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副局长和汪明阳相互望了一眼,宁副局长说:“
我们认真查过了,举报者用的是公用电话,目前只知道她是女的,其他……”
“我知道了,你们回去吧。”
两人走后,普天成想,到底是谁举报了郑斌源,搞此恶作剧?
他一开始怀疑秋燕妮,后来又否定了,秋燕妮还不至于这么无聊。会是谁呢?想着想着,脑子里突然跳出邓雅兰那张脸来。他抓起电话,就打了过去。
“秘书长啊,怎么今天有空?”电话里传来邓雅兰好听的声音。
“我没空,我问你,老郑是不是你陷害的?”
“你说这事啊,我可不知道。”
“邓雅兰,你少跟我油腔滑调。郑斌源现在还在派出所,他要是出不来,后果你负责。”
“活该,谁让他乱找女人!”
“好啊,邓雅兰,果然是你做的。”普天成气得浑身发抖。
“我就做了,他找别的女人,我就举报。”
疯子,都是疯子。放下电话很久,普天成还处在忿忿难平中。
第3节
海东进入了一个非常时期。
俗话说,官场三件事,谁遇谁着急。这三件事一是班子调整。
调整就意味着有人要下,有人要上,梦寐以求的事,会在一夜间成真,谁个心里不激动。二是反腐,普天成听过一段子,是纪委书记化向明吃饭时讲给他的。
一位新同志刚到纪委工作就犯了严重错误,有天他接到通知,电视台记者要采访该市廉政先进典型,领导要他通知几个口碑不错的局长到纪委接受采访。快下班了,年轻同志通知各单位时说的比较简单:“
请你们局长明天到纪委来一趟。”就这么一句,就闯下了大祸。
国土局长接到通知后大小便失禁,心脏病突发,不醒人事。
财政局长自首了。交通局长当晚就失踪,据说已逃往加拿大。
工商局长连夜杀死情妇,他以为情妇出卖了他。
卫生局长服毒自杀,还留下检举别人的名单。
年轻人在写给领导的检讨中说:
这惨痛的一切都是我工作方法简单造成的,痛定思痛,我深感内疚,特作检讨!段子虽然夸张,却也不格外失真,听到纪委两个字,睡不着觉的还是大有人在。
第三是选拔后备干部。这三件事,说穿了本质是一样的,就一个字:升。升才是官场的根本,也是官场中人拼命奋斗的理由和信心。在酒桌上,马超然副书记就不喜欢别人给他敬酒,谁说敬酒谁倒霉,敬跟警差不多,有惩罚的意思。马超然喜欢别人给他升酒。
于川庆想不明白,问普天成,普天成笑说:“升酒,你想想,一个人一辈子要是能升九级,那是啥境界?”
于川庆掰着指头一级一级数,副科、正科、副处、正处、副厅、正厅……算着算着,脸色变了:“了不得,真了不得,超然书记目标远大啊。”两人相视一笑,不敢再谈论下去。
上次何平部长征求过他的意见后,普天成以为,调整会迅速进入实质性阶段,可是这么多天过去了,一点动静也没。特别是瀚林书记,这次表现得特沉稳,一丝风都不透给普天成,普天成跟了瀚林书记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把信息卡死的情况。
上面没动静,不等于下面也没动静。
早在何平部长找他征求意见之前,下面的活动就开始了。
这些天,普天成老是被人打扰,有些是专程来拜见他的,算是他这棵树下的猢狲,一个园子里的。有些不,是从别人那儿出来,顺便到他这溜溜趟子。
中国人信佛多是平日不烧香,遇事抱佛脚,官场中人则是平时烧高香,临时多拜门。
拜门是跑官功课中的重要一节,谁也不敢拉下,拉下了,将来红头文件上没名,那就怪不得别人。
瀚林书记一玩深沉,所有的人就都迷惑了。截至目前,瀚林书记那边什么话也没有,既不召开会议,也不安排组织部门下去摸底。仿佛调整班子真是空穴来风,不足可信。普天成想的却是,这次一定是大手术,狠手术,是别人意想不到的手术。为慎重,对前来找他的人,普天成采取半冷半热的态度。白天借故工作忙,能不让他们到办公室,就尽量不让到。晚上呢,故意拖到很迟才回家。但是,有些人又不能硬拒开,拒开了,以后工作就被动。他跟卢小卉叮嘱,家里来了客人,就说他开会,晚上不回来。他还顺便给卢小卉开了张单子,让她记住这些名字,如果是这些人,就让进来。几天后,这些人都来过了,来了也不多说,跟卢小卉随便问上两句,放下东西就走人多的事就是这样,大家彼此心照不宣,没必要当面把话讲出来。该怎么操作,谁心里都有数。
对普天成来说,让人家进了门,证明心里是有这些人的,就算事办不成,也不至于尴尬。不让人家进门,那他的门,以后可能就永远也没人进了。
这天王静育来了,普天成照样避而不见,只在电话里说,下午他有会,一时半会腾不开身。王静育连声说:“您只管忙您的,我是到发改委汇报工作,顺道看看小卉,给她叮嘱一下。”普天成知道这是假话,但不点破,只道:“好吧,如果小卉想回去,你还是把她带走吧,我一个人真是用不着保姆。”王静育说:“哪里哪里,您胃不好,外面饭吃多了容易上火,还是让小卉多给您做家常饭吧。”
普天成心里取笑道:“关心我的肠胃,是关心你的官位吧。”
王静育这次对副市长的位子有种志在必得的气势,普天成心想,也该轮到他了,别人他可以不运作,王静育,他还是要说几句话的。
快下班时,于川庆过来了。这些日子,于川庆脚上安了滑轮,一有空就往他这儿跑,来了也没啥正事,东拉西扯几句,打一阵哑谜,或是讲上两个段子,走了。于川庆是心慌,找他的人肯定也不少,普天成心里都没谱的事,于川庆就更没谱。
“下午到哪腐败去?”于川庆进门就问。
“腐败腐败,你整天就知道腐败。”普天成说。
“喝点小酒,吃点小菜,泡个小妹,不算过分。”
于川庆嬉皮笑脸。
“泡个小妹,有只老牛你想不想泡?”普天成一边开玩笑,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材料:“这材料你抽空看看,我觉得写得不错,想推荐到海东党建上发表。”
于川庆一看文章署名是任邻,女的,笑道:“好啊,我可要给嫂子告状了,嫂子在下面征南战北,你在上面偷偷培养革命接班人。”
“少胡说,她是我一位老同事的女儿,文章是她爸转到我手里的。”
“红色后代啊,好,有前途,应该培养。”于川庆翻了几翻,一目十行游览了会,道:“行啊,有股子革命味,值得培养。”
普天成说:“她在下面当镇长,就在你原来蹲过的南怀,对了,她说最近在中央一家党刊上读到你一篇狗屁文章,崇拜得不行,想当你的粉丝呢。”
一句话逗乐了于川庆,于川庆笑得差点没把嘴里的水吐出来:“给我当粉丝,这女人一定是疯了,放着海东这么大的笔杆子不崇拜,反倒崇拜起我来了。”
普天成不跟于川庆斗嘴了,怪怪地望住于川庆:“怎么,想不想见见,我给你当红娘。”
“没兴趣,我见着这种女人就想躲,好机会还是留给领导吧。”
普天成一本正经纠正道:“人家还没结婚,是姑娘。”
“没结婚就当镇长,了不得,结了婚一定能当市长。”
“我怎么听这口气你越来越像芙蓉姐夫了,别忘了啊,你是海东省人民政府秘书长,以后严肃点。”
“保证改正错误。”于川庆恶作剧地说了一声,又道:“晚上没约会吧,我请你腐败去,反正你也不能回家。”
“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回家?”
“这还用问,我都不敢回,你领导敢回?”
普天成一怔,旋即又释然:“说出实话了吧,最近是不是被刀枪包围了?”
“刀枪倒不怕,怕的是糖衣炮弹,我可不想被击中。”
玩笑开到这儿,于川庆也不开了,正色道:“最近还是没消息啊?”
普天成嘴巴往上呶了呶:“十二楼,你自己上去问。”
“那可不敢,我最大的胆子,也就是找领导你问问。”
“一肚子阴谋,说吧,到哪去消磨时间?”
“还能哪,老地方呗。”
“又是狮子楼啊,我看迟早有一天,你要被狮子吃掉。”
“吃掉就吃掉,我豁出去了。”
“还是谨慎点吧,老弟,听我一句劝,有些东西玩过了头,不好。”
于川庆认真想了想,道:“这个问题挺复杂,先不讨论,不过领导的批评,我虚心接受。”过了一会,他又道:“你是不在其中,不识其味啊,有些事,怕是这辈子也说不清。”
于川庆脸上浮过一层暗云,普天成似乎看到了他的苦衷,无端的,就又想到了金嫚。金嫚被朱天彪带走已一个多月了,只给他来过一次电话。有天晚上,他实在想得不成,就把电话打过去,金嫚居然没接。他问朱天彪,朱天彪说金嫚很好,看不出有啥不高兴,下午他们还一起吃饭呢。“照顾好她。”他就说了这么一句,就说不下去了。那个夜晚,普天成突然被一种致命的孤独包围,那种孤独是能杀死人的,到后来,他又老泪纵横,把自己的这一生哭了个够。
人活着,到底图啥?这个很简单很老套的问题再次跳出来,困住了普天成。他想起了父亲,想起了父亲教诲他的种种话,可惜,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没听进去啊。
算了,庸人自扰的事还是少干,该怎么活还是怎么活吧。
下班时间过了有一个小时,普天成跟于川庆一块下了楼,还好,这天下午没有人再给他打电话。常委们这些日子都在忙,具体忙什么,谁也清楚,可谁也不说出来。说出来,这游戏就没法玩了。
到了车上,于川庆忽然说:“知道不,蒋家父女带回来了。”
“带回来了?”普天成身子一震,这消息太令他吃惊。
前些日子他还拐弯抹角问过化向明,化向明闭口不谈,他想,可能也是一阵风,刮刮就了事了,没想……
因为坐的是于川庆的车,普天成便没再往下问。
于川庆倒是无所顾忌,继续道:“我也是下午上班才听到的消息,检察院那边说的。”
普天成哦了一声,目光下意识地往前排司机脸上看,司机跟聋子一样,是听不到这些话的,如果能听到,怕也掌不了这车的方向盘。不过普天成还是很谨慎,毕竟,这不是件小事啊。
等进了包间,普天成就忍不住了:“到底怎么回事,我这边怎么静悄悄的?”
于川庆诡秘地一笑:“说句话你可别往心里去啊,最近我也感觉,好像有人在故意瞒着你。”
“什么意思?”问完,普天成就又后悔了,这点他早应该想到,而且不该问出来。他笑笑:“瞒就瞒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它去吧。”
“你也别这么悲观,指不定,这是好事呢。”
“好事能轮到我?老弟啊,说句心底里的话,我累了,我自知做不了陶渊明,可也不想整天绑在一副架上。”
“别说这么悲观,你做陶渊明,我首先不答应,还指望你给我们带路哩。”两个人说了一些伤感的话,又兼着把省里最近出现的一些反常事儿说了说,比如自从那次汇报会后,马超然突然变了一个人,再也没了先前那种旺盛的斗志。上周他去了趟北京,都说是到北京休养生息去了,可他三天后便赶了回来。
从回来后的精神面貌看,北京也没给他多大信心。
还有国平副省长,为了大华,他是孤注一掷了,很多事已经不是越过原则这么简单,最近海州市又向大华倾斜,将另一块闲置了三年的土地以最低价出让到大华手里,名义是大华一期扩建项目,实际,则是大华在海州开发的第二个楼盘。
此事在海州地产界引起一场不小的波动,国平副省长居然亲自出面,平息风波。现在大华两个字,已成了禁区,谁也不想谈起,不敢谈起。不过令人欣慰的是,大华海东马上要动工,跟一毛三毛的所有问题都得到了解决。
得到了解决啊——
话题最后又回到嫖幼案上。于川庆说:“我听他们说,这案子越挖越深,牵扯进去的人也越来越多。”
“能说具体点么?”普天成问,他特别想知道,徐兆虎到底跟嫖幼案有没有关系。
“具体的我也说不了,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当时在南怀的领导,怕都脱不了干系。”
当时徐兆虎就在南怀,他是从南怀挪到吉东的。
普天成心里一阵兴奋,这句话等于是告诉他,上面已经在对姓徐的采取措施了。
“不过……”于川庆喝了一口水,把本来要说出来的话又咽了回去。
“不过什么?”普天成紧追着问。
于川庆犹豫了一会,还是说了:“不过我听说,省长这边,好像有保他的意思。”
“你是说路波?”
于川庆点头。两个人就又不说话了,于川庆掏出一支烟,给普天成,普天成不想接,迟疑片刻,还是接了。
烟雾很快弥漫在包厢里。两个人平时不怎么抽烟,抽烟这种陋习,在省里高层中,已是越来越少见。
只有在相当高兴或十分迷茫的时候,他们才拿烟调节自己。
过了一会,普天成说:“不可能吧,从没听说他跟路波省长有过密之处。”
“很难说啊。”于川庆叹了一声,道:“有些河里的水,你能掌握深浅,有些未必,有句话我一直想跟你说,可就是找不着机会。”
“什么话?”普天成率先摁灭了烟,十分空茫地望住于川庆。
于川庆也将烟掐灭,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你跟路波省长,有点远啊,能不能……”
普天成就清楚了,于川庆绕了一大弯子,原来是告诫他这些。
思忖了一会,他说:“不是远与近的问题,工作所致,工作所致啊。”说完,他起身,走到窗前,盯住窗外一片高楼。
于川庆也跟过来,目光同样望住那层层叠叠的高楼大厦。
“高处不胜寒啊,现在我算是领会了。”于川庆叹了一声,接着又道:“不过你跟我不同,你被别人遮住,可惜了。”
“那你就不可惜?”普天成忽然转过身,望住于川庆。
“我有什么可惜,论资历论水平,都还远着呐。可是你……怎么说呢,我听说国平副省长年底就要走,难道,你就没一点想法?”
普天成嘿嘿一笑:“川庆呐,啥消息你都知道。看来,以后我得跟你多学习。”
普天成不接他的茬,让于川庆心里多少有些想法,一下午的话,他算是白说了,便也收回心思,苦笑道:“不说这些了,说这些多没趣啊,谈点开心的。”
“谈点开心的。”普天成附和着笑了笑,原又回到了沙发上。
江海玲一阵风似地旋了进来,故意扯高了嗓子:“实在慢待了呀,两位首长请原谅。”见江海玲打扮得十分妖娆,普天成的玩笑话就到了嘴边,偏在这时,手机突然叫响,接通一听,是汪明阳。
“秘书长您在哪里,我有重要情况向您汇报。”
汪明阳的声音很急。
“什么情况,你说吧。”
“您那边说话方便不?”
“让你说你就说,啰嗦那么多干什么?!”
“不好意思,秘书长,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刚才我接到宁局长电话,罗恬……罗恬自杀了。”
“什么?!”普天成头里轰一声。
等汪明阳把大致情况讲完,普天成多连一分钟也没敢耽搁,匆匆说了句:“你们吃吧,我有急事。”说完就飞身下楼。
打车赶到天龙宾馆,自己的车也到了,普天成冲司机说:“把车停那幢楼下,等我电话。”司机停车的空,汪明阳的电话来了,问他在哪?普天成抬头望了望附近,说了一幢建筑物的名字。汪明阳说:“秘书长您等在那,我马上赶过来。”
很快,汪明阳就出现在面前,此时,天龙宾馆前面已是人山人海,天还没黑尽,夜幕刚刚包裹了海州,四周的霓虹灯却早早亮了起来。
几辆警车停在宾馆前,发出刺耳的叫声,十多个警察忙忙碌碌,好像在封锁现场。普天成问:“没得救了?”
汪明阳心情沉重地说:“我看过尸体,从十五楼摔下来,人成了一堆血泥。”
“怎么又是十五楼?!”
“宾馆工作人员讲,她昨天住进来时,非要开那间房,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她要在这里一辈子住下去。”
“疯话!”普天成骂了一句,又问:“现场保护得怎么样?”
“宁局亲自带人过来,现场没问题,不过……”
“你有多少个不过,要说一次说清楚!”
“听宾馆保卫人员讲,自杀前半小时,郑斌源从那房间离开,他们两人吵过架。”
“什么?!”
又是半小时后,普天成得到消息,警察找到了罗恬留下的遗书,还有一包票据和一张磁卡,说是记录了大华海东向省市领导行贿的全部罪证。
“乱弹琴!”普天成命令汪明阳,把现场得到的所有遗物全部封存,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能动。“另外,”他转身跟宁副局长说:“消息严格封锁,如果走漏了,你这个局长也不要当了。”
宁副局长面无血色地说:“我们一定按秘书长的批示办。”
普天成又跟汪明阳叮嘱:“你留在现场,围观的群众尽快劝走,另外,要注意罗恬的家人,不要引发新的矛盾,有情况随时向我汇报。”
二十分钟后,普天成来到郑斌源楼下,打电话关机,跑到楼上敲门,半天没有动静。普天成相信,郑斌源不在家里。他去了什么地方,这个时候,他能去什么地方?
回到楼下,普天成一时有些茫然,罗恬的死太突然了,这女人早不死晚不死,偏要在这时候死,真令人倒胃口。
一想汪明阳的话,他的心更乱,这个可恶的女人,她手里到底掌握了什么?
回到家,普天成的心还是怦怦乱跳,平静不了。
卢小卉问他今天回来得怎么这么早,他没好气地说:“回来早还得跟你汇报?”卢小卉吓得钻卧室不敢出来,普天成自己沏了杯茶,走进书房。他脑子里反复想一个问题,这事要不要跟瀚林书记汇报?按说,死一个女人不是什么大事,用不着打扰瀚林书记,可这女人是罗恬,跟郑斌源有染,而且……
普天成矛盾极了,依瀚林书记的脾气,这样一件小事汇报上去,肯定是要讨骂的。不汇报又怕事情朝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没有哪一件事是小事,小事酿大祸的例子比比皆是。
普天成再次想到那张磁卡,那上面到底记录了什么,这个罗恬,她记录这些用意到底何在,会不在郑斌源之外,还有人在背后指使她?
普天成蓦地就想到了马超然,马超然曾经分管过大华海东,郑斌源这书呆子,一定是中了别人的计!
想到这一层,普天成不敢犹豫了,抓起电话,战战兢兢拨了瀚林书记的号。瀚林书记在桃园,刚刚接待完外宾,问普天成什么事?普天成说一件小事,不过跟斌源有关。说着,就把罗恬自杀的事说了,至于那张卡,他没明说,只说罗恬曾在大华财务部门干过,好像泄露过大华的财务机密。瀚林书记听完,顿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将电话压了。
普天成越发摸不着头脑,正在考虑要不要把电话打给秋燕妮,汪明阳的电话又来了:“秘书长,还有一个情况,也是刚查到的,罗恬死前两小时,跟北京通过一个电话,我查了查,电话是中纪委的。”
“什么?”普天成惊得声音都变了形。
“还有,我们查了她的电话记录,罗恬好像跟超然副书记通过不少电话。”
现在清楚了,罗恬果然是一个套子,马超然下给郑斌源和瀚林书记的套子。只可惜,郑斌源没有查觉,秋燕妮也没有察觉。幸亏发觉得早啊,要不然,可就全乱了套!
过了一会,普天成冷静下来,不用怕,就算发生比这更可怕的事,也用不着怕,得冷静,一定要冷静。他冲外面喊:“小卉,给我倒杯水!”卢小卉很快走进来,她穿一件工字背心,紧贴着身子,一对奶子鼓鼓的,两条细长的胳膊发出眩目的光芒,像是成心让他心乱。
晚上十一点,瀚林书记把电话打来了,只说了一句:“事情我知道了,这事你留点神,该怎么处理,你心里应该有数。”
普天成心想,瀚林书记一定是见过了秋燕妮,要不然,这个电话不会打给他。
第4节
第二天是周末,往常,就算是周末,普天成也会去办公室,秘书长是没有休息日的,这不是谁的特殊规定,而是工作性质决定了的。只要领导不休息,你就不能休息。
这一天,普天成把自己控制在了家里。哪儿也不去,不能让别人看出他的心慌,更不能让别人说他在善后。
这个时候,一定有不少眼睛在盯着他和瀚林书记,谨慎是最好的一步棋。
卢小卉看他没有外出的意思,就说:“叔您今天不上班啊?”
普天成点头,卢小卉又说:“那我去买菜了,回来给你改善伙食。”普天成的心情比昨晚好了许多,昨晚冲卢小卉无端发脾气,心里过意不去,从皮夹里抽出几张大票:“这钱你拿着,顺便给自己买几件衣服。”卢小卉受宠若惊,推托着不敢要。
普天成佯装生气:“让你拿你就拿着,推托什么,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卢小卉不敢再推,说了声谢谢叔叔,拿着钱,兴高采烈出去了。普天成上了会网,觉得无聊,正想打电话给乔若瑄,问问她这段时间的情况,家里的门铃响了。透过可视器,见是省妇联主任杨馥嘉,心想她怎么来了?杨馥嘉显得顽固,门铃一直摁个不停,很明显,她知道普天成在家。
普天成不好意思不开门了。
杨馥嘉笑吟吟地进了门,环顾四周,道:“怎么,夫人没回来啊?”
“我这个家,永远就是我自己。”普天成说了一句牢骚话,语气里透出对乔若瑄的不满。杨馥嘉笑笑:“也好,你们男人都喜欢自在,夫人在身边,反而束缚住了你们。”
“这话谁说的啊,我可没这想法。”普天成一边说,一边请杨馥嘉坐。杨馥嘉在沙发上坐下,目光还是不离普天成。杨馥嘉年龄比乔若瑄大一岁,比普天成小两岁,保养得好,看上去要比乔若瑄还年轻。因为是周末,比平常穿得休闲,看上去就有一种成熟女人的风韵。
“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普天成知道杨馥嘉是无事不登门,就问。
“西南风呗,不会是不欢迎吧。”
“哪敢,正一个人无聊呢,平时闲不下来,烦,真闲下来,觉得更烦。”
“秘书长是工作狂,这个全省上下都知道。”杨馥嘉奉承道。
普天成泡了茶,坐回沙发上,面对面望住杨馥嘉。
杨馥嘉便说起了单位上的事,普天成起先还认真听,后来觉得,这些并不是杨馥嘉真正要说的,只是过门,心里便疑惑,杨馥嘉不会也是来凑热闹吧?这个想法吓了他一跳。果然,杨馥嘉把单位上的事讲完了,话题一转问:“听说,这次下面班子调整动作很大?”普天成害怕接这个岔,故意开玩笑道:“下面动作大不大,我真的不知,想必杨主任先感受到了?”杨馥嘉听着这话怪怪的,仔细一揣摩,脸蓦然就红了。
“秘书长真会开玩笑,我指的不是那下面,是各市。”
一见杨馥嘉脸红,普天成也觉刚才那话说得不妥,有点欠斟酌,家里毕竟不同外面,不是啥话都能讲的。于是就正经道:“说吧,到底听说了什么?”
“我听说,好几个市的班子都要大动。”
“你听谁说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秘书长是跟我保密呢,我就知道,秘书长心里没有我。”说着,头垂下去,脸上居然显出一酡红来。
女人说话就是酸,顿不顿就有我没我的,听了难受。
普天成思忖一会,道:“这事我真的不知道,截至目前,既没开会也没人跟我透过消息,或许,还处在保密阶段吧。”
“保得了谁也保不了秘书长,秘书长你是海东第一高参,谁敢跟你保密。”
“你高抬我了,到底什么意思,不会有人到你那儿活动吧?”
毕竟是老关系,普天成也不好太装腔作势。
“哪啊,我又不是领导,我自己都还不知道上哪儿活动去呢。
对了,昨晚本来要同你们一起吃饭的,结果有事,耽搁了,等我去时,秘书长已经走了。”
普天成陡然明白,昨晚根本不是于川庆拉他去散心,是杨馥嘉托于川庆请他,他忽然有种被人捉弄了的感觉。还好,杨馥嘉没提昨晚的事,罗恬自杀,杨馥嘉肯定听说了,这种事传起来一向很快。又因事关大华,还不定让人加工成什么版本呢。杨馥嘉不提,证明对这事她也有禁忌。
“说吧,什么事?”普天成不想兜圈子,有些事其实越直接越好。
“我想到下面去,再在妇联干下去,我真就成老太太了,具体去哪,秘书长帮我参谋参谋。”杨馥嘉说着,大胆而又意味深长地望住普天成。
普天成从那目光里看到了一股野心。都说官场是男人的战场,其实有多少女人也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也难怪,杨馥嘉也是一个耐不住寂寞的人,其野心,绝不在乔若瑄之下,妇联主任虽说也是省里一大员,但怎么也比不得下面当个市长书记,毕竟那是一方诸候啊。
威风体面自然不说,就个人而言,也是一个大舞台,有人说没有当过市委书记,你就没当过中国的官,这话有一定道理。普天成这方面有亲身体会,要论发挥,还是市委书记这个平台最好,自由度大,禁忌也少。
见普天成表情异常,杨馥嘉知道他心动了,于川庆说得好,眼下正是瀚林书记和普天成巩固自己势力的时候,凡是这条线上的,这次绝对有希望。她略一犹豫,从包里取出一信封,递给普天成:“机会不是天天有的,这次机会对我来说很重要,请秘书长在瀚林书记面前多美言几句,馥嘉先谢谢秘书长了。”
普天成一把推开:“你这是干什么,咱们什么关系,怎么也来这一套。”
杨馥嘉幽然一笑,说了一句让普天成颇为以外的话:“公事公办呗,秘书长你也别客气,该怎么来就怎么来,这点规矩馥嘉还是懂。”说完,大大方方将信封往普天成手里一放,柔软的双手在普天成手上多搁了一会,眼里滑过一道风情。
可惜,这样的风情已打动不了普天成,如果早上十年,或许普天成也会为之心动。
杨馥嘉走了很久,普天成还缓不过神来,他倒不是奇怪杨馥嘉会送钱给他,杨馥嘉说得对,该怎么来就怎么来,如今办事,你不送钱反倒怪怪的,好像你跟他有什么特殊关系。有些东西刚出现时很怪,大家都接受不了,但它慢慢演变为普遍性规则,你不遵守,就是你的不对了。大家在一起玩游戏,面子是面子,规则是规则,如果破了规则,难堪的就不只是你一个人。
况且钱对于官场上的人来说,并不是一种实在,而是一种附加物,一种别人对你的肯定。省委秘书长会缺钱?
如今连县里一个局长都不缺,吃喝玩乐,哪一件用得着自己掏腰包,别人抢着买单还来不及呢。
但没了它,绝不行,你拿什么衡量这个人的重要性,只有钱。
你又拿什么来区分此官跟那官的不同性,也还是钱。
那些跑官要官的,争着上项目要地皮的,并不是把钱送给某一个人,而是一批人,这批人中,又分三六九等,因此送的数额也分三六九等。
有时候一个信封到了手里,不用数,只轻轻一掂,你就能掂出自己的分量,掂出你在别人心目中的地位。
况且这玩意也不会永远在你手里,江上来的水上去,哪一天它又会经过他的手,揣进别人的口袋。普天成惊愕的是,连杨馥嘉都要掺和进来,可见,眼下的格局成了什么样子。
这一天,瀚林书记没有来电话,汪明阳那边,也没给他报灾,普天成暗自庆幸,幸亏昨晚他当机立断,把该堵的口子都堵住了,要不然,一个罗恬,又会闹出一场地震。晚上六点半,普天成心情温暖地坐到了饭桌上,他跟北京通了一个电话,将担任秘书长后的一些感受还有想法向那边做了汇报,那边听了很高兴,说:“小普啊,你要珍惜,上次宋瀚林来北京,我还专门问到了你,他对你很满意,说你有思路有魄力,对下面情况吃得透,是个好助手。可我觉得,”那边顿了顿,普天成一阵紧张,害怕紧跟着听到批评或责怪的话,可是没有,那边是在喝水,他听到了喝水声,尔后,话筒里又传来亲切的声音:“可我觉得,你的目标不应该这么低,光当助手怎么行,是不是啊小普,你要时刻做好准备,担起更大的责任来……”
一番话说得,普天成心里的阴霾全散了。
对方是他父亲的老朋友,他的前辈,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头。
父亲去世后,普天成就把感情寄托到了他身上,他呢,也不拿普天成当外人,常常在外人面前说:“克群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这些家伙小时候可调皮了,经常惹得我生气。
现在还行,总算知道为国家为人民做点事了。不过还不够,克群走得早,我不能让他们长歪了,我要看着他们,一个个成为能挑得起大梁的人。”对方还问起了乔若瑄:“小瑄呢,这丫头怎么回事,上次来北京也不到家里来,是不是不想认我这个伯伯了?”普天成赶忙检讨,说上次若瑄忙,市里工作一大堆,不敢留的时间过久,过些日子,一定让她去探望您。“要来你们一同来,再不看我,我就到海东去看你们。反正我现在退下来了,有的是时间。”
“不敢不敢,哪能让您老人家奔波呢,等忙过这阵,我和若瑄一定去。”普天成表了一大堆态,对方才乐呵呵笑了:
“人老了,就想念你们,你们可不能扔下我老头子不管啊。”
一句话说得,普天成鼻子酸了。
卢小卉果然没食言,忙了一下午,做了十道菜,满满摆了一桌,普天成说:“就两个人,做这么多干嘛,太浪费。”
“怕不合叔的口味,就多做了几道,叔你挑着吃,爱吃哪道吃哪道,浪费不了的,剩下的放冰箱里,我一定把它们全吃掉。”
普天成心情好,夸了卢小卉几句,卢小卉因为买了自己喜欢的衣服,还给家里寄了二百元,心花怒放着呢。普天成正欲问她,家里最近还好么?
上次卢小卉说她母亲病了,普天成一直没顾上问,到底医好没,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他想,如果没医好,就接到省城来,农民看病不容易啊,有些农民年纪轻轻的,楞是让病痛给折磨死了。小病养成大病,最后丢了性命,这就是中国农民。普天成动了恻隐之心。谁知就在这时,电话响了,是秋燕妮打来的。
“秘书长,您有空么,我想见见您。”
秋燕妮的声音听上去极客气,却明显有一股焦灼,普天成心想,她终于打过来电话了,就道:“什么事,我在家吃饭呢。”
“罗恬的事,我想跟秘书长汇报一下。”
“这事啊。”普天成拿着电话,不往下说,他在等秋燕妮的反应,如果秋燕妮反应激烈,说明这一趟他必须得出去,要是反应平淡,能不见则不见。
谁知秋燕妮说了一句让他惊然失色的话:“秘书长,有人想把大华赶出海东去。”
“谁?”普天成下意识问过去一句。
“超然书记。”秋燕妮直言不讳道。
草草吃完饭,卢小卉还在给他掺汤,普天成的步子已到了楼下。出了家属区,秋燕妮的车等在草坪旁边,普天成上了车,秋燕妮说:“去香港龙吧?”普天成说随便。
车子穿过闹市区,拐上津安大道,最后在香港龙茶坊前面的停车上停下,普天成跟着秋燕妮,来到茶坊。
“到底怎么回事?”普天成心急火燎问。
“一言难尽啊。”秋燕妮说着,突然抽泣起来。从神色上看,秋燕妮显得憔悴,眼圈黑青,妆也没心情化,素脸掩不住那份早到的苍老。跟上次茶坊相见,判若两人。
可见她经历了怎样的折磨。普天成并不知道,从昨天到现在,秋燕妮一直在跟瀚林书记做检讨,单是检讨倒也罢了,瀚林书记居然说,如果这次惹出什么麻烦,就让她卷起铺盖回她的香港去!
一个罗恬,就让瀚林书记彻底翻脸,那目光,还有那口气,是秋燕妮从没经见过的,她的心有几分寒,几分委屈,更有几分怕,这也是她急着要见普天成的缘由。无数个夜晚里,普天成似乎成了她的精神座标,精神抚慰,每每陷在痛苦的深渊里不能自拔,她总会想起眼前这个人来,这是一种很微妙也很奇怪的感觉,怪得离谱,但又真实,抵挡不了。想想,从她到海东,他们并没有多少交流,一起吃饭次数倒是多,但他都是陪衬,说的话,也都是场面上那种,逢场作戏,并无半点真意。
但她就是被他打动,进而,就有些暗恋一般的忘不掉。
都说女人是魔鬼,对她而言,普天成才是魔鬼,他迷惑了她,控制了她,让她这颗心,时时刻刻为他跳,也为他窒息。
秋燕妮一开始也疑惑,自己怎么能被他迷惑了,毕竟不是青春少女了啊,人世间的风霜,雨露,该经的,都经了,心已千疮百孔,盛不下情啊爱了,就算是把蜜灌进去,也会变成苦水,怎么还?后来她明白,眼睛,普天成有一双看透人的眼睛,也有一双包容世事的眼睛,这眼睛了不得,男人见了,怕,女人见了,也怕,独独她见了,爱。
也是一个饱经风霜的人啊,秋燕妮这么想。
后来她听到很多普天成的传闻,有人将他形容成狼,出手狠,下手恶,丝毫不容对方还手。有人将他形容成狮子,平时睡着,对什么也无所谓,该醒时,立刻会竖起耳朵,瞪圆眼睛,你要惹了他,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说死也许狠了点,但官场上的死跟世间的死不一样,出局就意味着你死了,再也活不过来。也有人不,将他说成谦谦君子,温文尔雅,典型的官场绅士。秋燕妮笑了,他什么也不是,他是一个心中有痛有爱的男人,这样的男人,有血有肉,是一座山,一座峻岭,值得女人永世去登攀。
等茶上来,普天成问:“到底怎么回事?”
秋燕妮也不隐瞒,含着泪,跟普天成讲了一个故事。
这故事有点凄凉,也有几分霸道,听得普天成心里起火。
马超然果然对秋燕妮有不良之心,想不到争权争官争女人的事,发生在了副书记马超然身上。
秋燕妮说,自从马超然负责大华后,有事没事,总爱给她打电话,起先她也没多想,以为是领导关心,接了电话,便也热情地汇报。后来一次,马超然喝了酒,在电话里聊着聊着,忽然说:“难道你真的不明白我的意思么?
”一句话,就让秋燕妮想到了最坏处。男人跟女人,还有什么意思?联想到每次见面时马超然那若明若暗的目光,秋燕妮就知道,新的灾难要来了。果然此后不久,马超然去大华了解项目进展情况,听完汇报,照例是招待,中间喝酒当中,马超然忽然说自己胃不舒服,先走一步。
秋燕妮也当了真,以为超然书记真的胃不舒服,还问他要不要去医院,马超然摇摇头,说不必了,我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你们接着乐,接着乐啊。过了半小时,饭局散了,秋燕妮打算回大华,墨彬悄声对她说:“马书记在12楼,1208房间,你不上去看看?”秋燕妮不能不去,就道:“秘书长陪我一块去吧,马书记胃不好,实在不行,就送他去医院。”墨彬不阴不阳笑了笑,到了12楼,墨彬忽然说东西拉在了包间:“你先进去,我等会上来。”
临敲门的一瞬,秋燕妮突然多出一个心眼,我不能一个人进去,进去,怕就出不来了。于是掏出电话,将自己的助手、大华负责接待的江小姐叫了来。马超然一看到进来的是两个人,当下脸就变了,冲秋燕妮发火:“墨彬呢,他去了哪,有他这样当秘书长的么?!”秋燕妮陪着笑说:“
墨秘书长把东西拉在了包间,等会就上来。”
马超然怒冲冲瞪住江小姐,想骂什么,没骂出来,最后把气撒到了秋燕妮头上:“秋总,你跟我唱的是哪出啊,你把我马超然当成了什么人?!”
打此以后,马超然的态度就变了,以前他还主动想着帮大华解决问题,这之后,他非但不主动,还变着法子给大华制造麻烦。秋燕妮接着说,也就在那个晚上,马超然可能觉得自己受了辱,没处泄火,就把电话打给了罗恬。
“他跟罗恬?”普天成吃惊地问。
秋燕妮紧咬着嘴唇,生怕一松开,就把不该说的话说出来。
半天,她点点头。
包间里响出可怕的一声,是普天成的手掌拍在了茶几上。
“无耻,流氓!”
“这事郑斌源并不知道,罗恬也是一次酒后,说漏了嘴。”
秋燕妮抹了把泪,说完这些,她心里似乎痛快了。
紧跟着她又道:“罗恬原本不是财务副总监,是他让安排的。”
“那她怎么又会为郑斌源殉情?”普天成也觉得糊涂了,这事怎么想怎么别扭。
“罗恬是个聪明女人,她知道超然书记不过是拿她寻开心,她受不了不把女人当人的男人,太残酷了,她曾跟我诉过委屈,都怪我粗心,没当回事。她急于找郑斌源,是想摆脱这种生活。暗无天日啊,秘书长,你是不了解女人,女人其实……”秋燕妮不说了,因为她觉得,自己比罗恬强不到哪里。
“这也犯不着跳楼啊。”普天成还是觉得,理由太牵强。
罗恬又说:“逼她跳楼的真实原因,是超然书记交给她一项特殊任务。”
“什么任务?!”
“拿到我公司所有财务资料,特别是资金运作这一块。”
普天成结巴了,其实答案已在他心里,他只是想从秋燕妮这里得到证实。过了半天,他又问:“她不是已经拿到了么?”
“不全面,超然书记不满意。”
“这么说,那张磁卡,超然同志看过?”
秋燕妮重重点头。
包间里的空气一下重了,压得人喘不过气。
种种可怕的结果一起朝普天成涌来,太可怕了。
秋燕妮的身子也在发抖,抖得厉害,这一刻,她多么渴望普天成能抱住她,给她安慰,给她力量。可是,普天成像僵尸一样,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卡上到底有什么?”过了很久,普天成这么问秋燕妮。
秋燕妮惨然一笑:“女人都是可悲的,罗恬一开始是对超然书记抱着幻想的,所以……”
“说关键的!”
“去年以前的资料她都拿到了。”
“秋燕妮,你干的好事!”普天成突然弹起身来,怒目而瞪。
秋燕妮心里一股凉,怎么,怎么他也这样对她啊。正伤心间,普天成又说:“算了吧,这事责任也不在你一个人身上,你喝点水吧,压力也别太大。”
秋燕妮凄凉地一笑,这话总算保住了他在她心中的幻影。
有件事秋燕妮瞒着没告诉普天成,她怕告诉了,自己就两面都不是人。马超然刚接手大华时,曾跟秋燕妮提过一个要求,很直率地就提了出来,可是那个数字太大,秋燕妮无法满足。都说大华到海东,是来敛财,只有秋燕妮清楚,大华只是一个中转站,是大家的大华。如果把大华比作一口锅,伸进这锅里的手,有无数双,哪一双也不想空着回去。从省里到市里,再到各具体办事部门,秋燕妮帐本上,记着密密麻麻的名字。
秋燕妮后来给马超然送过一张卡,但那数字离马超然的要求一半都不到,马超然愤而将其退回了。
也就是说,截至目前,大华这个项目,马超然是干净的。
干净比不干净更可怕!
两个人默坐了一会,普天成说:“这都是教训,以后做事,千万别这么粗心。”
秋燕妮心里涌上一层感动,她还是没把人看错,这样的话,也只有在普天成这里能听到。她嗯了一声,状如快要委屈死的小女孩,普天成伸出手,鼓励似地拍了拍她的肩,但也只是那么轻轻一拍,就又拿开了,秋燕妮感到是那么的遗憾。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大华不能受伤,该怎么运作还得怎么运作,你可不能失去信心。”
“我听秘书长的。”秋燕妮目光浩渺地望住普天成,过了一会,又说:“我还是怕。”
普天成就笑了,一种强撑出来的笑,他掰过秋燕妮的肩头,轻揽在怀里,声音洪亮地说:“这事我来善后,你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坚强点!”
秋燕妮抬起目光,再次盯住普天成,这张脸,这张脸是那么的能鼓舞人心。她幸福地闭上眼,普天成的五个手指滑动在她肩上,那不是手指,那是五股暖暖的电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