥印。

一只黄色的中华田园犬,正懒洋洋地躺在路中央,我鸣声喇叭它才慢慢起身,我只好微转方向盘让路黄狗。一声剧烈的碰撞声,就在我顺利绕过黄狗后响起,我看向后视镜中,竟是追击者的车辆毫无躲闪之意冲撞过黄狗,将狗腾空撞起。

黄狗在空中翻滚两圈半重重摔下,这帮人真是毫无人性,竟会如此罔顾动物生命,残忍冷血,和芳姐口中的日本人没有区别,太不是人干的事。我还在唏嘘中,货车突然被后面的丰田车顶了下屁股。

我渐渐意识到,身后的对手是一群不择手段的暴徒,我一个转弯将货车驶上乡间小道。小道两旁是生机盎然的庄稼,以及青砖黛瓦的农家自建房,穿过这片村庄,眼前就是直通昌江的小河。

河道旁的石子路,狭窄而泥泞,江铃牌货车本无越野能力,可我近十年的驾龄和高于常人的悟性让我能够化腐朽为神奇。离合油门挡位的完美控制赋予了这辆货车的越野能力,泥沙四溅,一骑绝尘越过泥沙路,后面跟着的汽车抛锚在半路。

我很快便来到了仓库所在的街区,见缝插针般穿过路边的菜场,来来往往的行人和摊贩隔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又两轮悬空呼啸过吆喝叫卖的陶瓷集市,终于在我两个连续转弯之后,不见了追击者的踪影。

甩掉尾随者后,我将货车开进了景市的一座秘密仓库,算是完成了泊阳湖惊险之行。

我将货车停好,给芳姐发去定位:货已送到!

芳姐向我寒暄辛苦了,跟我说明天带人交货,约好第二天早上八点仓库门口见。

我锁好仓库门,从黑色的双肩包里掏出一条黑色的运动裤,替换下映有血迹的裤子。我背上包,拖着疲惫的身躯往昌江方向走去,走了五六百米,来到我小电驴停放的车棚。

小电驴的座位上还有一些未干的水珠,看来景市在我离开后,下了一场不小的雨。我骑上车,吹着微风,在景市的街道里穿梭,青石板的缝隙里,经过一夜滋润的小草,长势喜人。

路旁嬉笑的孩童在逗着鱼缸里的金鱼,辣椒炒肉微微呛人的香味,勾得我胃痒痒的。市井小路上的人间烟火气,此刻无比动人,让这两天旅途的奔波和惊险,一扫而空。

回到城南曙光弄的院子里,我将电瓶车停好。院子外的枣树,经过夏日的暴晒,树上的枣子已经变成了金黄色。我随手摘了几颗,往身上揩了揩,咬在嘴里脆脆的,甜甜的。

此时的母亲,正在厨房里翻炒着藜蒿炒腊肉;父亲正在扫地,手指间已经没有了纱布。父亲听到我锁车的声音,探出头来,尴尬地向我打着招呼:

“少宝回来了。”

我没有回应父亲,径直向厨房走去。厨房里的母亲听到我回来了,放下锅铲,走出厨房,疑惑地问道:

“哎呀,怎么晒的这么黑,脸色也不好,你这是去哪儿了?”

藜蒿炒腊肉是我的最爱,饥肠辘辘的我来不及回答母亲,伸手从锅里拈起一块腊肉,放进嘴里,嚼得津津有味。

我见另一只蜂窝煤的锅里,正在蒸饺子粑,我掀开盖子,伸手拈了两只,像饿了几天没吃饭的人,母亲笑道:

“叫花子等不得豆腐滚,不要烫了舌头。”

这句景市方言中的“滚”字,指的是热或烫,形容很烫很烫,景市话叫“翻滚翻滚”,热水叫“滚水”,开水叫“穿心水”,“滚”字形象而贴切。

景市的饺子粑,不同于普通的饺子,制作原料不一样,一般是先把晚米洗干净,蒸一下,冷却之后,磨成细粉,再倒进穿心水搅拌,捏成粉团之后,再用擀面杖擀成很薄的饺子皮,最后包上饺馅,做成饺子状。饺馅有辣和不辣,品种有萝卜丝、韭菜、豆腐等等。蒸熟之后,透着晶莹通透的皮,就能看到里面馅料,萝卜丝馅的饺子粑是我的最爱。

母亲见我吃完饺子粑之后,快速地将手背在身后,感觉不对劲,转过身来检查,情绪激动地:

“少宝,你手怎么了?绑着纱布,怎么还有血迹?”

我放下背包,倒上一碗凉开水,也顾不上回答母亲,先“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

“没事,搬瓷器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弄破了点皮。”

“怎么这么不小心,让我看看。”

母亲拉着我的手,左看右看,朝父亲劈头盖脸地骂道:

“都怪你,如果有工人帮忙搬,少宝也不会受伤,真是恨死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闯祸仂精。”

看来母亲还没有原谅父亲,什么事都能牵扯到父亲,或许只能等时间来冲淡糟糕的过去。

“妈,锅里是不是烧糊了什么?”

我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的气味,是我常念念不忘的藜蒿炒腊肉。

“哦……对对对,瞧我这脑子。”

母亲立马跑进厨房,只听见从厨房里传来一阵骂声:

“真是没用的废物,什么事也不做,就等着吃。”

被骂的父亲端着烧焦的藜蒿炒腊肉,皮笑肉不笑地招呼我到堂前吃饭。看着父亲的手指,努力不去想那些不幸的往事。

我从柜子里拿出一瓶精装白酒,记得那是我毕业后的第一年买给父亲的,好像花了两百多。父亲一直放在柜子里没喝,说等逢年过节,遇到了喜事再开瓶。想到马上就拿到五十万的尾款,还有比这更值得庆祝的喜事吗?

母亲走过来,从我手中夺过白酒,放进了柜子;然后拿出一瓶简装的谷酒,重重地放在桌上。

“喝喝喝,他有什么能耐喝好酒?我看他就是酒喝多了,才被那帮人打牌合伙骗的。”

“妈,是我想喝!”我不想旧事重提,劝起母亲。

“你手上伤没好,喝不得酒。五块钱一瓶的谷洒,你爸就不能喝了?他是公司大老板?还是升官发财了?”

景市的男人喜欢喝谷酒,谷酒算得上是景市的一大特产,它以稻谷为原料,加上发酵剂,再经过蒸馏制成的酒。谷酒比一般高粱制作的白酒精度数要低,我父亲常常一餐半斤,喝得满脸通红。

我摇摇头,打开谷酒,给父亲倒了一杯,也趁母亲离开时,给自己倒了一杯……

几杯酒下肚,父亲醉醺醺地嚷道:

“你妈是刀子嘴巴,豆腐心,别管她,我们继续喝。每天一斤酒,活到九十九。”

在景市齐家院子里,齐雅辉正在工作室里指导两个小徒弟,他们是陶瓷学院的学生。陶瓷学院一直有传统文化兴趣课的安排,这是陶瓷学院理论加实践的教学传统。

学院每年都会从优秀的学生中挑选天赋极高,又有兴趣的学生到瓷器大师那里学习;如果有幸被选中拜师学习,课余时间都会在师傅的带领下钻研制瓷画瓷。齐雅辉的角色,承担更多的是研究生导师的角色,他希望将景市一千六百多年的制瓷技术,不断地传承下去。

当年我就是那一届学生中的佼佼者,是他最为器重的徒弟,齐雅辉一直希望我能够将这门手艺传承精进,但后来发现,我心中常有杂念,大圣拍卖行的赝品将军罐,曾是我人生的污点。

齐雅辉突然放下了手中的活,朝屋内的齐妙喊道:

“妙妙,跟我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