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乔一柠今年二十七岁,有一个在一起七年的男朋友叫贺徊。
然而,贺徊下星期结婚的消息,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将这件事告诉她的人正是她的母亲,吴芝繁女士。
乔家客厅的落地窗窗帘,昨天被吴芝繁送到清洗店清洗了。在这正午十分时刻,日光猛烈又毫无保留地倾洒到她脸上,让乔一柠有一种自己正在审讯室受审的错觉——或许也不是错觉,她确实在受审。
见乔一柠一脸无辜的样子,吴芝繁气得捂着脑门一个劲地“哎哟”:“我不行了,我脑袋疼。”
乔一柠伸出试探的步伐:“要不,我扶你回房休息?”
吴芝繁看也不看:“给我站回去!”
乔一柠立马退回到原位置,她现在站的位置属于客厅的正北方向,靠近厨房,头顶有一盏小筒灯,光落下来,在她身上形成一个透明的小牢笼。她恨不得立马跪下喊“冤枉”,但这事她确实不冤枉,她理亏,估计撒娇也没用。
乔一柠脚趾蜷缩着蹭了蹭,动作小心地将穿到一半的拖鞋穿好。
万一事态严重不可控,她就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她家的扫帚柄可是不锈钢的,那一棍子下去她还怎么活。
“你知道,刚才在街上看见贺徊在婚纱店的时候,我有多开心吗?我想着你终于要嫁为人妻,幸福美满了,你背着我跟贺徊去试婚纱肯定是想给我个惊喜。”吴芝繁深深吸了一口气,偏头看着乔一柠,“那可真的是惊喜,新娘都不是你!对面还站着人家的父母,喜气洋洋地商讨着下个星期的婚礼!你自己说,你跟贺徊是怎么回事?”
乔一柠握在手中的手机随即一响,来电显示,贺徊。
这人属声控召唤啊?
乔一柠想也没想就按掉了,但贺徊百折不挠,被乔一柠挂了几次电话后,另辟蹊径给她发了短信。
“一柠,对不起!要杀要剐,等我结婚之后随你处置!”
“下星期五,啼思安酒店,我结婚你一定要来啊!”
乔一柠在心里咬牙切齿地暗骂,贺徊你个浑蛋,瞒天过海的功力真是炉火纯青!她竟一点苗头都没发现。
行,你不仁,我不义。
乔一柠深吸了一口气,左手狠狠掐了一把大腿,戏就来了。她向来怕疼,这一下她眼睛瞬间酸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堆起哀痛神色,未语嘴唇先抖了抖。
“妈,事到如今我也不想骗你了。”乔一柠的语调,可怜中透着难过,难过中带着悲愤,悲愤里又有十分委屈,“贺徊他喜新厌旧,背着我脚踏两条船,我……我也是上个月才知道的,可贺徊声泪俱下地让我成全他们,说他终于找到真心要结婚的人……”
吴芝繁气得站起身直抖:“他说什么?真心要结婚的人!那你呢,他当你是什么?”她拉住乔一柠的手臂往门口走,“你跟我去贺家一趟!我非要找他评评理!他这个……这个畜生!”
骂得好!
乔一柠背着妈妈竖拇指,表面上却继续演:“我不想去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做了。现在过去,看他们你侬我侬、恩恩爱爱,不是自讨苦吃吗?”
吴芝繁停住脚步,边叹气边拍了拍乔一柠的肩膀:“柠柠,你别难过,他娶不到你是他的损失,我们宝贝这么好,一定会有人……”
乔一柠眼泪都不流了,立马宣布:“妈,我现在已经不相信爱情了,我不想结婚!”
“不结婚怎么行。”吴芝繁刚想絮叨,抬眼就看见乔一柠红透了的眼眶,迟疑了一下,“你先回房休息,这事我们以后再说。”
乔一柠见好就收,抽抽搭搭地进房。一关上房门,她委屈巴巴的表情一收,回拨了贺徊的电话。
“一柠……”
“闭嘴!”乔一柠支着一条腿坐在藤椅上,一边拿纸巾擦泪,一边怒火朝天地冲电话低喊,“你怎么回事啊?你是不是傻!结婚你都不提前告诉我!我差点就被我妈逮住了!还有,你不是说你跟我一样是独身主义者,这辈子都不会结婚吗?你怎么突然就结婚了?”
乔一柠和贺徊是高中同学,两人关系一直很好。大二那年,双方家长开始旁敲侧击,疑似催对象。于是,他们一时兴起,决定狼狈为奸,假扮情侣,共渡“难”关。同时,又暗度陈仓,表面说出去约会,实际上对好台词,大门一出,两人就各自放飞了。
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都默契得很。谁能想到,他们都快挺过“七年之痒”了,贺徊竟然背信弃义!背后捅她一刀就算了,连通知都不通知她!这还是人吗?
“兄弟对不起啊!我也以为我不会结婚的,可是遇到她之后,我心里那头死掉的小鹿起死回生了!你说神不神奇?”
“神奇你个头。”乔一柠拿过一旁的水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算了,你能找到幸福我也替你开心,但婚礼我就不参加了,我这身份怪尴尬的。”
“不尴尬!我都跟我家人解释过了,他们本来就喜欢你,一开始知道的时候还挺失望。”
“我家里这边还没解释呢……”
而且她刚还上演了一把贺徊劈腿的戏码,暂时也没法解释。
“不来也没事,私下我带着她亲自请你吃饭。”贺徊立马道,他还是愧疚,“一柠,你其实也可以找找看有没有适合的人……”
“我真没兴趣,为什么人就非得结婚不可呢?我现在自己一个人,不知道多开心。”
贺徊笑了一声,声音非常甜蜜:“我也说不清,你得遇到那个人之后,才能明白。”
“行吧。”乔一柠眨了眨眼,方才她眼泪滴滴答答地掉,这会儿眼睛有些疼,“不说了,我眼睛疼,我先挂了啊。”
贺徊一应声,乔一柠就挂了电话将手机往桌上一抛。
虽然吴芝繁心心念念想把乔一柠嫁出去,但发生了这么件事,她一时不好再催。
乔一柠难得过了几天自由自在的生活,开心得都长胖了两斤。
但随着时间过去,她心里越发没底,总觉得吴女士在憋着大招等她。
这天,乔一柠跟着吴芝繁女士去大伯家吃饭。
大伯的小女儿,也就是乔一柠的堂妹,一脸娇羞地挽着男朋友,从路口恩恩爱爱地进门,黏黏糊糊地上了饭桌。
吃完了饭,吴芝繁女士赶乔一柠去院子里坐坐。她没什么事,便坐在院子里嗑瓜子。
就见堂妹一脸娇羞,嘴里说着“不,我不要吃葡萄皮”,她男朋友便一脸傻笑地将葡萄一颗一颗剥干净皮。堂妹又嘟着嘴,下巴一抬。她男朋友笑得更傻了,将沾着甜汁的葡萄肉喂到她嘴边。
乔一柠嘴里的瓜子瞬间不香了,再抬头,吴芝繁女士一脸慈祥和蔼地望着堂妹和她男朋友,再看到她,立刻眼一瞪,怒气冲冲地走开了。
这……莫非是隐形暗示?催她该找个对象了?
乔一柠坐不住了,走出院门,绕到小广场去看少年人打球,但她坐了一会儿,转头又看到了吴芝繁女士。
吴芝繁正和街坊邻居在说话。
乔一柠缩回脑袋,躲在大树后面,努力降低存在感。
离得不远,广场又空,吴芝繁女士和邻居的对话断断续续地传过来。
邻居说自己的小孙子听话,吴芝繁笑着夸对方有福;邻居又提起乔一柠不结婚,吴芝繁半是无奈半是维护地说,结婚还是得找喜欢的;邻居道哎你就是宠孩子,她不懂事,你怎么也不管管,吴芝繁就称自己教得不好。
乔一柠心里突然很酸,很酸。
远处的篮球落入篮筐,砸在地上,乔一柠却觉得那球像是落在自己心里,沉甸甸的。
[02]
当晚回家吃饭时,吴芝繁小心翼翼地提了一句“相亲”,乔一柠脑袋一热应下了。
她的想法很简单,就去见一面,反正不吃亏。
吴芝繁的想法也很简单,她就想乔一柠先找个男朋友,给乔一柠安排一场相亲。
所以隔天,她就迫不及待地去了城安街的相亲角。
城安街的相亲角是苏邻有名的“牛鬼蛇神”聚集地,其中“神”部分所占比例极小,那学历背景、家庭背景都是“神仙”一样的漂亮,可遇不可求。
之前,乔一柠试探性提出过“不想结婚”的想法,吴芝繁就拉她去过一回。当时被大叔大婶团团围住的场面,她至今记忆犹新。
所以乔一柠知道她妈去相亲角了,浑身不自在地拿着数位板和笔记本电脑跑到闺蜜钟怡遥家里,美其名曰“待在安静的环境给甲方爸爸赶画稿”,实际上躲的就是她妈。
钟怡遥乐得不行:“你信不信一会儿阿姨就找上来了?”
话音刚落,远在客厅的钟母就接了一个电话,声音悠长地穿过客厅传进来。
“哎,一柠啊,在啊,在我家呢……”
钟怡遥冲乔一柠耸肩:“你看。”
乔一柠无奈,只能搬着东西回了家。
回到家,吴芝繁直接通知乔一柠,相亲对象找好了,她跟对方父母加上了微信,互发了照片,也定好两人见面的时间地点了。
乔一柠一听对方二十七岁,博士生,现任大学老师,她就眼前一抹黑——学渣对学霸有与生俱来的敬畏感。
她连照片,都没兴趣看了。
“吴女士,你觉得他能看上我吗?”
“瞎说什么。你哪里不好了?会画画、长得好看,还独立!哪点不行了?”在吴芝繁眼中,女儿就是最好的……只有不结婚这一点不好。
乔一柠有些后悔答应相亲,她拿出撒手锏,伤心欲绝地往沙发上一靠:“我不行,我有情伤,我伤口正突突突地流血,血流成河……”
吴芝繁语重心长地劝道:“不怕,妈给你找了个止血贴。”
“止血贴”路决,此刻也非常惆怅。
他刚回家在玄关处换了鞋,就听他妈柳雨听说她给安排了相亲,时间地点都定好了,让他务必记得并且一定要前往。
路决拿过放在鞋架上的文件,低声说:“我最近时间紧,哥那边……”
“别拿你哥当幌子。我可是刚问了他,工作室虽然弄好了,但设备还在路上,不急于一时。再说了,你一个大学老师会连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柳雨听显然不达目的不罢休。
“先见一面再说。”柳雨听俯身,从茶几下的抽屉里拿了个文件夹冲路决扬了扬,“你不是喜欢会画画的女生吗?这次,我给你找的这个,家世清白,无不良恶习,喜欢画画,怎么样?”
路决有些无奈:“我没说过喜欢。”
“不喜欢你之前买一堆画册干吗?妈也不是要你相亲完就结婚,多认识认识新朋友,行不行?”
路决不说话了,他直起身,这个动作牵扯到了伤口,令他下意识皱了皱眉,站得离柳雨听远了一些,才道:“您把资料放着,我一会儿再看。”
柳雨听立马笑了。
“如果没别的什么事,我先回房了。”
柳雨听点点头。
大门被由外往内推开,路决的哥哥路昀带着妻子和女儿推开门进来,狐疑地看向他们:“大门怎么没关?”
柳雨听闻言:“这可稀奇了,你今天怎么了?”
路决一顿:“没事。”
“算了,妈不问了,我一会儿把地址发你手机上,明天记得赴约啊。”柳雨听一把抱住迎面冲过来的孙女,摸了摸对方的脑袋。
路昀放下手里提着的水果,笑着问:“你又给阿决乱牵红线?”
“我这哪是乱牵啊。说起来人家跟阿决还是校友呢,也是临湖高中毕业的学生,”柳雨听道,“你说不定也认识……”
路决压根儿不想留下来听他们谈论,抬脚就往房间走:“我认识的人不多。”
“叫乔一柠,你认不认识?”
路决脚步一顿,扯着领口的手指一下没把住力道,原本摇摇欲坠的纽扣就蹦弹出去,滚落在他脚下。
这人他还真认识。
[03]
相亲当天,出门前,吴芝繁女士千交代万交代,一定要乔一柠给对方买一束花当见面礼。
幸好约定好的餐厅对面就是个花店。
不过,乔一柠哪懂花呀,她只对吃的有研究,正好闲逛着顺便回钟怡遥的微信。
因为,钟怡遥昨天参加了贺徊的婚礼,有一个惊天的八卦要跟乔一柠分享。昨晚,吴芝繁女士不到八点,先把乔一柠赶去洗漱,完了还让她做面膜,九点一到就勒令她立刻睡觉,乔一柠因此错过了第一手热气腾腾的八卦。
不过,八卦什么时候都不晚。
钟怡遥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婚礼现场,新郎贺徊却在后台被打一事,结尾还不忘怒斥,这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缺失?
听说打人的男子是新娘少年时爱慕的人,大家纷纷猜测,一定是这名男子幡然醒悟,原来自己也喜欢新娘,但不巧新娘要结婚了,所以他才大闹婚礼。可怜新郎贺徊,无辜被打……也不知道贺徊怎么想的,竟然没有报警。打人的男子,随后更是扬长而去。
乔一柠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同情贺徊,还是该后悔自己竟没有围观到如此名场面。
Z:天啊,我刚知道的,打人男子是路决!路决!
一颗柠檬:谁?
Z:临湖高中的理科学神啊!次次考第一那个!天啊,天啊!学神冲冠一怒为红颜啊!太劲爆了!
路决?乔一柠对这个名字的印象不多,依稀记得对方好像挺高冷,不像会做出这种事的人?啧啧,果然,爱情容易让人变了模样。
门口传来“叮当”一声,乔一柠下意识地偏头看过去。
她瞪大眼,也不回钟怡遥的微信了,转过身对着花架乱瞟。
“徐妖怪”怎么在这儿?真是冤家路窄。
“徐妖怪”名徐莉莉,是乔一柠的初中同学。两人有宿怨,此刻徐莉莉手挽男友,她孤身一人,要是被徐莉莉看到,一番腥风血雨免不了。
要是知道她来相亲,她怕徐莉莉大牙都要笑掉。
乔一柠暗自祈祷,上天保佑,她可千万别认出我……
“你怎么在这里?我们好久没见了!”
乔一柠转过头来时,已经将笑挂在嘴边了。
“啊,好巧啊。”
乔一柠脸上笑着,心里却暗自把机关枪上膛了,徐莉莉要是敢作妖,就射她一身的窟窿!
“我陪我男朋友买花呢,哎,他就是烦,我说不要,他硬是要送我。”徐莉莉眨巴着仿佛用屠龙刀割的欧式大双眼睛,娇嗔地看了一眼身后和店员说话的男人,嘴里意有所指地射了一箭,“你呢?买花吗?一个人啊?”
进花店不买花,我看店吗?你问什么废话呢!
“我……”乔一柠还没想出借口,就见徐莉莉伸手绾了绾耳后的头发,突然拉下嘴角,一脸难过的模样。
“唉,都怪我当初一时嘴快,说你这性子找不到人配你,知道贺徊跟你在一起我还很欣慰,结果贺徊跟别人结婚了……听到这个消息啊,我心里就很过意不去,一直担心你,你看你现在一副没着没落的样子……”
徐莉莉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演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忏悔的眼泪来。
乔一柠气得不行,徐莉莉在知道贺徊跟别人结婚时,要是没仰天长笑,鞭炮齐鸣,她就不姓“乔”!千年老妖怪还想在她跟前演白素贞。
她眼角余光一扫,正好扫到不远处有一个男人在挑花,一身白色衬衫,黑色休闲裤,身量颀长,气质清雅。眼见他拿着几枝百合,看来是预备去结账了,乔一柠脑袋里的愤怒战胜了理智,上前拉住了对方的手臂。
“你挑好了啊,我刚好遇到朋友了。”乔一柠假装亲密地大声说了一句,转瞬又压低声音,“不好意思啊,帮我一下。”
对方明显一僵,下一秒就想抽离手臂,乔一柠想也不想,死死地抱住。
徐莉莉满脸疑惑的样子:“一柠,这是?”
乔一柠感觉那人挣扎的动作瞬间停止了。
她认为这是对方答应帮她演一场的信号,底气立马足了,软骨头似的将脑袋往对方怀里一靠,笑了笑。
“莉莉,给你介绍一下,他是……”
对啊,他是谁?他叫什么啊?
乔一柠一顿,身后人却自然而然地接上了话:“你好,我是路决。”声音低沉,仿佛被拨动了琴弦。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出现在乔一柠眼前。乔一柠顺着手往上看,看到对方修剪干净的指甲以及手腕上宝蓝色的积家腕表。
不久前,乔一柠查找资料画图时正好看过这一款,对它的价格还记忆犹新——人民币43万。
徐莉莉的眼睛都亮了,忙不迭地伸手握住了那只手。
眼看徐莉莉用拇指轻轻蹭了蹭对方的手背,乔一柠脑内的气一下腾空而起。
“路先生你好,我是莉莉,我和一柠可是很好的姐妹。”
真是妖怪!不知廉耻!
男人从容地将自己的手抽回来,语调清冷地拆了徐莉莉的台:“是吗?我倒没听她提起过你。”
徐莉莉嘴角一僵,有些下不来台。
乔一柠心里直乐,等等……他刚说他叫……路决?
有点耳熟啊……嗯?路决?
不会是那个路决吧?就几分钟之前,钟怡遥微信里说的,为爱大闹婚礼胖揍新郎的临湖高中学神,高冷路决?
乔一柠猛地一抬头,正撞上路决低头看她,心底便是一窒。
金丝边眼镜下方是一双细长如墨的眼,那张脸……以乔一柠学渣的身份,只能说“好看,好看,真好看”。这时,落在他眉间的碎发微微晃动了两下,乔一柠鬼使神差地将视线移到他的眼睛,盯着不放了。
这张脸比手还好看,眼睛最好看,难怪徐莉莉按捺不住,她不仅是见钱眼开,还是见色起意啊……
乔一柠脑海里各种念头转着,好一会儿才眨了眨眼转头看徐莉莉。
徐莉莉还想一探究竟,站在前台付完款的男人喊了她一声,她不情不愿地扫了乔一柠一眼。乔一柠立马又乖巧软糯地靠着路决的肩膀,但这次她心虚,不敢真靠上去。
徐莉莉扯了扯嘴角,笑意不及眼底:“那我就先走了,我得赶紧把99朵玫瑰带回家养着。”
乔一柠一脸体贴地点点头:“那你快去吧,玫瑰是得好好养着。上次那999朵玫瑰,就被我养废了,好在他又给我买了999朵。”
应付徐莉莉就得用这种方式才行,谁还不会秀恩爱了?
徐莉莉被噎了一口,嘴角一抽走了。
乔一柠压抑不住地笑出声,一双大眼睛硬是笑成了小月牙。她笑了没几秒,视线就迎上了路决的目光。
忘记这尊佛了……
乔一柠敛了笑,逃也似的往旁边跨了两步:“对不起啊,刚才谢谢你。”
路决看着她,半晌才说:“乔一柠。”
“嗯?”乔一柠下意识地应了声,下一秒,她困惑地看向路决,“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路决将百合花递给店员,才道:“我是路决。”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难以察觉的试探。
“我知道啊!”乔一柠笑了笑,过了会儿才一拍手,还是没忍住内心的好奇,“对了,你也是临湖高中的吧?”
路决显然有些惊讶:“嗯。”
还真是八卦当事人!
“我听怡遥说,你单枪匹马闯进贺徊的婚礼会场,把他打了一顿?看不出来啊,为爱奋不顾身啊。”
路决心里猛地一跳,片刻又品出些别的意思:“你是指……”
“就你昨天为了新娘,把新郎打了一顿那事啊。”乔一柠一脸唏嘘,安慰他,“你也别难过,更好的就在前方等着你呢。”
路决感觉自己方才的心惊压根儿就可笑:“那你呢?你就不难过吗?”
乔一柠一愣,转瞬才明白过来。
高中同学不少人知道她和贺徊在一起,不过也仅有几个密友知道她和贺徊不过是“塑料情侣”。听路决这么问,乔一柠懒得解释,索性顺着他的话演戏。
“爱情不就是这样吗?来来去去,分分合合。”乔一柠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我这会儿有事,得先买花走了。你也来买花送人吗?送谁啊?”
乔一柠语调里没有半点难过的痕迹,路决却有些失神,他嘴角紧紧抿着,半晌才“嗯”了一声。
乔一柠觉得他的表情有些奇怪,但也没想问,毕竟彼此不熟。
这时,路决从店员手中接过花束。
片刻,那束百合花落在乔一柠怀里。
“送你。”
[04]
乔一柠以为这场相亲会不欢而散,但没想到意外和谐,和谐到回到家后,乔一柠还有点意犹未尽。
毕竟从别人那里听说的相亲,一般是这样的——
问你的工作、家庭背景,甚至还会直接将你的未来规划都安排好了,什么相夫教子,生男还是生女,要洗衣做饭等等。
但路决不是的,他不仅完美地避开了所有雷点,甚至体贴细致得让她觉得,他似乎有些小心翼翼。
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会做出闯到别人婚礼现场暴打新郎的事情?
看来,贺徊的老婆是他的真爱了,爱情这种东西真是奇妙。
乔一柠唏嘘。
也不知道贺徊老婆喜欢的路决到底是什么样,也不知道贺徊老婆那时有多好,才令路决这么念念不忘的……
想到这儿,乔一柠直起身走到书架前,蹲下身抱着一个木盒子出来。
她低头翻了翻,在最底下找出了临湖高中时期的相册。
相册的最后一页放着一张全年级的大合照,班级按照一到二十的顺序从左往右排列。乔一柠先全神贯注地在众多人头中找到自己,之后才去寻找路决。
临湖高中的八班至二十班是理科班,既然路决是理科学神,那他应该在尖子班……
乔一柠的目光随着食指不停移动,终于在茫茫人群中找到一脸漠然的路决。
现在的路决跟几年前的路决有些差别,少年路决脸上带肉,面无表情却不显锐利。她今天看见的路决,面部轮廓深了,戴上了眼镜,连目光都有些清冷。
乔一柠目光一顿。
板着脸一脸严肃的少年下面,俨然就是举着剪刀手冲镜头笑得很甜的她。
拍毕业照那天,路决竟站在她身后。
盯着相册上路决略显模糊的脸看了半天,乔一柠总觉得毕业之后,她好像在哪里还见过路决。
“到底是什么时候呢?”乔一柠盘腿坐在地上,思索起这个问题,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听到父亲乔正严喊她的名字。
乔一柠赶紧应了一声,将毕业相册重新装回木盒子里。
苏邻的天气向来变幻莫测,白天艳阳烈烈,晚间突然下起了雨。乔一柠帮吴芝繁把露台上的花往走廊上搬,搬完之后,吴芝繁说夜间风凉催她回房,她嘴里答应着却没有走。
漆黑的夜空,连绵细雨兜头而下,溅落在地面上开出一朵又一朵小水花,白色的水花像一片迅速盛开又消失的花海。
乔一柠欣赏了好一会儿雨,终于想起来了。
上大学不久后,她曾在学校的礼堂里见过对方。那天也下了一场迅猛的雨,她在礼堂外的长廊避雨,路决从雨中走来,在她旁边站了很久之后喊了她一声。
她没认出路决,所以警惕又小心地往后退了一步,问他是谁。
路决看着她没有说话,给她留了一把伞就走了。
现在想来,当时路决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想不明白,她晃了晃脑袋,关上了露台门返回房间。
乔一柠摸出手机,就看到十分钟前,有一串陌生号码的未接来电。乔一柠没有回陌生号码来电的习惯正想不予理会,手机又突兀地响了起来,正是稍早打过来的那一串陌生的号码。
乔一柠犹豫再三,将手机放在耳边迟疑地“喂”了一声。
“怎么不接电话?”电话里的男声微沉,似是在指责她。
乔一柠一头雾水,正想挂掉电话。
对面的人又莫名其妙说了句:“乔一柠,你总是不接电话。”对方像是在呓语,“你总是这样。”
乔一柠眉间一皱,终于想起声音的主人:“路决?”
路决郑重其事地“嗯”了一声。
她手上有路决的资料,路决自然也有她的资料。
乔一柠靠着书桌小声问:“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打电话吗?”路决立马问道。
乔一柠一愣:“不是,我就是问问。”
“那你问问别的。”路决话锋一转,声音突然含混不清,“乔一柠,这里风好大。”
乔一柠背脊一僵,问:“什么风大?你在哪儿?”
过了两秒,路决才答非所问道:“风很大,我好像要被吹走了。”
他的声音虽然听着清醒,但这与白天乔一柠所见到的路决大相径庭。乔一柠几乎可以断定对方喝了酒,还醉得不轻。乔一柠脑海里瞬间浮现路决踩在天台边上的画面。
吓得乔一柠不轻,她半问半哄地从路决口中问出地址。路决不让她挂电话,她只能一边跟他说话,一边下楼拦车赶过去。
路决喝醉之后话出奇多,乔一柠口干舌燥地跟他聊了一路,但凡没及时回话,路决就生气,她只能耐心地哄。
出租车师傅从后视镜看了乔一柠一眼,笑着问她是不是哄家里的小朋友。
乔一柠一下脸就红了,下车她都没缓过来。
路决在一个露天酒吧喝酒,坐在露台的长廊台阶上握着手机说话。他今天穿着一件白色T恤外面套着浅蓝色的格子外套,跟白天比,看着就像少年。
一个服务员见乔一柠走近,有些头疼地说:“外面下雨,你朋友不肯进来,硬是要躲在长廊上给你打电话。”
乔一柠立马致歉,替路决付了账,走到路决眼前。她刚见到路决就将电话挂了,此刻路决皱眉握着手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乔一柠在他身前蹲下,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她轻轻喊他:“路决。”
路决摆弄手机的手一顿,缓缓抬头。
廊外的细雨已经停了,水珠滴滴答答地下落。露台的门关着,有音乐声从门缝溢出来,有人在唱苏打绿的《我好想你》。
路决突然伸手拉了乔一柠一把,将她往内侧推了推,一脸严肃:“下雨你不知道吗?”
乔一柠捉摸不透他,又没办法将他丢下,只能顺着他的动作往里,抱膝坐下,问:“你是不是醉了?你到底喝了多少酒啊?”
“应该是醉了。”路决不否认,“醒着的时候见不到你。”
“嗯?”乔一柠一愣,“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可不是贺徊的老婆啊。”
路决反应极大地偏头瞪了她一眼:“不许提他!”
“行。”乔一柠连忙举手,下意识地哄,“不提不提……”
看路决这样子,乔一柠八卦的心思又起了。她往路决那边凑了凑,小声问:“你真把他打了啊?”
路决声音坚定:“打了,他对她不好。”
他脸上的难过显而易见。乔一柠心里突然很软地陷了进去,她偏头看路决:“那你为什么之前不告诉她,你喜欢她?”
路决不知道听没听见,低着脑袋不说话。过了会儿他突然转头看着乔一柠:“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接我?”
乔一柠一时哑然:“我……我一接到电话就来了啊。”
“骗人。”
乔一柠无奈道:“真的,骗你是小狗。”
路决突然凑了过来。乔一柠下意识地将背脊压在背后的墙上,路决的脸有些红,眼尾更是像蹭着一抹血色,但看她的目光里除了醉意还带着些天真。
“那你笑一笑。”路决说。
他的表情像执拗要糖的孩子,声音却带着诱哄:“你笑一笑,我就知道你是谁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路决的思维是丢进滚筒洗衣机里了吗?
乔一柠脑袋都空了,视线从路决靠近的肩膀又爬回到他脸上,最终被美色**,弯着眼尾笑了,可爱又乖巧。
路决的目光一下就变了,他呼吸声一沉,小心地问:“我可以亲你吗?”
乔一柠笑意一僵,惊慌失措地往后仰:“不行!”
“不行吗……”路决的声音像被酒水泡过一样软,乔一柠明明滴酒未沾,此刻却觉得头晕目眩,“就一下好不好?亲这里好不好?”
路决用滚烫的指腹轻轻挨了一下乔一柠的脸颊,目光湿漉漉的,像映了一束月光。
太犯规了!乔一柠心里哀号一声,心跳不自觉地快了一些。路决喝醉之后的样子竟是这样的吗?那他以前喝醉过吗?是不是也喜欢逮着人亲?
乔一柠恍恍惚惚地想。
她看着路决慢慢地靠近,她落在身侧的手瞬间握紧,脑袋却无法动弹,鼻子闻到酒气之外淡淡的薄荷味,有些凉,却让她的脸异常滚烫。
路决抬手将鼻梁上的眼镜取下,下一秒,滚烫的热吻便落在她脸颊上,他动作小心翼翼得像对待一朵脆弱的花,一触即离。
“亲到了。”路决脑袋一歪靠在乔一柠的肩膀上,低笑道,“好像真的……”
乔一柠睁着眼,感觉肩膀上的路决越来越重,半晌,她重重呼出了一口气。
要了命了,她这是做了一回替身?
过了一会儿,乔一柠将路决摇醒,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他口中问出了一个叫“温二”的。
路决的手机没有设置密码,乔一柠打开通讯录,很快找到一个叫“温瑞康”的名字,这个名字她有些熟悉,临湖高中有名的富二代。
乔一柠一边防着路决往旁边倒,一边握着手机等待电话被接听。
过了会儿,电话那端传来一道吊儿郎当的男声。
“干吗,不会又找我一起去揍贺徊吧?”
乔一柠一顿,惨还是贺徊惨。
“你好,路决喝醉了,你方便过来接他吗?”
那边的人瞬间静音,过了会儿,才试探地问:“你是?”
“我是乔一柠。”
乔一柠答了一句,那边就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重物倒下了。
温瑞康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扶起椅子,一边看了看手机,确定是路决的手机号码后,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乔一柠不明所以,“喂”了几声之后才听到对方让她将地址发过去,他一会儿就到。
她挂掉电话后下意识地滑了下手机屏幕,通讯录界面消失,手机桌面展现。她扫了一眼,正要按下锁屏键的手指一顿。
室内的音乐换了一首,钢琴乐曲如流水般**漾在他们周身。路决的脑袋沉沉地压着她的半边肩膀,嘴里含混不清地不知道在说什么。廊檐的水珠缓慢地掉落,砸在她眼前。
乔一柠的手指轻轻地在路决的手机屏幕上一滑,桌面的图片重新出现。
少年路决板着脸看镜头,少女乔一柠举着剪刀手笑得眼睛弯弯,稚嫩的蓝白色校服上有打碎成块的日光。
这张照片,她才看到过。
毕业大合照里的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