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1919年
慈爱的妈妈:
能够收到您的来信,我感到太开心了,非常谢谢您。我用的是新钢笔,因为我还用不惯这支新笔——旧的那支已经被我写坏了,所以字迹很潦草,您看起来一定很累吧?还希望您能原谅。
我过得还好,就是有点疲惫,所以我之后会回勒芒休息八天。
大概两周之后,我们就会迎来中央高等工艺制造学校的口试。对这个考试我不抱什么希望,因为大家都会去,出于好奇我也跟着一起去。我的笔试成绩平均是2分。
路易的成绩排在我之前,接下来该为口试做准备,但他觉得考试没有意义主动放弃了。
我是个做事有始有终的人,但是我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这次考试希望渺茫,所以我就不做无谓的坚持了。
在伊冯娜这儿我给您写了封信。今晚我先在她这儿借住一晚,等到明天再动身去勒芒。我经常能遇见冯维家里的人,还有好好先生路易。
昨天,我看见歌剧院大道上有大游行。我数了一下,一共有45辆车,45辆啊!我们想过马路都过不去!而且这些汽车排列得非常整齐,像一条绳子一样,绵延一公里长。任何其他的车子都插不进来,真是分外奇妙。
现在,我经常和多莉·德·芒东通信,我发现她们一家人都很有趣。
一想到让娜,我就会想到迪迪经常唱的那首歌:“人家说你,就要举行婚礼……”迪迪一边唱一边流眼泪,恨不得能马上用最锋利的吉列刮胡刀自我了断,一了百了……那怎么可以……我要振作,我可以承受剜心之痛……
这倒提醒了我,我已经答应为她的婚礼写诗,可是我现在还没开始写。还是等我回到勒芒的时候再给她写吧。
今天的天气可以用“天清气朗”来形容,就是天的蓝色,与云的白色,太过纯粹。这般天空给人一种古旧的感觉,好像19世纪的版画,您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今天真是上等的天气。要不是去牙医那花了个把小时,我就可以享受到一个美妙至极的下午了。
不过唯一可以安慰我的是我吃了两个冰淇淋,在两家不同的糕饼店。因此在我看来,冰淇淋和(歌里唱的)骆驼是造物者最好的两项得意之作。
莱特朗热家表兄很赞赏我自己写的诗,他听得仔细,而且还提了一些非常独到的好意见。我才知道,他是那么的卓尔不凡。
我觉得喉咙隐隐作痛,但愿高烧离我远远的,不然真得要命。这就是两个冰淇淋的惩罚。
但愿这封倾注我满腔关爱的长信,可以给缠绵病榻的您带去一丝欢乐。想起自己生病的时候,都很盼望能收到喜欢的人的来信。现在,您生病了,我感到十分郁闷……
特别想让您开心地笑一笑,不过,最近一连几天我都没有发现有趣的事儿。
我刚刚看了一下周围,才发现这房间里竟然堆满了拿破仑的雕像,并且姿态各异。更令人惊奇的是,这房间里的每一个柜子,无论大小,至少都摆了50件这样的小东西。
我坐在瓷像的对面,它正在用傲慢的眼神凝视着我。这件瓷器实在胖得不像是伟人纪念雕像。伟人的内心都澎湃着**。在这尊瓷像的右边是一个拿破仑的骑马像,拿破仑坐在上仰的马上昂首挺胸,摆出一副要把酒喝尽的豪饮姿态。但据我所知,在历史上拿破仑是不喝酒的。因此,这尊雕像所呈现的是违背史实的,这让我大为震惊。
左边还有一座瘦雕像,面带嘲弄表情,仿佛要来扯我耳朵捉弄我。看了那么多个拿破仑的雕像,我今天晚上肯定会昏头的。看看我今晚睡觉会不会梦到拿破仑,如果没梦到,那只能说明我的内心足够强大。
今晚的伊冯娜显得格外雅致,她还为我演奏了一曲,那是我喜爱的音乐天才肖邦的曲子。然后我给她读了几首诗,这个好像我跟您说过了。
我期盼着有一天能读到您写的战争回忆录!妈妈快开始动笔吧!其实您的油画画得那么好,为什么不勤加练习?多画些画儿给我看,这样我也不至于每次都要面对您来信中那么多的文字了,文字对我来说简直比数学还要神秘难懂。
莫诺特还在圣莫里斯吧,她有没有吃得膘肥体壮?可怜的迪迪待在家里该有多幸福,因为她又可以和那些鸡啊、狗啊、兔子啊、火鸡啊在一起玩了。莫诺特也可以在家接待她的意大利朋友。
意大利人的仪态气质真是其他国家的人比不上的,但我觉得他们没什么创造力,一直是靠祖先遗留下来的财富在活着。无论是艺术还是科学方面,都没有展现出创新的魔力。
刚瞥见我那淡粉红色的床罩,马上联想起点心店的糕点,忍不住直吞口水。我非常中意这套浅粉红色的床罩。
第四座拿破仑像正笑眯眯地望着我。
……
我的话都说完了,今天就写到这里吧。而且五分钟以前,我就已经词穷了。长吻您,如我的爱。
敬爱您的儿子
安托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