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晚自习之后听到几个同学在讨论月亮。
“今天的月亮好圆啊。”
“当然了,今天是阴历十五号。”
像是想到了什么,林鹿初赶紧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难怪老觉得忘了一点什么东西。
今天是农历四月十五号,是晏溪行的生日。
他十八岁了。
她的月亮,今天是十八岁了。
给他发个信息吧还是。
林鹿初都已经编辑好了短信,但忽然觉得发短信不太正式。
她也好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了,所以她应该也是可以给他打个电话的吧?
现在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回家了吧?
正要拨通晏溪行的号码,林志国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林鹿初背起书包往外走,接通他的电话。
“怎么了?”
“我今天晚上有个局,离家里有点远,司机不能去接你了,你看你是搭公交还是打车还是让你妈接你,都随你。”
“哦。”
林鹿初挂断电话,又看了一眼时间。
二十一点三十五分,现在还有公交车吗?
一直走到校门口林鹿初才有勇气打电话给晏溪行,按下拨通的手都在颤抖。
通了以后才响了一声,几乎是火速接通,但接通后两个都是一阵沉默。
晏溪行在等她说话,但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晏溪行,是我。”
“我知道。”晏溪行回答她,压着声音里的激动和颤抖,他的初初,终于想起他了。
“没有打扰到你吧?”
“没有。”晏溪行忽然觉得心酸,以前的初初怎么会这么小心翼翼的问他,他们好像,又再次陌生了起来。
“我只是想说,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
等待一个电话太久,久到准备了很多话想说,却在真的开始通话时一句都想不起。
通话又陷入了沉默。
林鹿初往公交站牌走去,思考着这么久没有联系过,能跟他说什么。
“那你有什么生日愿望没?”
“我的生日愿望……”
“唔——!”
“啪嗒!”手机掉落的声音。
“初初?初初?”
晏溪行听到有点不寻常的声音,还有一些急切地脚步声。
“初初!初初!”
漆黑的街道上,除了远处一点暖黄色的灯光,就只剩手机屏幕上正在通话的亮光。
安静的街道上,除了偶有一点风吹落叶的声音,就只剩手机正在通话另一头急切喊着“初初”的声音。
*
林鹿初没有想过,原来五月,也有那么寒冷的一天。
*
林鹿初在半夜的时候才被一位垃圾站的工作人员发现并送往医院,一直到凌晨两点,鹿姝尔和林志国才接到消息在医院找到她。
警察向他们确认身份后,才说出他们已经得到的答案,“我们的同事在接到报案后就火速去了现场,很遗憾的是事发地点没有监控,并且那段路没有路灯,平时很少有人会路过,所以大概率上可能也没有目击证人。”
“另外在距离事发地点不到五百米的地方发现了受害者的手机,事发前五分钟她正在通话中,我们初步估计是因为她正在通话所以没有发现异常,导致被嫌疑人捂晕带走。”
鹿姝尔听得心惊胆战,还是慌慌张张的问一旁的医生,“那我女儿……伤得怎么样?”
“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轻微脑震**,一根肋骨骨裂,另外……”医生顿了顿,“有被人侵犯的痕迹。”
虽然已经有了不好的猜测,但在真实听到医生说出来的情况的时候,鹿姝尔还是觉得当头一棒,整个人都懵了。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她的女儿还那么小,以后该怎么办?
林志国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一瞬间击向心上的重锤,差点把他锤晕过去。
鹿姝尔有些站不住,林志国赶紧上前扶住她。
“如果晚上你去接她了,没有参加那个狗屁饭局,如果你给我打电话让我去接她,如果你对她上一点心……”说着说着,鹿姝尔的眼泪就落了下来,“所以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把她当女儿。”
林志国认识她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哭,那种感觉他没法形容,但就是让人觉得很沉闷。
他甚至都没法反驳。
鹿姝尔的手机忽然响了,拿出来发现是封灵打给她的。
之前林鹿初在海城入院的时候,就是封灵通知她去看看的。
“喂。”鹿姝尔的声线都是抖的。
封灵也是听得清清楚楚,“我打电话给你,是想知道初初的情况怎么样了。”
“我知道一定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但当时因为初初在跟溪溪打电话,所以溪溪很想知道初初现在怎么样。”
“受了一点伤,总之,不太好。”
封灵叹了一口气,“对不起,虽然溪溪当时就发现了异常报了警,但是因为溪溪对B市的情况并不了解,也没有帮上什么忙。”
鹿姝尔心中有气,但也知道自己不应该怪封灵或是晏溪行任何一个人。
沉默了许久,她还是开口,语气恳求,“封医生,麻烦你,帮帮她吧。”
*
痛。
浑身上下都是痛的。
好冷。
她想抱住自己,可是手脚却好像被人抓住。
林鹿初艰难睁开眼睛,入目的是一片惨白。
一帧一帧的画面闪现在她眼前,慌乱,残暴,恶心,不管她怎么躲,都躲不掉的肮脏。
“呕——”
林鹿初忽然吐出一大口血,溅在脸上,脖子上,被子上,每一处,都绽开一朵娇艳的花。
“初初你怎么样?”鹿姝尔撑了一晚上,靠在床边并不安稳的睡去,听到一阵咳嗽的声音,睁开眼就看到林鹿初一脸的血。
“没什么大碍,应该是因为气血攻心,过于激动才吐血的。”
林鹿初陷入昏迷,医生检查完体征之后和鹿姝尔说明情况。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林鹿初再次醒来,天已经快黑了,鹿姝尔和林志国都在。
她张了张嘴,准备说话,却发现自己只能发出呜咽。
她说不出话。
但总归还是有点动静,很快鹿姝尔就发现她醒了,赶紧过去问她感觉怎么样,林志国也放下手头的工作,过来关心她的情况。
林鹿初还是张了张嘴,仍然没有声音。
“初初,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林鹿初摇头,嘴巴虽然在动,但根本没有声音。
她颤抖着伸手抓住鹿姝尔的袖子,眼睛里都是恐惧,她说不出话了,她是不是不能说话了?
“你怎么了,你说话,你告诉妈妈,你怎么了?”
林鹿初忽地松开她,急切地找着什么东西,摸到鹿姝尔的手机,颤颤巍巍的在上面打字。
转过去给鹿姝尔看。
鹿姝尔抱着她的头摸了摸,“你乖,别害怕,妈妈现在就给你找医生,有医生在,。”
鹿姝尔走了之后,林志国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她,尤其是看着她一直哭,更加觉得心里五味杂陈。
但要他说点什么,他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现在的道歉,对林鹿初来说,也是于事无补的。
他伸手去握林鹿初的手,一开口连声音都有些颤抖,“初初,有爸爸在,不怕。”
林鹿初躺在病**,苍白脸色无声流泪,像一只破败的娃娃。
有什么东西好像死掉了。
在她的心里,或者说,她的心死掉了。
死在了那个有着皎洁月光的晚上。
巷子里很黑,她被捂住嘴拖进去的时候,磨伤了脚和腿。
很痛,血肉模糊的痛。
被按在地上撕碎衣服的时候,即使呼救都没法呼救的时候,她在那样幽暗潮湿的环境里,看不到希望,却能看到天上那颗,在那天晚上又大又亮的月亮。
可是它挂在天上,光再亮也照不进小巷,照不到正在小巷里死去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