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氤氲少女(1 / 1)

瞧着身畔沉默寡言的少年郎,孟秋都做好准备,等着被他追根究底的盘问了,未曾想,这番心理建设竟是白做的。

他垂着眼睫,目光落在那盏子清茶上,并不做声。朦胧苍白的雾气升腾着,笼罩又散开,教孟秋看不着他神情。脑海里是不时响起的系统提示音,起初还“叮”个不住,频繁得令人心底发慌。再到后来,频率便逐渐地低下去。

燕承南沉默着,她就在旁边耐心的等待。但时辰不早,再过小半刻钟后,她不禁觉得这般傻等太不值当。是为燕承南觉得。

“殿下。”孟秋如此喊着,并不生疏,反倒熟稔的宛若早已喊过千万遍。她眼见着燕承南因为自个儿这一个称呼而略微怔然,像是有些走神。顿了顿后,她说,“您打算离开彭城吗?”

她并不曾提及方才的事情,而是状似无意的,将它翻篇了。

对此,燕承南并非难以察觉,或说他心底也很明了,孟秋决计是解释不出什么的。但他有意想问,又无从开口,哑然半晌,只是不咸不淡的简略应着,“……嗯。”

“还有多久?”孟秋问他,“您接下来要往哪儿去?”

“……再过三天便启程,去往琅琊。”他既不遮掩,亦不在意,听到孟秋问了,就简明扼要的答了。

“琅琊?那儿先前不是还好吗?”

“获水大涨,又引入泗水,通琅琊而去,难免……”

燕承南一板一眼的回着孟秋的话,低着眉睫,却不像是心无旁骛的样子。他哪怕还在与孟秋说话,也貌似有些走神。他还未回神,孟秋便已然先行察觉了。

她先入为主,以为是自个儿让燕承南多想,教他又得在她的事情上费心。实则她并不曾猜错,燕承南的确是在想她。却非是现在的她,而是好些年前,在记忆中连容貌都将要被岁月侵蚀,变得不甚清晰的那些个她。

两人闲聊少顷,孟秋沉默下来,他便也不出声。

“殿下,”她问,“您有话要问我吗?”

“叮——”

【请宿主注意维持人设】

与燕承南愣怔的模样相对,尖锐刺耳的警告声一再响起,宛若在提醒她,或说……更像是在恐吓她。但她全然不在意,更同燕承南对视着,眼中是认真、释然的神色。

孟秋轻声道,“看您的表情,好像是有话要和我说。”

“……是吗。”他回过神,抬眸去看孟秋,“若真有话要说,又当如何?”

“不知道啊……”孟秋胆大至极的这么讲着。她朝着燕承南羞惭的笑,有些不好意思,更裹挟着少许歉疚与疼惜在里头,混作一团,衬出近乎温柔的情态。

燕承南眉头轻皱,“什么?”

“我并不想骗您,也从未骗过您。”她说,“但……有时和您在一处,看到您对我无话可说,就忍不住觉得,是我错了。”

她说的话太过晦涩,含义也藏得太深,教燕承南在恍然间隐约发觉后,却又难以思虑透彻。但凡与孟秋相关的事件,都过于离奇,且她举止太放肆,全然无从顾忌般,更不晓得是在依仗着甚,若非有他私下遮掩……

……依仗他吗?

燕承南鸦睫倏地颤了一下,如似风乍起,枝头瑟缩的蝶翼般,细微而短暂地轻颤着。

两人的谈话没个头尾,不明不白如同猜谜似的,教人满头雾水。燕承南不知为何,犹豫着似的,没再往下追究。而孟秋也顺着他的意思,适可而止。

他仍捧着孟秋斟的那盏茶。

茶水依旧滚热,温度透过单薄杯壁沾染在他掌心,握得久了,便有些灼人。素胎的瓷面一片洁白平滑,容不得半点儿瑕疵,衬着里头淡青的翠色,很是耐看。

“你错在何处?”燕承南语气莫名的问着她,却不留予她回话,而是自问自答地继续道,“僭越规矩,的确是错了。本官该当如何罚你?”

孟秋怔住。

她不太明白燕承南的话下之意,温和体贴得令人措手不及。但她还是借坡下驴的,用着这个燕承南亲自递过来的台阶,再次换下称呼,“……任凭大人处置。”

“念你曾也有功,便将功抵过,就此罢了。”他搁下茶盏,底足与案面儿相碰,发出清脆声响,“若再有下回,决不轻饶。”

“我……”孟秋愕然看他,话未出口,就因着他眉眼间的冷淡而尽数咽下,“……是。”

“嗯。”他再去问另一事,“待到离城时,你同去。此事你应当已晓得了。”

“宣大人和我说过,但我寻亲还……”孟秋犹在装模作样,却被他看来的视线惹得语塞无言。她当即掐断那些废话,朝着燕承南讪讪笑着,“任凭大人吩咐。”

燕承南遂挪开眼,“嗯。”

“不过,”她蹙眉问着,“我该以什么名义和您一起离开?”

“……”闻言,燕承南眉心也微皱,却是有些恼了。这话说得太过暧昧,哪怕他对男女之事惯不上心,但到底是个少年郎,听见这话,难免生出几分羞恼。

他冷然看向孟秋,那些斥责的言辞还未出口,就与她茫然望来的一双眼眸,四目相对。她双眸明净澈然,宛若一汪清透见底的湖水,恰似燕承南在宫中最爱的那太清池,见不着半点儿污浊秽乱。不论他怎么看,都不像是有旁的意思。

大概是他误会了……?

这般想着,燕承南起初因着被冒犯而生出的恼意一滞,稍作散去,又在她迷茫的目光里,真真生出几分羞来。继而,他恼羞成怒,冷斥着,“同去罢了,何来的一起?”

“可是……”宣柏就是这么和她说的。

“还不住口。”

“……哦。”她只得被迫闭嘴。

那面,过了少顷,燕承南看着她,面色方才和缓下来。他和孟秋说教,“既是小女儿家,与旁人讲话,便多注意着些,莫要信口乱说。”

“我……”孟秋刚想反驳,又倏地反应过来。两人到现在,哪有多少这般寻常的对话。想到这儿,她忍着没再多说,还愈发低声细语的附和着,“您说得对!”

或许是她这作态有些伏低做小的模样,宛若被他凶得害怕,教燕承南禁不住地有些懊恼。

哪怕他生气,也不该对个姑娘家发火,还用着那么重的语调。可不就吓着她了……

是以,他蹙眉片刻,极其少有的率先与孟秋搭话。

“……再过几天便需离开,你今日回府后,记得提前做好准备。”他生疏又僵硬地找着话题,“途中艰辛,或有不便之处,多忍耐一些,等到抵达后即可。”

孟秋迟疑着点头,“好……”

“你寻亲一事不必再说,我也不再过问。”他本意是想让孟秋宽心,偏生忍不住在末尾添上一句,“若有人问及,不许提我。”

“哦……”

“若还敢如同方才一般,言行无状,甚于胡说八道,我必定……”他话音一顿,再看孟秋好生委屈的神情,骤然没了声,“。”

她低声,“再不敢了。”

“……”燕承南落得个适得其反,愈发地面无表情,“嗯。”

他甚于觉得,过了这一遭,只怕孟秋便不仅是怕他,还得在心底给他记上一笔。未曾想,出乎预料的。不消多久,甚于那盏清茶都不曾凉透,孟秋就收敛下那略有些失落的样子,又凑到他旁边来。

“我来研墨,这活儿我熟!”

燕承南没作声。

“我为您剪一下烛芯儿,屋里有点暗。”

燕承南看了她一眼。

“诶,茶又没啦?我再去添上~”

燕承南应,“……嗯。”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良久。

“罢了。”他将那些文牍全都搁下,腾出一小片空处,用来置放孟秋端来的新茶,语意不明地轻轻叹息着,重复道,“余下的便罢了。”

“咦?”孟秋大为讶然,“是要留给郡守大人来弄吗?”

燕承南颔首,“嗯。”

对于一贯鞠躬尽瘁的使臣大人来说,这已然不止是稀奇,而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孟秋全然不觉是自个儿打扰到他,见到他眉头轻皱,还误以为真的询问着,“您是累了吗?”

他喝罢浓茶,揉着额角,脑仁处仍是觉得隐隐作痛,“……是有些。”

“那我帮您按一按?”她小心翼翼地举起双手,手心朝上,将其在燕承南面前摊开,“就……轻轻地。能让您好受点儿。”

“无妨——”

“还是说,您担心我会做什么?”孟秋问得可怜,宛若被欺负了似的,“所以防备着我,不愿意让我近身?”

“……”那些还未讲出口的话,便被她这般抵回去,连半个字儿都难以再说。燕承南沉默少时,本意还想推拒,却不知倏地被哪一点诱惑着,教他不曾及时应答。

是书案上余温尚存的一盏子茶水?还是那剪过的烛蕊、新研的浓墨?亦或是她一对儿明眸巴巴地望过来,透露出几近委屈的模样?

总而言之,燕承南默许了。

他鲜少与人亲近,这般皮肉相触,衣袂并连的间距更是久未有之。继而,他下意识的紧绷住身躯,为这些许触碰感到极度的不适应。

从她袖间飘来的些许皂荚香气、乃至她肌理的温软细腻……此时此刻,燕承南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前段时日不慎落水后被她相救,又被迫揽她入怀,却听着她在耳畔,焦急又慌乱着唤他的情景。

而孟秋见他眉头紧锁,还以为怎的了,手下动作一顿,指尖从他鬓角擦过,疑惑喊道,“殿下……?”

记忆与现实的交错,令他突兀地,生出许多荒诞至极的臆想。

燕承南蓦然握在她腕间,也不顾她惊诧后的挣扎后退,强行将她拽到身畔。又抬起另一只手,毅然决然的往她脸颊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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