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通房雌儿(1 / 1)

孟秋等到深夜里,东宫的烛火便也明亮着。

让人远远看见,尽管还没感受到那暖意,就已然心下稍安,晓得有人尚且在等他归来了。

而孟秋朝燕承南迎来时,却被他吓得不轻。

“殿下!”她连忙上前去扶,触及燕承南如似冰雪般寒凉的指尖,心中咯噔一下,疼惜得心尖儿在隐隐发颤。望着他仍有些湿痕的前襟,孟秋一个回神,当即抬手要碰他额头——

触手滚烫。

又乍然发觉他额角那处淤青,直教孟秋手都发抖。

他任凭孟秋搀扶着,眼底柔软,哑着声儿低低哄劝道,“不妨事,你别担心。”

“您这是……”孟秋暗自咬牙,才忍下难言的担忧与惊慌,平心静气的对他说着,“先回屋里换身衣裳。”

燕承南乖巧的点头应她。

伺候更衣的活计和孟秋不相干,但她却一刻不错眼的候在门前,瞧到他收拾好,就连忙要请医拿药……

“不必。”燕承南尽管清楚她担心,依然只是温声拦住她,再商量似的,好声好气跟她讲,“既已病了,便无需好得太快……若做个样子,被人发觉难免不好……就几日的工夫,不多久……”

孟秋一时没说话。

而他合衣倚着床屏,仍在低低声儿的对孟秋解释,语句温软到毫无脾气,像是融了三月烟雨,柔和得足以教人沉溺进去。

“……您怎么这样啊。”孟秋忽地闷声打断他。

他随之停下,抬眼去看孟秋。大抵是发热的缘故,他面颊泛着潮红,连带着眉眼间都显出不同以往的孱弱靡艳。他鸦睫轻微颤着,双目中雾蒙蒙的,眼波流转,便愈似含情般勾人。

许是孟秋的答复令他有些无措,又觉得隐约委屈。他抿着干燥的唇瓣,越发压得嫣红,更犹豫不决的迟疑着,好半晌,才下定决心般。

“那算了便是……”燕承南作罢,去吩咐一旁侍从,“请御医来。”

孟秋将其拦住。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被燕承南这轻而易举就改变主意的作态惹得语塞,和他解释,“如果您这么做是别有用意,在……别太过分的情况下,我不会阻止您啊。”

燕承南则反问她,“如何才算过分?”

“嗯……大概是……”

还不等孟秋想出个恰当的例子,却骤然听他开口,“誉王已去了。”

她一愣,“……咦?”

“在我面前断气的。”燕承南的语气并不多深刻,反倒有些故作的轻描淡写,将声气都换作轻飘飘的不以为意,状似寻常的同她道,“若非我不曾看重,权当他是记仇闹事,早些提防着,想必……也不至于此。”

“和您不相干啊!”她反应过来,极其严肃的声明道,“这件事和您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嗯。”燕承南温温软软的应着,话音里带些鼻腔,愈显得要比往日里更为稚嫩。他跟孟秋说,“誉王舍却性命,意欲引得父皇与我互起龌龊。”

孟秋听到此处,竟语塞无言,不知该怎样接话。

他又道,“但哪怕不这般,父皇之于我、我之于父皇,亦未必有多少情谊。”

“……啊。”孟秋难得看到他这般显而易见的低落,霎时间只觉得更为心酸。她沉默无言的听着,没在这个时候打断他。

“都无妨,我都不在意。”他眉头微蹙,应当是碍于生病,那些平日里羞于启齿,甚于不敢提及的软和话,在此情此境之下,如似挽留般,示弱着,轻轻低低的对着孟秋诉之唇齿,“我所求甚少,惯来……如此。”

燕承南时而停顿,断断续续与孟秋说了许多。

其间偶有夹杂着隐晦到哪怕孟秋都难以觉察的情绪,抑或语意不明的三两句闲聊。更多的,则是他询问后,经得孟秋答允,再聊以慰藉似的依偎。

灯影里,他俩倚到一处。

他罕见地添上几分幼稚少年气,不住与孟秋确认着似是而非的回答,暴露出他在往日里,定然要藏得严严实实的满心不安。

“若是哪日我做错了,你且记得原谅我。”

“嗯,好。”

“我倘如做错,你只管与我说,我必定听你的。”

“噗……”孟秋笑,“好。”

“夏日了。你曾说过,要做蜜饯与我。”

“……咦?”

“我都记着的……”他话音渐轻,于将睡未睡时分,含糊不清地掺着困倦,在意识朦胧间,去蹭着孟秋颈侧,撒娇似的软声与她呢喃着,“……真好,你还在。”

他唇瓣滚烫,擦过孟秋细嫩的皮肉,引得她不禁一颤。

也不知是他话里的哪一句、或是每一句,触动到孟秋,教她连同内心深处,紧跟着,隐约地颤了一下。

疾雨过后,狂风吹散浓云,拨开天幕,露出那明朗清冽的一轮皓月。

清亮亮的月色下头,她轻轻叹息,眼眸里映着不论谁人来看,都看得一清二楚的纵容。衬得她眉目温柔。

彻宿无恙。

第二日,燕承南病况愈重,罢朝不去。

对外推辞说是感染风寒,但内里,知情的那些,哪个不晓得燕承启也在前后不久意外故去?

一应臣子,皆道兄弟内斗,是誉王哪处做得不该,招惹燕承南不满,是以,对其狠下杀手;又有涉及天家阴私的,从深宫掖庭乃至风流韵事,可谓是无所不尽其极的编排。

这些琐事燕承南一概不理。

孟秋将药碗端给他,难免忿忿不平的嘟囔着,“您就是心太好……”

他对此漫不经意,将瓷碗接过来一饮而尽,再被孟秋投喂了枚蜜饯,连带着心绪都变得甜滋滋的,“随他们去罢。”

此乃是有人在后头推着,一步步递进,势必要为他蒙上残虐不仁的名声。

事到如今,燕承南思及他那二弟弟,心中早已毫无波澜。至多是嗤笑一声,觉得他行事过于偏激,枉送性命,白白为他人做嫁衣裳罢了。

但凡事皆有好、亦有坏,不到那一步,谁人都无从评判其对错。

兴许他说着不值,而燕承启却觉得死得其所。

即便用药,剂量且不足以压下高热,引得他仍然昏沉着,倦怠地很。他去看孟秋,看她拿着消肿化瘀的药膏,凑近过来。

燕承南顺从地昂首,把伤处露在她眼下。她则是心疼似的,低低叹着气,再用指尖挑出少许,轻之又轻的为他涂抹好,以指腹柔柔晕开。燕承南静静凝望着她,乌眸里软和得仿若浸了蜜,在夏阳下泛着细碎的光。

她轻蹙眉尖,问道,“疼么?”

而燕承南鬼使神差的,在杂念驱使之下,竟真的对她应着,“……嗯。”

随即,额前传来一阵儿轻柔的气息,极尽怜惜地落下来,引得他心湖也涟漪频起,荡漾着连连叠叠的波澜起伏。乃至她轻划过去的些微接触,都仿若猫爪儿般,传来细细密密的酥痒。

他耳畔逐渐泛红,沾染到面颊、颈侧,让孟秋还以为他哪里不适。

“……无妨。”燕承南面皮薄,却这般露骨的在她面前被戳破心事,无措之下,不禁偏开脸,低声道,“是天气热了……”

孟秋并未弄明白,将信将疑的,“是吗?”

“嗯。”他鸦睫颤瑟着,心中既羞耻又窘迫,更得强忍着与孟秋一再解释,愈觉得整个人都发着烫。

好在孟秋体谅他生病,尽管觉得哪里不对,亦不曾去多做追究。

待到搽药过后,仅仅是小半刻钟的工夫,竟惹得他心如鹿撞,情难自禁。

过于热烈的欢喜是他极为不适应的,浓墨重彩,像是一捧滚烫的火,将他以往的冷静清淡尽数抹去,灼着心扉,刻在骨子里,都熏腾地染上独属于孟秋的温度。

那面,孟秋搁好药膏,再去瞧他,却被他直勾勾的目光臊得老脸一红。

哪怕她再迟钝,也耐不住燕承南肆无忌惮至此。

“……干嘛?”孟秋恼羞成怒,故意问他,“您有事要和我说?”

年轻人经不得逗,即便孟秋轻飘飘一句话,还没内涵什么,就招惹得他满面晕红。他视线游移着挪去别处,但怎么都遮不掉那份缱绻。

燕承南内敛而含蓄的低声答道,“不曾有事……”

斜光里,他忍不住抬眼,孟秋则自始至终都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从他眉梢眼角处流露出来的是含情脉脉,干干净净的不掺半点儿杂质,纯粹且明晰,让孟秋不禁怔然。

他鸦睫一颤,勾得孟秋心尖儿也一颤。

孟秋连心跳都仿佛在瞬间停滞住,随着他沉静柔软的情态,而一并骤然跃动。

“……大事不好!”她暗想。

偏生燕承南还不自知,尤为无辜的望着她,眼底漾着几迭秋波。

“只是忽然忆起,”他停顿一下,讲出口的话音渐低,言辞却愈发低徊,如同和风缓缓,“昨夜里,抛却思索对策,余下所想的……便尽是你了。”

话声罢,孟秋当即愣住,有些回不过神。

与此同时的,她那颗小心脏也禁不住地,轻轻被某头鹿撞了一下。

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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