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兵一把松开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狄俄倪克斯反手抓住马鞍,轻松的向后坐到马背上,“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佣兵和她讲不清道理,于是放弃地拿下装肉干的袋子。
这是装口粮的袋子,用特殊的皮子制作而成,防潮防霉,里面除了肉干还有一种烤得很硬、能放很久的饼。
他打开袋子一看,袋子底下是满满的干饼,肉干一条不剩。
狄俄倪克斯指责道:“装了太多不能吃的饼。”
佣兵无奈望天。
两人一边聊一边走。
“你跟了我多久?”
“从你出门。”
他皱起眉头,“你怎么赶得路,你有坐骑?”
“我有魔法。”
佣兵只好说:“好好,什么都是魔法。”
他不会去打探别人的秘密。
任何人都有秘密,包括他自己。
不过……
“你离开的时候把龙蛋留下了吗?”佣兵问道。
狄俄倪克斯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她停顿了一下,“没有。”
佣兵摇摇头,“那你这叫畏罪潜逃。”
龙为自己狡辩,“我留了字条。”
“欲盖弥彰。”
两位游骑兵在远处向这边看。
他们表情十分困惑。
“他来的时候有带这个女孩吗?”
“看起来也不像当地的少女。”
狄俄倪克斯推开房间的门。
这个木屋又小又潮湿,只用一个帘子分隔开吃饭的地方与睡觉的地方。
她走到窗边,看到整个视野中全是迷雾大海。
龙扭过身来,“我不喜欢海。”
佣兵将行李放在桌子上,残破的桌子发出难以支撑的声音。
他坐上椅子,将两条腿搭在桌子的边缘上,准备用那些硬的像石头一样的饼来解决他空空的胃。
他说:“一会等这里的游骑兵过来,让他们给你找个空房子。”
龙不太高兴,“人不都是群居吗,为什么让我自己住?”
这是赤裸裸的排斥。
男人觉得自己摊上了个大麻烦。
游骑兵敲了敲门,佣兵说:“门没关。”
年轻人礼貌的推开了门,向他执意,“我们送来了您的晚餐。”
然后游骑兵委婉地看向狄俄倪克斯,“不知这位是……?”
佣兵十分自然地说道:“这位是梅蒂拉大人的学徒,你们不是说海边一直很奇怪吗,梅蒂拉大人早有预料。”
狄俄倪克斯坦然的接受了新的身份。
游骑兵:“额,好的,我们去为这位小姐也准备一间屋子。”
狄俄倪克斯接过食物,警告他:“不需要。”
佣兵看着年轻人不在状况地离开,感慨道:“我的名声就是这么毁掉的。”
在酒馆的时候,佣兵就发现少女不爱吃一切鱼,煎鱼、烤鱼还有腌鱼。
但这里是渔佬地,什么都不多,就是鱼多。
她开始习惯把不爱吃的食物都统统推给佣兵了。
佣兵将饼泡进鱼汤里,“……我不认为帮你养成挑食的习惯是个好事。”
但他还是把少女推过来的东西解决掉了。
龙只吃掉了两个人的煎蛋。
天色渐暗。
海上的迷雾渐渐变深,向渔佬地弥漫过来。
佣兵抱怀站在窗边。
这里残留的巨龙魔法没有消散的迹象,闭上眼睛,就像站在火一样暴戾、四处冲撞的飙风中心。
这让他的魔法开始亢奋,却令他难以承受。
狄俄倪克斯也并不好受,这里残存的魔法是被祭献后从她这里强行夺取的,比法则的慢慢蚕食还要痛苦,并且她无法收回。
不过龙能感受到佣兵开始躁动、活跃起来的魔法,法则因此完全停止了对她的掠夺。
佣兵背对着狄俄倪克斯,但她知道他不会放过身后的任何动静。
真的很奇怪。
两个互相戒备、互不信任的家伙却总是制造一种看似和平的场面。
“梅蒂拉大概这两天会给你寄一封信。”
佣兵侧首看过来,银色的月光温柔勾勒出他侧颜的轮廓,“什么信?”
少女趴在桌上托腮,“不知道,你走了之后,她才想起来,好像有什么书里记载着大海的什么什么。”
“什么什么。”佣兵重复。
“我没注意听。”
巨龙当时在担心逃跑的问题。
最后一缕夕照消失在地平线上,月亮升到夜幕。
“你能感觉到什么?”佣兵皱起眉头。
狄俄倪克斯放下手中玩的匕首,有些无聊的说:“龙的魔法……还有讨厌的海?海上有什么,为什么我感觉不到这片海?”
她也来到窗边,海上涌起无尽的迷雾,这可不是巨龙留下的那些蒸汽了。
“出去看看。”
佣兵来到院中,翻身上马。
不远处的游骑兵已经在等着他了。
显然没有多余的坐骑留给少女。
“你在这里待着。”他居高临下,不怀好意道:“或者给我表演一下你是怎么从王都一路跟到这里的?”
狄俄倪克斯十分不爽地眯起眼睛看着他。
佣兵抖动缰绳,策马离开。
巨龙目送他们离开后,绕过小木屋,向海边走去。
黑夜中,脚下的滩涂,海浪声,潮湿的风。
狄俄倪克斯逐渐靠近海岸边。
龙喜欢大山,平原和干燥的巢穴,这里没有一样沾边。
她迎着海风嗅了嗅。
这片海真的和上次不一样了。
上次这里对她来说,只是一片望不尽却毫无遮拦的水。
现在却像蒙了一层雾……就好像它也蕴藏着某种力量。
狄俄倪克斯把手放进水中感受了一会,海水中有一种非常稀薄的魔力。
她有些犹豫,因为感知告诉她,海的更深处魔力会更加充沛。
退走的潮水重新向岸边拍来。
龙十分嫌弃地甩掉水珠后退几步。
“你不该在这里。”
一个声音在她身后不远处响起。
是一个离海岸非常近的渔屋,木屋的窗口那里趴着一个小男孩。
狄俄倪克斯走过去,探究的打量他。
他的年纪比赫尔达还要小,正抱着胳膊从窗户那里看着她。
她的眼神落到了男孩抱着的那个手臂上,有一片巴掌大的皮肤又红又肿。
尽管他佯装无事的将手臂藏在了窗棂后面,但她锐利的眼神依旧看到有一层透明的、软软的鳞片贴在那片红肿的皮肤上。
她在他的手臂上感受到自己残存的魔法,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奇怪的魔力。
狄俄倪克斯问道:“我为什么不该在这里?”
“这里会用少女祭献,不久前来了许多北方的异乡人,村里的人被说服,搞了一场大祭祀,然后一头巨龙把这里全毁了。现在大家都不好过,要不是有好多骑马的士兵看管他们,他们一定会把你拿去祭献。”
少女觉得好笑,“没有人能拿我去祭献。”
她向他的身后看了看,“只有你一个人吗?”
她一直认为人类一定要扎堆生活。
因为不管是欧莎还是梅蒂拉,她们从遇到她开始就一直将她带在身边,而无论是商队还是艾恩的轻骑兵们,队伍里总是十分热闹。
少年沉默了一会,“现在是只有我。”
这算什么回答?
她追问:“那以前呢?”
“以前有姐姐,她被祭献给黑龙了。”他做出无所谓的表情,“当时那头龙四处喷火,没有人注意她们,我就去救姐姐,但是摔进了她们的血泊里,又被龙的飙风卷到了海里,最后,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你的手臂才会变成这样吗?”狄俄倪克斯问道。
少年警惕地看着她,“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眨眨眼睛,“我是魔法师的学徒。”
于是她被请进了小屋。
少年点了一截油灯,照着他的手臂。
“像是烫伤,摔进血泊里的时候,我甚至以为自己摔进了火堆里,到现在这些红红的地方还是火辣辣的痛。”
狄俄倪克斯在上面感受到自己的魔法,还有龙焰的持续灼烧,“那些血是建立人与龙连接的祭品,龙的魔法是[不绝的火与暴力的破坏],你当然会痛。”
少年放下油灯,“所以他们把我赶到了最远的地方住,我在雾里呆的久了反而会舒服一些。这些鳞片刚长出来没几天,它们冰冰凉凉的,能缓解火辣辣的痛。”
她的手只在少年的手臂上轻轻晃过,吸收走了龙焰持续的灼烧。
他睁大眼睛,“你真的是魔法师的学徒!”
现在他的手臂上只有青白色的病态皮肤,还有贴在上面的软软透明的鳞片。
“那您能治好它吗?”
少女摇摇头。
“你在被大海影响。”她新奇的发现。
在此之前,不论是梅蒂拉还是其他人或生物的变化,都是来自于她的影响。
就算是葛利沃夫,他的魔法也会不受控制的受到龙的魔力的刺激。
这个少年没有得到她的魔法,只是被留下了伤害。
而他保持着被魔法伤害的状态,被丢进海里,又生活在海雾中,却开始魔化。
他有些迷惑,“不是龙的影响吗,它看起来像龙鳞。”
本着对鱼类忠诚的讨厌,少女下了结论,“这是鱼鳞。”
龙的魔法只是阻碍了他魔化的进程,这些鳞片透明又软,是因为这种阻碍使得这部分鳞片发育的不够健康。
就像地牢中的“尖牙”,到现在还没有褪掉全部的鳞片。
“我该怎么办?”少年问道。
狄俄倪克斯想起梅蒂拉的话,“不要习惯它对你的影响,回到人群之中生活。”
少年静静地看着手臂,良久后,他说道:“其实长出鳞片后,我总是有冲进大海的念头,在海水里泡着也很舒服,回到人群中有什么好呢?被它逐渐改变又有什么不好呢?”
她耸肩,“我也觉得没什么区别。”
他笑了笑,“那么,放任不管的话会发生什么?我会死吗?”
龙十分有趣的看着他,“不,你会得到一个新的自己。”
木屋的门突然被大力打开。
佣兵懒洋洋地站在门外,“还以为你被渔佬们抓走祭献去了。”
他问倪克斯,“你在这里干嘛?”
龙笑眯眯的望着他,“我在迎接人类新的魔法时代。”
作者有话要说:佣兵:表演一下你一路怎么追过来的。
龙龙:就这样。
(扑倒狂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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