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放在平时，那些城邦放人绝不会那么果断。

事情不出瑟普斯的意料，他让赫拉克勒斯带过去的消息让那些城邦之主相当的卖他面子，毕竟奴隶严格来说并不算是城邦的人民，而是属于城邦公民的财产。但破财消灾这道理，在任何时候都是管用的，何况清楚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的，也只有那个占领了雅典城邦的斯巴达——不，应该改口为叙列伊斯的王了。

放在平时，遇到这样强势崛起的王者他们还得观望一下，但现在显然已经没有必要，脑子转的快点的人都能知道最近发生的事情恐怕是跟神祗有关系，毕竟绝大部分王者从血缘上多少就跟神明有些联系。

哪怕他们平日里跟身为自己生父母的神祗并没有什么联系，可比起那些纯粹的人类来说，对于这天地间的变化嗅觉还是要灵敏得多。

为了改变现状而不断的祭祀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很多城邦不如雅典和斯巴达一般受神祗眷顾，早已被黑暗和冰冷包裹，比起还有余力征战的这两个城邦，其他的城邦已经几近艰难度日的程度了。

城邦的统治者们知道，并不是他们做什么惹怒了神祗，而是神祗放弃了城邦。

这个事实对于不少苦心经营着城邦，对所供奉的神祗始终恭恭敬敬的统治者来说有些难以接受，然而即使如此，他们也并没有向神祗声讨什么的方法。

上面没有能依靠的人，那么就只能跟其他城邦联合起来以求生存了——尤其是在叙列伊斯王通过拥有伪神格的赫拉克勒斯伸过来橄榄枝时，对于这种情形束手无策的统治者们都不介意加入这个同盟。

瑟普斯一边向暂时安置回归的叙列伊斯人的地方走，一边思索着怎么跟米诺斯解释。

作为知道内情的人，米诺斯并不如其他人那样好糊弄，不，应该说，瑟普斯并不想糊弄米诺斯。这样一来，他就更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出自己之后的打算了。

找出那些能够替代神祗支撑人类度过黑暗时期的东西是瑟普斯设想中最为理想的状态，可惜见过塔耳塔洛斯之后，这个想法估计是要泡汤了。

塔耳塔洛斯把那些东西拿去是为了支撑整个世界的存在，他总不可能跟塔耳塔洛斯抢那么重要的东西。

当然他不可能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这一个可能上，只是如果能够得到那些东西，在最难熬的那段时间里会好受很多，那是尽可能的能够将人类的损失降低到最小的方法。

但既然行不通，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

所谓的其次，就是依凭人类自己了，强大的意志力和渴望是人类力量的来源，也是先前的人类供给神祗的信仰之力的来由。

经历过没有神祗的时代的瑟普斯，清楚的知道人类本身的力量和生命力有多么强大，就如同坚韧的野草一般，哪怕被拦腰截断也能够欣欣向荣的生长，只要这几代精神依附神祗而生的人想通——或者是死去了，习惯了没有神祗的世界的人类，就会迅速的成长起来。

只是没有那些能够独立于神祗而生的宝物的支撑，人类想要熬过最初的那段时间实在是有点坚信。

除却冰冷和黑暗之外，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怪物需要抵挡。

不是每个城邦都像斯巴达一样男女老少都能成为战士的。

“瑟普斯。”米诺斯的声音打断了瑟普斯的沉思，他的目光在看向瑟普斯时变得温柔，而后又迅速的将温柔埋进眼底，“到了。”

瑟普斯看向有些不安的站在皇宫外面的，还没有消除奴籍的叙列伊斯人，眯了眯眼，将目光投向走在最前方的城邦使者身上。

“我要的是平民。”语气严厉，他质问道：“带着奴隶而来，阁下的国王是否对同盟和叙列伊斯有所不满？”

那些城邦在将人归还的时候，就应该直接将奴籍去除，让这些人们作为平民回归才对。

“不不，尊贵的国王。”来使苦笑，“是神庙已经无法消除奴籍了，有一部分奴隶的印记已经消失，大约再过上一段时间，所有的都会消失吧。”

瑟普斯倒是没想到这个，他挑了挑眉，扫了一眼米诺斯。

米诺斯对他颔首，表示的确是有这么件事。

瑟普斯顿时将满面威严放松了些许，却只是向来使颔首，挥手让身边的勇士去将人们领走，转身进入了皇宫大殿。

他相信那些城邦派来的使者会有很多问题想问。

以及，但凡同盟，都需要有个头领，叙列伊斯作为一个新兴的城邦，哪怕是在雅典的基础上建立起来了，也不能作为头领服众。

何况这位登上叙列伊斯王位的原斯巴达国王，据说已经跟战神阿瑞斯撕破了脸，那么他们就更加没有需要畏惧或者更多顾忌的地方了，其他城邦想知道的，不过是现在这种境况应该如何度过罢了。

瑟普斯坐在王座上，听着来使介绍他们城邦的近况和一路上的见闻，微微皱起眉来。

情况比他想象中的要糟糕许多，大约是因为阿瑞斯始终庇佑着斯巴达的缘故，其他城邦的遭遇并没有降临到斯巴达城邦和军队身上。

但斯巴达的情况并不就等于如今整个世界的情况。

“我想赫拉克勒斯已经给你的主人带去了重要的信息。”对于想要探知更加详细的信息的使者，瑟普斯并不打算透露更多，而使者也并不多做纠缠，事实上他来这里也并不是为了搞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瑟普斯扬了扬下巴，道：“使者旅途劳顿，先去休息吧。”

赫拉克勒斯早已将最重要的讯息带走告知世界，他们这一次来，无非是进行最初步的摸索——比如这个所谓的拯救人类的同盟的领头人会落到谁的头上，毕竟从赫拉克勒斯所透露的信息来看，这位领头人是必须要保有资源分配的权力的。

这对于任何一个国王来说都不是能够轻易放下的权力，哪怕现实已经不容许他们考虑多久，但他们依旧只是派出来使寻求解决方式，而不是直接加入这个同盟交出权力。

使者恭敬的离开了皇宫，对于第一天一无所获并不意外。

在使者离开之后，一个近侍送上了一封信。

瑟普斯挑眉看着叶纸制作的信件，一眼就看出是他亲爱的弟弟写的，也知道他亲爱的弟弟听他说过这种信件的行事了。

“谁的？”米诺斯轻声询问。

“米勒都斯。”瑟普斯将信小心的打开，“他把人手留给我了，说是米利都因为傍海的关系，日子还算好过。”

海神所受到的影响比之冥土诸神还要小一些，所以比起从前丰饶的内陆城邦而言，现在这种情况，依傍海洋的城邦要比起他们好过很多，至少光从食物上来说，傍海的城邦要稳定得多。

不过也稳定不了多久了，气候变坏带动的洋流混乱将打乱鱼群的栖息习惯，到时候哪个地方有鱼哪个地方将成为死亡之海谁也说不准。

也许一向低调的海洋的神祗们会提高觉悟来维护住海洋的稳定，至少一二代神祗里，肯定会有这样的神明出现。

要知道现在可是连创.世神们都已经在行动了，除却那些蒙圈了反应不过来的新兴神祗，大部分神祗应该都已经意识到了最近的变化意味着什么。

“我的人手也留给你了，连我自己都留给你了。”米诺斯看着瑟普斯似乎因为受到了信件很高兴的样子，靠在椅背上有些不满，“怎么不见你这么高兴。”

瑟普斯有些惊愕的看着米诺斯，“……我很高兴的。”

“说得真勉强。”米诺斯似真似假的抱怨。

“不，我是真的很高兴。”瑟普斯认真道：“还有，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跟你坦白。”

米诺斯顿了顿，坐直了，“什么？”

“关于我接下来会怎么做。”瑟普斯看着米诺斯瞬间精神起来的样子，愣了愣，他没想到米诺斯对于这件事情会这么在意。

要知道米诺斯平时看起来……就像对这个世界并不多在意的样子，大概因为在冥土呆了那么几年的关系，整个人都显得游离于人世之外的样子，让瑟普斯觉得如果不是他这么兴致勃勃的在给人类铺路，米诺斯根本都不会从冥府里回来。

不过米诺斯感兴趣也是很好的，毕竟在冥土见识了那么多，也许能够提出更好的意见呢。

“我刚开始，是想要将那些传说中的东西收集起来，帮助那些身体脆弱的人渡过黑暗。”冥府神最近都要忙成神.经.病了，而且本身的神力消退也让他们身心俱疲，能够稍微帮忙减少一点工作量也是极好的，“但你也知道了，我刚刚遇到了塔耳塔洛斯，他将东西拿走了，告知我那些东西都不能留给我。”

米诺斯点了点头，“那么接下来呢。”

“接下来，就是让人们改变信仰了。”瑟普斯说道。

“改变信仰？”米诺斯将视线挪到了神庙上，那里已经立起了一尊塔耳塔洛斯的神像。

“不是信仰神祗，神庙里的只是单纯的供奉。”瑟普斯摇了摇头，“是让他们信仰自己。”

“并没有什么用处。”米诺斯道，“人类太弱小了，哪怕给己身加持信仰之力，也并不能做什么。”

“你错了，米诺斯。”瑟普斯不赞同，“你小看了人类的力量。”

“光是冥土和怪物的气息，就将外城的人杀死了一半，重伤的人数还在统计。”米诺斯实事求是，他觉得人类的力量真的很有限，“对于人类来说这是根本无法抵挡的伤害。”

与其让将信仰之力分化浪费了，不如将信仰集中起来培养几个新的、极为接近神祗的半神出来。

“如果需要普通人去抵挡怪物和冥土的侵蚀，甚至他们还能够顺利的扛下来，那么还要你们半神和英雄做什么？”瑟普斯这话说得可理直气壮，“普通人只需要能够抵挡黑暗，不被寒冷的气候冻死就足够了。”

这种人当然是有的，军队里很多人都能够扛住，这些人将会成为在大部分人失去劳作能力的情况下的主要劳动力。

米诺斯：“……”他觉得自己竟然无言以对。

也的确，过去想要成为人们交口传诵的英雄，最快的手段无非也就是杀死作恶多端为患一方的怪物了。

只是瑟普斯现在把这种扬名手段变作了有实力做这种事情的人的本职工作。

“只要最开始的这段时期坚持过去了。”瑟普斯目光灼灼的看向米诺斯，“你就会看到奇迹。”

由人类自身所创造的，能与黑暗和寒冷同行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