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孝应该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吧，安心，这不是胡乱揣测。”曹操心里清楚郭嘉的想法，于是直接开门见山，打消了郭嘉的疑虑。

“主公前来，定是为了决水之事吧。”

“没错，如今按照奉孝所言，我已令士卒决沂水、泗水，但为何效果不大呢？”说话间，曹操的眉头微微皱起，继续说：“如今下邳城除了东门之外，尽数被水所淹，可吕布还是坚守不出，要是他一直坚守不出，那我们岂不是白费功夫？”

“主公莫要担心，决水攻之，绝不仅仅是为了水淹下邳，更多的则是为了攻心。”说话间，郭嘉的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

“攻心？”曹操一脸疑惑地看着郭嘉。

“没错，主公试想，如今下邳城中皆是水灾严重之地，不仅士卒守卫困难，百姓生活也更为艰难。而吕布至今坚守不出，且城中毫无动静，可见他并没有想办法解决水患的问题，长此以往，不出几日，主帅与军民之间的矛盾必然激化，说不定用不着我们出手，城内定会有反叛之人主动联系我们，到时候里应外合，拿下下邳，不费吹灰之力。”

“是吗？”曹操听了郭嘉的话，虽是频频点头，可眼中始终存留着一丝质疑。

就在这时，传令兵突然走进郭嘉营帐来报：“主公，敌将侯成来献赤兔马，求见主公，现已在营寨门口等候。”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曹操听闻一脸吃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主公，敌将侯成来献赤兔马，求见主公，现已在营寨门口等候。”

曹操看了看郭嘉，眼中的质疑瞬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久违的喜悦。

之后一切果如郭嘉所料，吕布军中因水患而上下离心。侯成、宋宪、魏续三人反叛，与曹操里应外合，擒住了吕布、陈宫二人以及其他部将。曹操入城之后，一面下令退已决之水，出榜安民。另一面于白门楼上处死了吕布、陈宫。至此，下邳之战，最终以曹操大获全胜而终。

由白门楼远眺，当可见不俗之景。

带着这样的念头，郭嘉登上了白门楼远望。未尝见不俗之景，但见远处阴沉的天空下，士卒正撤去营帐收拾行装，马上就要踏上归途。见此情形，郭嘉不禁叹了口气，这一战，又是数月未归。正当他要离去之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主公？拜见主公。”话音刚落，郭嘉向曹操鞠躬行礼。

“奉孝，你为何在此？”曹操见郭嘉在此，心中不免有些好奇。

“白门楼上当见不俗之景，所以我就来了。”面对曹操的疑问，郭嘉给予回应。

“若是见不俗之景，那你今天到来，可是来晚了。”

“也许是啊。”郭嘉心里清楚，主公所谓的不俗之景，指的是昨日白门楼上，处置陈宫、吕布的场景。

“所谓人中吕布，马中赤兔，吕布何等骁勇，最终还是败于主公之手，由此可见，主公才是一代雄主！”说话间，郭嘉拱手行了个礼。

“孤可不是为了听你拍马屁才来的。”面对郭嘉的赞美，曹操却觉得有些不适：“如今吕布已除，孤的威胁又少了一个，按道理，孤应该感到喜悦。可说实话，孤却一点也不觉得欣喜，反倒觉得越来越迷茫。”

“迷茫？”

“虽说如今吕布已经被彻底剿灭，但北方袁绍、公孙瓒虽相互抗衡，却仍旧对我虎视眈眈；张绣、刘表虽被我破，却也随时可能兴风作浪；淮南袁术、江东孙策，都是我一统天下的障碍，更何况还有眼前所潜伏的隐患，如此看来，其实我的威胁并没有减少。”

“这是自然。”郭嘉听了曹操的话，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主公此番击破吕布，实力必定增长不少，这也就给其他势力带来了威胁。再者，如今正逢乱世，必以强悍为所尚。吕布强悍天下闻名，主公击破吕布，无异于立威名于天下，自然吸引别人注意。故威胁不少，实属常理。”但只要主公不断强大，则威胁也便不成威胁。”

曹操叹了口气：“是啊，当今乱世，推崇强盛也是大势所趋。可越是强大，就越要面对更多的威胁，可强大到何种地步才能没有威胁呢？”

面对曹操的问题，郭嘉又一次语塞，正如之前攻打张绣失败的时候，主公失去了亲子爱将之后，所质问他的一样。因为有牺牲，所以要变得强大，可变得强大，一定会以牺牲为代价；因为有威胁，所以要变得强大，可变得强大之后，威胁亦会增加。这些关于强大的恶性循环，时至今日，仍旧如乱麻一般，一直纠缠在郭嘉的脑海之中。但有一件事郭嘉，却格外确定。

“我也不清楚，到底要强大到何种地步，才能达到主公所说的没有威胁，但是有一件事我很清楚，那就是变得强大虽然做不了太多事，但拒绝强大，一定做不了任何事。”说罢，郭嘉深深叹了口气。

曹操听了郭嘉的话，陷入到了沉思当中，也许这乱世的可悲之处正在于此。

下邳之战结束，曹操论功行赏各方功臣，随后拔寨班师。大军途径徐州之时，但见百姓焚香遮道，似是欢迎大军到来。曹操内心喜不自胜，遂令大军短暂停留。

“车外这是什么情况？”郭嘉自车驾下看，但见徐州百姓分列街道两旁，欢迎大军前来。

“当然是为了欢迎我们啊！”曹操不停地向街边的百姓挥手致意，举手投足，好不神气。

这时，车驾突然停了下来，只见前方十几位百姓挡在了车驾面前，曹操见状，更是欣喜异常。他拍了拍郭嘉的后背：“来，奉孝，带你认识下什么叫做众望所归。”

看着曹操得意忘形的样子，郭嘉冷笑一声，随即跟着曹操来到了百姓面前。为首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见曹操来临，率领众人行叩拜大礼，齐声喊道：“拜见曹司空！”

“诸位免礼！”曹操赶忙扶起眼前白发苍苍的老人，笑着对众人说道：“诸位好意，孤自当领受。这讨伐奸佞，匡扶汉室，实乃孤分内之事。诸位一路等待，甚是辛苦，都请回去好生休息吧！”

“司空好意，大家心领神会。听闻刘豫州此番与司空同行，百姓留于此，也是想请求司空令刘豫州提领徐州，望曹司空恩允。”说罢，老者再度下跪，众人见状，纷纷下跪齐呼：“望曹司空恩允刘豫州提领徐州。”

郭嘉听闻，笑声差点喷薄而出，但心中意识到，刘备已不可小觑。

曹操听罢，心中一怔，眼里顿时闪过一丝凶光。但他随即强颜欢笑，扶起老者，对众人说道：“玄德功大，且待其面见圣上，加官进爵，再回来不迟。”

众人听闻，再拜曹操：“谢曹司空恩允。”

大军继续前行，曹操坐在车驾之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郭嘉没有和曹操搭话，他只清晰地看到曹操紧紧握住的右拳绷起了青筋。

“宣刘备觐见！”

随着一声悠长的宣号，一个身着朝服，慈眉善目的中年男子缓缓走到了皇帝面前，行叩拜大礼；“臣刘备参见陛下。”

“快、快平身。”献帝早就听闻有这样一个庶族的皇叔，今日得见，心情格外激动。本想亲自上去搀扶，只听曹操干咳一声，便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尽管如此，献帝的脸上还是充满了期待的笑容。

“谢陛下。”刘备礼毕起身。

“卿何许人？”献帝问道。

“臣乃中山靖王之后，孝景皇帝玄孙，刘雄之孙，刘弘之子。”刘备一板一眼地答道。

“取宗族世谱查验。”献帝一声令下，宗族世谱呈上，经过查验，刘备确实是献帝的皇叔。这令献帝更加激动。心中暗想：如今曹操大权独揽，朕无半点实权，而今皇叔如此英雄气概，想必今后，朕有助也。可如今曹操坐于一侧，却还不敢太过显露激动之情。于是，献帝只得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既是皇叔身份，还请皇叔移驾偏殿，以行叔侄之礼。其、其余爱卿有事议事，无事退朝。”

“慢！”就在献帝打算移驾偏殿之时，曹操突然开口，使得献帝本就羸弱的身姿，愈发颤抖。

“爱、爱卿可有事？”献帝战战兢兢地问道。

“臣今日家中急事，请先退朝，不知可否？”曹操笑着说道。

“爱卿既然家中有事，那还是应以家事为重，爱卿请便。”献帝长舒了一口气，见曹操起身站立不走，便心知该当如此，随即向曹操的背影鞠躬行礼：“爱卿慢走。”

曹操听闻此言，回头见献帝鞠躬，奸邪一笑，又看了看满朝站立在侧的大臣低头沉默之相，随即收回笑容，大步流星地走下了朝堂。

待曹操离开了朝堂，献帝捂着胸口，使劲喘了几口气，挥手示意刘备：“皇叔还请移驾偏殿。”

“臣遵旨。”刘备见得曹操所作所为，心中怨恨实在难以平复，眼神也愈发犀利。可朝堂之上却无能为力，只得跪下接旨，之后在宫人的引领下与献帝进了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