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天后。
杜丁城。
杜丁城的热闹繁华不亚于王都的景象。
几处城门口进出的车马行人络绎不绝。
城门内外的守卫盔甲样式是少见的银白色,头盔被打造成鹰首的模样。
狄俄倪克斯毫不掩饰她的好奇,上下打量这些守卫。
佣兵轻轻敲了她一下,“不要挑衅他们。”
狄俄倪克斯只好收回目光。
杜丁城的守卫看起来与她见过的所有其他地方的守卫都不一样。
不论是王都还是蒙奇顿堡,又或是其他小城里的守卫,他们的装备更多是偏向实用性,展现自己优良的武备。
全身铠甲其余不影响作战的部位,可以增添一点美化细节,往往会用来加强族徽的特征标志。
如王都的交叉权杖,蒙奇顿堡的嘶吼巨熊。
而战甲、护具的锻造风格,则均会选择夸耀兵马的威武与强壮。
杜丁城的巡骑与守卫,他们的盔甲着重展示了骑士们的优雅与高贵,缺少了那种铁血的威严。
他们的披风甚至是洁白色的,在背后正中央印着一只扑击的雀鹰,雀鹰的一只爪上缠绕着玫瑰藤。
狄俄倪克斯用她并不太懂其中道理的脑袋下定论,“杜丁城看起来和王都几乎没有不同,但是也弱太多了吧。”
她完全依靠野兽般的血腥直觉,什么样的猎物最弱它们总是能一眼分辨。
佣兵轻声道:“这正是布劳恩想要看到的。”
他们慢慢跟着队伍前进,终于通过了城门。
杜丁城的雀鹰族徽随处可见。
“这里的领主标志是雀鹰?就像蒙奇顿堡是巨熊一样吗?”
佣兵为她解释,“差不多,但靠近王都的封城没有领主,他们只能称为城主。”
“杜丁城是阿尔伯德开国时期,某位国王王弟的封城,他放弃王位的继承权后得到了这座城与另封族氏的赏赐,他为杜丁城选择的族徽就是守卫王都的雀鹰。”
“那玫瑰呢?”狄俄倪克斯问道。
另一个声音响起,“玫瑰是雀鹰代替国王陛下与南方诸国联姻的美好盟誓。”
一个打铁小子打扮的年轻人从一家铁铺中跑出来,他跨坐在铁铺外打铁的台子上替佣兵补充。
说完后他跳下来,悠闲的叉腰看着佣兵,然后眼神新奇的上下看着狄俄倪克斯。
看上去很想打趣一番。
不过碍于佣兵警告的神色,他只好转变话题。
“让我想想,我们有多久没见了,一年还是两年?”年轻人指指不远处的酒馆,“这难道不值得喝一杯吗。”
王都与杜丁城的建筑风格完全相近。
狄俄倪克斯看到那家酒馆的造型,不由开口:“破靴酒馆?”
“不是所有酒馆都叫破靴。”
佣兵示意她去看酒馆上挂着的小木牌,上面刻着一条溪流。
“小溪酒馆,”狄俄倪克斯觉得十分有趣,“酒馆的名字都这么好玩吗。”
“葛利沃夫一定带你去过破靴,”年轻人了然地看看佣兵,“如果你喜欢那里的话,也一定会喜欢我们的酒馆,小溪的装潢与破靴一模一样,老拉德是我的族叔。”
三人走进酒馆,店里热闹的吵闹声随着门的打开,欢快的涌进他们的耳朵里。
“是吟游诗人!”
狄俄倪克斯高兴地回头看佣兵。
佣兵像老父亲一样沉稳地点头,“去玩吧。”
年轻人见状将自己妹妹叫过来去陪少女。
他随即不可理喻的低声对佣兵说:“就破靴那么乱的地方,你也好意思带姑娘去?”
佣兵拉开一个椅子落座,不甚在意的说:“破靴就像我的第二个家。”
“你评价所有的酒馆都是这句话。”年轻人放弃的坐下。
“拉德族叔倒是的确在信上说你到破靴就像回家一样,和他那个酒鬼儿子如出一辙,大打一通,喝的烂醉如泥,最后还不给钱。”
吟游诗人抱着一把破旧的风琴,那上面甚至缺了几根弦。
另一位吟游诗人吹着竖笛,婉转俏皮。
他们欢快地演奏着节奏轻快的乐曲,不少人都在捶着桌子应和地唱。
小溪酒馆中的女性远比破靴酒馆里的多,在歌声下男人们起立,做着滑稽的邀请动作,邀请他们青睐已久的女性一同跳舞。
他们两两转着圈,女人的脚轻盈的在裙下跳动,将裙边踢得像翻飞的蝴蝶。
狄俄倪克斯看得十分有趣,直到一个男人来到她面前做出了邀请的手势。
在少女的眼神冷淡下来前,年轻人的妹妹终于赶了过来,她挡在少女的身侧,笑着对男人说:“这位姑娘有一起前来的伴。”
男人脾气十分温和的问道:“是哪一位呢,我倒是没有注意到。”
她闪过身子,让他看到不远处的佣兵。
男人眯起眼睛,觉得佣兵格外眼熟,“……我说是谁,原来是葛利沃夫。”
他有些可惜的看了看少女,“如果您有一天受够了这个恶劣又无趣的家伙,请记得给小溪酒馆留信,我会立刻带着鲜花赶来。”
说完后他就离开了。
这个女孩笑眯眯的指指佣兵身旁的年轻人,对狄俄倪克斯说:“我是阿伦的妹妹,他们让我来照顾你。”
于是狄俄倪克斯知道了这个年轻人叫阿伦,是这家酒馆老板的儿子。
阿伦的未婚妻是隔壁铁铺的小女儿,而铁匠要求阿伦必须在他手下干满三年学徒,才可以娶到他的女儿。
“所以我就只好两头跑了。”阿伦摊摊手。
狄俄倪克斯看看周围的环境,“这里和破靴好不一样。”
阿伦得意道:“王都整日泡在酒馆里的家伙,无非就是各类不好惹的佣兵,谁也不知道他们受雇于哪位大人的手下,所以时间长了,敢去破靴的就只有这群家伙了。”
阿伦的妹妹带着少女去酒台那里点一些特色食物与酒类。
桌上只剩下两个男人。
阿伦用眼神示意狄俄倪克斯,他对佣兵说:“你不该带着她这样显眼的到处乱跑。”
佣兵喝了一大口啤酒,为自己辩解,“不是我一定要带着她,是她自己一路跟着我。”
“得了吧葛利沃夫,男人都是这样说的。”阿伦扭身接过妹妹递过来的几杯酒,放到两人的桌上,“我追到未婚妻前嘴巴也这么逞能。”
阿伦的日常就是为各路强人买卖情报,佣兵知道他就是单纯地嘴欠,不至于真的看不出他与少女互相戒备的关系。
“说吧,有什么消息?”佣兵说。
阿伦在八卦满意之前绝不松口。
他促狭的笑道:“我还以为你喜欢的是那种成熟曼妙的女人,葛利沃夫,没想到你竟然喜欢这种乖巧怜爱的小女孩。”
佣兵不由回头看了看倪克斯。
她正在认真的用刀把大块的肉分开,虽然她看起来耐性快要耗光,更想要直接一口全部吃掉。
他垂下眼眸看看杯中的酒,只剩下半杯了,他端起来喝光。
“我的确喜欢成熟女人。”
至少佣兵自己一直这么以为。
随后他叹气,“但你说的那两个词和她一点也不搭边。”
阿伦深有感悟地说:“不是‘乖巧怜爱’吗?女人确实要比她们的外表看起来厉害得多。”
“看,我姐姐和妹妹,一个火辣一个清甜,你可从来没在她们身上留过眼神,哪怕是余光。”阿伦朝酒台的方向歪歪头,“承认吧,你看起来完全就是那种会和刀过一辈子的男人,根本没有欣赏女人的能力。”
佣兵叹气,他知道不满足阿伦的八卦热情,他不会说出有用的消息的。
佣兵无奈地说:“也许会有一天吧,但我现在就像养女儿一样操心,没有那样高的觉悟。”
阿伦隐晦的笑笑,男人与少女明显离开窍还有相当远的距离。
他敢用多年搞情报的职业操守,来保证这两人的确没有任何情愫。
但“特别对待”,一定是一切的开端。
“是啊,那么她一定有特殊之处,才能得到你这种男人的特别对待。”
阿伦摇摇头,神色却逐渐收敛,“——才能被财政大臣泰德命人探查。”
阿伦看着葛利沃夫,“你是真的疯了,还是毫无戒备?泰德的据点遍布王都和杜丁城,就连小溪酒馆在外面都是挂在泰德大人的名号下。你们替国王陛下去了一趟北地,带回来一个陌生少女,你就能当天带她在王都四处逛街?”
佣兵不怎么在意,“那这就是艾恩与梅蒂拉该操心的事了。”
阿伦做出假装回忆的样子,“让我想想,你都带她去了哪里,嗯,衣店、首饰店,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你竟然什么也没给她买。”
泰德的情报链总是如此详尽。
于是佣兵就被酒呛到了,“是她不喜欢。”
他那天带了能买下整个衣店的金币。
阿伦不屑,“那她喜欢什么?”
佣兵挣扎,“……她喜欢偷我的匕首短剑之类的,什么贵偷什么。”
“……”阿伦无言,“好吧,不管怎么说,泰德已经盯上你们了,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得到你来杜丁城的消息,还有那些跟你不对付的家伙们。”
两个年轻姑娘在酒台坐着,没一会就有男人靠了过去。
那个男人看起来是惯犯,阿伦妹妹在反复拒绝后,他仍锲而不舍的想要牵住她的手去舞池跳舞。
就在阿伦准备冲过来时,男人听到酒台上清脆的一声杯底落到桌上的声音。
他看过去,是一位黑发少女,她那双乌黑的眼睛不带任何情绪色彩。
她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调慢慢地说:“你现在还有机会离开。”
男人在诡异的压迫感下耻辱的犹豫了,最终艰难的避开少女的眼神退走。
阿伦妹妹眼睛亮亮地看向狄俄倪克斯。
“佣兵不许我惹事,恐吓应该不属于惹事吧?”
她无辜的说着,举叉一口吞掉烤肉,“我的语气还是跟着他学的。”
阿伦目睹了全过程,他慢慢转回身来,对佣兵说:“你是有多想不开?”
佣兵耸肩。
还在向这边看的男人们都收回了视线。
狄俄倪克斯对此评价道:“如果在破靴,大家就可以拔剑打一架了。”
阿伦妹妹看了看周围,小声对她说:“我姐姐她们说,杜丁城里的男人都假惺惺,欺软怕硬,才不是真男人。”
龙对人类关于真假男人的定论产生了兴趣,“那什么是真的?”
“有胆识,有魄力?”阿伦妹妹也不太懂,她像贼一样指了一下佣兵,“我姐姐说葛利沃夫这样的就算真男人。”
龙不能理解,“为什么?”
阿伦妹妹摇摇头,“我不太清楚,好像这里的大人物都恨他恨得牙痒,最后也没什么办法,他们除了用权势欺压百姓,就没有别的能耐了。”
最后在送他们离开酒馆时,佣兵与阿伦都敏锐的注意到,人来人往的街上,躲在暗处的许多眼睛,已经盯上了佣兵。
阿伦感慨,“自负的男人总是喜欢带着姑娘深涉危险之地。”
佣兵摇头否认,“她才是最大的危险。”
但他们都像无事发生一样,十分自然的告别。
两人去解拴着马的缰绳。
黑马有些躁动的用后蹄频频蹬地。
佣兵轻笑,“有人想悄悄牵走他们,不知道是谁这么倒霉挨了一脚。”
少女扫视四周,“你的仇家可真不少。”
他眯起眼睛随意一瞥,有几个靠在墙角用余光打量这边的人,其他地方估计也不少。
倪克斯这种自大的性格要是说不少,那就是特别多。
佣兵不怎么在意地侧过头问倪克斯,“你知道要去哪里找欧莎吗?”
她点点头。
“你现在就可以去了,有些家伙我得解决一下,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佣兵说道,“如果他们分出人跟踪你,你能甩得掉,对吧?”
她:“当然。”
于是两人分头行动。
那些在街边暗处盯着他们的人悄然跟上。
佣兵就像什么也没察觉一般,悠闲的骑马,沿着街道继续走。
这些人互相对视一眼,分了几个人去追狄俄倪克斯。
他们悄无声息的跟在少女的身后。
人们都知道葛利沃夫现在正为国王陛下卖命,受制于首相大人的手下。
他来杜丁城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泰德大人命人探查的少女也一同现身,让事情复杂了起来。
但他们还是将更多的人手安排给了佣兵,只有四五个人负责跟着少女。
她是个小姑娘,还骑着马,这么大的目标如果还能跟丢,那他们就可以金盆洗手了。
狄俄倪克斯瞅了一眼佣兵身后的那群老鼠,十分乐于看佣兵麻烦缠身。
她心情不错地骑着黑马,拐进了一个狭小的胡同。
“跟上。”
这几个人迅速的跟在后面。
少女的身影刚消失在街巷拐角,他们就跟了进去。
但是当他们走进小巷,眼前的巷子空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没有。
“人呢!她去哪里了?”
巷子外。
狄俄倪克斯摸摸还没回过神来的黑马,“你比我想象中要沉一些嘛。”
她重新翻身上马,扬起脸庞,感受了一下欧莎的位置,然后向着那个方向奔去。
狄俄倪克斯在女人的身上留下了自己的印记。
她甚至能感受到欧莎正在孕育着的那个小生命。
这是她未曾接触过的。
魔法生物诞生于法则之下,而人类孕育于血肉之中。
不知道欧莎过得怎么样,她的丈夫看起来是个十分富裕的商人。
有钱的人类应该会过得不错。
天真的巨龙这样认为。
她完全没发现梅蒂拉、艾恩或者是佣兵,他们过得不错的原因更多在于权力。
王都的白塔放出一只渡鸦。
它乘着风滑翔,朝着杜丁城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金盆洗手吧,诸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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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
今天有事出门,二更会晚一些放上来,希望小可爱谅解,啵啵
感谢逾渊鱼、小野鸭、英达丽水、诺宝55几位宝贝灌溉的营养液(>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