餍食之兽 5(1 / 1)

苏莞静就这么两手一摊,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望向夏羽寒。

那个会飞的大白碗是怎么回事?

她也不知道啊!

“真的不是你的啊?”夏羽寒神色稍缓。

“不是啊。”

苏莞静两手一摊,除了几张道符和打火机,什么都没有了。

苏莞静用的道符,夏羽寒平素都是见过的,第一次跟她斗法时还挨过,怎说呢?中规中矩,正统道派使惯的花招,仙界给一般开业行令者的门面也就这样了,不上不下。

赶鬼驱鬼还行,想伤人就有点勉强了,至于要扛住白树法坛反击时的爆雷?

算了吧,同时扔几百张都不够,就连一根白树都动不了吧。

在夏羽寒看来,苏莞静已无其他嫌疑。

但总有人不这么认为。

白心慧当着众人的面提起多起坠楼的人命,摆明抓到机会,意在为难。

苏莞静不是神裔馆社员,又好死不死被人当场抓到跑来神木附近搞破坏,白心琪立刻一口咬定,夏羽寒素来与苏莞静过从甚密。

尤其是校外教学之后,夏羽寒和白心琪关系降至冰点,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倒是跟苏莞静还熟一些,这也是真的。

其实,夏羽寒不甩白心琪,为的是那晚她被默影袭击前,白心琪就行迹可疑,好像早就知情,又刻意回避,好让敌人能肆无忌惮的对她下手。

默影是天枢宫的,而白心琪也是,夏羽寒想追根究柢也没办法。

吃了闷亏就算了,之后又被白心慧到督律宫参一本,还打电话到夏家父母那边闹一场,还好都大事化小。

但夏羽寒也不想再跟这种人前拉手、人后下毒手的人靠近了,

吃一次教训学一次乖,认赔倒楣就到此为止,自此以后,离卖友求荣的家伙敬而远之,免得再度受害。

于是夏羽寒看到白家姊妹都淡淡的,懒得说什么。

鄙夷吧,鄙夷到连客套话都懒得挤,索性无言了。

但小人嘛,近之不逊,远之则怨。

亲近了她便蹬鼻子上脸,疏远了也不成,她就要在背后叽叽歪歪。

白心琪就是这样。

起初,白心琪气夏羽寒在夜游时扫了她的威,没帮她把苏莞静打得满地找牙:

在修玉斩杀男厉鬼Ken之后,夏羽寒就强行阻拦,还硬从修玉的刀口下,救了女厉鬼Barbie和苏莞静。

当时那两只厉鬼可是跟苏莞静的元神痛觉相连的,直接劈了厉鬼,正能给苏莞静最严厉的教训,

不然白心琪满身脏污、还差点吓到闪尿的仇要往哪报?!

结果夏羽寒搅局,一副白莲花的样子帮忙求情,还去搀扶瘫软在地的苏莞静,这种人也太伪善了!

为了装白莲牺牲了尿尿闺密,真可恶!

还有那个苏莞静,长得妖里妖气的,一看就知道是个贱人,装什么装呢!又是天权宫派来的奸细,竟敢抢她的闺密?

最糟糕的是,自从苏莞静出现后,夏羽寒的作业和报告就不借白心琪致(抄)敬(袭)了!

不知是不是借给苏莞静去了?害得白心琪成绩忽然一夕暴跌为真实水平,落差太大,不免遭到各科老师的怀疑和白眼。

白心琪几经老师们轮番羞辱,不怪自己学习不努力,反怪夏羽寒不主动帮衬,两人的心结也越来越深。

好不容易逮到这个机会,又仗着人多,白心琪一个箭步上前,伸手硬扯苏莞静的头发,把她从夏羽寒身边拖走。

“你这死八婆,再不老实承认,我们就不客气了喔!”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苏莞静按着头叫冤,“寒寒,寒寒!救我!”

“问就问,偏要弄得像市井泼妇抓小三?”

夏羽寒蹙眉,甩着钥匙圈便朝白心琪手背挥下,“多难看。”

白心琪果然吓一跳,倏地松了手。

夏羽寒刚刚那一巴掌看似轻拍提醒,实则暗藏灵力,

白心琪手背疼辣,正要回嘴,一望夏羽寒的神色,却如梗在喉。

夏羽寒低垂眼睫,半阖眼冷冷瞟她,竟是连正眼都瞧不上,语气像极了贵族训斥不知分寸的婢女。

白心琪刚刚嗓门极大,相形一比,的确如街头大妈在撒泼。

当着男干部的面前,白心琪瞬间自惭形秽,气得一口气噎着,只得暂时住手。

“不然你们要我怎么赔,你们说嘛......”苏莞静揉揉被拉痛的头皮,很委屈。

叶峰、太子和书生三人面面相觑,互相大眼瞪小眼。

女人打架,男人不好插手,但若问他们要怎么赔?

呃!

好问题,他们也不知道怎赔!

因为白树法坛不是他们的财产,连构造和原理都不明,

而苏莞静又另外带了一把来路不明的宝具冲来一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化学反应。

现在干部们只觉得地流在脚下翻腾,暗潮汹涌,校园却是静悄悄的,

不仅少了虫鸣鸟叫,甚至连晚风都不起,空气凝窒的吓人,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诡谲。

放苏莞静走也不是,但留着她实在也没用。

苏莞静唯一能做的事,就是以身相许了。

“哎,你赔不了啦。”夏羽寒指着遍布校园的白树,

“你连一根都比不上嘛。这神裔馆大学长的。”

夏羽寒很想尽快踢走苏莞静,苏莞静口无遮拦,留着纷扰更多。

但书生悄悄凑在她跟前,说:

“你信不信,阿努比思正在看着我们。阿努比思正在看着我们如何审判,并审判我们。”

螳螂补蝉、黄雀在后的意思。

夏羽寒又气又笑,书生又来制造恐慌!

讲得她也毛起来了。

“......他在哪?”

书生吐吐舌头,提起他的小猫笼晃了一下。

毛毛正贴着笼边磨爪,朝理科实验大楼的阴影哈气。

这阵法是沈希泽的,不是神裔馆干部说免赔就行。

行令者既然在仙界的眼皮子下,就得按仙界的规矩来,不然祸患无穷。

夏羽寒环顾四周,暮霭沉沉,他们身边又有多少仙界谍目?

有多少双眼睛,在暗处静默不出声,等着看他们如何处理?

她按捺心绪,道:

“我看这事我们得再查一查吧,不要以多欺少。”

“这事我听圭月大人说过,我们这边的冥素四维阵要是逆旋了,可就正中天权宫的下怀了。”

白心慧露出苦恼的神情,

“我不明白呢,羽寒你为什么要处处回护这位...苏莞静呢?”

佳嘉紧接著说:

“对啊!说的就是!这女的是天权宫的行令者耶!你看她带的这些......难不成...夏羽寒你......”

白心琪随即会意,她想指着夏羽寒骂,却又没胆,只好把手偏个角度,指向苏莞静的脸。

“我们可不能容忍奸细混入!滚出去!”

“难道我们要搞校园霸凌吗?散了吧。”

白心慧等人寻衅的动机太明显了,

夏羽寒不慌不忙,转身走远了。

没想到夏羽寒如此爽快,直接把苏莞静给扔了,一点都不给面子,萤幕另一端的白心慧和佳嘉登时傻眼,恨不得能够立刻奔到现场继续闹。

但她们是靠白心琪的手机现场转播的,只要夏羽寒一走出镜头范围,她们就没办法趁胜追击了。

而夏羽寒摆明就是不想跟他们隔着镜头吵架。

她不掉入那种“你不努力自清,我就栽你做贼心虚”、“你越努力自清,我越抓话尾黑你”的乌贼战,格调太低。

于是白心慧只好跟叶峰絮絮诉苦,并分析天权宫的居心叵测,晓以大义。

其实夏羽寒也很想知道,刚刚保护苏莞静的那个宝具是什么。

跟主持正义没啥关系,

因为“正义”这词该摆在哪一方,根本没有一定准则。

在苏莞静还没来之前,他们有一半的人就想拆白树法坛了,只是酝酿着,按兵不动,等太子出面谈。

反倒是苏莞静跑过来瞎弄,竟一次劈倒了七株白树────

难道这样苏莞静就有罪了?

这回白心慧没在现场看风向,不知太子的心意,反倒急于陷人入罪,说的话并不中听,白费心机。

夏羽寒微微一哂,不想搭理。

但苏莞静的头上的那个大白碗啊......怎么这么强?

夏羽寒来现场最迟,但目睹之景分毫不差,

她透过藏在告示牌边的彼岸花,瞥见了尘土飞扬中的那道金光。

白树法坛发动反击的那一刻,势如雷霆万钧,

但苏莞静的头上的确出现了一个雪色护盾,形如大白伞,在七根白树轰然倒下之前飞了过来。

从苏莞静蹲下抱头的姿态仰望,就像是一个装汤的大瓷碗,直接倒扣过来,帮她防御的严实。

所以苏莞静一直喊“我头上有一个碗”。

但从夏羽寒的角度来看,那宝具却不像碗,弧度优美,更像一把撑开的大白伞。

大白伞在成形前,金色的咒字灿亮,宛如一只只长尾的迦陵频伽,自空飞来,头尾相衔围绕成圆,冲开一道炽白的圣光,又一闪而逝。

像是低调不欲人知。

夏羽寒歪着头回想,那咒字很陌生,不是里世界看惯的仙界文字或符籙格式。

却又有点熟悉。

她闭上眼睛,试着把那些绕圈排列的咒字一个一个转方向,排正,赫然发现应该是她识得的字!

识得,但也不算真识。那是以古梵字书写出来的符文,跟楞严咒心有好几个重叠的用字,

只是笔触更粗旷更潦草,又有几笔变体,不像现今的天城体模样规矩,看上去就特别陌生古老。

楞严咒是她刚入社时,东东给她的见面礼。

为什么给这个?东东也说不上来。

“末法时代,修这个吧。听说现在真懂这套的寥寥无几了。”

也不知道他听谁说的。

末法时,灵气耗竭,神灵堕落污秽,诸法仅剩皮毛,真髓早失,就像被吸乾精气的空壳,

夏羽寒琢磨着念了楞严咒快半年,始终有隔靴搔痒之感。

她偷偷观察东东怎么修,也观察不出什么名堂,东东爱玩,兴许是课堂上无聊,便在指尖画小咒字,墨色鲜明,像个小小的刺青,看着有趣,却也只是有趣。

东东也不太用那些,只有遇见思蛊那时说了实话,

他说楞严咒在狩猎时并不好用,做不成什么,连变出里世界可砍人的心象武器都有问题,唯独────

东东把指尖按在她眉心间。“放在这里,粉碎你的思绪,消除你的记忆。”

原来是反锁自己用的。

把心锁起来,狩神者在仙界眼皮子下才能走得远,活得长。

把该忘记的都忘记,从表意识删除。防止仙界以心通来读取你的思绪,窥视你的记忆,甚至盗用你记忆中重要人物的脸,那便是夏羽寒和他会的唯一用法了。

────那大白伞盖又是谁做出来的?

那是楞严法脉的分支,她和东东都摸不熟的法,

但暗助苏莞静的人却用得如此纯熟,甚至反弹了白树法坛的后座力。

夏羽寒暗自寻思,一边扫视了白树被劈倒的大片范围,又小心翼翼的观察被骨刀劈开的地缝。

那裂缝狭且长,直直切开了白树法坛的基座,往更下方延伸。

黑黑的,望不见底。

夏羽寒认真盯着裂缝研究,反倒越瞧越不对劲了───

不只她在看它,同时地底下也深藏了一只神秘的巨兽,睁大眼睛,透过裂缝悄悄瞅着她。

尼采有句名言: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在远古时代,敬神畏鬼源自人类最初的恐惧,对未知的恐惧。

对伸手触不着的遥远天际,那昼夜更替晴雨雷鸣,兴起喜怒无常的畏恐。

对入夜后黑漆漆的林木摇曳,升起了那暗影后头是否藏着野外猎食者,只要一个不小心,暂时看不见的凶猛敌人就会扑上来咬断颈子撕开喉咙的怀疑。

这些对未知的疑惧,交织成对神与鬼的揣想,被人赋予各种形象与意义,和无所不在的生命力,最终至宗教开展,满天遍地,覆盖人间。祂们控制了来自人心的恐惧与想像。

夏羽寒初开净眼时,也怕鬼怪,怕到甚至不敢入眠。

从古到今人们编织出了无穷多的神怪故事,无一不是把鬼神描述的神通广大、飞天遁地,而人类如此渺小,如此脆弱,站在集合古今智慧而成的巨大恐惧面前,谁都会吓得如惊弓之鸟、不敢直面。

而心智就在这儿露出了破绽,成为真正让鬼神钻空子的缺口。

但人心最大的恐惧终究是自己想像而来的。

她现在能一边吃薄荷糖一边叫路飘滚远一点别吵,不外只是了解了真实,破除了画地自限的恐惧。

被别人灌输的框架一破除,就明白想像终究是虚幻的,真正的恐惧也就所剩无几了。

夏羽寒眨眨眼,回望着深渊底的那只眼睛。

啊,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那又如何?

灵能者就是这样的存在,他们和深渊互相赋予意义。有时候,他们甚至可以成为深渊的一部分。

地缝中倏地闪过一道红影,

接着,彷佛被赋予生命,在无人发现的状况下勃勃跳动起来。

吸───

吐───

那濒死的心音缓慢而悠长,一瞬间又宛然若真,就像栖息在夏羽寒的掌中。

有什么画面闯入了她的心底。

夏羽寒想知道那底下的物事究竟长什么模样,她试着回想,却想不太起来,唯独记得那本该是属于她的战利品,是她从某人的躯壳里强夺来的,小心翼翼的捧在掌心,深怕失去。

那心音曾一度伴随她将逝的生命,带着她穿越炎炎劫火,落入碎星尘埃中。

夏羽寒在深凹的裂缝边蹲下来,手掌停在半空中。

冰蓝色的长发,一袭华美的赤金锦袍,少女倒挂在枝桠上晃荡,她闭着眼睛装死,故意踢落了右鞋,露出雪白小巧的莲足。

衣摆间绣了一幅光芒万丈的红日,也渐渐暗了下去。人影走近,高大的身影俯身看她,握住了她的脚踝。

她翻身而起,手中银光一闪,朝来人的颈边刺下,用向下割开───

“欲天星见向开天古神致意,借你的命一用。”

───是的,那是她。

悖离天理,只为守住她的爱与梦。

她抹杀一个与天地齐寿的生命,来交换更多的可能性。

过往的记忆一闪而逝,那时她在一片黑暗中抓住了那颗激烈搏跳的肉心,使劲将它狠命拧住,

她很弱小,只有和天同寿的东西可以撑过转轮的反作用力,她必须把它揣下来,杀了它,和它合为一体,以它的躯壳来护住自己躲过危机,再像胎儿从母体中撕裂而出。

她在心底承诺,她会记得这份血肉供养的恩情,带着万界平服的终战之梦回来。

轰隆一声巨响,她和古神的星一同陨落,她蜷缩在温热的尸体内暗笑着,直至天塌下来的那一刻───

她失去了记忆,失去了视觉,劫火罡风包围她狂乱回旋,

那夺来的心脏再度从她掌中脱飞而出,她带来了,却又丢失了,而她还来不及找回她的他。

夏羽寒忽然胸口一阵烦恶,她来不及梳理那蜂拥出来的破碎情绪,身体的生理不适便切断了一切。

她的心绪和记忆里那极度强烈的执念,彷佛一刀两断被切开来,

像是细胞分裂,亦像是守宫强制断了尾,

所有有害此刻生存的记忆都不该想起,更不该在此刻被深究。

夏羽寒按着心口深呼吸,纾缓,第一次庆幸自己被这种奇怪的力量保护着。

她还不够强大,不够坚定,与魔神来源有连结的绝对不能是她────

当前的冥素四维阵已成了仙界除之而后快的障碍,天枢宫亟欲消灭的大敌。

而她只是个小小的人类,修为尚不足以自保。

无关,就是最好的保护。

东东身上好像也有这种无形的保护,所以他一越雷池,就得头痛痛得天崩地裂。

初吻的那日微雨初晴,彩虹明媚当空,他低头吻了她,那瞬间,他眼前的天光却化为黑暗。

所以她从来没听过东东描述过什么细节,除了这个器世间以外的过去。

那力量压得他只能专注眼前的每一刻,走下去,努力开展未来。

未来亦是过去。

当你斩断过去,不凭依过往堆砌而成的情感来做未来的选择,那一刻,也就重新定义了过去。

改变此刻与未来,就能重写过去。

夏羽寒叹了一口气,别开眼不看深渊,想起东东在对抗的力量,一时无语,

她拍拍裙摆起身,站定正要询问:

“苏莞静,刚刚那个你用来防御的────”是从哪个方向飞来的?

结果苏莞静以尖叫回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这小人!无耻!偷袭!”

白心琪叫阵的颇有气势:

“我早就知道你是来卧底的!还不赶快把作案凶器交出来?!”

“没错!心琪,直接打她!”佳嘉的声音从手机传来,在白心慧的暗示下出言指点江山:

“用力打她!打到她招架不住,她就会交出来了!还会供出同夥!”

“奸细!还不吐实?纳命来!”白心琪大嚷。

呃,夏羽寒没想到自己的戏份稍纵即逝!

后头一个比一个抢戏,现在已经打起来了!!!

白心琪抽出腰间的彩霞斧,朝苏莞静用力挥去,打算直接以战斗逼出真相。

最好是苏莞静不敌,肯定会慌慌张张的拿出刚刚的防御法宝,说不定还会顺便把夏羽寒牵扯进来!那就更好了!

宫斗剧都是这样演的,屈打成招!她白心琪立功立威就在今日!

“心琪!没错就是这样!加油!冲上去跟她拼了!”佳嘉激动的大喊。

“以多欺少!卑鄙!!!”苏莞静叫道。

苏莞静尖叫连连,绕着男社员打转,闪避非常灵活────

相较于白心琪,可谓是非常灵活了。

毕竟两人是当面以肉身斗法,于是体术反倒成了砍不砍得中人的关键。

苏莞静吨位小了一号,能被砍中的表面积也小了些,

但白心琪陡施攻击,苏莞静向来都靠厉鬼Barbie战斗,此刻没了法器,又来不及燃符,被白心琪逼得手忙脚乱。

眼见白心琪连连进逼,苏莞静又抱着头,跌跌撞撞的从叶峰和书生中间穿过,又朝太子冲去。

太子不动声色,鞋尖却微微出了几寸,

果不其然,苏莞静跑过太子跟前时,便一个跄踉,扑跌在地。

苏莞静慌忙往地上乱抓,忽然摸到了什么,

她定睛一看,正是刚刚落下的骨刀。

子裘的镇庙神器在手,苏莞静握住刀柄,顿时感到灵气充盈,带着神威的金光包裹她的手掌,

苏莞静内心宽慰,知道子裘大人待她不薄,即使是断折了,还有威猛的灵力!

这么一想,苏莞静胆子也大了起来,

她以半截骨刀指向白心琪,回嘴为自己辩白:

“白心琪你胡说八道!我才不是什么...奸细咧!你乱讲!污蔑我!

我跟寒寒好,跟叶峰当朋友,是因为我喜欢他们!寒寒个性好又善良,才不像你人丑心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略略略~~~”

白心琪闻言大怒,把彩霞斧舞得虎虎生风,冲上前去,

“好哇你还不老实!我看你现不现出原形!贱人!看斧!”

白心琪挥斧直劈而来,把叶峰和书生吓得往左右分跳,避免被猪队友误伤。

低手打低手,可怕!

太子也往后退了一步,

刚刚那一绊,他是有意为之,静观其变,因为他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

让白心琪吓吓苏莞静也好,顺便看看苏莞静是不是还有谁指点操控,说不定能把苏莞静背后的人和沈希泽一并逼出来,

不过,太子也不想让苏莞静单方面挨打的太惨,要是把夏羽寒看不下去,反倒被卷入天枢宫和天权宫之争,就难脱身了。

但太子一出脚,导致苏莞静法器在手,双方各有兵刃,太子的注意力却被更奇怪的细节吸走了───

苏莞静这回没有两只厉鬼帮手了,白心琪自认稳操胜倦,所以横冲直撞、猪突猛进,

修玉看起来摆明没想参与,却一脸为难的跟在白心琪后头冲锋,继续寸步不离,画面也太不协调了?

平常神裔馆人看惯了,倒不觉得修玉近距离督导乩身有什么问题,

但当白心琪和苏莞静各执着仙界法器、使出浑身解数展开低手之争时,修玉的走位就显得特别怪异了。无论是想助阵或点拨,修玉走位的方式都违反了仙官的制高优势。

很不正常,也毫无道理。

太子正感奇怪,想要仔细观察,

没想到,修玉已经陷入危机。

苏莞静在绕圈跑的混乱之中,已经把断成两节的骨刀重新捡起,一左一右握在手里,

白心琪只顾着立功,哪管那么多,见什么砍什么就是了!

她势如疯虎,高举彩霞斧,上半身直接朝苏莞静扑过去。

彩霞斧和骨刀即将相触之际,白心琪忽然被定格了。

“砍不得!心琪住手!那是腹中剑!!”

修玉将白心琪的肉身行动硬生生定住,让苏莞静藉机从旁边溜开,免去这一击的反弹之伤。

白心琪一头雾水,修玉自己倒惊了一身冷汗,差点就发生重大职灾了!

妈呀!这年头基层仙官是高危职业!!他想回家!!

子裘给的那把骨刀看起来并不大,细细长长,其貌不扬,却最是厉害。

修玉是资深仙界公务员了,长年行走人间,什么奇型怪状的东西没见过?

他看到苏莞静拾起刀柄时,就起了怀疑:

───等等,那不会是天枢宫之前弄丢悬赏的那把宝具吧?

子裘那间北极殿本来隶属天枢宫管辖,谁知天枢宫的前任主神遭人暗算,群龙无首,又正逢地界妖灵反叛,北极殿就被军部天权宫以“协助平乱”之名派人趁乱接管了。

当然,连镇庙之宝一并都被子裘占了。

但天权宫死不承认,坚持整间北极殿内所有法器都在混战中被叛乱份子夺走了,下落不明───总之是天枢宫自己没看好、自个儿搞丢的意思,反正后来赶到的天权宫啥也没看到。

天枢宫索赔无门,当时苦无证据,双方代表在负责民事调解的督律宫吵了几轮,始终吵不出下文。

修玉越看越疑心,又不太确定,所以并不发言,

他满心就想溜回仙界,拿遗失法宝悬赏图鉴比对一下,

可惜上回发生中毒意外至今,都被白心琪的气脉死死黏住,想走也走不开。

不仅走不开,白心琪还忽然开打,修玉只好被白心琪拖着一起猪突猛进!

但白心琪拖着修玉冲锋陷阵,而苏莞静把两截断刃捡起来一并的那瞬间,

修玉才得以近距离一瞧:

乖乖!不得了!就是!

他们丢失的宝,可不就是苏莞静手中那把骨刀吗?!太要命了吧────

那可不是什么铜啊铁啊的平凡素材,也不是现代工厂粗制烂造的仿货,

那把骨刀是古法淬炼精华,将怀孕的齿钜鳐直接剖开,用肚内尚未出生的幼鱼头吻骨做成的,戾气特强,又长年置于最靠近神像的香炉底,凝聚了百年的信仰力。

在民智未开、人类以神谕为尊的时代,天枢宫有大把的馀裕可以支使信徒们上山下海团团转,经年累月配合仙界搞出一些刁钻的宝具,现在想弄也难了。

子裘故意用天枢宫丢失的老宝具,来测天枢宫秘传的白树法坛,

不管结果如何,亏损的都不是天权宫!

白心琪自己找死就算了,可修玉还黏着白心琪呢!他想分也分不开,要是骨刀爆炸了,他不就成了最近距离的受害者吗?

修玉可不确定自己承不承受得了那把骨刀一炸,就算没死大概也得去半条命───

万一不小心重残了,保险金肯定不够支付!

倒楣!真倒楣!

修玉本来只想找个肥缺养老,养着养着,却摊上两宫恶斗的破事。

现在连他的仙官同事都不安好心!白心慧示意、佳嘉出嘴,就要白心琪去以身试刀,可不就是圭月的意思嘛!

还有佳嘉的仙师虹英也是,修玉扪心自问,他可从来没得罪这几位啊!

修玉内心大呼倒楣,见苏莞静骨刀在手,就不敢让不长眼的白心琪继续乱冲。

顾自己的命最要紧!

修玉用力往后拉,白心琪的脚就像在泥土里生了根似的,想跑也跑不动了,修玉这才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苏莞静忽然一记回马枪,半截骨刀又朝修玉的方向刺来!

修玉大吃一惊,立刻想运仙气挡格,

但他和白心琪相连多日至今,两人周身的气已经彻底熔铸在一起,修玉想从白心琪身上抽仙气防御自己,也滞碍得很。

两人之间又相黏的让修玉连半公尺都迈不出去,想独自扔下白心琪逃生也做不到。修玉双脚一阵酸软无力,只好先解了白心琪的定身再说───

只听到哎呀、哎呀两声,白心琪已扑倒在泥地上,连修玉都差点站立不稳。

而苏莞静的骨刀就指在白心琪和修玉之间,勉强算是躲过了。

苏莞静原本被追得满场跑,忽然反败为胜了,不由得喜上眉稍。

难得赢一次!耶!!!

原来夜游那次斗法被白心琪占上风,是因为夏羽寒和修玉护着白心琪,现在一对一,竟然是她赢了!

终于让她打败一个神裔馆社员了!原来她也是有实力的人啊?!

苏莞静也搞不清自己怎赢的,不过不重要,反正她赢了!

苏莞静越想越高兴,更感谢其他人全都吓到退避三舍,没有乱入。

她赶紧收起骨刀,向大家拱手为礼,感谢他们没有拔刀相助!

就这样热情的逢人感谢一圈,苏莞静还不忘感谢修玉:

“这位仙官大叔,看起来你还有点良心嘛!会阻止你学生错怪好人!谢啦!”

“好说好说,举手之劳罢了,别客气。”

输赢乃兵家常事,一切都好说,要是断了一条腿或胳膊可就是大事了!修玉礼让了苏莞静,其实内心暗干宿主累赘,又骂子裘居心叵测,竟让一个无知娃儿扛出青龙偃月刀!

还有他的杀千刀长官,没良心的同僚,竟然让他这个行动不便、形同半残的公务员在这儿孤军奋战,害他连逃生都无门!官场险恶!

然后,还有刚刚那个谁────趁乱出脚的那个谁!

修玉把前后左右上下都在心底骂过一轮,面上依旧拿出公务员打哈哈的本领,继续寒暄:

“刚刚看你们情绪激动,本座不欲扫了孩子们切磋比试的兴,但仙界诸宫向来以和为贵,切磋武艺嘛,自然是点到为止了,若当真兵刃相砍,可就不太好了,你说是不是啊。”

修玉堆起笑容,转头回望太子───太子中途暗助的那一脚,修玉看得清楚。

偏偏太子绊倒了苏莞静,却正好让苏莞静跌在骨刀旁边,拾到了兵刃,才反败为胜。

到底千凰宫太子的这临门一脚,想助的是天权宫?还是天枢宫呢?修玉也不好追根究柢。

太子点头微笑:

“修玉大人所言即是,我们在这儿瞎折腾什么呢?不如等白树法坛的主人出来自理。至于法器嘛───

刚刚小夏喵不就说了?苏莞静,你把借来保护你的那个大白碗一并交出来,今天就这样了。”

“我真的没有啊,那个碗是别人的,你看,我只带了这把来呀───”

苏莞静展示着自己手中的骨刀,断成两截的刃口兀自闪着锋芒,褶褶生光,

那一刻,她的金鱼脑记忆忽然回光反照的想起了什么:

“啊!我想起来了!刚刚树倒下来的时候,那个大白碗就是从那边飞来的───”

苏莞静兴高采烈的指向神木的方向。

神木下浓荫茂密,空无一人。

神木周遭,同样没有可疑人物。

放学钟声已经响过好一阵子,大半的学生都匆匆离校了,除了社团活动以外,剩下的学生也不会刻意走到没有教室的校园后半隅。

大家虽然对苏莞静的话略有疑心,但的确找不到别的,也就作罢了。

夏羽寒刚刚绕了裂缝巡视几回,也没发现什么,苏莞静这么信手一指,她才赫然想起───

佛哥一整天不是都坐在那儿吗?

从早上坐到中午,又坐到下午,大家都看不下去了,纷纷劝佛哥至少喝点水避免中暑,但佛哥一脸不为所动,是“不取正觉不离此座”的横绝,颇有佛陀当年在菩提树下入定七日夜的遗风。

───他又是什么时候走的?

夏羽寒略略思索,避免横生枝节,就不说了。

趁白心琪还蹲在一旁揉脚踝时,她很快把苏莞静推远一点。

“寒寒,不然我陪你们找那个碗......”苏莞静还想挣扎。

“苏莞静,你不是说你跟阿鬼学长今晚要一起吃饭吗?”夏羽寒说。

“你怎么知道!”苏莞静想了想,“欸?不是啊是后天......”

“今天!你明明跟我说是今天!你这金鱼脑又忘了!快去吧你!”

夏羽寒打断,用力将她越推越远,一边叨念,

“你看你跟白心琪打架弄成这样,手臂都弄伤了,阿鬼学长看了说不定要生气。万一他来兴师问罪就恐怖了。”

“喂!喂!你们别含血喷人!那不是我打的!那是她自己────”

白心琪最怕阿鬼,赶紧追在后头忿忿大嚷,但苏莞静已经跑了。

苏莞静走了,白心琪也没了对手,刚刚又莫名其妙被修玉定身,糊里糊涂就反胜为败,也不知道为何修玉要强行礼让苏莞静?白心琪吃了败仗,心里非常不痛快,偏偏无处发泄。

毕竟她也不敢当面大家的面跟自家主神修玉吵闹,她是乩身,若跟主神处不好,主神按着灵气不出借给她,她可就什么搞头都没有了。

白心琪只好跺跺脚,很不甘心的走了。

“别跺脚,等等又扭了。”夏羽寒淡笑提醒。

白心琪和修玉都走了,佛哥不知道何时也离开了,

等到干部以外的人都离场后,太子吐了一口气,才缓缓的说:

“我实在很不想讲啦,但我越来越看不懂天枢宫在搞什么鬼。”

“什么搞什么鬼?”叶峰转头。

太子和书生相互一望:“叶峰你没发现?”

“蛤?你是说心琪武艺低微吗?”叶峰恍然,“有啊我有发现!真的很低!所以我闪得很快,就怕被她砍中了......”

“不是。是修玉......”书生迟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刚刚,修玉好像被心琪卡住了。”

“对,我也怀疑。我第一次看见有主神卡在乩身里面走不出来的怪事。”太子说。

“这样解释就完全合理了。”

书生推推眼镜,回想起之前轮班巡逻的情形。

他跟白心琪同一组,本来这样分组的用意,是为了省事。

当书生和白心琪都必须在教室上课时,有猫妖毛毛和修玉可以出去闲晃。

但真正执行起来,却乱了套。

白心琪不会出元神,但修玉坚持要守着白心琪,死不拆夥,于是大半的工作量都落在书生身上。

书生内心一直小有怨言,但仙官想偷懒怠工他也不能说什么,只好算了。

现在书生懂了,那两位不是死愿不拆夥,而是死都无法拆夥。

真相大白!

“太奇怪了吧!可是心慧没跟我说过啊。”叶峰说。

“哪知?不打起来我还没发现。”太子耸耸肩,

“要不就是天枢宫叫心慧连我们也瞒了。”

“那心慧为什么要瞒我们?”叶峰又问。

这问题谁都很难回答。

大家各自沉默的走过中庭,准备回神裔馆。

接近社办时,夏羽寒发现社团活动中心的外墙,钉上一堆不规则排列的人工岩壁,在夕照之下特别显眼,

那一簇簇阴影,就像一群倒挂栖息的蝙蝠。

而在四楼的栏杆外头,也垂了好几条长长的吊绳,上头打了很多粗大的结,一路垂到一楼花圃前。

夏羽寒觉得稀罕,便停步于走廊边,好奇端详。

“登山社的?”

“他们应该是准备要练攀岩吧。”太子解释。

“咦......”

在这个时间点,好吗?

这是夏羽寒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她尚未开口,许多蜘蛛忽然从天花板的角落一只一只掉了下来,从众人鞋边快速爬过,仓皇的逃离社团活动中心。

夏羽寒吓坏了,赶紧往一旁跳开,

自从思蛊事件之后,她就极度害怕蜘蛛,而且现在还是一大群蜘蛛!

紧接在蜘蛛后头的还有,是一只只长出翅膀的白蚁,

它们倾巢而出,发出可怕的嗡嗡声,就像是在大水或地震前夕的搬家潮───

是的,危险正在逼近,

所有昆虫都察觉了,唯独人类一无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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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快乐,一切吉祥。

#这儿说的那个骨刀,又叫腹剑或鲨鱼剑,其实用的鱼类不是鲨鱼,但俗称就是这样叫。

用的应该是类似魟鱼的品种,说是刀或剑都不太像,仿制的又特别丑,总之它不是武侠功夫类的东西,所以算刀或算剑什么的也说不上来,它就是个道坛法器,但当然现在没人拿正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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