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雇佣兵(1 / 1)

海伦娜走进昏暗的破屋。

她看到了执杖主教佝偻着身躯,坐在地上的草席上。

他的一侧手脚已经萎缩变形。

那日被塌倒的墙壁砸倒时,地面上其他滚落的石头撑了一下,让他保全了半条命。

但他仿佛自己仍如往常。

现在只有几个信徒尚存,他们照顾着他躲到一个逃空了的村庄。

海伦娜出现的时候,两位同样身负伤的信徒几乎吓破胆。

他们以为来者是赫尔王庭追杀他们的人。

“真是狼狈啊,主教大人。”女巫微微停顿,“啊,抱歉。一个没有信众,没有教会的主教,还能称为主教吗?”

“你在怨恨我,海伦娜,看来我们两个都为对方尚存人世不太满意。”

执杖主教笑起来,“盟友是你自己选的。”

海伦娜的状况不比他强多少。

她的红袍下每一片肌肤都布满伤疤。

这只是外伤,骸骨的运动让地下坍塌,她先是被埋在了下面,然后当骸骨彻底挣脱来到地面的时候,暗道暴露在阳光下,女巫得以逃走。

更加严重的是执杖主教用女巫来驱使安卡拉刚的骸骨,过近的接触不只带来龙病的传染,她还被巨龙的魔法污染了。

万龙之父陨落时,它的魔力无所归处,所有生灵尽可取用。

龙的魔法是[不绝的火与暴戾的破坏],于是那个时代的世界被暴动与战争充斥。

海伦娜的每一寸肌肤与流动的血液都像被烙铁滚过一遍。

这是人类难以接受巨龙魔法的表现。

龙裔是万中挑一的人类,葛利沃夫残缺的血脉被龙血修补完整前,同样会在距离巨龙过近后沸血。

渔佬地的少年也只是触碰到祭献的鲜血就被烫伤难以治愈。

女巫没有血脉可以修补,也不会有万龙之父能够复活为她治愈。

她在将唯一的希望放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执杖主教看着这个女人。

她一动不动,好似冷静至极。

怎么可能,执杖主教又想发笑,他们都是被污染的亲历者,在对方面前摆高姿态可没有什么好处。

“你将骸骨放出来的时候,赫尔国王就知道了教会一直用什么控制王庭。你侥幸逃到了这里,但绞杀所有教会信徒的王令已经传向各地了。”

女巫看着他,“我本想来结束你的性命,但看来你已经有更好的归宿了。”

海伦娜转身离开。

女巫在来见执杖主教之前赶去了密堡。

她曾试图在事情发生其他意外之前,将那里所有的炼金阵填补完整。

那些挣扎着的人被锁进炼金阵的中央,阵光亮起。

她唇角疲惫的微笑还未露出,就发现了不对。

炼金阵应该是连接阵眼与巨龙的单向线,可它们却像一个圆环,让阵眼中央的人魔法开始自我循环。

那些濒死的人,灰白色脸色甚至有渐渐恢复正常的趋势。

海伦娜的脸却渐渐苍白。

好像一切的出路都被堵上了。

执杖主教让信徒搀扶着来到外面。

海伦娜一直将最关键的信息藏在手中。

巨龙最终由谁来解决——龙裔。

她未曾对任何人提起过,但执杖主教看她身处如今的处境,还看似胜券在握,不免生疑。

“龙裔…龙裔…我们是不是已经接触过了呢?”

他喃喃道,一把抓住身旁的信徒,“我们的人被王庭追杀前最后的消息是什么?”

信徒:“海伦娜离开撒刚后,被以撒刚为首的城邦通缉了。”

老人嘶哑声音自语道:“嗯这是正常的,她杀了撒刚的城主……撒刚,撒刚……”

信徒将他搀扶回屋里。

他想要陪伴在一侧,但执杖主教将他赶了出去。

信徒只好离开,在门外休息。

他知道主教不愿让人与他呆在一个房间看到他扭曲的肢体。

但主教的精神状况已经与日俱下,龙病的疯狂再也难以被抑制,方才不过是见到女巫提起了精神。

他回头倾听。

房间里的老人不时自语,又或笑或哭。

执杖主教在草席上垂着脑袋,一动不动。

“撒刚……撒刚……多么熟悉,一定还在其他人身上听到过。”

虫蚁从草席上沙沙爬过,守在墙角的蜥蜴弹出长舌将它卷走。

如鬼魂般的老人慢慢抬起头来,“啊,是他。”

他沉声笑起来,门外信徒担心的影子晃来晃去。

“葛利沃夫。”

信徒听到一个名字。

他起先觉得耳熟,随后就立刻想了起来。

早在女巫出现说她可以令巨龙降世前,曾有一个雇佣兵被关进赫尔高庭的著名的吊牢。

吊牢从赫尔千年前建起后,就无一人能够逃脱。

石塔高垒,却只有一圈盘旋而上的楼梯。

所有牢房都没有地面,一根麻绳拴在墙壁两侧,中间一人大的笼子。

这个雇佣兵本来不起什么眼,他原本只是一位贵族重金雇来的撒刚佣兵。

赫尔的派系争斗向来凶残,一家败落一家起,他的好身手与对金钱不在意的态度让大人们觉得他十分好用。

于是一柄好刀竟然可以在旧主败亡后,新主毫无芥蒂地拿来使用。

他换了几位雇主,赫尔的水越搅越浑,最终王庭插手,清算一番后发现了这个家伙,投进了吊牢。

这本来不值得什么关注,赫尔每年投进吊牢的人数不胜数。

但他逃走了,这就足以让他们又惊又疑。

没过多久,就听说他在逃往赫尔边境的时候,在牢中尚未恢复的伤残人士,十分倒霉的被阿尔伯德首相留在北地的人手抓走了。

于是赫尔多了一张葛利沃夫的通缉令。

信徒在门前窝成一团。

这片大陆冬夏长,阿尔伯德以南的地方还能有短暂的春秋,赫尔就只剩下冬夏了。

很快了,熬过这一个月就等到夏天了。

他挤着的门忽然被人打开,他一下向后倒在地上。

执杖主教嵝着背,低头盯着他。

“我怎么没有想到呢,在你们带着风铃前去渔佬地的时候,女巫一定早就察觉到跟在你们后面的是葛利沃夫了,她却像不知道一样,任由他几乎追杀了我们所有的斥候。”

执杖主教困难的喘气,龙病同样灼烧着他的身体。

“她打算怎么利用他呢?”

林间小路上。

黑色的巨犬闲卧在道路中央,它将脑袋转过去,黑马被它唬得不敢上前一步。

老实说黑马不止不想上前,它甚至想将背上的主人甩下去:佣兵身上充满了龙留下的标记气息。

佣兵最后妥协的叹息,“好吧,但我们只能在城里待一晚。”

风将枯叶在地上滚滚推远,黑色巨犬消失不见。

少女几步靠近,抓着马鞍上了马。

黑马一动不动,她仰头看向佣兵,“快走呀。”

他叹气,抖抖缰绳,马儿向最近的一个城跑去。

少女低头看着他抓着马缰的两只手腕。

通常佣兵的护腕从不离手,但现在他的一只手上空空荡荡。

少女坐在马前,又不被允许抓缰绳和马鬃,于是只好抓着佣兵的手。

她原本抓着他的一只手腕,抓着抓着就摸进了他长衫的袖子里。

温暖柔软的指腹贪恋的摩挲着男人腕上的一处伤口,那里已经结痂了。

为了好得快些,佣兵不得不将护腕摘下。

现在他被她小手摸得浑身不自在。

佣兵忍耐许久,终于清清嗓子,十分正经的攥住她作妖的小手。

他板着脸对她说:“老实点。”

少女不解其意,只好歪头仰着小脸去瞅他。

他在这种单纯地注视下再次坚持了许久,嘴唇动了动。

她提前抢答:“老实一点。”

“……很好。”

这也怪不得她。

是他路过这个城的时候,随口提及这里的风俗趣闻。

但倪克斯可不是听到男伴吹嘘游历经历后夸一夸就算了的小姐夫人。

她一定要自己亲自去看一看。

这种边城的领主一般不会理会王都发来的通缉令,他们甚至不会贴出来。

毕竟不会有人自找麻烦,这些事情就叫大领主们去操心吧。

在进城前,倪克斯就听到了歌声与鼓声。

进城后,热闹的气氛立刻迎面扑来。

她小声问:“他们在干什么?”

佣兵控制着马匹不被拥挤的人群与马车挤到受惊。

他为她解释,“虽然现在还是很冷,但再过一段时间春天就要来了,春天是很短暂的,人们希望她早早地来,迟迟再走,就会在冬天结束之前开始为迎接她做准备。”

小商贩们将货物高高背在身上,有的是木艺,有的是瓜果。

黑马被擦着它的鼻子蹭过去的一大包木拐杖打到,不得不后退几步,后面的人叫骂起来。

没多久它又追着一个果贩盛着果子的包裹磨蹭了许久,把人家的包裹咬得湿答答的。

佣兵牵动缰绳,让它向街边靠去:“算了,还不如我们自己走得快。”

他在一家旅店门前停下,买了一间房,然后付了钱,让旅店照顾好马匹。

正将银币放到柜前的佣兵感到自己的衣服被扯了扯。

少女抓着他的衣服,眼神看向外面:“看!前面的街上全是跳舞的人,他们还在吹笛子!”

旅店老板堆着笑,说道:“大人,您来我们城正是时候,历来阿尔伯德的第一朵花都是开在我们城,所以其他地方可没有我们这么热闹的节日。”

佣兵笑笑,他低头看到她盯着热闹的人群,眼睛转得忙不过神来。

他的大掌牵住少女的手,“走吧。”

前面热闹喧嚣。

两人没走多远,就被街边的小孩围住。

他们一人手中举着一柄雕刻好的木筒,企图让两人掏腰包买下。

少女接过来看了看,木筒不大,单手就能握住,很轻,中空,微微摇晃就能发出哗哗的声音。

“这是春天树叶的声音,哗哗响,一模一样吧?”

“大家都买呢,您也买一个吧。”

小孩子们说。

少女望向街上,的确许多人都手拿一个。

佣兵付了钱,看她摇了摇木筒给他听,然后靠过来问道:“春天是这样吗?”

她诞生在秋天,被欧莎捡到的时候,已经见过北地的雪了。

他将少女的碎发拢到耳后,“阿尔伯德的春天不算什么,南方的春天才有意思呢。”

我可以带你去看。

越往前人群越拥挤。

当商贩都开始规规矩矩地在道路两侧安置摊位后,街道中央就是跳舞的人了。

就连演奏风琴与风笛的人都在快乐地跳来跳去。

女人们穿的裙子会在旋转下如绽放的花。

少女看得饶有兴致。

一段音乐结束后,人群停顿了一下。

她不解地来回打量,就听到欢快的音乐再次响起。

这次跳舞的人群慢慢散开,拉着街边的人们一同参与进来。

一个看着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女孩踩着节拍来到两人身前。

女孩高兴地想拉住少女的手,邀请她一起去。

佣兵憋住笑意,看着少女有些拘谨的缩了缩,一点点地往后靠近他怀里。

女孩以为她害羞,鼓励道:“来呀!”

这下子少女一转身,整个人都藏到了他的身后,抓着佣兵的手臂往外看。

“哎呀。”

女孩忽然不好意地眨眨眼睛,“我还以为您是她的哥哥。”

巨龙发现她抓着的手臂忽然气到肌肉绷紧。

周围女孩的同伴嬉笑着将打扰到一对情人的女孩拉走。

她们笑着对两人说:“我们的节日可以保佑爱情长久的!”

佣兵看着她们离开,抬起胳膊露出躲在后面的少女。

她这才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站出来。

“……赫尔达和她们一点也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赫尔达不会忽然来抓我的手。”

佣兵默默低头看着她自觉与他牵在一起的小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拆西墙的小酒馆、小野鸭灌溉的营养液~

感谢每位宝贝~

——

现在是凌晨快三点,傻作者睡醒摸手机迷糊着看了遍新章,没觉得是自己文还觉得好玩留了评,然后整个人瞬间清醒,万一,要是,如果明天早上那条评论还在,就!当!没看见吧乖乖们QAQ

最后几百字一般都是生死时速,梦里看完竟然还挺新鲜……

窗外的暴雨那么大,犹如我气自己好呆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