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衍双手撑在她耳旁,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仿佛巡视自己地盘的王者,慑人的气息让她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

“王爷,你起来,我疼……”慕灼华颤声道。

刘衍的呼吸粗重,身上烫得很,听到了慕灼华的话,哑声问道:“哪里疼?”

慕灼华结结巴巴说:“后、后腰撞到床了。”

刘衍的右掌挤进了慕灼华的后腰与床板之间,紧紧贴着她纤细柔软的腰肢揉捏着,低声道:“乖,不疼了……”

慕灼华愣了一下,随即“蹭”的一下,整个人像被火点着了一样烧了起来……

“王、王爷……”慕灼华双手撑在刘衍胸前,却没有力气推开他。

刘衍的手从后腰处离开,在慕灼华面颊上摩挲着,游移到了她耳后,后颈,他眉头微蹙,似乎要把慕灼华的面孔看仔细,慕灼华茫然无措地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双眸,下一刻,刘衍的薄唇带着灼人的热意,吻住了她。

慕灼华霎时懵了,傻傻地看着刘衍近在咫尺而幽暗深邃的双眸,胸腔中什么东西在猛烈地撞击着,刘衍微微扬起下巴,略显笨拙地亲吻着她柔软的唇瓣。

不、不对……

慕灼华瞳孔一缩,用尽所有力气挣开了刘衍的桎梏,从**滚了下来,坐倒在地。她惊吓地捂着自己的嘴唇,唇上的湿润和微麻告诉她,刚才的一切都是真的。

慕灼华再顾不上说什么了,慌慌张张地从地上爬起来,转身逃了出去。

慕灼华脑子里乱哄哄的,就是殿试的时候出了意外,她也没像现在这样不知所措。

慕灼华捂着双颊,沁凉的夜风也吹不散脸上的滚烫。

这是单纯的酒后乱性……吧,他都不知道她是谁呢吧,估计谁在哪里都会被他啃一口吧,估计是耶律真对他不三不四撩起了火,自己才无辜遭殃……

慕灼华深呼吸了几下,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却沮丧地发现,做不到。

阿娘说,女人陷进感情里,就会变笨,她还没陷进去呢,只是被人强吻了一下,怎么也变笨了呢?

慕灼华躺在**,一夜辗转反侧,迷迷糊糊地似睡非睡,一闭上眼就看到刘衍压着自己的画面,让她浑身又都烫了起来,双眼湿湿的,咬着被子哼唧。

翻到左边想一句:他真可恶!

翻到右边想一句:他真好看……

第二天,慕灼华无比忐忑地去见刘衍。

刘衍已经一扫昨夜的醉态,换上了一套新衣服,又是精神焕发的样子了。看到慕灼华一脸倦容,他还关心地问是不是睡得不好,慕灼华恹恹地不想理人,用鼻子轻哼了一声当做是回答。

看样子,刘衍是完全不记得昨晚的事,这让慕灼华松了一口气,又憋了一口气——始作俑者心安理得,她却要饱受精神上的煎熬,如此不公!

真是没地方说理了!

回到定京之后,刘衍给萎靡不振的慕灼华放了一天假,让其他人给耶律璟作陪,带北凉使团游定京,慕灼华松了口气,拱拱手便跟刘衍告辞回府了。刘衍习惯了慕灼华的溜须拍马,逢迎讨好,骤然见她一副厌世脸,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疑惑和担忧,以为她是在哪里受了委屈。

慕灼华心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想着北凉人的事,一会儿又想着刘衍的酒后乱性,她自诩聪明的脑袋左右摇摆着,却是一件事都想不明白,更不会注意到刘衍对她的担忧。

慕灼华回到朱雀后巷的家中,郭巨力正在洗晒被褥,见慕灼华阴沉着张脸进来,顿时吓了一跳,放下手中物事迎上前去:“小姐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没事。”慕灼华扯了扯嘴角,大步走进家中,“定王给我放了半日假,让我回来休息一下。”

“小姐肚子饿吗,我给你煮点吃的?”郭巨力追着慕灼华进了屋。

慕灼华摆摆手说:“吃不下,我要想些事情,你不要打扰我。”

慕灼华说着走进了书房,反手便关上门,留下郭巨力一脸莫名又担忧的表情。

“小姐……是不是来月事了?”郭巨力皱着眉头嘀咕,“日子也不对啊……”

慕灼华走到了书桌后走下,呆了片刻,才拿起纸和笔。她脑子有点乱,必须借助外物来理一理思路。

她心不在焉地写写画画,过了半晌回过神来,只见白色的纸上满满当当写满了两个字——刘衍。

夏日炎炎,小秦宫里却春色一片。

今日刘衍包下了整座小秦宫,招待所有北凉使团的人。在小秦宫最奢靡的包厢云梦泽中,刘衍陪着耶律璟饮酒听曲。

云梦泽是一处水屋,四面环水,因是引入了活水,人在屋中便能听到淙淙水声,水中被倒入了不少冰块,消减了夏日的暑气。四面用薄如蝉翼的白纱笼罩住,隐隐约约能看到白纱后妩媚的身影,那是歌姬们在纱帘后奏乐,缥缥缈缈,宛如天籁。

耶律璟慵懒地靠在椅背上,长腿抬起搁在小秦宫的头牌云芝腿上,另一个当红的舞娘云曦坐在耶律璟身侧,为他斟酒揉肩。耶律璟享受着美人的殷勤,目光却直勾勾盯着坐在对面的刘衍。

“没想到,你我二人会有这样相对饮酒的一天。”耶律璟浅色的瞳孔中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冷笑,“更没想到的是,你中了渊罗花的毒,还能活下来。”

刘衍淡淡一笑:“我陈国地大物博,多少神医,区区渊罗花,不算什么。”

“可我看着你,总觉得你不是他。”耶律璟啧啧摇头,“你如果是定王,那就不像了,如果不是定王,却又太像了。”

“让三皇子失望了,定王没有死。”

耶律璟笑了一声:“呵,我怎么会失望呢,我只是意外,你的亲信精锐都死光了,你居然还能厚着脸皮活下来,我以为你们陈国的将军是有血性的,宁死不辱。当年与你对垒,看你杀敌奋不顾身,如今竟然这么惜命。”

任耶律璟如何挑衅,刘衍面上始终带着淡而冷的微笑。

“三皇子可尝过人血的滋味?”

耶律璟一怔,随即咧嘴笑道:“这你可问对人了,我确实尝过。”

刘衍道:“我也是。”

耶律璟定定地看着刘衍,刘衍举起了酒杯,轻轻晃动杯中深色的**,一抹深红色晃过他的眼底:“滚烫,带着腥味,还有铁锈味……那个人,是我的下属,也是我的师父,我从军第一天,就是他带着我,教我。后来,他割破了自己的手腕,掐住我的脸颊,逼迫我吞咽他的血。”

“他的血凉了,又有一个人过来,他是我的兄弟,在战场上,他可以把后背交给我,而在生死之际,他选择把命交给我。”

“后来我陷入了昏迷,不记得还有多少人,把他们的鲜血和生命给了我。”

“三皇子,如果你身上背负了那么多人的性命,你也舍不得死。”

刘衍淡淡一笑,放下了酒杯——他再也喝不下这种颜色的酒液。

“我以前不拿自己的命当命,如果战场上与你相见,我拼着两败俱伤也要杀了你。但现在不行,我的命很珍贵,而你,不配。”

耶律璟眯起眼,狠狠瞪着刘衍,良久一笑道:“你恨我,恨北凉。”

刘衍轻轻摇头:“战场之上,你死我活,实属常事,我不恨。我只是想找一个真相,要一个公道。”

耶律璟神态变幻莫测,忽地一把推开了身旁的美人,冷然道:“全都退下!”

美人们登时被吓得作鸟兽散,偌大的云梦泽,只听到清凌凌的水声。

刘衍道:“我知道你们来陈国的目的,当年你识破我的布局,早做埋伏,必然是我军中有人给你们通风报信,这个人的地位不低。后来我重伤昏迷,大军士气涣散,你们本可以趁机进攻,有高层作为内应,你们必然能得到一场大胜,以此作为议和的价码,能给你们更多的利益。可是你们没有,所以我猜测,给你们透露消息的那个人,或许并不能为你们所掌控,甚至很有可能,你们都不知道他是谁。”

耶律璟眸中闪过精光,并不否认刘衍的猜测。

“我们做个交易吧,把你知道的告诉我,而我,承诺十年之内,不出兵北凉。”刘衍微笑道。

耶律璟仿佛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仰天大笑,半晌才看向刘衍道:“这是什么交易,难道你出兵,我就怕你了吗?更何况我们两国签了议和条约,你们陈国陛下是不会率先撕毁合约的!”

“如果是我们大皇子殿下,就一定会。”刘衍笃定地说。

耶律璟一怔。

“大皇子已经十九岁了,几年之内,陛下就会禅位于他,他仇视北凉,你应该知道。只要他继位,就必然会对北凉用兵,如此一来,三皇子你为北凉王位多年的筹谋,岂不是要落空了?”

耶律璟呼吸粗重了起来,微眯起眼,毫不掩饰对刘衍的杀意。

“你让耶律真来陈国,想搅乱定京,也为你探听消息,可你也未免太看得起美色的力量了。”刘衍嗤笑一声,轻轻摇头,显得看不上耶律璟的手段,“你想得太复杂,却做得太简单,你这种做法,达不到你想要的效果,而与我交易,我能给你承诺。”

“我在想……如果我现在杀了你,是不是会更好?”耶律璟的眼睛像盯住了猎物的凶兽,瞳仁中杀意森森。

刘衍泰然一笑:“你觉得,你能得手吗?”

耶律璟沉默不语。

刘衍又道:“考虑我的建议吧。你想搅乱定京,最简单的,就是把你知道的内奸的消息告诉我,引起陈国内讧,难道不是正中你下怀吗?与此同时,我承诺十年不出兵,你就可以放心去谋取王位。”

耶律璟狐疑地盯着刘衍:“我怎么相信你,我们是敌人。”

刘衍道:“我有一个朋友说过,无常有之敌,有常有之利。”

“什么意思?”耶律璟不解皱眉。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刘衍叹了口气,“战场之上,我们是敌人,但此时,我们可以是盟友。”

耶律璟心中已经被打动了,但仍有最后一丝顾虑。

“我知道你,你忠君爱国,现在却在做叛国之事,这不合理,必然有诈。”

刘衍微笑着摇头否认:“我不是叛国,而是……锄奸!”

耶律璟沉沉地看着刘衍,许久之后才说道:“当初出卖消息给我的,是薛笑棠。”

刘衍离开了小秦宫,耶律真才缓缓走到耶律璟面前。

“哥哥,刘衍的话能信吗,他真的能说动陈国大皇子不对我们用兵?”

耶律璟冷笑一声:“这个承诺,听听就罢了,他不对我们开战,我们却要吞掉陈国。真儿,别忘了你来陈国的目的。”

“知道了,可是哥哥,他不守承诺,我们又何必告诉他薛笑棠的消息。”

耶律璟冷然道:“让陈国内乱,不是正好吗?既然我们找不出薛笑棠背后的主谋,就让刘衍自己去找吧。能驱使薛笑棠的,必然是陈国朝廷的一方极强势力,让刘衍和他们硬碰硬,就是我们北凉的机会。”

耶律真垂首道:“是……哥哥,我还发现一件事。”

“什么?”

耶律真道:“定王喜欢那个叫慕灼华的女人,他喝醉了酒,喊了两声这个名字。”

耶律璟眉梢一跳,咬牙道:“那个牙尖嘴利的女人……好,定王喜欢她就更好了,越喜欢越好,只有爱之入骨,才能伤之入骨。”

刘衍回到朱雀后巷时,天色已经全黑了,他站在临着隔壁的那堵墙边,看到了慕灼华二楼闺房里传出了亮光。

郭巨力的大嗓门喊着:“小姐,我去给你烧水沐浴。”

慕灼华不知道应了什么,却是听不清了。

刘衍踟蹰了片刻,正要走开,却见二楼的窗户被打开了。慕灼华便站在窗口,似乎是觉得闷热,脱去了外面的罩衫,手中拿着一把团扇用力扇着风。扇着扇着,动作又停了下来,她痴痴望着天边的明月,不知想起了什么,眉心微蹙,一脸苦恼的模样,拿着团扇敲了敲自己的脑门,又长长叹了口气。

刘衍看着她生动的样子,忍不住便微微翘起嘴角。

不知道她在烦恼什么……

刘衍想起分别时她满腹心事的模样,心中越发好奇,还未等自己想明白,身体便已诚实地飞过了高墙。

这番动静自然是惊到了正坐在窗边的慕灼华,她吓得站直了起来,团扇遮住了嘴,杏眼瞪得圆圆的。

刘衍一笑,施展轻功,一跃而起,竟是直接从二楼的窗口翻身进去。慕灼华连连退了好几步,不敢置信地打量刘衍,半晌才道:“王爷,这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刘衍却不理会她的控诉,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方才一脸烦恼的样子,是遇到什么事了?”

慕灼华听了这话,脸上顿时显露出窘迫的神色:“你不要问,和你没关系。”

这话不但无礼,还有些欲盖弥彰了。

刘衍狐疑地打量她,凑近了看,才发现她此时卸去了易容,白净细腻的芙蓉面,一双清澈乌黑的多情眼,比平日的她多了说不尽的妩媚风情,让刘衍忍不住呼吸一滞,目光暗沉了几分。

“我、我……”慕灼华咬着唇,懊恼地皱起眉头,“下官方才失礼了,王爷,天色这么晚了,您在这里不方便,会让人说闲话的。”

刘衍自然知道自己今晚鲁莽了,夜闯女子闺阁,实在有些过分。他本想走了,见慕灼华神态异常,却又不愿走了。

“本王只是想问你,是不是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你今天看着心情不好。”刘衍猜测道,“是北凉人让你受委屈了吗?”

“不是。”慕灼华闷闷说道。

刘衍越问,慕灼华也越是烦躁气恼——果然是不记得了!

她深呼吸两口气,说服自己平静下来,却冷不防地闻到了一股脂粉味,她皱皱眉头,又仔细嗅了嗅,果然,那脂粉味是从刘衍身上传来的。这种脂粉味,自然是小秦宫才有的气味,刘衍不但去了,想来还呆了不短的时间,身上的味道才会这么浓。

慕灼华本来有些躁动不安的心,此刻顿时平静了下来——呵,多大事啊,不就是被啃了一下吗,是自己少见多怪了。

这大半日的,她一会儿觉得刘衍可能真的喜欢上她了,觉得对不起刘衍,一会儿又觉得是刘衍吻了她还忘了,是刘衍对不起她,想来想去净是在折磨自己,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了,男人嘛,喝酒狎妓,都是常事,她父亲见一个爱一个,跟那种逢场作戏的男人比起来,说不定还要好上一些,起码他不会事后当没这回事。

慕灼华想着,心便缓缓冷了下来,脑子也清醒了许多,她缓缓道:“王爷,下官没什么事,姑娘家每个月都有几天不爽利的。”

刘衍先是疑惑了片刻,才缓缓醒悟过来,面上便有些尴尬了,他轻咳两声,后退了一步,道:“既然如此,你早些休息,明日若是不舒服,便去理蕃寺告假,这几日你辛苦了,本王会多批两日假给你。”

慕灼华态度有些冷淡,若是往常她定然是笑容满面千恩万谢地讨好,此刻却只是淡淡点头,语气平平说了句:“多谢王爷。”

刘衍满腹疑惑,但慕灼华已经是一副送客的态度了,他微一皱眉,便从慕灼华的房间离开,还未等他落下,身后的窗户已经“啪”的一声关上了。

这……分明是生气了……

刘衍立在墙头,有些莫名地看着紧闭的窗户,一个纤瘦的轮廓从窗边离开,竟是一个影子也不给他留下了。

刘衍眼中的光瞬间便暗淡了许多,心口处又被那种陌生的酸胀感淹没,脑海中闪过一幕幕旖旎缱绻的画面,他闭上眼睛,那些画面以及触感,便愈加清晰。

这是生平第一次,做这样的梦,满怀的温香软玉,柔美的曲线紧贴着他坚实的身躯……

恍惚从那场梦里醒来,天还未亮,他让人打来一桶冷水,洗去身上的黏腻,换了一身衣服,在初晨中喝了一壶又一壶的茶,才让自己彻底清醒过来,恢复了往日的从容。

可是看到慕灼华恹恹的模样,他险些便又失态了,不敢让她发现自己的异常,也不知要如何面对自己的内心,他找了个借口让她回家休息,可是一回来,他便又不由自主地走到她的窗下……

果然只是一场梦……

刘衍自嘲一笑,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她接近自己,原是别有所图,从未真正用过心,倒是自己……一头栽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