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逆事件(1 / 1)

明治二十七年(1894),日本在甲午战争(日清战争)中打败了大清帝国,接着又在第二年(1895)签订的马关条约中得白银2亿多两,从此一跃成为亚洲最强的国家。

然后在明治三十八年(1905),日本又在日俄战争中战胜了强大的沙俄帝国,从此跻身世界最强国的行列。

但是这一回,他们并没有拿到钱。

日本虽说确实是战胜了沙俄,但赢得着实相当勉强,因此像十年前对大清那样张开了血盆大口往死了敲一笔横财那是根本没有可能的。

由于为了这场战争明治政府消耗了大量财力人力可战后却并未得到相应的收益,以至于国家财政顿时陷入了危机,而另一方面,广大日本国民们因为既没有在精神上得到应有的振奋,也没有因胜利而获得实际的好处,很多军烈属甚至连抚恤金都没拿足,于是自然就造成了大量的不满。

伴随着种种不满同时滋生的,除了各种群体性事件如有名的日比谷公园烧打之外,还有就是社会主义以及无政府主义学说的盛行。

日本的社会主义学说的历史应该讲是非常悠久的——至少是亚洲的头一茬儿,早在明治三十四年(1901),日本就成立了最初的社会主义政党:社会民主党,创立者总共六人,为首的那个,叫幸德秋水。

此人是有东洋卢梭之称的中江兆民最得意的弟子。

话说中江兆民原先的本名其实叫中江秋水,后来改名兆民,意思就是“为了天下亿万兆子民”,而秋水这名,则传给了本名幸德传次郎的爱徒。

幸德传次郎,生于明治四年(1871)的高知县,他们家是当地非常有名的药材商兼酿酒商,因为自幼衣食无忧无所事事,所以渐渐养成了爱折腾爱来事儿的好习惯,明治二十年(1887),年仅16岁的传次郎来到了东京投奔同乡中江兆民门下并得名秋水,然后在自己老师的推荐下当上了一名光荣的小报记者,从此开始了自己波澜壮阔的社会活动家生涯。

不过在刚入行的时候,幸德秋水还远不是什么新闻工作者,最多算是一名狗仔队队员,整天只热衷于报道各种小道消息,尤其是政坛丑闻,比如哪位大臣贪污受贿了,哪位将军包养小情人乃至小情郎了等等,由于长期接触各种社**暗面,以至于时间一长,秋水本人开始觉得这个社会有很严重的问题,需要改造。

久而久之,他又觉得不光光是要改在了,而是得革命。

于是在明治三十四年(1901)的五月十八日,幸德秋水和另外五名志同道合的朋友成立了社会民主党。

该党党章第一条:我党以实行社会主义为终极目标。

而这所谓的社会主义,大致分为八个项目:人类同胞主义;军备全废;阶级制度废除;土地及资本共有;交通机关公有化;公平地进行财富分配;参政权平等以及教育公费负担。

这一切被总结成了一篇名为《社会民主党宣言书》,然后刊登在了当天日本的各大报纸媒体上。

然后就意料之中地引起了政府方面的不满和干涉。

5月20日,也就是社会民主党成立的第三天,东京神田警察署就把该当创始人之一,党干事木下尚江给叫去了署里,以违反了治安警察法第八条第二项禁止非法聚众集会为名,勒令他即刻解散社民党,同时还把那六个草创功臣给挨个叫去警察局里训话,并且禁止一切报刊杂志刊登《社会民主党宣言书》。

尽管日本第一个社会主义政党仅仅在这世上存留了50个小时都不到就被当局毫不留情地给扑灭了,可是那一点的燎原星火到底还是被点燃了起来。

再说那幸德秋水在组党失败后,便又回复到了从前的狗仔队生活,四处揭露社**暗然后予以最猛烈的抨击,在这个过程中,他又接触到了许多跟自己志同道合的人,思想也逐渐趋于更加激进和尖锐了。

明治三十七年(1904),秋水和同为社会主义者的好友堺利彦一起,翻译完成了《共产党宣言》。

《共产党宣言》是什么,在此就不多做介绍了,毕竟在中国没听说过这玩意儿的人真心不多,在此唯一想要多说几句的只有两件事,第一件属意料之中,那就是该宣言翻译完成并发表的当天,就遭到了政府的禁令。

第二件则有些让人意外,那便是那位堺利彦,虽说也是支持共产主义的,但却跟幸德秋水完全不是一路人。

堺利彦与秋水同岁,可思想却非常成熟温和,尽管他热爱马克思,但也明白要把日本完全打造成社会主义国家那是压根不可能的事情,所以这人所追求的,是希望能够带领着全日本的无产阶级们在国家议会中立有一席之地,通过合法的手段来贯彻自己的理想。

因此当明治政府宣布《共产党宣言》遭禁之后,堺利彦只是笑笑,并未多说什么;而幸德秋水则完全不同,不光私下里破口大骂,还在报纸上公开发表各种不和谐言论。终于,在第二年(1905)哥们儿因言获罪惹祸上身,被以违反新闻条例为由,抓进了大牢。

在监狱里,幸德秋水对自己进行了反思,他深刻地认识到,此时此刻,自己的人生已经陷入了一个死循环,那就是骂政府——被和谐——消停一会儿——继续骂政府——继续被和谐,周而复始没有尽头,如果长此以往下去,那等于说自己这辈子算是完蛋了,更别提什么贯彻理想实现共产主义了。

可不骂政府,自己又能干嘛?幸德秋水不知道。

在苦苦思索都不得要领的情况下,出狱后的秋水离开了日本去了美国,或许是想在那个被称为自由国度的地方寻找到答案。

说来也巧,差不多就在这个时候,日本国内的社会主义运动发生了一些微妙的转机。

首先是全日本的社会主义者们开始分成了两派,一派叫直接行动派,也称激进派,他们主张用一切手段发动革命推翻现有的封建制度,建立社会主义新日本;而另一派则叫做议会政策派,亦称温和派或稳健派,他们认为所谓的靠推翻现有体制而进行的“革命行动”实际上是不可能做到的,就算做到,代价也会大的超乎想象,与其这么吃力不讨好,还不如安安分分地接受现实,做一些虽然有限但确实可行的政治改良,比方说组建一个合法的政党然后参选议员,等成功之后再搞一些既有共产主义色彩但也能为君主立宪制度所接受的提案,慢慢的慢慢的用一种潜移默化愚公移山的方式,对日本实行社会主义改造。

当然,两派之间的关系肯定不怎么好,虽然明面上大家还不至于撕破脸皮,都互相认可彼此是共产主义同志,但暗地里则对对方诋毁不已,温和派觉得激进派是老鼠屎坏一锅汤,而激进派却觉得稳健派都是怂包蛋,称其为软派。

然后就是在组织内部发生变化或者说分裂的同时,明治政府对社会主义运动的态度也发生了改变。

明治三十九年(1906)一月,时任首相桂太郎退居二线,接任者叫西园寺公望。

西园寺公望是公卿出身,对社会主义这码子事儿看得比较开,他认为尽管那些个整天叫嚣着要武力推翻天皇要用铁和血打造一个新日本的家伙们固然该死,但对于少数只限于用合法的手段想在政坛中占据一席之地然后贯彻自己信念的温和派,则没必要赶尽杀绝,总而言之,两者需要区别对待。

于是日本的社会主义运动就此迎来了春天,当年1月28日,在堺利彦的组织下,日本成立了第一个被政府所容忍的社会主义政党——日本社会党。

社会党的主旨可以总结成一句话,那就是“在国法所接受的范围内,主张社会主义”。

应该讲社会党的建立是日本社会主义运动的一大进步,虽然堺利彦在建党初始还有些担心,生怕激进派们听说了之后攻击他是向政府妥协的叛徒,但事实证明他纯粹是多虑了,当诸激进派同志一听说从此有了政府认可的共产主义组织后,纷纷踊跃报名,要求加入。

然后,开始了夺权。

其实激进派真实的想法确实正如堺利彦他们所担心的那样,认为日本社会党的组建其实是一种妥协,但同时他们也觉得,既然现如今有了这么一个方便的平台,那又何乐而不利用一番呢。

于是众激进派们在加入社会党的同时,又争先恐后地提出了各自的“建设方案”,比如用这个合法的组织进行非法的宣传,让社会主义理论扩散得比以前更广;再比如以党的名义招募精壮汉子,为将来革命做准备;再再比如…

反正连远在美国避风头的幸德秋水听到了这个消息,也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日本,要求日本社会党立即行动起来,和自己配合一块儿,夺取全日本政权。

因为这伙人闹腾得实在是太厉害了,所以就在社会党成立的第二年(1907),明治政府便忍无可忍地果断出击,先是宣布该党为非法组织,紧接着又勒令堺利彦等领导者限期解散。

就这样,日本史上第一个合法的社会主义政党寿终正寝了。

不过,这还并非是最糟糕的的,真正让明治年间日本社会主义运动陷入地狱的,当属之后发生的一件事情。

这件事的起因,源于一个叫山口孤剑的人。

山口孤剑,本名山口义三,山口县人,生于明治十六年(1883)。

这家伙是个坚定的社会主义者,同时也对封建社会的家族制度有着一种刻骨铭心的仇恨,一直鼓吹要打破家族制度,建立一种人与人之间的全新关系,为此,还专门在明治四十年(1907)三月给《平民新闻》寄去了一篇稿件,题目叫《踹飞爹娘》。

这种破坏社会和谐的大逆不道行为自然难逃法律制裁,几乎是投稿在当天,哥们儿就被警察给上门查了水表,法庭审下来之后,先判了他有期徒刑三个月,同时,由于这小子在日常生活中一贯出言不逊,猖狂攻击政府,因此在关完三个月后,又多判了他一年多徒刑,等出狱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年6月了。

因为山口孤剑在圈中素有敢喷敢骂的豪名,故而人气很高,这次出狱,很多同志都商量着是不是要来一场盛大的欢迎会,以洗其牢狱中的晦气。

社会主义者坐牢在当时的日本是常事儿,而重归自由后由亲朋好友给他开个Party也并不新鲜,所以无论是温和派还是激进派对此都没有异议,大家一起提前凑了份子拉了场子,只等主角出狱。

明治四十一年(1908)六月二十二日上午,山口孤剑正式重返社会。他踏出监狱大门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在一群革命同志的簇拥下来到了一家叫锦辉馆的电影院,宴会就设在那儿。然后和大伙一起酒盏交错载歌载舞,一直从早上胡吃海喝到了黄昏。

眼看着天色已晚,有人提议说再这么吃喝下去伤身体,为了保护革命的本钱,不如我们找个有夜生活的地方锻炼锻炼?

众人一片叫好,于是醉醺醺的大伙互相搀扶着,走出了锦辉馆。

本来这一切都没什么,夕阳西下找点乐子,挺诗情画意的,可就在一些人尚还在讨论去哪儿玩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一个叫大杉荣的人,也不知道从哪儿就摸出来一杆红旗,哗啦啦地就舞了起来,上面写着两排硕大的白字:无政府共产,社会革命。

一面挥一面还叫:“呜呜呜呜呜!”

这家伙其实是个口吃,而且还带有轻微的失语症,他本来是想高声呐喊无政府共产革命万岁来着的,结果一激动就口齿不清,只能呜呜不已了。

大杉荣是当时日本社会主义激进派的首脑人物,在他的带领下,其余的激进派也纷纷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红旗和标语挥舞了起来,一边挥,一边还高呼革命口号。

一旁的温和派们顿时看傻了眼,这些人多少还有点理智,知道再这么闹下去就该出大事了,于是曾和幸德秋水一起翻译《共产党宣言》的堺利彦连忙冲上前去,想把大杉荣手里的红旗给抢下来。

大杉荣当然不干了,并且怒喝道:“你你你你要要要干干干…..”

堺利彦心里着急,一急也口吃上了:“你你你你们要要要捅捅捅大大大篓子的!”

大杉荣暴怒:“你你你你敢敢敢敢学学我!”

接着他一把推开堺利彦,怪叫一声,冲上了大街,愈发拼命地舞起了红旗。

其他激进派也追了过去,口中高呼无政府主义万岁。

温和派眼看着事情就要闹大,连忙一起跟过去想要制止,但还没等他们出手,一帮彪形大汉突然就从周围围观的人群里冲了出来,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了腰间的棍棒,毫无二话地直接抽向了那些摇旗呐喊的激进派。

这些人是警察。

事实上社会主义者们要给山口孤剑开Party庆祝出狱这事儿早就在东京各大警局里挂过号了,这帮人在里面吃喝,警察就在外面等着,以防他们干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勾当来。

现在好,抓了个正着。

经过一番打斗,几个打红旗喊口号的哥们儿毫无悬念地被全部抓进了警察局,然后一人挨了一顿胖揍,并且要他们说出同谋者还有谁。

那会儿的社会主义者还远没有后来的那番砍头只当风吹过的豪迈,尤其是大杉荣,警察也就是对着他的肚子踹了几脚,还没上老虎凳呢,就连忙求饶说我我我我我招招招招。

他把堺利彦给供出来了,结结巴巴地说这家伙也跟自己是一伙的。

就这样,原本没自己什么事儿的堺利彦也被抓了进去,好在警察局上下都知道他是温和派,没干过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故而也不故意为难,只是关他进了小黑屋。

当年8月15日,法院开庭审理大杉荣等人在公共场合发表反政府言论以及非法集会一案。

因为那个时代辩护律师制度还没普及,所以允许这些犯人自行为自己辩护。

堺利彦非常有理有节地表示,自己真的没有参与这次事件——既没挥红旗也没喊口号,非但没干坏事,甚至还有劝阻激进派的打算来着,结果没想到躺着也中枪,真是太没天理了。

对此法官表示,政府既然是抓了你,就肯定有抓你的道理,我们大日本帝国明治政府,是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的,OK,现在有请下一位。

下一位叫佐藤悟,是个激进派,这位老兄一上来二话不说,拉开嗓子就唱起了国际歌,五音不全地嚎了几句后,又高声疾呼共产主义万岁万万岁,喊完,两眼一闭,意思是是你们看着办吧。

法官认为,这种行为等同于认罪,所以你可以退下了,再请下一位吧。

就这样一位接着一位,最后上场的,是大杉荣。

因为在他之前的那些人里头,不管是自我辩解还是自暴自弃咆哮公堂的,都清一色被法官定为罪行确凿,并无一个例外,所以大杉出来的时候,法官或许是定罪都嫌累了,故而直接就问了他一句:被告,你可认罪?若认罪的话,就退下吧。

大杉荣连忙摇头:“我我我我我要要要举报!我我我我要要揭揭发!”

法官一听这话立马就来了精神,以为这厮坐牢坐得脑瓜开窍了,要跟社会主义运动划清界限大义灭亲了,于是连忙问你要揭发谁?是不是那天跟你们一块儿打红旗的漏网之鱼?

大杉荣狂点头:“是是是是的!他…他他他他还…还有…抢抢抢劫行行为!”

政治犯变成了刑事犯,这就可以重判了,因此法官两眼冒光地问道此人是谁,抢了什么东西,你别急,慢慢说。

只见那大杉荣气运丹田,悠悠地吁了一口后,不紧不慢地表示,自己当时正拿着旗子在走呢,突然就蹿出来一个人,估计是没见过木棍子,觉得那玩意儿值钱,于是一把抢了就要走,这可是**裸地侵害他人物权的行为啊,该算抢劫吧?

不等法官回答,他又追了一句:“没没没有理理理由强强强行剥剥剥…夺他他他他人…财财物的,是是是强强强盗吧?!”

法官有些不耐烦了,说就算他是强盗吧,可他到底是谁呀?

“就就就是是是抢抢我我我红红红旗旗的那那那个警察!”大杉荣喝道,“我我我要要告…告他他抢抢劫!”

法庭上一片低声窃笑,法官勃然大怒,操起小锤子就砸了起来,一阵梆梆之声后,表示今天到此结束,我们来日再战。

29日,最终审判结果出来了:堺利彦被判入狱2年,罚款20日元;和他受到同一级别处罚的还有两个,一个叫森冈荣治,还有一个叫石川三四郎,石川和堺利彦一样也是温和派,事发当时还和堺一起去拦住大杉荣他们,结果却被以主犯的标准判了刑——这显然是事出有因,因为这位石川三四郎正是这次聚会的发起者。

而其余人等则被判一年半徒刑到缓刑罚款不等,还有几个因罪行较轻,为了显示帝国恩威并施,于是便做了不处罚的决定。

至于那个大杉荣,当然是被判得最重的,哥们儿作为此次事件的重要首犯,除了聚众闹事宣扬反政府言论等罪名之外,还摊上了藐视国法调戏法官的事儿,所以被判有期徒刑2年6个月,外加罚款日元25块。

这便是著名的赤旗事件。

对于堺利彦而言,这不得不说是一场飞来横祸,不过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祸福,正因为他坐了这两年牢,才免去了日后的一场杀身之祸。

话说这场红旗事件导致了原本提倡容忍一部分社会主义者存在的西园寺公望在国会成了众矢之的,人人都觉得正是由于他的纵容,才导致了那帮家伙的肆无忌惮,于是当年夏天,西园寺首相辞职,同时解散内阁,取而代之新首相是上一届退下来的桂太郎。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梅开二度的桂总理从此就是新一代政坛大拿了,事实上当时真正在幕后操控着整个政权运作的另有其人,他的名字叫山县有朋。

山县有朋,日本第三任以及第九任内阁总理大臣,明治维新的元勋,人称皇军之父。

此人行事大胆豪放,只要他想得到的,就没有做不出的,因此还有一个外号叫疯子。据说有一次御前会议,明治天皇不知前一晚是操劳过度还是日理万机,不经意间就睡着了,尽管这事儿很失礼节,但毕竟是天皇,下面的大臣自是不敢多说什么,还是一个接着一个地念文件读报告,只当天皇还醒着。

等轮到山县有朋的时候,哥们儿先是很象征性地叫了两声皇上,见没反应后,操起手里的手杖就一棍子捅了过去。

这应该是日本历史上唯一一例用棍子叫醒天皇的例子。

山县有朋和桂太郎同属长州(山口县)出身,以资历而论,前者是后者的大前辈,故而自然需要多多少少地看着他的脸色行事,而且西园寺公望的辞职也和山县有关,在红旗事件后,正是山县有朋上了一道奏折,称社会主义者横流的最大原因正是西园寺内阁失策地给了他们立足之地,所以他们必须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明治天皇对此持赞同态度,但也一分为二地表示,西园寺是个好同志,都是这个世界太疯狂,算了吧。…………………………………………………..

而西园寺公望本人却是个面子很薄的人,当下脸上就挂不住了,故而毅然决然地递交了辞呈。

再说那桂太郎上台之后,在山县有朋的指点下,一反前任那包容做派,直接就将社会主义者归进了犯罪分子的行列,暗示要将其赶尽杀绝。

而山县有朋本人则直接放出话来,声称要将此次红旗事件的真正罪魁祸首幸德秋水给送上正义的审判台。

此言一出,连桂太郎都纳闷了。

虽然幸德秋水确实是社会主义分子,而且也确实是危险性蛮大的激进派,可他跟这次的红旗事件却压根没有关系,事件发生的当时这家伙刚好在高知县老家探亲,以当时的通讯科学技术而言,绝对没可能参上一脚。所以山县有朋说他是罪魁祸首,实在没有道理。

为什么堂堂政府元老要跟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异见分子过不去?

因为两人有仇。………………………………..

这事儿说起来还得追溯到明治三十三年(1900),话说那一年中国爆发了义和团事件,一帮自称刀枪不入的大仙们率众在北京攻打教堂乃至大使馆,最终引发了八国联军的侵华战争。

而在当时出兵北京的日军部队里,有一个叫真锅斌的少将,为时任步兵第九旅团旅团长,此人在中国期间,曾经贪墨了一批大清银锭,虽说这种事情八国联军谁家都没少干,但摊开了从明面上来讲,却也的确是违背军法和道德的。

更糟糕的是,不知怎么地居然被幸德秋水给打听到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全日本人民都知道了真锅将军是个贪污犯。

其实真锅斌本来前途一片大好,他因为是长州出身,亲爹叫真锅安信,跟山县有朋很有些私人交情,因此当时坊间一度传闻说在中国立下战功的真锅斌很有可能就要当日本的陆军大臣了。结果就因为这事儿,哥们儿的名声一落千丈,也别说陆军大臣了,就连军队里头都没脸再混下去了,因此没两年真锅斌就申请了退休,要求组织把自己调离一线部队,而对事情原由心知肚明的上峰则也非常体察下情地批准了他的要求。

堂堂的将军,未来的大臣,就这么毁在了一个狗仔队的手里,这件事情让皇军之父山县有朋非常恼火。

他觉得幸德秋水是故意跟军队过不去,以反腐的名义在那里抽大日本皇军的脸,同时也在抽他山县有朋的脸。

两人之间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不过当时秋水本人未必知道他在不经意间就惹上了这么一位仁兄,或者是知道了却也觉得无所谓,毕竟他得罪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明治四十三年(1910)五月末,一个叫宫下吉太的人,在长野县被警方逮捕,罪名是非法携带爆炸物品。

这本来并不算新鲜的罪名,因为在当时的日本带着炸药炸鱼开山的大有人在,而他们未必各个都有执照,故而警察叔叔每隔一段日子就要抓回来几个无照卖炸药或是无照买炸药的矿工或渔民。

但这一次却不同,警方认为,那位宫下吉太手里的炸药,是用来炸人的。

不对,是炸神。

根据审讯,警方得出结论,认定宫下吉太是打算拿着这些炸药去东京炸皇宫,然后制造混乱趁机暗杀明治天皇。

当然,这么大的活儿他一个人当然干不了,肯定有同伙,至于主谋,那也有,就是幸德秋水。

当年6月6日,正在泡温泉度假的幸德秋水莫名其妙地就被警察以大逆罪为名抓了起来。

所谓大逆罪,就是大逆不道之罪的简称,在当时的日本,主要指对天皇以及皇族下手,以等级而论,是天下第一重罪,但凡被判了这条,哪怕是未遂也难逃一死。

和幸德秋水同时被捕的还有其他25人,他们清一色都是当时日本社会主义运动的中流砥柱人物。…………….

其实本来还想抓堺利彦跟大杉荣的,无奈他们当时全都正坐牢呢,实在是没办法捏造罪名了,于是只能让这两位因祸得福一次。

当年12月10日,大审院(最高法院)做出判决,判幸德秋水大逆罪成立,死刑。

其余的那25人里,也有23人被判了死罪。

事到如今其实是人都看出来了,这是一场非常**裸的冤案,随便找了个由头随便按了个罪名然后一点也不随便地抓了一帮人再随便地审讯了一回最后非常淡定地将他们全部处死。

虽然当时的日本名义上是三权分立的,民主的君主立宪国,但在这场审判中,行政者和司法者同流合污,在内阁的指点下,法院连最基本的证人询问以及证据复核等最基本的程序都没走,直接就草率地做出了死刑判决。

所以幸德秋水在法庭上大声疾呼:“这是一场黑暗的审判,你们作为执法者,要知耻!”

不过这种心声显然不可能打动有的放矢的裁决者们的心,明治四十四年(1911)一月二十四日,这个堪称是日本社会主义运动先驱的男人被送上了刑场。

本来那23个人也要一块儿陪死,结果临了临了天皇出面皇恩浩**了一回,说杀那么多人有被我大日本帝国以德治国的优良传统,这样吧,朕做一回主,就杀一半吧。

于是,就又杀了11个,剩下的12个都关了起来。

其中,有7个死在了监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