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灼华回到自己房中,劳累了一天,身上有些酸软,郭巨力让她趴在**,自己用心地帮她揉捏腰背。

慕灼华双手交叠在身前,下巴搁在手背上,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郭巨力问道:“小姐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慕灼华皱眉道:“今天王爷感觉怪怪的……”

“怎么了?”

慕灼华也说不清楚:“往常他都离我远远的,今天居然主动亲近我?还问了我家里的事,他是不是在查我阿娘的事?”

郭巨力思忖道:“姨娘的事,小姐你都不清楚,他又能问出什么来?”

慕灼华觉得郭巨力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又道:“他还说他要清心寡欲,不娶妃。”

“小姐不是说过嘛,定王殿下他不能人道……”

慕灼华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看他心事重重的样子……难道是暗示我给他治病?”

郭巨力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许是这样呢,男人对这种事,都是羞于启齿。”

“嗯……”慕灼华一脸深沉凝重,“那等忙过了这阵子,我好好琢磨琢磨这病怎么治……”

理蕃寺的人为了筹备这次的接待,忙得不可开交。礼部开了两天的会才把接待流程敲定下来,兵部和刑部联手,负责全程的守卫安全,户部做了预算安排,把银子分发到位。刘衍指定了四人作为接待团,除了慕灼华,另外三个都是从北凉边境调来的老人,精通北凉语言与习俗。慕灼华这样一个新人也能参与其中,着实让其他人背后议论了一阵,但慕灼华也顾不上别人的闲言闲语,她要学的比其他人多,忙得连吃饭都顾不上了。

经过了七日的苦熬,她勉强能听懂简单的北凉话,北凉文字能认得,就是说得很不标准,而且经常颠倒了语序。慕灼华每次都是白天学字句,晚上跟着刘衍练习发音,以至于理蕃寺的人都不知道她学习进度如何,不过再聪明的人,也不可能七日就学会北凉话。

到了休沐之日,理蕃寺的人要筹备接待工作,慕灼华则被刘衍带了出去,直奔郊外。

“第一日在宫中宴请北凉使团,第二日则是安排在西郊狩猎,你作为接待团的成员,必然也要参加。你可以不会打猎,但是必须要学会骑马,至少不能在马上失了仪态。”

慕灼华看着眼前的骏马,咽了咽口水,后退一步,却被身后的刘衍抓住了肩膀,往前一推。

“王爷,这马太威猛了,咱们换匹温顺的吧。”慕灼华咽了咽口水,看着眼前的高头大马。

“北凉使团要在我们面前展现威风,骑的多是汗血宝马,我们怎么能骑温顺小马,让他们嘲笑陈国人没有血性?”刘衍皱起眉头,抓紧了慕灼华的肩膀,“本王亲自教你,你不必害怕坠马。”

慕灼华含着泪道:“知道了……”

“先抓着马鞍,踩在马镫上,脚和腰同时用力!”刘衍手扶着慕灼华的腰,只觉得掌心的腰肢又细又软,不盈一握,他用力一托,慕灼华便翻身上了马。

“好、好高!”慕灼华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上一回在马背上的不良体验让她下意识地胃部翻涌,恶心想吐。

“君子六艺,骑射在列,不会骑马可不行,本王在下面看着,你按着指示做。”刘衍牵着马,拍了拍马匹的侧颈,“这匹马名唤风雷,跟随本王多年,最通人性,不会摔了你。”

“下官……信王爷的……”慕灼华艰难地扯出一个笑脸。

“夹紧马腹,腰背挺直,目视前方,现在只是徐行,如果是疾驰,则要压低了身子。”

刘衍说话间松开了手,宝马便扬起蹄子走了起来,慕灼华强作镇定目视前方,忽然发现不见了刘衍的身影,不禁慌道:“王爷,你在哪里?”

身后传来刘衍的声音:“不要回头,往前看。”

“你别走太远……万一下官掉下来,你来不及接住怎么办……”慕灼华声音微微发抖。

“本王就在你身后,不用怕。”

刘衍的声音温和中有一股力量,慕灼华仿佛真的没那么害怕了,风雷驮着慕灼华脚步轻快地跑了两圈,慕灼华见果然没事,整个人也放松了许多,不再浑身紧绷。

刘衍含笑看着这一幕,朗声道:“接下来,本王会让风雷提速,你抓紧一些。”

刘衍说罢吹了声口哨,果然风雷听完立刻提速奔跑起来,速度一快,马上的颠簸感自然也增强了,慕灼华大惊失色,下意识地整个人趴在了马背上,紧紧抱住马鞍。

刘衍见状眉头一皱,施展轻功追了上去,落在慕灼华身后,将她圈在怀里。

“起来,别怕!”刘衍抓住了慕灼华的手臂,将她从马鞍上带了起来。

“到时候你不必参与狩猎,只要能学会在这个速度下保持仪态就可以了。”刘衍握着慕灼华的肩膀,感觉到掌心下微微的颤抖,便放缓了语气柔声安慰道,“你聪明胆大,骑马之事是难不住你的。”

慕灼华红着眼眶说:“当、当然……”

“来,深呼吸,挺直后背,目视前方,别忘了,你代表的可是我陈国的形象。”

可能是刘衍就坐在身后,慕灼华心里有了底气,渐渐地也就没那么紧张了,在奔跑的马背上也能维持住仪态了。待跑了几圈,慕灼华适应了马背上的速度,刘衍才悄悄从马背上下来。

慕灼华感觉到刘衍飞离马背,心中一惊,但立即又收敛了心神,把注意力放在了自己身前。她好像不那么害怕了,她总是相信,就算坠下来,刘衍一定也能接住她……

刘衍看着慕灼华独自一人坐在马上,神情从紧张到放松,从放松到兴奋,自己脸上也不自觉露出了微笑。

执剑走上前去,递给刘衍一壶水。

“王爷其实不必亲自教她,让执墨教就好了。”

刘衍接过了水,淡淡笑道:“有个聪明的学生,本王教她并不觉得累。”

执剑皱了皱眉头:“可是……王爷,她是傅圣儒的外孙女,难道王爷不担心她接近您的意图吗?”

刘衍动作一滞,抬起眼看向不远处的慕灼华,她似乎已经体会到了骑马的快乐,微微汗湿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清澈的双眸里闪烁着简单的快乐。

简单……便是快乐……

刘衍垂下眼睑,轻声叹息:“她……不止于此……”

“可是王爷,人心大多是卑劣的,肮脏的,自私的!”执剑冷酷地说道,“我们杀北凉人,是因为他们是敌人,是为了保护我们在乎的人,而我们在乎的人,却在背后捅刀子,他们又是为什么?有些人,不值得信任,我宁可把人想得坏一点,起码不至于被人害,被人骗!”

“执剑!”执墨走上前,打断了执剑的话,“不可对王爷无理!”

刘衍对执墨摇头笑了笑:“执剑说的,也没有错,他心中有恨,你让他说出来。”

执墨拉了拉执剑的袖子,执剑低下头,眼中却是不服。

“王爷,王爷……”远处传来慕灼华的呼喊,“怎么让它停下来啊?”

刘衍翻身骑上另一匹马,朝着慕灼华的方向奔去。

执剑看着刘衍的背影说道:“王爷明知道她别有用心,却还是让她接近。”

执墨道:“她知道一些秘密,王爷也是为了查清楚。”

执剑道:“只怕王爷有时候会忘了自己的初衷了。”

执墨看着刘衍与慕灼华在一起的身影,竟是说不出反驳的话了。

许久之后,执墨才说:“可是……王爷和她在一起,是真的欢喜……”

慕灼华躺在**,郭巨力帮着她上药。慕灼华的大腿内侧红了一片,刘衍似乎早有预料,回来时给了她一瓶活血化瘀的药。慕灼华精通医理,打开一闻便知道是宫里的好东西,当下笑嘻嘻地谢恩接过。

“小姐,照你这么说,定王对你可是真好啊。”郭巨力一边擦药一边说,“会试的时候,他帮你说话,又把你调去理蕃寺,让你避免卷入皇子们的纷争,还提拔你接待北凉使臣,亲自教你北凉文字还有骑马……这也太尽心尽力了吧。”

郭巨力扭头看着慕灼华,认真说道:“这世上,除了我,大约也就是定王对你最好了。”

慕灼华愣了一下,竟无言以对。

“小姐,他要是真的喜欢上你了,那可怎么办啊?”

郭巨力这话,让慕灼华蓦然有些心慌,偏偏郭巨力还浑然未觉,仍在那叨叨着:“小姐,定王都不能人道了,你还骗财骗色骗心,是不是比老爷还坏啊。”

“胡说什么呢!”慕灼华敲了一下郭巨力的脑袋,“我、我和我父亲才不一样……他给我钱,那不叫骗财,叫劫富济贫,叫各取所需。至于骗色,他年老色衰,我风华正茂,谁吃了亏啊。还有骗心……”慕灼华沉下声严肃说道,“郭巨力你记清楚了,男人都没有心的。”

郭巨力嘟囔了一句:“小姐,说得好像你有似的……”

北凉使臣的到来让整个定京严阵以待。

定京百姓还记得上一次北凉使臣来京,是三年前的事了。北凉军被定王压着打了近十年,直到三年前,定王被困重伤,他们才有了喘息之机。彼时北凉大军受到重创,而陈国因为定王重伤而军心涣散,北凉趁此机会提出议和,朝野上下经过一番争论之后,决定同意签订互不侵犯条约,然而这份条约双方都心知肚明,这是双方都在求一个喘息的机会,一旦缓过劲来,又会是旷日持久的战争。

经过了三年的休养生息,北凉使臣打着朝贺的名义进京,不少人心里都嘀咕着一件事——他们恐怕是来打探敌情的。

定王是北凉的梦魇,哪怕三年前兵败,他们依然对定王心生畏惧。定王大难不死,三年来未曾领兵,北凉人想知道,曾经的战神,如今是否还能战得动。

如今来访的北凉使团带队者,便是三年前打败了定王的北凉三皇子,耶律璟。为了表示对北凉皇室的看重,定王亲自带领接待团来到城门口迎接。

慕灼华跟在刘衍身后,远远看着北凉使团接近,只见一队骏马拉着一顶豪华气派的帐篷缓缓驶来,帐篷前后分列着一百骑兵,个个身披戎装,威风凛凛。

“那就是北凉的王帐。”刘衍的声音传来,对众人说道,“说是朝贺,却全副武装,北凉来者不善。”

理蕃寺侍郎道:“王爷,下官让兵部增加一倍兵力,加强守卫!”

刘衍点了点头:“一定要派人盯紧了耶律璟。”

说话间,北凉使团来到了城下,刘衍策马上前,朗声道:“本王刘衍,率理蕃寺上下,在此恭候北凉使团。”

北凉王帐掀开一角,只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弓身出来,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刘衍,皮笑肉不笑,道:“定王殿下,别来无恙啊!”

说话之人,正是耶律璟。

慕灼华打量耶律璟,她本以为北凉人都是人高马大的模样,这个耶律璟却并非如此,相反,他相貌俊美之中有三分阴柔,皮肤比其他北凉人看起来白皙,五官轮廓却十分深邃,最特别的是他的双眸,竟然是银灰色。据说耶律璟的生母是一个女奴,不知道是哪国人,耶律璟有雄才大略,但生母卑贱的出身让他与王位无缘,他倒无意王座,只是一味喜欢征战杀戮,哪怕立下赫赫战功,在北凉的口碑也不好。

耶律璟眼中的挑衅一览无遗,定王却不以为意,淡淡笑道:“劳三皇子挂心了,本王好得很。吾皇已在宫中备下盛宴,为诸位接风洗尘,还请随我进城。”

耶律璟眯起眼看了看城门,笑道:“我倒也想进去,只是你们这城门太小了,我的王帐进不去啊。”

理蕃寺众人神色一凛,皱着眉头面面相觑,这耶律璟分明故意刁难。

天下诸国没有比定京更大的城门了,然而耶律璟的王帐极大,比一间房子还要大上三分,用了十匹骏马拉着。陈国天子才能坐六乘马车,耶律璟却故意用了十匹马,这便是要在这里就压上一头。

众人的脸都冷了下来。

慕灼华陈国的脸面被对方给扫了,咬咬牙,露出一张笑脸朗声道:“下官理蕃寺观政慕灼华,也是此次接待团的成员,见过北凉三皇子。”

耶律璟冷笑着看向慕灼华:“是个女人?陈国男人没本事了吗,竟然叫女人当官了?”

慕灼华策马上前两步,笑容满面道:“三皇子远道而来,想是不了解我陈国国情。吾皇文治武功,泽被天下,无论男女,同沐恩泽,断然是做不出看轻女性,把女人当奴隶之事,因此我朝女子为官,也不鲜见。”

耶律璟的生母正是女奴,慕灼华此言一出,耶律璟的眼神几乎可以杀人了。

慕灼华却浑然未觉,丝毫不惧,依旧带笑道:“不过三皇子不了解我们陈国也是正常的,正如我们也不了解贵国,我国国泰民安,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还是头回见到有人出门把房子带上的,又不是蜗牛……咳咳……”慕灼华轻咳两声,“在下失言,还请皇子大人有大量。听说三皇子威名在外,大可把这房子放在城外,我陈国百姓见多了繁华,皇子不必担心他们会觊觎您的财物。”

慕灼华态度恭敬,说的话却字字句句明褒暗贬,听得北凉使者个个怒火冲天,陈国这边却人人面上含笑。

刘衍轻笑一声,在耶律璟发作之前对着慕灼华斥责道:“休得对皇子无礼,还不退下!”

话虽这么说,眼神语气里却摆明了是袒护。

慕灼华笑着拱拱手,退到刘衍身后。

刘衍这才对耶律璟道:“三皇子莫怪,本王的下属心直口快,并无不敬之意,而且,说的也是事实。我陈国的皇都极尽天下之繁华,理蕃寺也为众位准备了住处,相信不会输给您的王帐。”

耶律璟冷笑一声,走下了王帐。

“好,那就让我见识一下你们陈国的皇都,是否和三年前一样繁华。”

耶律璟骑上一匹马,徐行与刘衍并驾。

“定王殿下的气色可不如从前了啊……”耶律璟打量着刘衍,不怀好意笑道。

刘衍淡淡笑道:“托殿下的福。”

耶律璟忽然压低了声音,道:“你能活下来,我也很惊讶,不过,也好……咱们的账,还没算完。”

耶律璟的马徐行着经过慕灼华身前,目光在慕灼华面上停留了片刻,缓缓翘起唇角。

“慕、灼、华……我可记住你了。”

慕灼华笑容可掬行了个礼,道:“那可是下官的荣幸,要下官教您字怎么写吗?”

耶律璟:“……”

好气啊!想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