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梁五咏(组诗)(1 / 1)

雪满云山

当最后一声鹤唳

消隐于苍穹

白羽

纷纷飘落

这是云山之巅

最为轻柔的事物

众云之中

最为纯粹的云

凭借想象的烈风

一夜可上九天

但我必须以微渺的脚步

一粒一粒

印上高峰万丈

雪路追忆虎豹的踪迹

而千年的白光依旧

佛号隐隐激**

这是众木之中

最为祥和的声音

令人震动 安静

开始一生中少有的沉思

而我终于走在众山之上

独对着天地站立

内心的大雪苍茫

云山

你知道我的血在燃烧

你知道我已不会退缩

法相如岩

是谁在时空的秘处召唤

是谁在召唤

内心的铜钟隐隐振动

一个人行吟飘过资水

轻盈如燕 又突然而止

一片岩石矗立如佛

是石上开花的箴言吗

百里之外或千年之前

这一场相遇的缘法

就早已在一本失传的经文中

记载

以拈花般的轻柔靠近

那些文字古朴却还没有老去

再靠近一点

只须指尖轻轻一触

内心的铜钟便如雷激**

而这远非一场梦境所能解释

或如石所刻

是如梦 如幻 如泡 如影

我听到如电的说法一闪而过

内心的铜钟开满莲花

我看见满山的树木披着灰衣

轮回中合掌听经的僧人

而我是不是这许多人当中

曾经的一个

如今却面对岩石的静默

泪流满面

法相如岩

法相如石

不必太多丰富的表情

只需一个简练的暗示

便足以让我

深刻地领悟了一生

凌云塔

升起于每个早晨之上

掩映的雾霭如旗

每个夜晚

并不降落

仰仗神圣星光的指引

或是聆听太阳的召唤

在大风中坚持

一种向上的姿态

每天都能透过窗户凝望它

这使我领受莫大的幸运

彼此深存的缘法

凝望它它也凝望着我

相对静静守一条小河

一只河上仅有的翠鸟

和翠鸟偶尔掠过的稻田

其实我们所能看到的

往往只是

已经完成的外形

却难以深入它之内心

体悟一种精神

是怎样无畏地滋长

一种意志

是如何不屈地产生

凌云塔

百年沧桑伟大的个体

给予我力量

向上

再向上

暴雨并不能摧毁

这般挺拔的姿态

即使有一天

它在时光里轰然坍塌

另一座同样的塔

也会在我心中

冉冉升起

吊花塔

那是万物扭曲的年代

一道骤来的霹雳

加深了毁灭

那是举世罕见的身姿

它在黑夜最黑的部分

挣扎 突然抽紧

骨头碎裂的疼痛

布满江面

那在噩梦中挣扎的十年

其实并没有远离

尽管它凄惨的阴影

似乎从未覆盖过

你和我年轻的生命

但这绝不能成为

今天彻底遗忘的理由

徘徊于无语的遗迹之上

这已成为伤痕的见证

甚至连野草也不愿掩饰

连江上的水鸟飞过时

这些喜爱欢叫的精灵

也保持了

必要的沉默

含恨的花塔啊

永不再现的花塔

告诉我

是什么样的残忍

扼杀了如此绝代的美丽

是什么样的疯狂

曾将整整一代人

引向悬崖的边缘

也许生命中过于沉重的询问

会加深青春的隐痛

而这正为我所渴求——

疼痛所产生的清醒

以及由此撑开的坚定

做一个直面悲剧的人吧

在这个不断引进喜剧的时代

做一个哀悼纯洁的人吧

在这个举世沉迷欲望的时代

如果还有另一场风暴来临

那像塔一样站起的人

决不会重蹈

你无声被肢解的命运

他要厉声地呐喊

震撼大江中所有沉睡的冤魂

他要伸出手臂

牢牢挽住太阳

你将在照亮百年的闪电中

目睹战斗者真正的风采天地间最出色的同盟——

塔之剑

闪烁强光的太阳盾牌

走过木瓜桥

让我想象一九九八年的一天

或者有阳光

而我更愿是风雨

一个少年从这里经过

他看着桥上的标语

若有所思

时间因此在更深的地方复活

让我想象一九三零年的一天

或者为白昼

而我更愿是黑夜

一队红军从这里闪过

脚步急促 有力

时间的深处更深地陷下

让我想象这座桥在清代的一天

就已隐约显露历史的轮廓

而它在更久远的、我们无从考证的年代

就已经诞生

让我想象有更多的人

曾从桥上走过

迅速 缓慢 或驻足不前

在想象中我长久地凝视

这座真实的桥

并因此而明了

所有的胜迹

都是这样形成:

不同的人物

赋予不同的含义

不同的脚步

响起不同的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