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十八岁的江延灼在**躺了三天才退烧。可当他好不容易醒过来的时候,偌大的京城,早已经再也找不到冷菁宜的影子。
他清醒之后,来看他的医生告诉他,是沈淑日日夜夜都陪着他。
江延灼只是问,冷菁宜在哪儿。
他隐约有一种感觉,她是来过的。
医生摇摇头,说他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当时在场的人都沉默,江仲鹤支开所有人,站在江延灼的床前,连把椅子都没搬,明显地速战速决。
“咱们父子俩,挺久没聊聊天了。”
“她在哪儿。”江延灼苍白的手指紧紧攥着白色的床单,对自己的父亲,他再清楚不过。
“跟喻旻川去米国了。”江仲鹤居高临下地看着江延灼:“放心,她安然无恙。出院后直接就去了国外,之后她跟冷家也没有关系了。”
“是你把她送走的。”江延灼压着一肚子火,眼角几乎是一刹那就红了:“你凭什么。”
“不是我。”江仲鹤皱起了眉:“你是我江仲鹤唯一的儿子,为什么总是把我往坏处想。”
“我给了她选择,是她自己选的跟喻旻川走,一点都不带犹豫的。”江仲鹤叹了口气:“你们这个年龄,都喜欢自以为是。以为这个时候的感情能持续一辈子,其实就是个笑话。”
“你对冷菁宜的喜欢,也只会持续一小段时间,只不过是图个新鲜。我是你父亲,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我知道那姑娘是长得漂亮,你可能会因为这个特别喜欢她——但时间久了以后呢?都会厌的。”
“还有一点很重要的是,你是江家唯一的继承人,任何时候都该注意你做的事的合理性。”
江仲鹤语气微沉:“你想一想,这次你做了什么事。大雨天这样子跑出去,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你对得起整个江家,对得起我和你母亲吗。”
“还好我事先安排了人,不然你被记者拍到,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我要是冷菁宜,我也会主动离开你,并且一辈子不再和你来往。出了这样的事情,家族丑闻被曝光,凡是要点脸的,都不会继续待在你身边。”
“冷菁宜算是识相的,而且她的选择只是百利而无一害。喻旻川肯带她走,那她这辈子都可以顺顺利利地度过。喻旻川之后肯定也会一直留在国外,冷菁宜没多久就会忘了你的。”
“比她优秀的女孩儿多得是,上回你生日来的那个苏家的姑娘我就很喜欢,喻家二小姐也不错,你偏偏看上个不该喜欢的。”
“这次你也可以看清楚,她没有那么喜欢你。如果她喜欢你,她一定会留下,但是她没有。”
“儿子,你一定要知道,门不当户不对的感情绝对没有结果。你和她之前生活环境相差太大,你们走不长远的,而我也坚决不会同意,我的儿子跟冷家那个私生女在一起。”
“说完了吗。”江延灼冷冷地抬起眼皮:“门当户对?像您和我妈那样,然后半年见不着一次面,各找各的暖床伴儿?”
“你——”江仲鹤气得指着江延灼的鼻子:“你自己看看你说的是什么话!”
“是真话吧。”江延灼冷笑了一声:“而且你说了那么多,说到底,还是你自己不许她留在京城,不是么?她之所以被曝光,不也是您做的好事吗?”
江仲鹤还未开口,江延灼就打断他的话:“爸。您敢说一句,冷菁宜的离开,您不占主导吗?”
江仲鹤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而且刚刚江延灼说的的确是事实,江仲鹤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儿子对他的生活,其实清楚得很。
江延灼其实也是在缺爱的环境下长大的,尽管他丝毫没有表现出来,但他自小慢慢养成的这种嚣张桀骜的个性,也证明了这一点,其实他缺少父母足够的关照。
“那我说的再直白一点。”江仲鹤耐心也见了底:“我有的是办法,让她永远消失在你的生活里。”
“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江家给的,没资格对我有意见。”
房间安静地可怕。
“爸,我们打个赌。”江延灼看着自己的父亲,一字一顿:“赌她会自己回来。”
江仲鹤没再说话,转身离开,狠狠碰上了门。
单人病房又变得一片寂静。
江延灼几乎是两手颤抖着从抽屉里拿出手机,眼睛早已通红。他匆忙地点到一个界面,只要冷菁宜的手机是开机的,他就能知道冷菁宜在哪儿……然而上面定位的消息是灰黑色的。
果然。他又拨通了冷菁宜的手机号,回答他的只有无尽的忙音。
微信消息都快炸了,全是肖泊亦跟余绯等人的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唯独没有冷菁宜的。
呵。
江延灼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什么德行,为他好是真的,但用错了方式,心狠更真。江仲鹤十句话有一句是真的就很不错了,他那些说冷菁宜的话大多不能信,但有一些是真的说对了。
但凡冷菁宜再相信他一点,再足够喜欢他一些……
就不会这么坚决地离开。
为什么,为什么她就不愿意坚持地久一些,相信他有能力能把她留在京城,而不需要再转移到一个陌生的城市。
为什么她要跟喻旻川走,为什么不选择留在他的身边。
说白了,他们冷家人,依旧是没有一个有心,全都无情。
她走得干干净净,却在他心上留下了一道永久的伤疤。
还有一点江仲鹤说的也没错,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江家给的,跟江延灼本身没有关系。
十八岁的他,的确没有足够的资本,去保护冷菁宜。
江延灼闭上眼睛:那就等。
等他有足够的资本,可以不受江家的任何桎梏。
他说过,冷菁宜要是敢不要他,他天涯海角也会把她抓回来,锁在自己身边。
他根本没法不把冷菁宜规划在他的未来里,但同时江延灼也会不安。
喻旻川会在米国把冷菁宜照顾的很好,冷菁宜和他在一起时安全的,可要是……
江延灼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但他突然发现了,自己对冷菁宜早已经超过了简单的喜欢。
如果冷菁宜真的喜欢上了喻旻川,自己会真的跑到米国去,把她强行抓回来,绑在自己身边吗?
江延灼心如乱麻。他是那么独断专行那么不可一世的江延灼啊,可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他会选择给她自由。
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去找她。
所以他在和江仲鹤赌,同时也在和自己赌。
赌冷菁宜,会不会自己回来……
几天后,京城二中开学了。
他旁边的那张座位空落落的,不仅如此,靠右的肖泊亦那张和前面顾烟的那张也空了,零班一下子就走了三个人。
江延灼把位置搬到了前面,之后和余绯一块儿坐。他看起来一切如常,似乎什么都没有经历过。而身边的朋友,也没有再多问。
余绯见到他第一面,江延灼戴着副挂脖金边眼镜,头发刚剪过,露出眉骨,眼神淡淡的。
校服在他身上看起来比之前大了些,江延灼又长高了,但却比之前瘦了许多。余绯盯着他许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终于他发现了。
“你的耳钉呢?”余绯开口问了一句。
江延灼突然抬起右手,捏了一下自己的耳垂,然后表情愣了。
“是啊。”他眨了眨眼睛,像是在问自己,却找不到答案。
“我的耳钉呢。”
那个京城桀骜的少年啊,在问出这个问题的一瞬间,又差点失了控……
江延灼跟余绯在开学之后,就正式进入到备战高考的环节中了。顾烟在韩国当她的练习生,语言不通和异国他乡让她很难,但余绯一直在给她加油打气,让顾烟没有放弃追逐梦想。
而肖泊亦名气渐渐响起来,成为了电竞圈的一颗新星,肖神的应援色他选的是银白,只有他自己知道为什么。
十二月大雪那天,顾烟刚对着镜子练完舞,深夜凌晨的时候,接到了一通电话。
她穿着练舞服,素面朝天一身是汗,喘着粗气接的电话:“谁啊?”
“顾烟。”冷菁宜的声音依然淡淡的:“知道你没睡。辛苦了。”
“冷冷!”顾烟的眼泪几乎是在听到那声“顾烟”的时候就溢出了眼眶:“你终于肯联系我了!一个人在国外怎么样?过得好不好?不好的话就赶紧回来。”
“我现在挺稳定的。”冷菁宜音调平平:“不用担心,我一切都好……旻川哥哥对我很好。”
听到喻旻川的名字,顾烟沉默地换了话题:“冷冷,生日快乐。”
“果然记得啊。”冷菁宜笑了:“我也成年了,很高兴,所以打给你。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不要告诉江延灼,我联系你了。”
没等顾烟回复,冷菁宜就又加了一句:“我知道保守秘密很难,但这次你得守住。其他人我不管,江延灼不能知道。”
“……一定要这样吗,冷冷。”顾烟眼睫毛上都在滴汗,身体却发冷:“我觉得这样对他不公平。”
“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冷菁宜语气轻松:“没关系,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我们的确……不可能有未来。”
“再祝我一次生日快乐吧,顾烟。”
“好。”顾烟闭了闭眼睛,桃花眼弯弯,笑了:“生日快乐,冷冷。你也永远是我,奶茶妹一辈子最好的朋友。”……
冷菁宜成年那天,江延灼自己做了一个蛋糕,做的一点都不好看。堂堂江家的大少爷,专门去请教了家里的厨师一整天,失败了好几次才做出来一个像样点的。点完蜡烛之后,他对着寂静的空气发了很久的呆。他甚至不知道,冷菁宜的任何一点儿消息。他找了,却没用。
她真的消失的无影无踪。
“生日快乐,冷祖宗。”
月色清冷,落地成霜,我在无人之处暴烈地爱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