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掖庭弃妾(1 / 1)

两人擦身而过。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远了,孟秋愣在原地,仍旧是良久才回过神。

过了会儿,她用手压着隐隐作痛的脾胃,思绪飘地有些远。幸而她顶着宫嫔的头衔,哪怕被厌弃,刚才的失礼之举也不算太过引人瞩目。

孟秋慢吞吞的继续往小膳房走去,没管那些行礼罢,起身拍灰的宫人。

又听到他们低声赞叹。

“不愧是太子殿下,威仪万千,虽尚且年幼,却足可窥见天家气派!”

“可不是么!殿下前几日还作出一首文章,听闻朝堂上的大人们都在夸呢!”

“殿下仁厚,不止约己爱民,更宽容大度。”说这话时,那宫婢堂而皇之瞅她,“若换做旁的主子被冒犯,必定是要把那些狂徒拖下去打杀了的。”

寄体是被嘲讽惯的,孟秋又正饿着,毫无心思去和她计较这些,如今听着了,也不过蹙着眉加快步子,眼不见心不烦。

而在她想要息事宁人时,路过那宫婢,还被刻意嗤笑一声。她循声看去,正和宫婢斜着眼瞧人的丑态对上。

“……狂徒?”孟秋将她所说的词汇重复一遍,略作停顿,“依照宫规处置,你这么嚼舌头,可得小心点。”

“叮——”

【请宿主注意维持人设】

那宫婢显然没想到她这般放肆,气得瞪眼,“你!”

“打住。”孟秋懒得去管系统,更不愿意和这人斗嘴,遂阴恻恻朝她笑,“别见怪,我这是想开了。我今年二十八,你瞧着也才十六、七吧?你说我要是一怒之下做出什么事儿,谁更不值当?”

宫婢的脸色逐渐僵住,神情极其古怪。凭这作态来说,她定然是觉得孟秋终于疯了。

“提着刀,比求饶来得更有用。”孟秋笑眯眯问她,“你说是吧?”

“你你你……”宫婢被吓得连连后退,生怕她骤然从怀中掏出什么,“你别乱来啊!”

“噗嗤~”

这一声笑并非出自孟秋。

两人齐齐朝着发声处看去,却见不远处有个身姿曼妙的丽人。观她衣着、配饰,必定是宫中某个娘娘。

相隔一丈开外,孟秋这寄体夜夜对着月光绣花补衣,是以有些怯远,并不能看清她容貌。故而,孟秋也无从得知这人究竟是谁。

不等她细瞅,旁边的宫婢就俏脸泛白,砰得一声跪下去,双膝砸在青砖上,听着就疼。她又颤抖着对那丽人磕头,口中结巴地称呼,“奴婢、奴婢拜见丽嫔娘娘!”

孟秋紧跟着施礼,“见过娘娘。”

那被称作丽嫔的女子斜髻如云,两对儿金簪挂着细链,链尾坠着珍珠,正缀在耳畔。她肤若凝脂,一时竟教人辨不出窈窕佳人与珠圆玉润,孰白、孰美。

她缓步走近,倩影隐没在树荫里,石榴裙逶迤,罗衣轻薄,阵阵幽香透衣而出,在她眼波流转间,那媚而不俗的风情几近酥了人骨骸。她面容太过娇艳,宛若一枝盛绽的海棠,融融冶冶,携着春情葳蕤,留在了她眼角眉梢。

“你方才所说,倒是甚合我心意。”她这话是对着孟秋讲的,唇边还勾着笑,却又转而吩咐后面跟着的宫人,“去,赏那婢子几个巴掌。”

“丽嫔娘娘!娘娘饶命!”那宫婢被骤然点名,吓得脸色惨白,哭哭啼啼朝她磕头,“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娘娘饶命啊!”

“嘴也堵上。”她蹙着眉尖,抬手用锦帕掩唇,“真是吵得人头疼。”

“喏。”

这丽嫔身后的内侍见怪不怪,随意招呼两个人,把那宫婢捉拿着摁住,就拽着她发髻迫使她昂起脑袋,又掏出粗布塞进她口中,就开始狠狠地掌嘴。

一旁的孟秋早就愣住了。

“呜呜呜……”宫婢的惨叫与痛呼都被堵在咽喉处,此时发出的声响则更像是哀嚎,伴着清脆的巴掌声,让这浓烈夏日都生出几分森冷寒凉,“呜、唔!呜呜……唔、呜……”

孟秋默不作声听着,掐着掌心把目光从丽嫔那儿挪开,转而去看宫婢红肿的两颊与唇角破损血迹。

少顷,孟秋没忍住,又将视线悄自上移,在她堪称熟悉的容貌上辗转一瞬,才垂下眼。

偶有宫人路过,匆匆朝丽嫔行礼问安,又疾疾走远。

寄体虽眼睛不太好,耳力却灵敏。是以,她听到有宫人轻声嘀咕——

“得罪谁不好,偏要去招惹这煞星。”

“宫中独她手段狠毒,怪道姓杜。”

“小门小户出来的,若非有四殿下……”

后面的话听不清,但只前面几句,便可以让孟秋确认,眼前这人果真是她。

杜云翠。

四年前无权无势、人微言轻的小才人,乃至而今,已是个生杀予夺的娘娘了。轻飘飘几句话,却是与当年截然不同的重量。

“得了。”正在孟秋发呆时,杜云翠好整以暇的出了声儿,“停罢。”

“喏。”内侍依令住手,那两人也放开宫婢,任由她瘫倒在地。继而,内侍更用帕子擦了擦掌心,再扔到她脸上,凉飕飕、阴沉沉说,“今儿娘娘好心,没打杀了你,若下回再敢以下犯上违反纪律,必要拔舌敲齿,以正风气!”

“呜……”宫婢呜咽不止,瘫在地下一动不动,面目肿胀连眼都睁不开。嘴里粗布被拿掉,布上都浸透了血。

怎一个凄惨了得。

处罚了宫婢,杜云翠才再度瞧向孟秋,见她不做声便笑,也不意外。继而,颇有深意的问她,“可是被吓着了?”

她看着不远处的丽人,略微启唇,话音还不曾起,就听脑中一声“叮——”

【请宿主注意维持人设】

孟秋被迫闭嘴,憋的磕磕巴巴,迟疑着回了句,“还、还好?”

要知道她死去活来好几回,哪次不比眼下凶残。

可这回答显然在杜云翠的意料之外。她笑得愈甚,戏说,“你这性子我极喜欢,今日就罢了,不便约你。待往后,若你闲来无事,不妨寻我喝茶解闷儿。只我性子不好,时常发火,你别怕就成。”

旁的宫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而孟秋则毫无犹豫,当即就点头应了。

她并不在意杜云翠这堪称恶趣味的恐吓,低头以寄体的语气腔调回话,“贱妾知道了。”

大概她演技欠佳,教杜云翠一眼看破,噗嗤一下笑得花枝乱颤。好半晌才停下,意味不明的与她讲,“这怯懦温驯的作态,着实不如此前那样子来得让人顺眼。”

“您此言何意。”孟秋故作不明白,“贱妾未曾听懂。”

“哼……”她懒得多说,轻抬皓腕抚了抚鬓角,也不管她,吩咐道,“回宫。”

孟秋再躬身又施礼相送。

这一行人逐渐走远,巷中除却孟秋,剩下的便是那话多的宫婢。

宫婢仍瘫在那儿哼唧,好端端一张脸红肿地辨不清容貌,掺着血渍、灰尘,更有泪和汗,糟践得不像样子。

“哎,”孟秋蹲下身瞧她,并非感到幸灾乐祸也无有什么恻隐之心,只是自顾自的念叨,“物是人非啊。”

她擦着额角薄汗,依旧准备先去伺候好五脏庙。途中没再碰到旁人,也不曾生出其他事端。

对于旁人的轻慢与不屑,以及寄体的难处,孟秋都有所了解。她并不打算继续干杂活,赚这点儿银钱,再堪称凄惨地一日一餐。

故而,孟秋期望今儿她疑似疯癫一事,被刚才遭殃的宫婢大肆宣扬出去。

不破不立。

月色朦胧。

夏日的燥热与滚烫逐渐散去,在徐徐缓缓的晚风里化作清凉,衬着繁茂枝叶、与池波潋滟,连同倒映在水中的那轮白玉盘,都似是入了画。

婆娑里,一道黑影闪过,鬼鬼祟祟溜到亭边的景观石旁,又蹲下身,借着微弱月光,弄出窸窸窣窣的细碎动静来。

这正是孟秋。

她手里拿着莳弄花草的小锄头,将石后背阴处的泥土刨出个大坑。

良久,锄头触及粗陶的酒坛,发出一声清脆明亮的响动。她喜不自胜,“找到了!”

孟秋将陶坛挖出来,又将封口的红绳解开,再将里头用油纸包好的东西仔细拿在手上。

金锭在月下还是璀璨而又好看,一锭为五两,这儿共有五锭,堆在一处,便是一座小山。又有十两的银锭十锭,白花花的惹人爱。

可惜,她如今用不了这些。

转而孟秋拆开一旁的小布包,从里头抓出一把银珠塞进荷包里,再满面郁猝的,将自个儿攒下的全部家当都仔细埋好。

在填坑时,她一边用锄头把土夯严实,一边咬牙切齿的吐槽,“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辣鸡系统还想坑我,呵!”

“辛辛苦苦这么久,竹篮打水一场空!”

“还好当初我留着后手,藏了点钱……”

“要不然!别说完成任务,我得先饿死!”

待到将痕迹都遮掩好,孟秋累得直喘气,衣裳都湿透了。她用手抹去额上虚汗,扶着腰站起身,又在自个儿的藏宝之处蹦跶着踩了几下,务必把泥土压紧。

“哎呦,”她软绵绵倚靠着石头,捂着心口不住发愁,“这身体素质不成啊,真要赶去救场,我怕是要先晕倒在半路上,更别说……嗯?”

孟秋乍然噤声。

小路尽头处,有人提着一盏灯笼朝池边走近。蜡烛已燃了大半,只剩下拇指长的一小段,烛光昏暗。池边的风又大,那一点火芯儿在摇摇曳曳里明灭不定,仿若下一瞬就要灭了。

因此,孟秋并不能看清来人是谁。

那道身影由远至近,步履轻缓。

离得近了,孟秋才发觉此人身量不高,大略与她胸口齐平。她暗自猜测,此人应当是年纪不大。

她本打算耐心等着这意外来客离开,却不曾想此人身子一顿,停在不远处,循着方向,她看向身旁略微陷下一片的花丛,“……”

此人着实敏锐,更胆大包天。在深夜里见到这样的事,不止不避,更提着灯笼,朝这边缓步行来——

孟秋心头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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