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想起,往屋檐下插艾草是端午节时,已经多日之后了,看来,我有必要回家过一次端午节了。
陈保才
五月节就是端午节。
清少纳言在《枕草子》中说,节日是没有赶得上五月节的了。这一天,菖蒲和艾的香气,和在一块儿,是很有意思的。上自宫禁里边,下至微不足道的民家,都竞争着在自己家里尽多地插上菖蒲,到处都是一簇簇的,真是很少有,在别的节日里是见不到的。
记忆中的端午节亦如此。早上挂艾蒿,家家屋檐下都插着这种据说能够防止虫害的艾蒿,其热闹的盛况,不亚于三月三逢会上的集市。
儿时的端午节是与劳作连在一起的。那天,父亲在田里劳作,或轧场,或割下一片麦子,摊平,铺整,作为打场的空地。母亲在家蒸、煎、烹、煮,早早地将午饭做好,我们一等放学,便被派去喊父亲;而饿得不行的我们巴不得早点开饭,所以对于喊父亲吃饭这样的差使,当然是很乐意的了。
许是为了祈祝麦子的丰收吧,端午节这一天的吃食往往特别丰盛,有鱼,肉,蒜苔,马铃薯,此外,几乎家家都要炸些油饼、油糕或油饺。有一年,大约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吧,我们家头一回没有炸任何吃物,作为孩子的我们一整天都感到很失落。直到晚上,邻家大娘给我们送来了一笊篱油糕油饼,我们才重又变得活跃。现在想来,那时的民风还是很淳朴的。
到了晚上,我们往往都睡着了,劳作了一天的母亲会把我们喊醒,用酒火给我们擦额头,耳朵,据说是为了驱赶什么虫往耳朵里钻。母亲的这一做法让我记忆深刻,许多年后,我还能清楚地记得酒火在碗里燃烧时所发出的那淡蓝火光。
后来,我长大了,像许多人一样,节日观念越来越淡。不仅如此,出于对文学的过度迷恋,长大后的我渐渐害怕过一切热闹的日子,包括端午节。
大学时代的端午节往往以聚餐的形式出现,有寝室聚餐,情侣套餐,置身其间,听着男女学生吆五喝六地划拳行令,谈笑风生,往往更衬托出我的孤单。每每这时,我就会想起儿时的端午节,那淳朴的一去不返的民风,那端午节所特有的母亲做的糖糕(一种三角形的年糕,里面放着很多红糖)和煮蒜瓣,是我生命中至今不能忘怀的部分。
毕业后,在小城呆了八个月,便辞职跑去上海,以为只是去寻找梦想,没想到梦想后面还有陷阱,接二连三地失业,换工作,最后,我又从上海到了深圳,整整十年,异乡的生活。如你所知,在这些漂泊的日子,生存不易,哪有心思去过端午节呢,而关于故乡,许多时候,也只在残留的记忆里闪现一下——我掐指一算,我已经有十年没有过端午节了。
前几日,请朋友吃饭,点了艾饼。由此叙到了艾草,我忽然想起以前割艾草往屋檐下插的事,不过,我居然忘记了是九月九还是端午了,这让我震惊,因为我对故乡的记忆已经这么模糊了。而当我想起,往屋檐下插艾草是端午节时,已经多日之后了,看来,我有必要回家过一次端午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