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沙隆会战的经过及阿提拉的撤离(451 A.D.)(1 / 1)

希腊人和罗马人最令人感兴趣的民族习性,反映在他们的纪律和战术方面。无论是色诺芬、恺撒或腓特烈的天才[2473],都表现在军事行动的认知和实践之中。若对他们进行深入的研究,就可以增进毁灭人类的技术和能力(要是真想有所改进的话)。但沙隆之役之所以激起我们的好奇心,只是因为它的规模庞大无比而已,完全是由蛮族的盲目冲动所决定的。而对这场战事加以叙述的又都是些担任政府和教会的职务、对于军事一无所知的怀有偏见的作者。不过,卡西多里乌斯与很多哥特人战士亲切交谈,这些人曾参与那场令人难忘的战斗行动。他们说:“那是一场凶狠顽强、变化无常、血流成河的会战,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的任何时代,都没有一场战争能够与它相提并论。”被杀人数总计是16.2万人,而另一份资料则记录为30万人。令人难以置信的数字虽有夸大之嫌,但至少可以表明真实的损失,能够让一个历史学家振振有词地指责,疯狂的君王仅仅在一个小时内,就消灭了整整一个世代的人类。

双方先是使用投射武器交战,这时斯基泰人的弓箭手凭着技术,明显占了上风,接着就是两军的骑兵和步兵厮杀。在国王注视下进行战斗的匈奴人,突破盟军部署较弱且行动迟疑的中央部分,使得两翼分离,不能相互支援,匈奴人迅速调动兵力到左翼,运用全部力量对付西哥特人。狄奥多里克为了鼓舞士气,骑马沿着队列来回奔驰,受到东哥特贵族安达吉斯用标枪给予的致命一击,从马上摔落下来。受了致命伤的国王陷身于混战之中,被自己的骑兵践踏,这个重大的死亡事件正好印证了肠卜含混的预兆。阿提拉深信自己已胜利在望,这时勇敢的托里斯蒙德从小山上冲下来,使得预言的另外一半也获得证实。在阿兰人逃走或战败的状况下,陷入混乱的西哥特人又逐渐恢复了会战的阵列,阿提拉只得被迫后撤,匈奴人毫无疑问已被击溃。阿提拉奋不顾身,像一个普通士兵那样向前猛冲,但中央的部队却因过于深入,而将两翼的阵列都落在后面,以致攻击无法获得强大的支援,而且侧翼也缺乏掩护。后来在黑夜的掩护下,斯基泰和日耳曼的征服者才得以避免全线溃败。他们撤退到用来加强营地防御的大车构成的圈子里,骑兵部队全部下马,准备进行武器不合手、心情也不适应的防御作战。胜败还是难料,但阿提拉为了维护荣誉要做最坏打算,他下令把马鞍和贵重物品全部集中,一把火烧掉,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火堆。这位伟大的蛮族国王决定,要是他的防线被攻破,他就一头冲进火堆中间,不让敌人获得俘虏或杀死阿提拉的荣耀。[2474]

那一夜,阿提拉的敌人同样陷于惶恐紧张之中表现得混乱不堪。神勇无比的托里斯蒙德原本要鼓励大家发起追击,直到无意中发现自己陷于斯基泰人的车阵之中,只有很少的士兵随护在侧。在夜战的混乱状况中,他也从马上摔落下来,要不是自己年轻力壮,加上同伴拼死相救,这位哥特人的王子很可能步他父亲的后尘战死沙场。同样,埃提乌斯在左翼与盟军分离,并不知道己方已获得胜利,反倒忧虑自己所要面对的命运。他遭遇到散布在沙隆平原的敌军部队,侥幸逃脱被捕的下场,最后抵达哥特人的营地,只能用盾牌作为临时防壁固守到天亮。帝国将领为阿提拉的失败感到欣慰,现在阿提拉仍留在防线后面,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埃提乌斯思考这场血战的情景,内心感到很满意,因为损失主要还是落在蛮族身上。狄奥多里克的遗体被从死人堆里找到,身上有长矛贯穿的致命伤口,证实他确实是光荣战死。他的臣民为国王和父亲的死而悲痛不已,但眼泪中夹杂着歌声和欢呼,就在被打败的敌人面前举行葬礼。哥特人敲击着手里的武器,用一面盾牌把他的长子托里斯蒙德抬起来,大家一致赞成要把这场胜利的功劳归于他。

新国王把报仇的责任,当成他所继承的父亲遗产最神圣的部分。但对这位无法击倒的敌手所表现出的凶狠和英勇,哥特人感到十分惊讶。他们的历史学家把阿提拉比作在兽穴里负隅顽抗的狮子,发出狂暴的怒吼威胁接近的猎人。那些在阿提拉陷于险境时,抛弃他的旗帜不肯出来救援的国王和民族,感受到这位君主的愤恨,认识到这将会带给他们迫在眉睫的危险。双方军队的所有乐器不断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鼓舞士气进行搦战的行动。走在最前列发起冲锋的部队,被防线里从四面八方射出的箭雨阻击和歼灭。埃提乌斯召开了一次军事会议,在会议中做出决定,要把匈奴国王紧密包围在他的营地里,断绝他的给养和粮食,逼他在接受羞辱的条约与进行寡不敌众的战斗这两项选择中任选其一。但性情急躁的蛮族同盟不满意这种过度谨慎且拖延不决的作战方式。目光长远的埃提乌斯已经预见到,在匈奴人被消灭后,帝国将受到骄纵而强大的哥特民族所施加的压迫。于是这位西部帝国的重臣利用自己处于优势地位的权威对狄奥多里克的儿子喻之以理,让他明白自身的责任所在,使他那充满热情的内心能安定下来。埃提乌斯用富含感情的语气向他做出劝告,他不在国内及延迟返国可能带来的危险,并劝托里斯蒙德要尽快赶回去,阻止胸怀野心的兄弟占据图卢兹的王座和财富。[2475]等哥特人离开,盟军部队星散后,阿提拉对沙隆平原的寂静感到惊讶,怀疑这是敌军的阴谋诡计,因此又在用大车围成的防线里守了几天。他渡过莱茵河的撤退行动,是西部帝国所获得的最后一次胜利。墨洛维乌斯率领法兰克人追随在匈奴人后面,一直到达图林吉亚人的边界。他们保持相当距离,每天夜晚燃烧巨大的火堆,夸大他们的实力。

图林吉亚人在匈奴人军队里当兵吃粮,在进军和撤退时都经过法兰克人的居住区,他们在这场战争中犯下了很多残酷暴行,以致过了80年后,克洛维的儿子还要报此深仇大恨。他屠杀他们提供的人质及获得的俘虏,有两百多位年轻妇女受到酷刑折磨,身体被野马分尸,骨头被大车碾碎,未经掩埋的肢体被丢在路上,任凭野狗和兀鹰吞食。这些便是常常引起后代文明人钦佩和羡慕的野蛮祖先被想象出来的美德。[24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