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好勇斗狠(1 / 1)

多情应笑我 酒小七 4330 字 1个月前

八月十六赶上相国寺的万姓交易大会。林芳洲早起时头虽还有点疼,却不愿错过这样的热闹,吃过早饭,便坐着马车去了相国寺。

万姓交易大会的人果然很多,比肩叠踵的。正赶上秋季,许多瓜果熟了,又便宜又好吃。相国寺大门口不远处有胡人摆开摊子卖烤肉,香气远飘十里,还可搭售官酿的好酒。

肉和酒都是极好的,却也远不及慧普和尚的炖猪肉受欢迎。猪肉还没炖好,早有人排起长龙般的队伍,等着抢呢。

林芳洲想吃猪肉,又不想排队,纠结一番,只好先去别处玩。

往西走了不远,却见那路边搭着一溜的长棚,棚里人声鼎沸,吆五喝六的很喧闹。林芳洲问十七道:“那是什么?”

“公子,那是斗蟋蟀的棚头。”

林芳洲笑道,“我还奇怪呢,怎么昨日在潘楼南街也没看到几个好促织儿,我还以为京城人不爱玩呢,原来都在这里了。”

说着,三人走过去。只见那些棚头搭得十分宽敞,有送茶水的伙计在人群里奔走。路的另一头,都是小贩,也有卖蟋蟀的,也有卖笼子的。那笼子有竹丝的,有金银的,竟还有象牙的,小笼子只有拳头那般大,大的笼子,堪比鸟笼,里头摆设着亭台楼阁,很是精美。

林芳洲见一排长棚里,有一个棚头十分醒目,又大又气派。她心道,好马配好鞍,这样壮丽的棚头,里面的蟋蟀想必也是最好的。于是他们走进这一个大棚头里。

棚里喊声震天,可见厮杀得有多激烈。林芳洲个子瘦小,很轻易挤进人群,只见那斗盆里的两只蟋蟀,一个是大个子,浑身青黑,身伟体长,另一个稍小一些,赤黄色,身躯矫健灵活。

两只蟋蟀正战得难解难分。

两个蟋蟀的主人,一个正喊得声嘶力竭,另一个却是双唇紧闭,只盯着斗盆,默然不语。

不说话的那人,林芳洲竟然见过,正是昨日在潘楼南街卖金雕的汉子。

林芳洲觉得很新奇,看了一会儿,她挤出人群,找到另一头桌旁记账的伙计,说道:“我压一百钱,赌那黄的蟋蟀赢。”

伙计看都懒得看她,只是轻轻翻了个白眼,答道,“对不住了客人,我们这棚头里,一次至少压一两银子。”

林芳洲倒吸凉气:“赌得这样大?”

“一两银子也算大?”那伙计冷笑着,朝着人群努了努嘴,“斗盆里两个将军,赌的可是三百两纹银呢,对阁下来说岂不是要大破天?”

林芳洲轻轻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赌这样大啊,一两银子呢,太贵了……”

十七有点看不下去,“公子,咱……咱不缺钱啊……”

林芳洲便狠了狠心,咬牙道,“好,我就压一两银子,赌那黄的赢!”

交了银子,伙计发给她一个木制的小牌子,上面用红字写着“一两”。倘若压另一头赢,小牌子的字就是黑的。

韩牛牛问道,“公子,我看那黄的比黑的小很多,我们为什么不压黑的?”

“这你就不懂了,”林芳洲摇了摇手指,笑道,“俗话说,‘白不如黑,黑不如赤,赤不如黄’,那赤黄的蟋蟀是个中极品,依我看,黑的打不过它。”

她这话音刚落,却见人群一阵**,有人笑道,“成了!”说着哄然散开,跑到伙计这里还牌子,少部分人领钱。众人都谈论方才的战况,兴高采烈者有之,情绪低落者有之。

伙计伸着脖子问那桌旁的裁判官:“怎样?”

裁判官答道:“黄天霸王把黑熊力士咬死了,确认无误。”

韩牛牛由衷赞道:“公子你真厉害!”

林芳洲笑而不语,把手中的牌子一抛,“去领钱。”

“嗯!”

裁判官问那黑熊力士的主人:“黑熊力士死了,蔡公子是否要将它安葬?这棚头对面有个叫李七的,最会给促织儿做丧事。”

蔡公子气道,“败军之将,还做什么丧事!”说着把那黑熊力士的尸体捏起来,狠狠往地上一掷,又上脚用力一踩,然后拨开人群,头也不回地走了。

裁判官摇头道,“黑熊力士给你敛的财也有好几百两了,小郎君这样无情,”接着又调转看向另一人,“沈小官人,你的黄天霸王已经赢了,请把它收回去吧,下一场还有人等着呢。”

那沈小官人却说,“我这蟋蟀被咬破了,想来也活不长,我也不要了。”

林芳洲大喜,连忙上前说道,“你不要了?不要就给我吧!”

旁人见林芳洲这样,纷纷上前讨要。

林芳洲把手举高,道:“我出十两银子!”

周围寂静无声,再没人和她争了。

蟋蟀是用来斗的,十两银子买个快要死的蟋蟀,怎么看都像是傻子才会做出来的事。

沈小官人问林芳洲:“你为什么要花钱买它?它已经快不行了。”

“我……我从未见过这样好的蟋蟀,想买来玩一天。”

那沈小官人也是个性情中人,道,“你既喜欢,便送你何妨。”

林芳洲大喜,“多谢沈小官人成全。”

他摇头笑道,“我在家行二,你叫我沈二便好,‘小官人’来‘小官人’去的,听得人牙酸。”

林芳洲觉得这人倒十分对她的脾气,便笑道:“那我就叫你沈二郎吧。”

“好,你怎么称呼?”

“我姓林,在家排老大,你叫我林大郎。”

林芳洲心里惦记着受伤的黄天霸王,与那沈二郎客套几句之后,便匆匆告别了。

万姓交易大会她也不逛了,赶紧回家,回到家时,直接冲进云微明的书房。

“小元宝!”

她风风火火的,把他吓了一跳。

荷风与荷香正在外面听候使唤,见林公子这样毫无顾忌硬闯进去,便有些不满。

荷香:“他怎么也不敲门呢!”

荷风:“他与殿下情同手足,这种话你以后不要说了。”

书房里,云微明放下手中的笔,问道,“怎么了?”

林芳洲笑嘻嘻地坐在他身边,“我问你个问题。”

“嗯?”

她的笑容有些****,简直不能直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

林芳洲说,“你……还是不是童子呀?”

他莫名的有些气,“我早说过,我已经大了,不是小孩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想问……”林芳洲一咬牙,爽快说了:“想问你还是不是处男。”

他心里一跳,脸庞无法控制地红了,偷偷地看她一眼,小声说道,“问这个做什么。”

“你就回答我是不是。”

他垂着眼睛不看她,红着脸点了一下头,“嗯。”

林芳洲高兴极了,“太好了!借我点尿。”

“……”他呆了一呆,“什么意思?”

“童子尿,我要童子尿,有用。”

他深深吸了口气,压抑着怒气,咬牙说道,“你出去。”

“不要那么小气嘛……”

“林芳洲,你欺人太甚。”

“哎呀,我手疼,手疼!”

“……”

林芳洲最后成功从小元宝那里讨到了童子尿。她又发动全院的小厮,在花园里捉了些蚯蚓,等蚯蚓拉了些粪便,她把那童子尿和蚯蚓粪混合均匀了,用毛笔蘸着涂在黄天霸王的伤口上。

韩牛牛问道,“公子,为何要这样羞辱一只小虫?我看它怪可怜的。”

“不是羞辱,我给它疗伤呢!”

这样涂了几天,那黄天霸王的伤口果真愈合了。林芳洲像伺候亲爹一样伺候它,养了有十来天,它终于恢复生龙活虎。

林芳洲给它取了个新的名字,叫“镇山小将军”。她带着镇山小将军去那棚头里玩,不敢赌大的,每次只赌十两,每日只战两场,逢战必赢。

这样过了约莫四五天,镇山小将军渐渐地成为棚头里的一个霸主。

林芳洲在棚头里再次遇到沈二郎,沈二郎见到完好如初的镇山小将军,啧啧称奇,问道:“你用了什么法子把它治好?”

林芳洲神秘一笑,“独家秘笈,概不外传。”她又担心他把它要回去,于是试探着问道,“它既然已经好了,要不,我把它还给你?”

沈二郎却是摇头,“我既说了给你,若是再要回来,我成什么人了?”

林芳洲深深为沈二的人品折服了。

沈二郎又道:“只不过,你为何每次只赌十两?我当初买这蟋蟀时,花了百两银子。它很厉害,你放心赌。”

“你花了一百两银子?买它?”

“嗯。”

林芳洲心想,果然是个败家子!

她说道,“我前些天在潘楼南街看到过你,你当时在卖金雕。你说你急用钱。”

“嗯,”沈二点点头,接着指了指镇山小将军,“就是为了买它。”

林芳洲不是很能理解这年头的纨绔子弟。

她在茶棚里与那沈二郎叙了一会儿,得知他家原来是贩马的,他长到二十多岁,族中嫌他不成器,他赌气之下,带着银钱来京城历练。他心里没算计,才不消几个月,把钱都花完了,于是变卖手里的东西度日,把仆人也卖了,最后才开始卖金雕。

林芳洲好奇道,“金雕最后卖了多少钱?”

“一千两。”

“还真有人买。”

“你不要看不起我那金雕,我在它身上花的钱,也不止千两了。”

“是,是……”

……

林芳洲天天去棚头里厮混,那沈二郎也经常来,两人渐渐成为朋友,沈二郎今年二十六,比林芳洲大,林芳洲便唤他“沈二哥”,他唤林芳洲“林弟”。

在棚头里,林芳洲渐渐的声名鹊起,许多纨绔听说了,都想结交她,只因她竟然会医治蟋蟀。她为人低调,只说自己是来京城玩的,从不提三皇子的名号。京城里人口有一百多万,每天都有许多外地人涌入京城,鱼龙混杂,见怪不怪,因此众人都以为她是个家道败落的公子,也不作他想。

林芳洲第二次把受伤的蟋蟀带回家时,又去找云微明。她看到荷风荷香围着她们的三皇子殿下,把他伺候得像神仙一般,周围服侍的也都是丫鬟,没有一个男子。林芳洲很担忧,偷偷对云微明说,“你要洁身自好,不要被她们勾了去。不要和那些丫头鬼混。”

他心里一甜,灌了蜜一般。他问道:“为什么这样说?”

“你不知道你的童子尿有多好用。”

“……”蜜里有毒,毒得他肝疼。

林芳洲:“你再借我一些。你知道吗,原来京中人都不会治蟋蟀。今日这个是别人拜托我治的,治好了有十两银子的诊金,比治人赚得还多呢。”

他怒极反笑,“你自己来取。”

林芳洲在脑子里想了一下她扶着小元宝的小弟弟让他撒尿的情形……她是没有这个勇气的,于是讪讪地走了。回去之后她想了个好办法,以后再有人拜托她医治蟋蟀,就让他们自己带童子尿。

如此过了些日子,她每天玩得几乎忘记归家。过了九月十五,季节到了,蟋蟀渐渐地死的死藏的藏。这一天,林芳洲穿一身素净的衣服,不及吃早饭便出门了,云微明奇怪道:“你做什么去,这样着急?”

“今天拔山将军下葬,我早点去送个行。”

“……谁?”

“拔山将军。”

“满朝文武我都认识,没听过这样的名号。”

“哦,拔山将军是个蟋蟀。”

“……”他无奈地摇头,“你都结交了一群什么人。”

拔山将军的葬礼很隆重,也几乎宣布了今年斗蟋蟀活动的落幕。大部分棚头都拆了,剩下一些破破烂烂懒得拆的,也再没伙计看着,只偶尔有一些浮闲浪**子在这附近散散步,缅怀一下今年热烈的战况。

林芳洲与沈二郎成为好朋友,两人以兄弟相称。那沈二郎出手阔绰,吃饭时总是抢着结账,林芳洲也不好占人便宜,也与他一起抢。

十七觉得他们好无聊。

不能斗蟋蟀,沈二郎带着林芳洲一同看了几场蹴鞠比赛,从此林芳洲有了新的爱好。

却不知,因这新的爱好,她差一点送掉性命。

……

林芳洲往常时候在家也玩气球,只是她体力和技巧都是下下等,别人嫌她,而永州城里的蹴鞠儿好手又少,成不了大规模的比赛,因此她一直兴趣缺缺。

到了京城可就不一样了,这里卧虎藏龙,大的蹴鞠比赛每月都有,小的比赛也几乎天天有。那玩皮球的高手,万人追逐,去酒楼吃饭都不消自己掏钱,到青楼里转一圈,花魁娘子也上前来敬酒,比状元榜眼还要风光呢。蹴鞠比赛凭票入场,还可押注赌博。京城最大的蹴鞠社有两个,一个叫雷霆社,一个叫虎啸社,两社各有一班高手,经常争得不相上下,势同水火。

林芳洲喜欢雷霆社,沈二郎等一干与她有交情的纨绔,也都是雷霆社的支持者。看比赛时,倘若有雷霆社,一定只给雷霆社喝彩,押注也押雷霆社。

要说京城里的纨绔子弟,那也是分帮派的。比如,北方的子弟说南方子弟刁滑,南方子弟说北方子弟愚笨,双方互相看不起;江西子弟与福建子弟互相讨厌,经常打架;官宦人家的子弟,通常看不起商贾,而商贾的子弟,又讨厌官宦人家清高……

林芳洲那一伙,聚的是一群商人子弟,雷霆社里专管把皮球往风流眼里踢的那个球头,也是商人出身。而虎啸社收的许多徒弟都是大官的后代,虎啸社的支持者里也有许多官宦子弟。

两个球社争得难分高低,渐渐的,各自的支持者也有些水火难容。

那虎啸社的支持者里,为首的是蔡公子。在棚头里斗蟋蟀时,蔡公子对于鞠躬尽瘁的黑熊力士那般无情,林芳洲当时就很看不上他。后来才听说,这蔡公子竟是齐王妃的亲弟弟,人品不好,心狠手黑,还有特殊癖好,养了许多娈童,林芳洲听说之后,更觉厌恶。

蔡公子长相倒不能说难看,只是一双鼻孔朝上翻,看着很滑稽,林芳洲指着他的鼻孔,对沈二郎说,“看,那猪鼻子长在了人的脸上。”

沈二郎等一干纨绔哄然大笑。

蔡公子看到他们竟敢对着他大笑,料也不是什么好事,怒道:“你们笑什么笑!”

林芳洲气定神闲地看着场上的拼杀,“我笑的是,虎啸社今日怎么都成了病猫,我看呀,应该改名叫‘猫叫社’了,哈哈,哈哈哈哈!”

蔡公子气得脸色发青。

虎啸社今日表现不好,雷霆社赢了他们三个球。按照惯例,赢的一方博彩头自不用提,那输的一方,球头是要被鞭打的。

散场时,林芳洲一行人出来,正好看到雷霆社的社员呼啸着要去喝酒,几人上前想和他们搭话,那些社员见惯了这样的,有些不耐烦。

可是当雷霆社的球头一眼看到十七时,他竟然向十七招了招手,“大白马,你怎么在这里?”

林芳洲有些奇怪,“你怎么叫他大白马?”

“因为他姓马,还喜欢穿白衣服。”

“哈哈哈哈是吗,原来你叫大白马呀……”林芳洲看着十七,觉得这个外号很好玩。

十七干咳一声,道,“他们乱叫的。”

林芳洲突然一拍脑袋,“哎呦!你们认识?!”

球头奇怪地看了林芳洲一眼,道,“你不知道吗,大白马也是我们雷霆社的弟子,他跷球很好,可惜平常太忙,也不来玩。”

在一个球队里,“跷球”的责任是传一脚好球给球头,让球头能顺利把气球踢进风流眼里。场上最风光的自然是身为前锋兵的球头,但林芳洲一直觉得,想把辅助性的跷球踢好,才是真正的不易。

她听罢此话,连忙郑重向十七作了个揖,“哎呀!失敬失敬!”

其他人也都来给十七作揖,弄得十七有些难为情。

因为十七与球头的交情,林芳洲一众得了机会与雷霆社的主要成员聚餐,真令人羡煞。

过了几天,再遇到比赛,林芳洲对十七说,“十七,要不你也去踢吧?”

十七无奈摇头,自言自语道,“我就知道……”

十七上了场,雷霆社如虎添翼,把虎啸社压制得不能翻身。林芳洲在场边连连叫好,扭头嚣张地看一眼蔡公子,发现他也正盯着她看。

林芳洲挑衅地朝他扬了扬眉。

他回以冷笑。

正是这一分神,一脚球飞出场外,“啪”的一下打在蔡公子的脸上。

林芳洲他们沉默了一下,紧接着是爆笑:“哈哈哈哈哈哈!”

这球场里默认的规矩,球飞出场外打到观众,不算得罪人。因此蔡公子也不好说什么,何况这脚球还是虎啸社踢出来的。

不消一会儿,那蔡公子的脸便肿了,加上有些外翻的鼻子,林芳洲他们就给他取了个外号:蔡猪脸。

众人又不敢对着他直接唤“蔡猪脸”,只是私底下叫着玩,但是也不知怎的就被他给发现了,从此那“蔡猪脸”对林芳洲更加嫉恨。

蔡猪脸以牙还牙,说林芳洲是“卖屁股的兔子”,他们那一拨人,都唤林芳洲“林兔子”。

林芳洲气呼呼地回到家,破口骂道,“蔡猪脸才是兔子,整天就喜欢**小男孩。”

云微明心里一沉,怒道,“怎么,你被人盯上了?”

“啊?那倒没有。就是,有人骂我是兔子。”

“兔子是什么?”

“就是……”林芳洲刚要给他解释,又怕带坏他,忙住口,道,“小孩不要瞎打听。”

“我再强调一遍,我不是——”

“好了好了,你不是小孩子,我知道了。”林芳洲说着,胡**了一把他的脑袋,态度有些敷衍。

他一脸郁闷,小声道,“我马上就十七了。”

是啊,马上就十七了,今天都腊月二十三了,马上就过年。

林芳洲让他站起来,她抬胳膊往他头顶上比了比,说道,“小元宝,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好像是。”

“你不要长了,再长,我都够不到你了。”

“我可以弯腰。”

“你腿太长了,我走路都跟不上你。”

“我可以等。”

林芳洲一乐,“真乖。”说着拍了拍他的脸。

他突然抬手,覆盖在她脸颊上。林芳洲一呆,“你干嘛?”

“你摸了我的脸,我也要摸回来。”他眼睛里带着淡淡的笑意。

他的指肚在她光滑的脸蛋上轻轻摩挲着,林芳洲感觉那情形有些诡异,她说,“摸够了没有?”

他轻轻地叹息,“这么多年了,感觉你没什么变化。”

“都像你?小病猫变成大老虎。”

这话也不知怎么取悦了他,他笑得有些得意,还拍了拍她的头。

林芳洲在外面野惯了,过年这些天,云微明闲下来,不许她天天出门跑,他说,“你在外面招了些不三不四的人,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先在家里消停几天。”

林芳洲反驳道:“我没有招不三不四的人。”

“沈二郎是谁?”

“是好朋友,为人仗义,一条好汉!”林芳洲对沈二郎赞誉极高。

他轻轻哼了一声,“我看他接近你,多半不安好心。”

“他不知道我和你的关系,”林芳洲摇了摇头,“他能安什么心?我有什么值得他图谋的。”

“你长得这样,是很容易——”

他表情有些古怪,林芳洲问道,“很容易什么?”

很容易被断袖盯上。

这话,他不好说出口。

最后他只是说,“我好不容易闲下来,你在家陪我。”

林芳洲把小元宝当亲人的,还真不好冷落他,于是果然在家陪他。她每天就看看画本,玩玩皮球,小元宝还教会她下棋了。只不过她才刚学会,臭棋篓子一个,谁都赢不了。最后她自己发明了一个方法:一边掷骰子一边下棋。谁点数大谁走一步,下一步接着掷骰子。

有一次她运气好得不行,一连掷了六次大,终于赢了他一盘棋。

她沾沾自喜,他低头牵着唇角轻笑。

林芳洲说,“你都输了,笑什么笑?”

“没有。”

“你刚才不会让我了吧?”

“绝、对、没、有。”

到晚上时,两人会去逛夜市。这些年天下承平,京城里已经好久没有宵禁了,许多店面通宵亮着烛火。林芳洲经常能在夜市里发现一些奇思妙想的小吃食。有一次她买到了一笼兜子,那兜子是用粉皮做的皮,水晶一般,半透明,里面装着用胡萝卜泥和蛋黄做的馅料,吃起来有蟹黄的味道。她拿起一个兜子,咬了一口,吃得眼睛都眯起来。

“怎样?”他问道。

她狂点头,“好吃!”

“我尝尝。”说着,也不管她同不同意,低头就着她手里吃了一半的兜子,咬了一口,品味一番,点头道,“果然滋味不错。”

林芳洲没发觉什么不妥,倒是把身后跟着的十二和十七震惊得口不能言。过了一会儿,十七私底下偷偷对十二说,“殿下是天潢贵胄,怎么会吃别人吃剩下的东西?”

十二摇了摇头。

如此这般,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中午皇帝要摆宴宴请群臣,身为皇子,云微明不能缺席,到晚上还有家宴,他更不能走开了,他见林芳洲摩拳擦掌地要出门好一番耍,莫名的心里有些堵,说道:“你晚上不要玩得太久,我也早些回来,我们一同吃汤圆,放烟花。”

“好,我就是出门看比赛。今日是开社后的第一场,至关重要。”

“看看就好,不要同他们踢,挨挨碰碰的,万一摔到了……”

“好了知道了,啰嗦的小元宝。”

林芳洲出门时特意带上十七,十七知道她打着什么主意,又不敢违逆,只好在心里翻个大白眼。果然,到了那赛场里,她让十七去踢球了。

林芳洲找到沈二郎,沈二郎说,“林弟,我有好些天没看到你。”

“嗐,家里看得严……过年了,你怎么也不回家?”

“我爹听说我在京城一事无成,还把钱花光了,很生气,说要打我,我娘写信让我先不要回去。”

林芳洲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父子间没有隔夜仇。”

“嗯,”沈二郎点了下头,朝场中努了努嘴,道,“听说蔡猪脸找来了好帮手,虎啸社今天打算翻身呢。”

“没关系,”林芳洲很自信,“雷霆社有十七呢,我们十七跷球,他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

沈二郎笑道,“那倒是。”

不多时,开了场,两方社员在场上拼杀起来。沈二郎给林芳洲指着场上一个身影,“就是他。”

“也不怎么样。”她摇头道。

看了一会儿,林芳洲觉得不对劲,问道,“这人很明显犯规了,怎么裁判官也不管?”

“也许没看到?”

又过了一会儿,那新帮手几次三番的犯规,裁判官像个睁眼瞎子一般,就是不理会。林芳洲大怒道:“这样偏私,还踢什么劲!”

雷霆社的支持者很不满,渐渐的群情激愤,有些人坐不住,把手边的东西抓起来扔向场上:“虎啸社是什么东西!狗日的猫叫社!下去!滚!”

林芳洲也很生气,几人一起破口大骂,骂得自然很难听。

越来越多的人骂起来,蔡猪脸等一班人听着很不高兴,说道:“愿赌服输,骂街是什么做派?输不起就滚蛋!”

“滚你妈的蛋!猪头脸!”

“林兔子,你骂谁?”

“骂的就是你,猪脸!猪脸!!!”

“反了天了,你们几个给我上,打!打得他闭嘴喊娘!”

“哟呵,还想动家伙?不消动家伙,你用猪脸就能碾死我呢!”

“你,你……老子今天撕了你!”

群情激愤,场面渐渐失控,先有人动手之后,被打的自然不服,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战斗。林芳洲一见势头不好,拉着韩牛牛转身就跑。

刚跑出人群,还没出球场大门,也不知谁,突然在后面打了她一闷棍。她只觉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