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气的哥特人因前所未有的胜利而威风八面,但又因不能满足贪念而大失所望。他们痛心得知,最值钱的皇室战利品都留在哈德良堡城墙之内。他们急着要让自己英勇的行为获得最大报酬,谁知遭到残兵败将抵抗,这些人身处绝境,要想保全性命,只有下定视死如归的决心。城市的墙堞和邻接营地的防壁,靠着各种弩炮和投射器具,将防御阵地连成一体。这些装备可抛掷很重的石块,发射时的响声和速度,比实际的杀伤效果更让无知的蛮族感到害怕。所有的士兵、市民、行省属民和内廷人员,同处险境而能团结起来,众志成城,击退哥特人狂暴的进攻,而城内暗中的内应和叛贼也被发现。在激战数个钟头后,蛮族只能退回帐篷开会,在经过一番讨论后,根据经验认为双方可签订停战条约。明智的首领考虑到这座人口稠密的大城工事如此坚固,于是匆忙而不智地屠杀了300位罗马逃兵后,气恼而去。这种杀俘的行动对重整罗马军队的纪律有很大的帮助。战争和动乱的场面马上波及宁静的僻远之处,群众纷纷逃离家园。树林和山岭无人知晓的小径,出现战栗不已的逃难人员,要在伊利里亚和马其顿遥远的城市寻找安身之所。忠于皇室和经管金库的官员,还在详细搜寻皇帝的下落,他们没获得主子殉难的信息。
哥特人侵略的洪流,从哈德良堡的城墙下蔓延到君士坦丁堡的郊区。蛮族看见东部首都的壮观形势,高大而蜿蜒不绝的城墙,成千上万富足而备感惊惧的市民拥挤在防壁后面,以及海陆观之不尽的景色,无不惊异万分。就在他们凝视美丽的君士坦丁堡,因无法进入而倍感遗憾时,有一群萨拉森人正好在瓦伦斯麾下效力,[1884]从一处城门冲杀出来。斯基泰骑兵看见阿拉伯人的马匹,迅如闪电又动若脱兔,感到自叹不如。这些骑士精于非正规作战的各种技巧,南方蛮族那种毫无人性的残暴,使北方蛮族大为失色,因而生出畏惧之心。有个哥特士兵被阿拉伯人用短剑刺杀,长发而**的蛮子,竟用嘴唇在敌人的伤口吸食鲜血,带着极其恐怖的愉快表情。哥特人的军队满载战利品,这些全都是从富裕城郊和邻近地区掠夺而来的,离开博斯普鲁斯,前往形成色雷斯西方边界的山区。形势险要的苏西伊隘道,由于莫鲁斯的惧敌畏战和处置失措,竟然轻易弃守。蛮族不再担心东部分散而战败的部队会有任何抵抗行动,面对肥沃利耕的乡园,开始四处烧杀掳掠,一直到达意大利的边界和亚得里亚海。[1885]
在行省遭受蛮族大军的侵略和**时,罗马人对于军团未能采取恰当的行动[1886]只是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但是对省民的苦难,充满同情心,滔滔不绝地诉说。很简单的报告(这份报告还保存到现在)只提到一个城镇被毁,有一个家庭遭到不幸,[1887]表现出人性中极其有趣而又富有教育意味的一面。要是重复冗长而咬文嚼字的怨言,就是最有耐心的读者也会弃而不顾。在那个不幸的时代,无论是异教还是教会的作者,都曾提出责难之言,只是程度有别而已。他们的内心因群众和宗教的仇恨激起愤怒的感情,有很多事件的规模和性质已不符合真相,被以讹传讹的言辞加以夸大或篡改。个性狂热的杰罗姆谴责哥特人和那群野蛮的盟友,为他的故乡潘诺尼亚以及面积辽阔的行省带来巨大的灾难。从君士坦丁堡的城墙,一直延伸到尤里安阿尔卑斯山的山脚,到处进行抢劫、屠杀和纵火,真是草菅人命,无恶不作。更让人感到愤怒的是,他们亵渎神圣的教堂,将其当作马厩,甚至毁弃殉教者的遗骸。但是这位圣者有时实在是心神恍惚,已经超出历史和自然的限制。他很肯定地说道:
在这个成为一片焦土的地区,除了天空和大地,没有留下任何东西。等到城市被破坏殆尽和人类被绝灭根除后,地面上布满浓密的森林和缠绕的荆棘,整个呈现荒芜残破的状况,就像先知泽西番雅所宣示的那样,到达鸟兽绝迹、鱼虫消失的地步。
提出这种控诉,已经是瓦伦斯死后20年,伊利里亚各个行省还是不断受到蛮族入侵和借道。后来又经过10个世纪的苦难,现在还是继续为**和毁灭的人类主题提供新的对象和素材。像这样面积广阔的地区,不仅仅是其上的居民和耕地受到影响,就连生机蓬勃的自然界所滋长的产物,也会受到致命的影响。有用而柔弱的家畜,受到人类的喂养,要是失去保护,就会患病以致死亡。但是在森林里的野兽,无论是猎食者还是被猎者,要是自由自在而且不受干扰,据有杳无人迹的领域,一定会繁衍绵延,生生不息。至于在空中或水里的生物族群,与人类的命运并没有直接的关系。我们可以想象到,多瑙河的鱼群,对凶狠而贪吃的梭子鱼快速接近,比起对哥特大军的入侵行动,更感到恐惧和慌张。
欧洲的灾难严重到这种程度,人们有理由担心战火蔓延到亚洲的和平乐土上。把哥特人作为人质的儿子,分散到东部的城市,然后用教育的力量教化或驯服他们天生粗野凶狠的性格,是很明智的措施。经过12年的时间,他们的数量在不断增加。第一次大迁移时送来的儿童,被运过赫勒斯滂海峡后再加以安置,到现在已长大成人,他们看起来身强力壮充满活力。[1888]发生哥特人战争的各种情况,不可能隐瞒不让他们知晓,这些大胆的青年口无遮拦,泄露他们的意欲和打算,要效法父执辈的光荣事迹。那时的危险局势,证实省民的疑惧不是空穴来风,也获得了在亚细亚的哥特人组成秘密而危险的叛乱团体的确凿的证据,这会危害到公众的安全。
瓦伦斯死亡后东部没有产生继位的君主,尤利乌斯出任军队主将这个重要职务。他名声显赫、勤奋负责而且能力很强,他认为基于职责所在,遇事要与君士坦丁堡元老院磋商,现在帝位空悬,只有这个机构可以代表国务会议。他判断应采取权宜措施以确保国家的利益,于是他立即被授予独断的权力以展开行动。他召集主要的官员开会,私下协调具体办法,来执行狠毒无情的计划。他立即颁布一道命令,哥特青年要在指定的日子,集合于各行省的首府。消息很快传播开来,说是集合他们是为了赠送土地和大量金钱。美好的希望缓和了他们因愤恨而产生的狂怒,或许使他们推迟了谋叛的行动。到指定的那天(378 A.D.),经过仔细安排,把没有武装的哥特青年集中在首府的广场上。罗马军队把守着街道通路,房屋的顶上布满弓箭手和投石手。东部所有城市在同一时间发出一网打尽的屠杀信号。尤利乌斯运用残酷的计谋,把亚细亚各行省从内部敌人的威胁下解救出来。要不然在几个月内,就会把刀兵之灾从赫勒斯滂海峡带到幼发拉底河。[1889]出于国家安全的急迫需要,毫无疑问会授权采取紧急行动,即使这一行动违犯了所有的法律亦在所不惜。至于其是否可以排除人道和正义的自然约束?究竟可以达到何种程度?是否有准则可依循?就我而言,对这方面宁可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