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家好好待着，回来我给你做好吃的。”这天吃完早饭后，虎子妈妈急匆匆地丢下一句话，就要走出家门。

“还有，等你感觉好一点儿了，想着喊醒咱家的枣树。”她折回来，走到院门右边老磨房取来一只木棒槌，然后放在虎子的面前，“记住，要砸100下。弄错了就吃不上枣了，这是老辈人传下来的规矩。”

“你昨夜受了凉，喝红糖姜水就没事了。”

看看，虎子的童年可没有被太过娇惯和溺爱，他头疼的时候妈妈还给他安排了个“喊树”的活儿。

虎子懒懒地“嗯”了一声，蜷缩在竹躺椅里翻了个身，目送着妈妈的身影消失在家门口。

也许是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小憩，虎子的头脑清醒了许多。

刚才晕晕乎乎、隐隐疼痛的感觉没有了。

他立刻精神起来，跳下躺椅，在院子里转了几圈，胡思乱想着，还是觉得索然无趣。

他想起妈妈的嘱咐，于是走到枣树前，拿起了木棒槌，朝着树根部砸去。

“一——”他拖起声音喊着，又举起了棒槌。

他停下来，望着受惊飞走的一只啄木鸟，直到一点儿影子也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

又是“嘭”的一声后，他慢条斯理地喊着：“二——三——”

……

“九——”的喊声刚落，屋檐上刚落下的一圈麻雀就飞了起来。

数到“十九”的时候，从南边西厢房里跳出一只“咯咯嗒”叫着的花母鸡。

他想，母鸡生蛋也被搅得不安生，真不知道还会有什么鸡飞狗跳的事。

“二十九……”还没数完，他就提着棒槌去追赶柴垛下的黄狗了。

因为它把在柴垛下扒拉草籽儿和碎石的六七只鸡追得一次次飞上柴垛，不得安宁。

妈妈可说过的，快下蛋的鸡可经不起这样折腾。

他拿棒槌吓唬着大黄狗，把它赶到磨房里，关上门，然后回到枣树下继续“喊树”。

等他顺利地喊完“九十九”，什么都没发生。

他伸展了一下胳膊和腰，狠狠地朝枣树砸了最后一下。

“一百”的百字还没冒出，虎子就听到了“哎哟”一声，老枣树里闪出一个高大的老翁。

虎子揉着眼睛，以为眼睛出了毛病。

老树精揉着腰，拄着拐杖，一副乐呵呵的模样：“哎哟，小毛头，你差一点儿打折我老树精的腰。”

“对——对不起。我——我没——没看见你过来。”他的喉咙里像堵上了一颗青枣。

“哈哈，没事的。瞧我的腰板还是挺硬朗的。”说着，老树精竟然跳起半房子高。

虎子惊愕地张着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有什么奇怪的，我忘了说谢谢你呢。”老树精落在地上，“我差点儿睡过了头。”

“什么？谢谢我？”虎子觉得他没有什么可怕的，胆子就大起来。

“年纪大了，就容易忘事。今天是我的千岁生日，多亏你喊醒了我，孩子们在云彩城堡彩虹大酒店给我准备了一个宴会。”

“我祝您生日快乐，再活一千岁。”

虎子边说边极力张开胳膊，表示“一千岁”可不是很好表达的。

“谢谢你，小毛头。我要去云彩城堡神仙美容院去修一下我的胡子。”

说完，老树精身子轻轻飘到了一房高，不过，他突然停下来：“哦，欢迎你去参加我的生日宴会。”

“真的吗？我一定去。”他的心几乎要跳出来。

“当然。”

“那我怎么去云彩城堡呀？”他扯着嗓子高喊着。

“坐上一片云彩，很快就到了。”

老树精的声音越来越远。

虎子用力拽了拽自己的耳朵，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幻觉。

棒槌还在他的手上，黄狗安静地待在磨坊里，几只鸡在西墙根下散步，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如何去参加老枣树精的千岁盛宴呢？

当然是坐着云彩去。

从哪里坐上云彩呀？

这可要动脑子的。

自己可以爬到柴垛上，可以通过梯子爬到房顶上，也可以爬到比房顶还要高的枣树上，但这些都离云彩还很远。

虎子爬上了枣树，有些生气，老枣树精是在捉弄他吧。

他很后悔，当时应该跟着老树精一起去的，或者让他给自己一个魔法也好呀。

他想着想着，不小心从枣树上掉了下来，身子不由自主地翻着跟头，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没想到会掉进水缸里，也忘了自己当时伴随着落水腔调都走了样。

后来，他绘声绘色地给大伙儿说起了自己的神奇经历：“说什么你们也不会相信的，我掉进水缸后，脚下是一片洁白的云彩，身子就飘了起来。然后飘向了空中，钻进了一大团云里，走进了一个城堡。”

“城堡像一幅彩色的童话仙境，街道柔软得像铺上了地毯，不同的街道弥漫着不同的果子香或花香。渐渐地，枣花香味越来越浓地钻进鼻孔，我越来越清晰地看到彩虹大酒店的霓虹灯牌子。”

“走到门口，长着翅膀的和我个子差不多的小精灵给我戴上了一顶圣诞帽样子的帽子，帽顶上吊着一颗紫红的大枣。”

“我刚走进酒店，老枣树精就张着怀抱笑呵呵地迎接我。他大声地说：‘安静，我隆重介绍我的小主人——虎子。他是个爱幻想、聪明伶俐的男孩……’”

“我不好意思地半低着头，羞红着脸，打量着陌生而新奇的四周。”

“宽敞的大厅里挤满了树精们。有顶着红枣的枣树精，有脑门耷拉着槐花的槐树精，有头发像榆钱的榆树精，有身子笔直的杨树精，有胳膊弯弯曲曲的柳树精……他们的样子很可爱，让人很乐意去接近。”

“我想不到有几个树精走到我面前，跟我热情地打招呼，一一说起他们和我的趣事。”

“原来，他们就住在我家的周围，在不同的季节里给了我许多的快乐和果实。上树摘榆钱、捋槐花、摘枣子是每个男孩子最喜欢的事情。”

“我让他们感到可笑的事可真不少，比如我的帽子飞到枣树高高的树枝上；爬榆树时挂扯了我的裤裆；我挂在苹果树上的一串鱼儿被猫偷吃了……”

“个头不高的榆树精还感谢我救了他呢。”

“一次是我阻止了一只羊啃他的树皮，一次是制止了一个叫新新的男孩在他身上刻字。”

“一会儿，音乐响起来，灯光夺目，屋子里摆出一桌桌高档的宴席。这可是我见过的最豪华的宴席了。”

“一个小精灵扯扯我的衣袖，示意我安静。我闭住嘴巴，但关不住流出的口水。老枣树精乐呵呵地讲了几句话，然后下令宴会开始。”

“小精灵们跳起了欢快的舞蹈。好多树精送上稀奇古怪的礼物。我就把一些五光十色的佳肴往嘴里塞。”

“宴会结束的时候，我已经撑得肚皮圆鼓鼓的，弯不下腰了。”

“最后我又哭起了鼻子，因为，我的云彩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走了。”

“我家的一个枣树精灵走到我面前说：‘男孩子可不哭鼻子，我带你回去吧。’”

“我顿时破涕为笑，搂着他的脖子让他带着我飞出了云彩城堡。”

“吹牛皮吧，哪有那么神奇的事情？”豆豆撇撇嘴巴，非常怀疑，“哈哈，你在给我们讲故事吧。”

“我保证是真的，你们不相信我也没办法。”虎子面红耳赤，“瞧，我的衣服还是湿的呢。”

“你掉进了水缸里我相信，但我们谁也不相信你去参加了什么宴会。”

这会儿，妈妈高声喊着：“吃饭了，虎子。”

虎子正好有了个台阶下，连忙高声应着：“来了，来了！”他身后，几个小精灵和红鼻鼠嘻嘻哈哈早已笑成了一团。

二

一天上午，阳光慢慢铺满了虎子家的半个院子，也明晃晃地透进了水缸里。

水缸里5条大小不一的草鱼畅快地游动着，偶尔会把水面上的阳光摇碎。

虎子的两只手按在水缸的边缘，对着他从河里捉来几天的鱼出神，又想到了刚才在菜园里的倒霉事。

刚才，他走进西院的瓜菜园时，看到一只刺猬正津津有味地啃着一个很大的甜瓜，就猛地踢了过去。

他“哎哟”叫了一声，马上蹲下身子抱住了脚。他忘记了自己穿的是露着脚趾的凉鞋。等他准备去教训那只刺猬时，他已经逃之夭夭了。

忽然，他的裤脚被拽了两下，一只刺猬站在了他脚边：“喂，喂——”

他的火气一下子冲上来：“你是刚才那只可恶的刺猬吧？”

刺猬有些语无伦次：“有个紧急的事情需要你帮忙！刚才，刚才是我。”

“哼，我正准备找你算账呢。”虎子瞪着眼睛，准备去拿倚在墙边的铁锨。

“有个紧急的事情需要你帮忙！很紧急的！”刺猬拽着虎子的裤脚。

“还要我帮你的忙？”

“先谢谢你。你来狐狸大婶就得救了！”刺猬又拽着他的衣角往家外走。

“你说的是偷我家鸡的狐狸？”

“狐狸大婶需要你的帮忙，很紧急的！”

老树精突然出现，乐呵呵地对虎子说：“帮助别人是一种美德。人在危难的时刻，特别需要帮助。”

虎子想辩解一下自己可不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还想让老树精帮个忙，可是老树精说完话就不见了。

他拍拍老枣树，只得跟着刺猬往前走，担心刺猬拽坏他的裤子。

“狐狸大婶一定会很感谢你的。”刺猬脸上的焦急神色舒缓了一些。

“我可不想得到什么感谢。”虎子对刺猬一直耿耿于怀，还是不能友善起来。

他跟着他到了瓜菜园后面的芦苇**里，果然看到一只灰色的狐狸，卧在芦苇叶上，耷拉着头喘息着。

狐狸看到虎子的到来，神色有些惊慌。

可刺猬声音里跳跃着欣喜：“我说过，你会没事的！我的小主人虎子来救你了。”

虎子白了他一眼：“谁是你的主人？”

“以后再解释，你把那只铁夹子弄开，那会要了狐狸大婶的命呀！”刺猬催促着。

虎子一看便知这是爷爷放的铁夹子。

他说：“爷爷会生气的。你该知道，她曾经偷过我家。”

狐狸垂下头，声音微弱地说：“都是我不好。去年冬天，我几个孩子刚出生，一场大雪让我家弹尽粮绝。孩子们饿得哇哇直叫，我就做了不光彩的事。”

虎子听着狐狸的话，有些感动，便走过去，用力打开了铁夹子。

狐狸感激地说：“谢谢你的宽容。”

“我听说，镇里的拴柱为了他的孩子还偷过公家的玉米呢。他被扣了钱不说，还在镇上被关了一夜。你和他一样的，都是为了孩子。”

刺猬拍着手掌说：“你真是个懂事的孩子。我为有你这样的小主人感到骄傲。”

“别提我是你的主人呀。你早上还扎破了我的脚呢。”虎子指着他的脚说。

“我是自我保护呀。”

“我家的大黄狗被我踢过好几次，他从来没还过嘴。啧啧，我才是他的主人呢。”

“你俩别斗嘴了。我邀请你们去我家做客，请赏光。”狐狸客气地说。

“到你家做客？我可从来没想过要去狐狸家里做客。”虎子连连摆着手。

刺猬说：“离这里不远，也许你会感兴趣的。”

虎子心想，我连云彩城堡都去过，到狐狸家做客也没什么的，于是做出一副欣然应允的样子：“好吧，我不能浪费狐狸大婶的一番盛情。可是，我想带着我的几个朋友一起去，好吗？”

“当然没问题。”

于是，虎子一溜烟跑回院子，喊出了红鼻鼠和泥娃娃精灵们：“这次一定能给你们一个惊喜，快快跟我来吧。”

他们很快到了菜园，跟着刺猬、一瘸一拐的狐狸到了一片荷塘边，他们看到一座精致的小木屋。

几只小狐狸欢呼雀跃地跑过来，有的牵住妈妈的手，有的抱住妈妈的腿。

他们根本没有发现妈妈受伤了。

虎子和刺猬被狐狸大婶让进小木屋里，坐在藤桌旁的椅子上。

紫藤花儿般的窗帘被风儿推开，荷花的香味飘了进来。

狐狸大婶从里屋拿出一些果脯和点心摆在藤桌上的碟子里，热情地推到虎子的面前。

刺猬拿起一片果脯，放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说：“这是蜜瓜果脯，味道很纯正的。”

他示意虎子尝一下。

虎子顺手拿起一片，放进嘴里：“嘿，味道果真不错。来，你们都来品尝一下吧。”

红鼻鼠和泥娃娃精灵们也津津有味地品尝起来。

几只小狐狸从妈妈的目光中得到应允后，就争先恐后地挤在了藤桌旁，七手八脚地挑选着自己喜爱的果脯或点心。

他们津津有味地咀嚼着、谈论着，一会儿就和虎子他熟络起来，踊跃地给他讲起他们身边的一些趣事。

不知不觉，妈妈喊虎子吃饭的声音从家里悠扬地飘来。

于是，虎子起身告辞，和那几只可爱的小狐狸挥手告别。然后与红鼻鼠、泥娃娃精灵们匆匆赶回家。

回到家，妈妈见他身上有零星的芦苇叶，责怪地说：“以后少去西边的苇**里，小心被你爷爷埋在苇叶下的铁夹子夹住脚。那可是专门给来咱家偷鸡的狐狸准备的。”

虎子吐吐舌头，做出一副乖乖的样子说：“我再也不去了。”

但是，他心想，我会想办法把爷爷的铁夹子藏起来的，为了可敬的狐狸母亲和那几只可爱的小狐狸。

小狐狸真狡猾，偷吃母鸡的鸡娃娃，母鸡不给小狐狸吃，小狐狸气得摇尾巴。

——童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