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药及其他(1 / 1)

芍药

昨晚往国泰后台去慰问表演《屈原》的朋友们,看见一枝芍药被抛弃在化妆桌下,觉得可惜,我把它拣了起来。

枝头有两朵骨朵,都还没有开;这一定是为屈原制花环的时候被人抛弃了的。

在那样杂沓的地方,幸好是被抛在桌下没有被人践踏呀。

拿回寓里来,剪去了一节长梗,在菜油灯上把切口烧了一会,便插在我书桌上的一个小巧的白磁瓶里。

清晨起来,看见芍药在瓶子里面开了。花是粉红,叶是碧绿,颤葳葳地向着我微笑。

4月12日

水石

水里的小石子,我觉得,是最美妙的艺术品。

那圆融,滑泽,和那多种多样的形态,花纹,色彩,恐怕是人力以上的东西吧。

这不必一定要雨花台的文石,就是随处的河流边上的石碛都值得你玩味。

你如蹲在那有石碛的流水边上,肯留心向水里注视,你可以发现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那个世界实在是绚烂,新奇,然而却又素朴,谦抑,是一种极有内涵的美。

不过那些石子却不好从水里取出。

从水里取出,水还没有干时,多少还保存着它的美妙。待水分一干,那美妙便要失去。

我感觉着,多少体会了艺术的秘密。

4月12日

石池

张家花园的怡园前面有一个大石池,池底倾斜,有可供人上下的石阶,在初必然是凿来做游泳池的。但里面一珠水也没有。因为石缝砌得严密,也没有进出一株青草,蒸出一钱苔痕。

我以前住在那附近,偶尔去散散步,看见邻近驻扎的军队有时也就在池底上操练。这些要算是这石池中的暂时飞来的生命的流星了。

有一次敌机来袭,公然投了一个燃烧弹在这石池里面,炸碎几面石板,烧焦了一些碎石。

弹坑并不大,不久便被人用那被炸碎了的碎石填塞了。石池自然是受了伤,带上了一个瘢痕。

再隔不许久,那个瘢痕却被一片片青青的野草遮遍了。

石池中竟透出了一片生命的幻洲。

4月26日晨

母爱

这幅悲惨的画面,我是永远也不会忘记的。

是三年前的“五三”那一晚,敌机大轰炸,烧死了不少的人。

第二天清早我从观音岩上坡,看见两位防护团员扛着一架成了焦炭的女人尸首。

但过细看,那才不止一个人,而是母子三人焦结在一道的。

胸前抱着的是一个还在吃奶的婴儿,腹前拳伏着的又是一个,怕有三岁光景吧。

母子三人都成了骸炭,完全焦结在一道。

但这只是骸炭吗?

1942年4月30日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