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案发 重逢(一)已经 并由网友上传至看书阁、本书的文字、图片、评论等,都是由着魔的网友FANS发表或上传并维护或收集自网络,属个人行为,与本站立场无关, 更多 请返回看书阁首页
黎承睿走进西九龙警署大楼时正好是上班时间,他进电梯上楼,大踏步进自己的办公室,一路上,见到他的警署同僚均微笑向他打招呼,个别刚刚毕业的小警员还会诚惶诚恐向他敬礼。虽然他的警衔目前仍然是高级督察,但他的职务这两年却升得很快,已经俨然等同于分区副指挥官,谁都知道,黎承睿只要不出大错,考核时不要突然脑抽,那么他的正式任命就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没人会想去得罪一个未来的总督察甚至警司,尤其还是这么一位敬业到不要命的人。
警队尽管如大大小小的公权机构一样存在各种派别或裙带关系,但他们到底是执法队伍,多少有秉公精神作为共同价值观,对尽忠职守的警察还是普遍认可,因此黎承睿作为上司,虽然有时候不太近人情,但他的铁面无私却甚有威严,他的办案能力与他的拼命三郎形象一同深入人心,尽管三十五岁不到便升到这么高的行政职务实属少见,但却很少有人会质疑。
黎承睿刚刚坐好,办公室门外就传来轻微的剥啄声,尽管是全透明的玻璃墙能对门外的人一目了然,但外面端着咖啡的小警花Lisa还是每次都极有礼貌地微笑敲门。这是一个新人,长相甜美秀丽,身材修长凹凸,这样的条件做明星都可以,但她自幼有当警察的梦想,于是毅然选了警校就读。因为相貌优势、成绩不错,香港警队内部倒不愁没有地方要她,可她公开表示想跟着偶像黎承睿做事的理想。西九龙现任的警司跟席一桦私交不错,对黎承睿也多有提拔,一听说有这种情况,想到黎承睿还是单身,不禁生了点好事之心,大笔一挥,便把Lisa调到黎承睿身边。
这个女孩是很会来事的人,有所有漂亮女孩的自信,也有邻家女孩的贴心和甜美。她每天早上为黎承睿亲手调制他爱喝的咖啡,中午时分会为他订他常吃的套餐,时不时带来点自制的饼干寿司,善解人意又不会失了分寸,加上嘴巴又甜,人又好看,谁都以为就算黎承睿百炼成钢都得有天变成绕指柔。
可惜她来西九龙重案组都快满一年,却还是无法将自己与黎承睿的关系更进一步。
Lisa在看到黎承睿抬头冲她点头之后才轻巧地托着盘子转身扭开他办公室的门,袅袅婷婷地进来,将冒着热气的咖啡放到黎承睿面前,嘴角上翘,笑着说:“黎sir早,你的咖啡,老规矩,两勺糖。”
黎承睿点头说:“谢谢。”
Lisa这次却没有照平时那样出去,而是抱着托盘欲言又止。
黎承睿抬头瞥了她一眼:“有事?”
Lisa轻咬下唇,带着腼腆和犹豫问:“黎sir,那个,你,你今晚有空吗?”
黎承睿微微皱眉,淡淡地说:“金彪的案子还没完,你觉得我有空?”
金彪是最近他们做的一个大案主犯,此人涉嫌从金三角往这边运毒、贩卖枪支和人口买卖,由于涉案范围广,此次行动是港、泰、缅三国警方合作的大行动,黎承睿带着下属没日没夜部署了近一个月,终于到了收网的关键阶段。
Lisa瞬间涨红了脸,但过了好一会,还是鼓起勇气说:“可是黎sir,今天,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们一帮同事想帮你庆祝一下……”
黎承睿一愣,随即低头看表,果然日期又到了自己的生日,他微一沉吟,随即说:“我从不过生日,这样吧,你们一片心意我很感谢,今晚你们原订了去哪?”
Lisa忙说:“去警署边上的KTV。”
“那你们还是去吧,玩得开心点,我埋单。”黎承睿头也不抬,冷淡地说,“不要替我省钱,这阵子大家辛苦了。”
Lisa傻傻地看他,未了还是不甘,嗫嚅说了句:“我,我有给你准备礼物……”
黎承睿在敲打键盘的手猛地停了下来,他素来冷漠无表情的脸上,此刻竟然呈现一种Lisa从未见过的呆滞,然后,他摇头说:“我不过生日,但还是谢谢你,有心了。”
他话说到这份上,Lisa到底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孩,此刻已经又羞又窘,连礼貌都顾不上,低头匆匆跑了出去。
黎承睿却工作不进去,他看着窗外,无意识地想,曾经也有一个人记得他的生日,带着羞涩和期待说我有礼物送你,那双清澈晶亮的黑眼睛,过多少年他也无法忘记。但是在那个生日,他做了一生中最难做的一个决定,从此与那个人天涯陌路,纵是相见应不识。
再回首已是尘满面,鬓如霜。
黎承睿轻咳一声,将心里涌上来的荒凉感压了下去,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手头的案件上。金彪的案子收网在即,办完这个案子,他想也许应该好好休息了,好像有好几年都没有休假过,他已经不只一次在茶水间听到下属抱怨跟着个不是人的上司,自己不休息,带累他们整帮人都不敢休息。
可休假去哪好呢?一个人什么地方也不想去,回父母家中听听唠叨是要的,但要他连续听完一个假期,那他宁可单枪匹马去对付十个八个持枪歹徒。
也许只能在自己的寓所里看看电影听听音乐了,最多去哪个会所运动一下,约一下黎承俊和席一桦,可是那两个逍遥自私的家伙自从确定关系后,便肆无忌惮地一心只过自己的小日子,谁也不耐烦出来陪陪他这个形单影只的老弟弟。
也许可以跟程秀珊出来喝杯东西?聊聊彼此的人生?黎承睿的念头一冒出来就被自己否定,程秀珊几年前就提前出狱,在受尽挫折后,她整个人都平和许多,与黎承睿真正成为知己良朋。两人前一次见面时,程秀珊隐晦向他提过有位中年男士对她有意,很巧的是,那个男人也是医生。
“心理医生。”程秀珊微笑着跟他说,“我能像今天这样在你面前能说能笑,说起来都是多亏了他,后来就自然而然,彼此间关系有了升温。”
黎承睿道了恭喜后,忍不住问她:“你,已经不爱吴医生吗?”
“怎么会不爱?”程秀珊微微地发愣,然后笑了笑,低头说,“因为太爱了,所以他一去,心里就很空很空,只靠我一个人,撑不了多久,我知道。所以我需要帮助。”
“你的现任,不介意被你拿去做替补吗?”
“说他是替补不对,谁也替补不了,他也不该替代别人,”程秀珊有些不好意思,但仍然缓缓地解释说,“我很依赖他,不瞒你说,我觉得自己就像回到幼稚园,做回小朋友,不知道怎么跑马路中间,车来车往,我很怕,不知道如何是好,但这时幸好有个大人肯过来牵我的手,他肯这个时候牵我的手,”程秀珊低下头,红了眼眶说,“我一生一世都会跟他走。”
那么自己呢?黎承睿扪心自问,如果这时候有人肯把手放到他手里,他能一生一世都感激对方,并承诺一直牵着那只手不放吗?
不,我做不到。
黎承睿刚刚被压下去的荒凉感,又如白雾一般悄然弥漫。
这是一种哪怕置身最拥堵的人群,最喧闹的环境也会确认自己独自一人的荒凉。
有个部分确实空了,在他心底深处,被他亲手用刀剜去一大块血肉,硬生生丢出体外。也许当时犹如壮士断腕,充满不得不割舍的悲情,可是只有他知道,割下去才发现,原来剥离血肉如此疼痛,如此艰难。
旧伤也许能结痂,可是那块空出来的地方却再也找不到填充物,只能日复一日地任它继续空荡下去。
别人看他,以为不苟言笑,以为生性严谨,可只有他知道,他丧失了身体中重要的东西,那个重要的东西,关系着他会不会快活,会不会幸福,他亲手将这个东西抛舍,同时抛弃的,还包括欢乐的能力,包括肆意大笑的权利,包括与世界建立联系的兴致。
他忽然就明白了那个少年,在少年远离了他的世界后,他终于理解他的所作所为。那是一种倦怠,对整个外在世界关上门,任它山崩地裂、洪水滔天也无动于衷的冷漠,与之相伴的,是绝对的孤独,一个人再如何精彩也无人唱和的孤独。若不是有日复一日繁忙的工作,层出不穷的歹徒,复杂多变的案件,黎承睿不知道单凭一己之力,如何却抵抗这种重逾千斤的孤独。
他是一个成年人,而且是个在某种程度上而言有能力的社会精英,他都如此难捱,那么在当时,那个小小的少年呢?
因为能进入内心的人很少,所以他才格外珍惜自己看重的人吧?
其实林翊策划的事与恨无关,他是极致孤独的人,未必有恨那么强烈的情绪,但他无法容忍体内的天枰倾斜,无法容忍既定的秩序被打乱。林翊的内心有关于规则严格的框架和判断,任何冒犯规则的人,都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所以,那个少年会花两年时间慢慢地,如同论证复杂的几何结论那样一步步开展自己的计划,他让陈子南体验到什么是带着恐惧清醒地死去;他让郑明修怀着爱而不得的痛苦和恐慌勒断脖子;他拿吴博辉的身体做实验,一道道复制了阿凌身上的伤痕,让他身为医生却无法救助自己的伤口;他知道庄翌晨重面子,席一桦好权势,这两个人,都不同形式地丧失他们在乎的东西。
这个过程,也是他匡扶自己内心秩序的过程。
只是他没有计算好感情,他到底还小,不明白爱一个人多不容易,不明白有些事,能钻法律空子,能漠视社会道德,却无法欺骗人的感情。
黎承睿啪的一下,猛然合上笔记本电脑。
他揉揉太阳穴,今天不知为何,总是不由自主想起那个少年,想到心慌意乱。
不能再想了,黎承睿对自己说,哪怕再明白当初那个系列谋杀案的来龙去脉,然而有关那个少年的一切,都跟自己无关了。
光阴荏苒,他能做的,只是在心里暗自希望,那个少年能在独自成长中形成健全的人格,能过上相对幸福健康的生活。
办公室外再度传来敲门声,然后被人大力推开,跟着他一块调到西九龙的老下属阿Sam穿着便服进来,大嗓门大大咧咧地喊:“阿头,有猛料。”
黎承睿抬起头,皱眉询问:“怎么?”
“刚刚接到泰国警方的消息,金彪在那边被抓到了!”阿Sam高兴地说,“过几天就会引渡回港,太好了,总算把这个混蛋抓到手。”
黎承睿精神一振,立即站起来说:“太好了,立即整合一下手头证据,这次一定要钉死他。”
金彪的案子太过重要,就连总部也高度重视,可是对方是常年与军队、警察对抗的毒枭,他在泰国一落网,香港这边警方内定的两名证人,不出一天,就在严密的人质保护措施下被人暗杀。
这么公然的挑衅和漠视,成功激起了警察们的愤怒,阿Sam几个一直跟着这个案子的老警察接到消息后险些掀翻桌子。黎承睿脸色阴沉,问:“我们手头最有利的两名证人被杀,金彪的案子恐怕会证据不足。你们想想看,我们这边还有争取转为污点证人的对象吗?”
他的下属们面面相觑,都摇摇头,黎承睿喝道:“不要只想西九龙,金彪老巢虽然在我们区,但香港这么多帮派,他再小心也不可能只接触几个,立即给我查!”
“是!”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离金彪被引渡回港已经越来越近,可是污点证人却仍然没有着落,黎承睿身边的低气压越来越重,就连Lisa见到他都不敢多说一句话。到了第三天,阿Sam终于找到一个能指认金彪的证人,但提起时,他的脸色却并不好看。
“黄松平,人称老鼠黄,他姐姐曾经是金彪的女人,后来为金彪挡了子弹而死,金彪心里有愧,所以对他还算客气。有段时间甚至把他带在身边,要不是这小子烂泥扶不上壁,金彪没准会把他培养成心腹。”
“他能做什么证?”黎承睿问。
“他手头金彪贩毒的视频,本来是想勒索金彪,后来胆子小不敢拿出来,而且他本人就是证人,他曾经偷过金彪卖给香港毒贩的白粉。”
黎承睿皱眉问:“这次这小子怎么有胆转为正义使者?”
阿Sam古怪地笑了笑说:“因为他惹了麻烦,他想跟我们警方交易。”
“说重点。”
“他因为经济诈骗被抓,想通过作证,删掉那边的案底。”阿Sam摇头说,“问题是,抓他的人是我们的老同事了。他不同意。”
黎承睿想了想,问:“曾珏良?”
阿Sam一下笑了,说:“阿头你真是神机妙算。”
黎承睿淡淡地说:“金彪这边是重案,恐怕上峰也支持我们交易,看来,我要亲自回新界北一趟。”
“我也很想念阿敏和品叔他们几个,”阿Sam眼睛亮了,说,“干脆约出来一起喝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