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洛林家族被罗马教会尊为救星和恩主,教会为其提供很多的恩惠足以表达感激之情。教会一些古老的产业像是农庄和房屋,被很慷慨地转移到城市和行省的世俗主权之下。丕平的征服行动所获得最早的成果,就是把总督管辖区当成送给教会的赠品。[3749]阿斯托法斯在叹息声中放弃了他的猎物,各主要城市的钥匙和人质都被交给法兰西的使臣,然后用主子的名义呈送到圣彼得的墓前。总督管辖区[3750]的范围非常广阔,原来包括听命于皇帝和代理人的意大利各个行省,但是严格认定的真正疆界仅限于拉文纳、博洛尼亚和费拉拉的行政区域,还有不可分割的属地彭塔波里斯,沿着亚得里亚海岸从里米尼延伸到安科纳,东侧通向中部地区直到遥远的亚平宁山的山脊。在这一次的交易行为中,教皇的野心和贪婪受到极其严厉的指责。谦恭的基督教教士或许应该拒绝接受尘世的王国,要是他不抛弃宗教职责所具备的德行,便很难对这个王国进行统治。一个忠诚的臣民,或者是一个身份高尚的对手,不会急着分享蛮族的战利品。要是皇帝委托斯蒂芬以他的名义请求归还总督管辖区,我认为教皇并不能免予谋叛和欺骗的谴责。
按照法律的严格解释,任何人可以接受恩主赐予的东西,只要合于公正的要求都不会因而受到伤害。希腊皇帝放弃或是丧失了他对总督管辖区的权力,何况阿斯托法斯的剑根本不是加洛林王朝的敌手。丕平在一次衔枚疾进的远征行动中,自己亲率大军越过阿尔卑斯山,这与“圣像破坏者”毫无关系。他可以占有也能合法转让征战的成果。对于希腊人一再要求他归还,他虔诚地回答:“任何人也不能敦促他要回送出去的礼物,献给教皇是为了弥补自己的罪孽和拯救自己的灵魂。”这份极为丰硕的赠予获得最高和绝对主权的认可,世人头一次见到基督教的主教被授予尘世君王的特权,像是官员的选用、司法的审判、赋税的征收以及拉文纳皇宫的财富。
在伦巴第王国解体时,斯波莱托公国的居民要在这场风暴中找寻避难的地方,比照罗马人惯用的方式剃光脑袋,自称是圣彼得的奴仆和子民,等到公国自愿归顺以后,所形成的范围就是现在这个教会国家。经过查理曼口头或书面的赠予[3751],神秘的范围无限扩张,而且查理曼因获胜而一时欣喜,把原来属于总督管辖区的城市和岛屿,从他自己和皇帝的手里转移给教皇。但是等他冷静下来深入思考问题,难免带着嫉妒和羡慕的眼光,盘算他的教会盟友过于壮大的声势。有关他自己和他父亲的承诺兑现等有关问题,他全都用外交辞令加以回避,法兰克人和伦巴第人的国王强调帝国那不可转让的权力。拉文纳[3752]也和罗马一样,无论在查理曼生前还是死后,一直列名在主要城市的名单之中。总督管辖区的统治权逐渐在教皇的手里失去,他们发现拉文纳的总主教成为危险的内部竞争对手[3753],贵族和人民全都蔑视一个教士强加于他们的束缚,在那段社会秩序混乱的时期,他们只能保留对古老权利要求的记忆,曾经在繁荣的时代恢复和实现。
欺骗是衰弱者和奸诈者用来解决问题的手段,强壮却无知的蛮族常常陷入教会策略的罗网之中。梵蒂冈和拉特兰宫是一个军械库和制造厂,他们会视情况需要,制造或隐藏许多真实或虚假、讹传或可疑的鬼祟伎俩,目的是在获取罗马教会的利益。在公元8世纪结束之前,有某一位教皇的御用作家或许就是闻名遐迩的伊希多尔,编纂教皇的《法令集》以及颂扬君士坦丁的捐赠,这是教皇精神和世俗王国的两根神奇支柱。这笔令人难以忘怀的捐赠是用阿德里安一世的信函向世人宣布的,他规劝查理曼效法君士坦丁大帝的先例,并且使大帝的名声再度受到世人的敬仰。根据当时的传说,罗马主教圣西尔维斯特治愈了最早那位基督教皇帝的麻风病,使他的心灵在施洗的圣水中获得净化,从来没有一位医生获得如此光荣的回报。这位皇家新改信者放弃圣彼得的宝座和产业,宣布要到东部去建立一个新的都城,把他对罗马、意大利和西部行省自由而永久的统治权,全部委托给教皇。[3754]
这样一个杜撰的故事产生了极为有利的效果,希腊的皇帝被宣告犯下了篡夺的罪行,格里高利的反叛是为了讨回合法的遗产,教皇从此摆脱人情的包袱,加上洛林王朝名义上的礼物,只占教会国家极少的部分,何况这些都是应该归还给他的领地。罗马的统治权不再依靠心志不专的人民做出选择,圣彼得和君士坦丁的继承人都被授予恺撒的紫袍和特权。那个时代的无知和轻信真是令人印象深刻,即使最为荒谬的神话故事,在希腊和法兰西都能被人接受而且受到同样的重视,仍旧列入教会法的条款和敕令[3755]之中。皇帝和罗马人都没有能力辨别的伪造谎言,已经损害到他们的权利和自由,唯一的反对意见来自萨宾地方的修道院,在12世纪初期,对君士坦丁的捐赠就真实性和有效性提出驳斥。等到恢复文字表达的自由以后,这种杜撰的手法被劳伦提乌斯·瓦拉的大笔戳穿,他既是能言善辩的学者,也是一名罗马的爱国志士。[3756]15世纪的当代人士对于他那种胆大妄为的亵渎行径感到大为惊异,然而这种行动代表着理性的进步,默默发展,最终会成为无可抗拒的潮流,还没有等到下一个世纪的结束,这个神话故事就为大家所排斥,受到历史学家和诗人的藐视、罗马教会辩护者的含蓄或温和的批判。[3757]教皇们自己也纵容人们对无知人民的轻信加以耻笑,但是一个不实和过时的头衔仍然维持着他们的统治,靠着曾经支持着教皇法令和西比拉神谕[3758]的运道,在基础被掏空以后,整座大厦还继续存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