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条克的居民活跃而急躁,凡事只关怀自己的处境和利益,对历代皇帝的作为深表不满。在狄奥多西统治之下,阿里乌斯派的臣民一直痛心疾首于失去自己的教会。当时,有三位相互敌对的主教,争夺安条克大主教的宝座,最后的结果注定只能满足一派的要求,难免引起两个失败派系的抵制。哥特战争需要庞大的费用,加上后来签订和约必然带来的巨额开支,使皇帝不得不加重人民的税赋。亚细亚各行省未曾卷入这场灾难,无法感到切肤之痛,不愿为解救欧洲的困窘出钱出力。狄奥多西的统治将届10年,为了纪念太平盛世要举行壮观的庆祝活动,士兵可以获得数目可观的赏金,军队极为满意。一般臣民对于原本应自愿进行的捐献,如今成为额外增加的负担,难免表现出消极反抗的态度。皇帝下达多道征税的敕令,打破了安条克人民平静逸乐的生活,请愿的群众围住行政官员的法庭,一开始用尊敬的哀求语气,请当局出面为全民做主;蛮横的官员傲慢无礼,把群众的诉愿当成抗拒君权的犯罪行为。于是大家的火气愈来愈大,讥讽的嘲笑逐渐升级为愤怒的谩骂,一开始以政府的下级机关为抨击对象,无形中扩大开来,演变为攻击皇帝的神圣人格和尊严。民众被激起的愤怒无法压制,原来建立在重要位置供人民瞻仰的皇室雕像,成为发泄的对象。狄奥多西本人,加上父皇、皇后弗拉西拉、两位皇子阿尔卡狄乌斯和霍诺留的雕像,全部被毫不留情地从基座上推倒,砸成碎片或轻蔑地在大街拖曳而过。这种侮辱帝国尊严的行为,表现出人民充满不忠和叛逆的思想。**立即被派来的轻步兵和弓箭手镇压下去,这时,安条克的人民才开始思考他们所犯罪行的性质和产生的后果。[1965]
行省的总督因职责所在,如实写下了事件的全部真相。胆战心惊的市民把认罪和获得宽恕的机会,全部寄托在弗拉维主教的尽力奔走以及希拉里乌斯议员的口才辩护上。希拉里乌斯是利巴尼乌斯的门徒和朋友,天赋的才华在遇到重大事件后,可以发挥最大的效能。[1966]安条克离君士坦丁堡的路途有800英里,尽管有驿站可用,罪孽深重的城市仍长时间无法获得确切的信息,民众担惊受怕饱受折磨。四散的谣言使安条克人时而充满希望,时而陷入恐惧,他们惊怖万分,听说皇帝雷霆震怒,对本人和心爱的皇后受到侮辱而感到气愤不已,决心将罪恶的城市夷为平地,所有居民不分男女老幼全部屠杀殆尽[1967]。很多居民远走高飞,逃到叙利亚山区和附近沙漠地带避祸。
骚乱最终得以平息。24天后,驻军将领赫勒比库斯和行政长官恺撒里乌斯宣布皇帝的旨意和对安条克的判决:这座充满侮慢习气的省都,不够资格享有城市的称号,被剥夺东部名城所管辖的土地、特权和税收,将其贬为村庄,划入拉奥狄凯亚的行政区域之内;[1968]把浴场、竞技场和剧院全部关闭,停止市民所有的消遣和娱乐节目。根据狄奥多西严格的禁令,取消谷物的分配,派出专人追查个人的刑责,找出犯案的人员,包括那些直接捣毁神圣雕像的人,还有那些在一边袖手旁观、未善尽制止之责的人。赫勒比库斯和恺撒里乌斯将审判法庭设置在竞技场中央,四周派武装士兵严密戒备。此时此刻,安条克最富有的市民被五花大绑带到审判官前面,严刑逼供,无论是立即判决还是暂缓处理,全凭几位特派大员一语裁定。罪人的土地和房产充公后被拍卖,妻子儿女从以往富足奢华的生活,堕入贫穷没落的困境,人们猜测这一天将会执行大规模的血腥处决。[1969]
克利索斯托是安条克辩才出众的神职人员,用生动的笔调叙述了这一事件,将之比拟为进行最后审判的世界末日。狄奥多西的使臣虽负有残酷的任务,但执行时却仍怀有不忍之心,眼见众多罪犯即将家破人亡,难免同情他们不幸的遭遇,正好借机接见从深山和沙漠前来的僧侣和隐士,[1970]怀着敬意倾听他们紧急的申诉。两位主审在多方劝说下,同意延期执行判决。经过商议,赫勒比库斯留在安条克处理本案,恺撒里乌斯尽快赶回君士坦丁堡面见皇帝,不惜触犯天颜,请求主上收回成命。
此时,狄奥多西的怒气已消,代表民众陈情的主教和议员,有幸得到皇帝召见。狄奥多西与他们进行了亲切的交谈,对于安条克民众的行为,像位受到伤害的朋友那样发出怨言,而不是一味仗着皇帝权威,用恐吓的手段来报复。皇帝既往不咎,赦免安条克和市民的罪行,打开监牢的大门,担心丧失性命的议员和富室得以领回自己的田产和房屋。东部的省都恢复了原有的地位,重新闪耀历史名城的光辉。狄奥多西嘉奖君士坦丁堡的元老院,称赞他们不计利害为受难弟兄陈情奔走,将巴勒斯坦的管辖权授予希拉里乌斯,酬劳他为同胞仗义执言的辩才,特别在安条克主教辞退时,以极大尊敬表示感激之意。安条克的市民为报答君王不杀之恩,重新建造1000多座新雕像。帝国四境发出赞颂的欢呼,皇帝深为期许,并公开表示,若伸张正义是帝王的首要职责,那么法外施恩必然是国君的最高享受。
帖撒洛尼卡的叛乱行动,一般认为起因更为荒谬,产生的后果更是可怕。这座占地极广的城市是伊利里亚的首府,为了免于哥特战争的刀兵之灾,修筑了坚强的防御工事,派驻了兵力强大的部队。统领的主将是波特里克,从这个名字就能看出他是个蛮族。主将的手下有个容貌出色的男孩,这位奴隶引起赛车场中著名御车手的情欲,被波特里克知道后,下令将御车手关进监狱。等到驾车比赛那天,群众见不到喜爱的御车手,不禁大失所望,对观众而言,所看重的是御车手的技术而非品德。加上民众在过去与军队曾经发生过争吵,不满的情绪借机爆发开来。这时,军队为了支援意大利的战事,调走了主力,常有士兵开小差溜走,剩下的兵力在受到狂怒群众袭击时,不足以保护主将的安全。波特里克和几位主要官员惨遭暴徒杀害,还有人将遍体鳞伤的尸体拖在大街上游行示众。皇帝住在米兰的宫廷,接到帖撒洛尼卡民众暴动作乱的报告后,感到无比震惊。波特里克功勋卓著,他的死亡让他的主子感到无限的悲痛和愤怒。但是就当时的状况,只要派出铁面无私的法官,经过审判的程序,就会使行凶的首犯受到严厉的惩处。然而脾气火暴的狄奥多西,无法等待司法程序的调查和审讯,很快决定,部将身上流出的鲜血,要用凶手的性命来偿还。不过,这时他还在宽大为怀和血腥报复之间犹豫,主教热忱的规劝,差点使得皇帝勉强同意网开一面。
但大臣鲁菲努斯几句不得体的言辞,激起他满腔的怒火。在派出信差下达屠杀命令之后,皇帝想阻止命令的执行,但已为时太晚。皇帝在盲目冲动之下,将对一座罗马城市的报复行动交予蛮族,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地大开杀戒。何况这一攻击计划,是在阴毒、险恶和非法的密谋指使下,用最残酷的手段进行的。帖撒洛尼卡的市民收到以皇帝名义所下的告示,假意邀请他们前往观看赛车。市民对这些娱乐绝不嫌多,观众人数如此庞大,就打消了一切恐惧和疑惑的念头。等人员到齐后,一声令下,出场的不是赛车而是埋伏在竞技场四周的士兵,他们立刻着手行动,展开大屠杀。这场不分外人土著、不管年龄性别、无论有罪无罪的杀戮,持续进行了3个钟头。被杀人数根据最保守的估计也有7000人,更有些作者觉得达到了1.5万人,这些无辜死去的人被当作奉献给波特里克亡灵的牺牲品。一个外国来的商人,可能认为自己不会被杀,提出用自己的生命和财产做担保,换取两个儿子其中一人的性命。正在他因不知该选哪位而犹豫难决时,士兵帮他做出了决定,用匕首同时刺进两个毫无抵抗能力的孩子的胸膛。这群刽子手大肆杀戮,以不得不拿出足够的人头来交差为借口,使得这场有计划和预谋、遵从狄奥多西命令行事的大屠杀,让人听得胆战心惊,面无人色。皇帝过去曾长期在帖撒洛尼卡居住,这更是加深了他的罪孽。这座惨遭不幸的城市,它的街道和建筑的外貌,居民的衣着和习性,皇帝都十分熟悉,以至于每次想起,这些都会随时呈现在眼前。后来,狄奥多西甚至感到那些遭他屠杀的人们,好像仍然健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