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觉得阿努比斯正在看你？”夏羽寒一看就懂,却揶揄，
“你还故意这样写。”
“这回我们会赢。”书生轻敲瓷瓶，倒出丹砂润笔，
“我想好了。”
他的语气很笃定，像是终于下定决心。
业缚重新隐没在他的青袖里，宛如融入元神，自然到好似根本不存在。
那是他当年禁术留下的一部分力量,
业缚和他的筋脉相连，威力极强,却是双面刃。
所以,业缚才能在一瞬间硬生生钉住魔神，让夏羽寒来得及拉开太清夺魂印───
他贯穿的，可是连叶峰和太子都烧不动剁不断的硬鳞。
书生简直是用自己的生命强锁魔神,所以刚刚脸色糟到快呕出血来，毛毛还担心的在他身边磨来磨去，
怎么她出去外头转转又回来，他就没事了？
───他也是术师体，怎能恢复的那么快？
夏羽寒的确琢磨不出来,书生却笑得神秘：
“秘密。”
他和她一样，自悟秘法的灵能者内心都有黑暗不显的镜世界，倒映了层层叠叠的幽影,
他们在镜中直视了真实的自己,才能拨开那幽微的密境化出密仪。
谁都有秘密,所以他也没想深究夏羽寒用什么秘法制住魔神。
但书生现在的唯一烦恼就是,他得先找出魔神的学名───
那么奇怪的妖物一定有名字，旁增博引一番，可以增加公文的说服力，并强化越级投诉的效果。
“那只魔神叫......”
“饕餮。”夏羽寒翻阅书扉，一指。
饕餮，兽名，身如牛，人面，目在腋下，食人。
────《神异经;西荒绘卷》
钩吾之山其上多玉，其下多铜，有兽焉，其状如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其音如婴儿，名曰狍鴞，是食人。
────《山海经;北山绘卷》
“不过这些图全都画错了嘛。”夏羽寒从笔筒中抽出红色签字笔：
真正的饕餮，长这样───
∞
有些事还是用数学诠释才够精确，又能化繁为简，破除抽象的鬼扯淡，
夏羽寒向来主张实事求是，以科学与理性来学法。
叶峰送别了忧心忡忡的土地公们才跑上楼，他一边帮忙苦思哪边还有自然能量可以借，进门时正好看到夏羽寒在进行破坏古书的动作。
她以破斥牛鬼蛇神的凛然正气，以红笔在山海经上用力打叉───
叶峰看得一脸懵，但书生先唤了他。
沾着金粉辰砂的笔尖停顿下来，书生搁下笔请教叶峰：
“叶峰你回来正好，你来你来，我问你，你觉得这样听起来是不是很合理？
今天的灾变起因是沈希泽的白树法坛，他的动作惊醒了饕餮，以我们这群学弟实在无力阻止，也爱莫能助......”书生拉起叶峰的手掌，
“对吧，前面起因是这样吧。”
“嗯，好像是喔。”叶峰楞楞地点头。
“你点头就好。帮我按印。”
书生一路写得行云流水，但跟叶峰对好口供才是最重要的一环。
因为天枢宫的巡教司长总是抓社长去盘问，只要叶峰配合死咬着这点不放，他们一时半刻应该就不会换指导了。
夏羽寒答应会去找陈老怪问清楚，陈老怪肯定也愿意帮忙。
叶峰看看夏羽寒面前的绘卷，又看看书生洋洋洒洒的推锅公文，
后知后觉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
“饕餮？饕餮！你写饕餮耶！”叶峰大叫，“我们刚刚打的那只是饕餮？”
“是啊，这个借你看你就懂了。”
夏羽寒把古书推过来，
上头天马行空的缝合怪形容已经被涂销殆尽，取而代之的是：
饕餮：setX.
1/uncountableinfiniteset.
2/不存在任何一个从﹛X﹜到自然数集合﹛N﹜的injectivefunction.
3/│X│＝∞，且│X│＞aleph-0
“.........”
等等！他完全看不懂！
他喜欢没涂销前的原版本！至少那还是中文！
叶峰被夏羽寒改过的奇异描述搞得头昏脑胀，只好不耻下问：
“这什么意思？饕餮是个函数？”
“饕餮算是个无限集合。而且它还不是一般的可数无限，它的基数大于阿列夫-0。”
夏羽寒的眼睛亮晶晶的，却把叶峰越搞越茫然，
“大于aleph-0就没办法了，这意味着自然数无法bounded住它，总之就是这样！我们尽力证明了！饕餮大于自然数集合！且趋近无理数集合！”
原来他们刚刚所做的努力都是一题...数学证明？？？
WTF？？！！
叶峰张大嘴，很努力转动脑子：
“饕餮大于自然数集合？？？”
“嗯嗯，对！我用无限集合减它，结果还是无限集合，饕餮没办法convergence，哦，收敛。”
“为什么无限集合减无限集合还是无限？”
叶峰直登登问，极力想进入状况，
“两个一样的东西对减，应该等于0！”
“不一样不一样，是不一样的无限。”夏羽寒说，
“举例来说哦：整数有多少个？”
“无限啊。”叶峰说。
夏羽寒又问：“那自然数有多少个？”
“也是无限啊。”
“那整数扣掉自然数......？”
开始有点乱了。
叶峰扳起手指模拟数线，
正要用删除法时，卫洛凡忽然很不识相的插进来，强行抢答：
“会剩下0和负整数，还是无限多！！耶！！这题我也会！无限减无限还是无限！”
夏羽寒很满意，进一步补充说明：
“对对，就是这样，无限有不同的形态，这样对减没用。
而且我刚刚举的例子都很简单，只是countableinfinite，就会减不完了，而且饕餮还是un-countableinfinite，所以我们应该可以假设它是类似无理数的总集────
你怎么去框住无理数？不行，没办法，
所以数学上我们只能先定义出有理数，然后再定义不是有理数的剩下部分才叫做无理数，这样才严谨。
无穷的有理数和无穷的无理数合起来构成实数系的全部，
但实际上有理数是countableinfiniteset，无理数是uncountableinfiniteset，
总之得证，消灭不了饕餮绝对不是神裔馆不够努力的问题。”
......难道是数学不好的问题？
“很trivial对不对。”夏羽寒愉快的说。
“......”
不，itisNOTtrivial！！！
无视叶峰的一脸迷茫，夏羽寒又写上一行补充注释：
饕餮具有稠密性（denseness），但它不具有完全的连续性（continuity），不可微分。
？？？？
难道其他怪物就可以被神裔馆拿起来微积分？？？？
叶峰眨眨眼，死盯着那几行比玄学更玄幻的解释，始终无法参悟。
这绝对不是他太笨的问题！是夏羽寒提出来的论点无人能懂！
他很怀疑的问书生：
“书生，你听得懂吗？你别骗我喔。”
“我当然懂啊。”
书生直接把夏羽寒的式子直接抄入公文，发挥文组生遇到数学障碍时的传统精神───生吞活剥死抄硬背。
看不懂？
不管，反正先抄就对了！
夏羽寒转向逼问叶峰：
“书生是文组的耶，他都懂了。叶峰，你是理组的耶，你看懂了对吧。”
“......”
叶峰感觉自己的智商和自尊同时被按在地上摩擦，
没想到坐在地板上的卫洛凡也跟着用力点头，点得幅度很大，还对夏羽寒露出崇拜的眼神：
“我也是文组的哦，我懂！我背起来了！！”
───等等，你谁？到底关你屁事啊！
叶峰决定转向卫洛凡发泄怒气，施展社长威严：
“卫洛凡，你为什么还没走？下楼去！回你的登山社！”
“不要。”
叶峰大声问：
“你一直坐在这边想干嘛？”
“你没看到吗？我正在补ＭＰ啊！”
卫洛凡理直气壮。
“补个毛啊？！你有ＭＰ可言吗？！？！”
“补一补我就有了啊！”
───是这样吗？？
卫洛凡回答得实在太自然了，连霸占冰心阵的姿态都很理所当然，一副八风吹不动的模样。好像他才是正牌的灵能者，而叶峰是不懂的门外汉，还得有劳卫洛凡好心解释。
这人搞屁啊！！！
叶峰当然知道冰心阵可以灵疗啊，问题是───
为什么敌社社长会坐在他们神裔馆的冰心阵里面，补根本不存在的ＭＰ条？？？
难道卫洛凡真心认为自己有ＭＰ条需要补？！醒醒吧那是幻觉！
叶峰怒吼：
“我！是！说！你为什么赖在我们社办不走啊！！你不要给我装傻离题！你到底想干嘛啊！？”
卫洛凡被戳破心思，脸微微一红，随即镇定下来：
“哦我想跟你商量啦，既然我们是楼上楼下的好邻居，所以以后两社互相使用对方的服务，不收费，你觉得如何？很棒吧！这才是真正的敦亲睦邻，OK～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卫洛凡一口气说完，然后露出袒荡荡的表情，假装他从来没在底下高呼反攻五楼，也没对叶峰放过谣言，彷佛双方二十年以来一直都是敦亲睦邻守望相助的好邻居，逢年过节还会互送腊肉乌鱼子礼尚往来的那一种。
───莫名其妙啊！
“拜托，我才不会用到登山社的服务咧！你滚！！！”
叶峰拉起卫洛凡的袖子，就想把他踹回四楼。
但卫洛凡死皮赖脸的继续自荐：
“话别说的太早，爬山攻顶感觉很好，你会爱上登山的。”
“不好意思啊，我体虚，这辈子都不会爱上登山。”书生消极附和。
这两社条约绝对无法平等互惠啊！
书生都可以想像到后续的剧情了，就是卫洛凡不断的来骚扰夏羽寒，或是登山社人冲过来对他问东问西，想看看能不能无中生有回复出ＭＰ条───
就像一群太监聚在一起讨论如何长出鸡鸡。
书生想到那画面就觉得凄惨，别吧。
既然活力充沛的叶峰回来了，这种踹人出门的野蛮体力活，就交给叶峰吧。
但卫洛凡丝毫没被打击，仍是自信满满：
“没关系，我随时等着你们。一辈子不跟你们收费。”
叶峰一边推卫洛凡出门，一边大喊：“放心吧！贵社永远不会有跟我收费的机会！下去！”
“没关系，那先欠着，我不计较。”
卫洛凡还回头继续罗嗦，试图对夏羽寒和书生远远喊话，
“我们有学登山，攀岩，搜救，野外求生，我们社办还有很多野营器具都可以免费借你们，亲近大自然很棒你会爱上的喔......”
等等────
亲近大自然？
他们此刻不是正缺自然能量吗？
三个阵犄缺了三个天坑！
“唔。”
叶峰骤然住了手，态度急转：
“好吧，我勉为其难同意你，从今日起，两社休战合作。”
“耶！就这么说定了！叶峰我们化敌为友！”
卫洛凡欢呼一声，用力握住叶峰上下摇晃，
“啊对了，我们要跟你团报收惊服务，刚刚看到饕餮的七个社员都吓到了，需要收惊和安太岁。
“.........”
叶峰感觉自己好像还是亏了什么。
“你不可以再收钱哦，只能用交换......”卫洛凡强调，
“你想要登山社提供什么服务？你可以自由点餐.....”
需要什么服务啊......
叶峰思索了半晌，问：
“你们，见过山神吗？真正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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