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乞力马扎罗是非洲海拔最高的一座山,其海拔可达到一万九千七百一十英尺。这座山常年积雪,马赛人把西面的最高峰称为“鄂阿奇-鄂阿伊”,即为上帝的宫殿。在临近那西高峰的地方,有一具豹子尸体,它的骨架早已被雪山的寒风吹的硬邦邦的。为什么豹子会来这么寒冷的地方,它是来找什么的?没有任何人可以作出解释。

“太不可思议了,我的伤口竟然一点也不觉的痛,你说这是不是很奇怪啊,”他说。“而且你知道的,从刚开始的时候,它就是这样没有痛感。”

“你确定是真的不痛吗?”

“当然啦,我很肯定。不过我还是觉得很对不起你,毕竟这气味实在是不好闻,你肯定受不了会厌烦的。”

“你快别这么说了!也不要感到抱歉,这没什么的。”

“看看那些飞来飞去的鸟儿,你来猜猜吸引它们的东西,究竟是这里的风景呢,还是这股血腥的味道?”他说。

枝繁叶茂的金合欢树慷慨的投下宽大的树荫,一个男人在躺在树下。他睡在帆布制成的**,目光穿过了树荫没有停下,一直望向那阳光充沛的平原。有三只体型较大的鸟正蜷缩在那里,看上去很是让人讨厌。就在空中还飞翔着十几只它门的同伴,当这些鸟掠过上空时,地面上会映出迅速移动的黑影。

“我记得似乎是从卡车抛锚那天起,它们就开始在那儿来回飞翔了。今天它们落到地面上,还是第一次看到呢。说起来有些好笑的是,就在刚开始的时候,我还认真观察了这些鸟飞翔的样子,想着以后自己写短篇小说没准能用得上。”

“说实话,我不希望你写这些东西,”她说。

“没事,我只是说笑罢了,”他说“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必须得说着话才能感觉舒服一点,但我并不想让你厌烦。”

“其实这些话还不足以让我厌烦,你知道的,”她说,“我只是感到焦虑,因为自己对这件事情使不上半分力气。毕竟现在飞机还没有来,我倒觉得我们不如放松一点儿。”

“也有一种可能就是,我们再怎么等下去,飞机都不会来了。”

“那就麻烦你认真想想,我还能做些什么事情,一定有什么是我可以干的。”

“我觉得你可以把这条伤腿锯掉,这样我的伤口才不会继续蔓延,甚至恶化下去。但是我担心这么做也是行不通的,怎么都于事无补了。或者你不如直接一枪打死我,我之前教过你射击的。对吧,你现在是一个好枪手了,好不好?”

“我求求你了,不要再说这些了。我们还有书,我可以给你读点什么。”

“你想读什么呢?”

“书包里随便挑哪本都行,只要是咱俩以前没有看过的。”

“我现在可没那份心思听了,”他说,“对我来说,随便聊聊什么话题就是最不费力的。不如我们来吵吵嘴吧,这样时间可能还会稍微过的快一点。”

“我不要和你吵架斗嘴,你知道我也从来没有想过斗嘴。就算是心情已经烦躁到极点,我们也别再这样了。也许今天他们坐着另一辆卡车呢,就可以顺利回来接我们了。而且说不定,飞机也会来的。”

“可是我不想再挪动了,”男人说,“再说,就算我们能转移到其他地方,可能也没有什么意义了。除非你只是想让自己心理舒服一点,才做这些努力。”

“你可真是胆小懦弱啊。”

“你能不能不要再骂我啦?你可不可以让一个男人舒舒服服的死去。再说,你这样骂我侮辱我,现在还有什么用处吗?”

“你不能就这么死掉的。”

“不要再犯傻啦。我的确是快要离开人世了,你看看那些混蛋鸟们。”男人一边说,一边望向那三只巨大的飞鸟。它们丑陋的秃头,正埋在高高耸起的羽毛里。很快第四只大鸟也降落到地上了,它迅速的奔走着,紧接着就踉跄着慢慢的走向同伴的队伍。

“只要是有营地在的地方,总是会有这些鸟的,只是你以前从来没有关注过他们罢了。如果你不这么轻易放弃破罐子破摔,你肯定不会有事的。”

“你真是个傻子啊,又是从哪读到的这些东西的?”

“我觉得你应该想一下,还有其他写书的人呢。”

“这样说没错,但是看在上帝的份上,”他说,“写作一直都是我的职业啊。”

男人没有再说话,而是安静的在帆布**躺了一会儿。他的眼睛望向远方被太阳曝晒的平原,转而又眺望着灌木丛的边缘。那黄色的土地面积广袤,远远看过去,有几只很小的白色野山羊。在更远的地方,他还看到了一群斑马。它们与绿油油的灌木丛相互衬托,看起来是白花花的一片。客观来说,这里的营地真是一个环境舒适的地方。不仅有金合欢树投下凉爽的阴凉,还有高山在旁,清澈的水流围绕着四周。这附近还有一个快要干枯的水穴,每天早晨的时候,都可以看到飞翔的沙松鸡。

她坐在帆布床边的一把帆布椅子上,又问道:“你真的不需要我给你念点什么吗?现在有微微的一阵风吹过来了。”

“谢谢你,真的不用这样的。”

“卡车真的可能会来的。”

“我已经不在乎了,随便卡车到底什么时候来吧。”

“但是我很在乎啊。”

“你在乎的东西那么多,我心里是完全没什么感觉。”

“其实没有那么多,哈里。”

“不如,我们来点酒怎么样?”

“不行,你现在这样不能喝酒。布莱克出版的一本书中说过,你现在的情况最好不要沾酒,一点都不能沾。”

“莫洛!”他大叫抗议道。

“在,先生。”

“赶快给我把威士忌苏打酒拿过来。”

“你不能喝酒的!”她说。“我说了,你现在是心情不好在破罐子破摔。书上明明白白说过了,酒对现在的你会有伤害的。”

“不,我确信,酒对我来说是个好东西。”

哈里心想,现在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吧。就在这为了喝一点酒的小事中,争吵中,结束了。

从他的右腿开始有殂坏发作,就没有一点疼痛的感觉了。或许是恐惧感也随之消失了,在哈里心里只有强烈的厌倦感和愤怒感:这居然就是我的结局!因此当这个大结局的慢慢到来时,他已经习以为常了。这么多年,他一直都被这个结局牢牢的抓着;但是现在它对他竟然没有任何意义了。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难理解,看来当你持续厌倦时,死亡的结局就会非常轻易地来了。

在这种情况下,哈里写不出什么了,他之前打算留着做写作材料的东西也用不着了。他之前的打算是,积累丰富的素材胸有成竹之后再下笔,那样会写的更好。现在哈里也不用担心下笔写这些东西时,可能会出现的失败了。当一个人一直拖延着,不愿下笔的时候,背后的原因可能是他永远无法写出那些东西来。现在这些事情的真相,他永远都不会有机会知道了。

“我多希望我们从来没到这里,”女人心痛的说道。她的心情酸涩不已,用牙齿咬着自己的嘴唇,看着男人端着的酒杯。“如果待在巴黎,你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的。你一直都说自己喜欢巴黎。我们原本可以在巴黎或者其他的地方呆着的。总之,你去哪里,我就愿意去哪里。如果你想要打猎,我们也可以去匈牙利的,在那里呆着也很舒服的。”

“是啊,你本来就是个有钱的女人。”

“但是你说这些对我非常不公平,”她说。“那些是我的,但也一直是你的。我放下所有,跟着你,只要你愿意去,我就去。你有想做什么的心愿,我就满足你,跟着你做什么。但现在,我只想我们从来没有到这里来过。”

“可你也曾经说过喜欢这里的。”

“我的确是说过,因为当时你的身体健康平安。但是现在呢,我讨厌这里,我理解不了老天为什么一定要让你的腿坏掉。我们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要让我们遭受这样的折磨和打击?”

“我知道我做了什么事情,在刚开始腿只是擦破的时候,我没有给它抹点碘酒药酒什么的。由于以前没有被感染过,我后来也没有认真管过它。接着就是伤口形势变得严重了,但我们的抗菌剂都用完了。无奈之下我只用了石碳酸溶液来擦拭,这么弱的药效麻痹了毛细血管,最后腿就坏掉。”

哈里看着她,“你想想除了这些,还能有什么呢?”

她说:“我说的不是这个。”

“如果我们当时找一个技术高超、经验丰富的工人,而不是那个没什么真本事的吉库尤人司机。他可能就知道要检查一下机油,也不会烧毁轴承,彻底毁掉这辆卡车啦。”

“我说的也不是这个。”

“那你是说,如果没有跟着我的话。你就不会离开旧相识,不会放弃那些有钱的威斯特伯里、萨拉托加和棕榈滩的老朋友啦。但你偏偏撞上了我......”

“你这样说对我来说是残忍的,我爱你,现在依然是爱你的。而且我会永远爱着你,你呢?”

男人说道:“我倒不是这么想的,我觉得我不爱你,也从来没有要爱你这样的念头。”

“哈里,你现在是脑袋昏了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脑袋好着呢,没有昏头。”

“亲爱的,你不要喝那些酒了,我拜托你。现在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们还不能放弃努力,我们必须要做些什么。”

“我现在感觉很累了,”他说。“你自己去做吧。”

其实,哈里的思绪早已不再这里,已经飞越千山万水,来到了位于卡拉加奇的某座火车站。他看到自己背着行囊立在那里,等待着离开色雷斯的列车。一辆从辛普伦开往奥连特的火车正经过这里,车的前灯照亮了眼前的黑暗。

这也是他为以后的写作准备的素材,还有接下来的这段:清晨吃饭时,眺望看着远处保加利亚群山的积雪,南森的女助理问老先生,山上白白的那些是不是雪。老先生看了看回答说,那不是雪,现在还不是下雪的季节。接着,那个女助理就把老先生的回答学给了其他的几个小姑娘。你们知道吗,那山上的不是雪,她们也跟着都说,的确,那山上并不是什么雪,之前是我们都看错了。等到要交换难民时,老先生就建议把几个姑娘换到了山里。那时正是凛冽的冬天,她们踩着脚下厚厚的积雪,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着,一直到她们生命的最后。

那年在高厄塔耳山的圣诞节,雪花飞舞了整整一个星期都没有停。那时他们就待在伐木人的小房子里面,整体休息的空间很小,因为里面有一个方形的瓷灶台就占了整间屋子的一半。他们不得不躺在山毛榉树叶做成的垫子上,这时一个士兵闯进屋里来。看样子应该是个逃兵,他的两只脚被大雪冻得惨不忍睹,双脚还不停的流着血,慌忙解释说有些宪兵在后面追他。人们给士兵套上暖和的袜子,并且想办法纠缠着跟进来的追兵,不停的跟他们闲聊着分散注意力。一直等到大雪淹没了那个士兵的脚印,掩盖了所有可以追查的痕迹。

在希伦兹的圣诞节那天,雪花看着还是如此的洁白耀眼。有人望过去的时候,眼睛会被光线刺的生疼。你看着人们从教堂出来,陆陆续续的往家赶。就是在那儿,你看到他们的肩膀上背着重重的滑雪板,走上那条陡峭的河滨大路。那条大路位于群山之间,附近山上都是茂密的松树林子。路已经被雪橇磋磨得光滑如镜,泛出来的黄色像尿液一样。人们沿着大路开始畅快的滑雪,一直滑到一个冰川的大斜坡上,就在“梅德纳尔之家”上面。雪的晶莹光滑就像蛋糕上的糖霜一样,它的轻柔像在空气里散开的粉末一样。哈里一直记得那次滑行,那感觉就是自己是一只飞鸟,从天空中迅猛的俯冲下来,可以说是从天而降了。

之后大雪一直没有停,足足下了有七天那么长,也把他们封在“梅德纳尔之家”一个星期。在屋外大雪纷纷扬扬的时候,这群人凑近灯笼,紧紧挨着微弱的灯光,完全无视房间里的烟雾缭绕,兴致很足的玩牌赌钱。伦特先生输的越来越多,不得已把自己下的赌注也约越越高。玩到最后,他输的什么都没有了。除了滑雪学校的钱,还有这一季的获益也搭进去了,更别提其他的资金了。哈里的视线里,能看到伦特先生的长鼻子,还能看到他一把抓面前的牌,麻利的翻开,嘴上却说“不看”。那个时候为了打发时间,生活中好像只有赌博这件事情。下雪时在赌,不下雪的时候依然在赌。现在哈里认真思考着,自己花费在赌博上的时间究竟有多少。

但其实这些记忆里的情节,他一点都没有写出来;还有那个寒冷却晴朗的圣诞节,群山在辽阔的平原的尽头出现。就在那一天,巴克尔接到任务要飞越防线,去炸那辆奥地利官员的列车。那些军官们正要去休假,忽然遇到变故只能心怀恐惧四处飞奔。而在这个混乱的时候,巴克尔可以拿机枪疯狂的扫射他们。

哈里至今还记得,巴克尔走进餐厅值合,就开始谈论这件事情时的情景。大家在听完他的讲述之后,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直到有个人打破了这寂静,说道:“你真是一个坏透了的杀人狂魔。”

关于这件事情,哈里也一点都没有写下来。因为他们杀死的奥地利军官,跟那些一起滑雪的同伴是一样的。不对,这两批奥地利人不是同一拨。其中有一个奥地利人叫做汉斯,一整年里都在与他一起滑雪。那个时候,他们一直住的客栈名字叫“国王猎人”。曾几何时,他们一起去锯木厂旁边的小山谷里打野兔,还谈论一些军事话题,比如那次在帕苏比奥的战斗,以及对波蒂卡和阿萨洛纳的进攻。同样的,这些回忆哈里也一个字都没写下。

还有那些孟特科尔诺,西特科蒙姆,阿尔西陀的事情,他也都没有写。

曾经在福拉尔贝格和阿尔贝格,哈里也住过几年?大概在那些地方,度过了四个冬天吧。他想起了一个卖狐狸的人,当时他们步行着刚到达布卢登茨,正要去买礼物的时候就碰到了那个人。于是,哈里还想起了那醇厚的樱桃酒,常常散发出的樱桃核的味儿。还有大家一起在结了冰的雪地上滑翔的时光,那细雪飞扬起来像粉末一样。你一边唱着“嗨!嗬!罗利说!”,一边滑出最后一段坡道,直接冲向了险峻的顶峰,然后顺着陡峭的山坡滑下去,然后接连转过三个弯,滑入果园然后又飞过沟壑,最后就着陆在客栈后面的光滑的大路上。最后,你把缚带敲松,把滑雪板踢开,把它们斜放在客店外面的木头墙上。这时客店的灯光透过窗户照射出来,那房间里的人们正在烟雾朦胧中拉着手风琴,里面的空气很温暖,还弥漫着新制的酒香。

此刻在非洲的平原上,哈里又问坐在身边帆布椅里的那个女人,“我们在巴黎的时候,是住在哪里?”

“是在克里昂,你应该知道的。”

“为什么我应该知道是哪儿?”

“我们在巴黎时,大部分时候都是住在那啊。”

“不,我们并不总是住在那里的。”

“我记得咱们确实在那儿住过的,还在巴黎日耳曼区的亨利四世大楼住过。你还说自己爱那个地方。”

“爱,爱就是一堆泛着酸臭味的粪,”哈里说。“我其实就是那会爬上粪堆不停啼叫的大公鸡。”

听完这些话,她说“如果最后你真的要离开人世间,是不是一定要把你曾经经历过,但是带不走的美好事物都赶尽杀绝?我这话的意思是,你是不是非得把所有的一切都带走啊?你是不是要杀了你的马,甚至你的妻子,还要把你的盔甲什么的都烧掉呢?”

“你说的对,你那些该死的钱财就是我的盔甲,就是我的马和盔甲。”

“你别这么说。”

“好吧,我不说了,我的心并不是想让你难受。”

“现在你才意识到这一点,是不是有点太迟了。”

“如果是这样,那我就继续惹你不开心了,毕竟这样才好玩一点。这也是唯一一件我打心底想要跟你一起做的事情,现在,我总不能不干了,对吧。”

“不对,你这话一定不是什么实话。你喜欢做的事情那么多,而且但凡是你喜欢的,我也都做过了。”

“天呐,就看在上帝的份上,你可别这样吹牛皮了,行吗?”

哈里说着话时看着她,却发现她的眼泪不停的流下来。

“你听我说,你觉得我认为这样的话很好玩吗?我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会说出这些话来。我可能只是想通过毁掉这一切,让自己感觉自己在继续活着。毕竟,刚开始,我还是跟你好好的聊着天呢。对吧,我并不不是存心要这么对你的。而且现在,我发现自己太蠢了,像个傻瓜似的,对你耍狠耍的太过头了。亲爱的,请你不要在意,我到底说了什么,因为那些都不是真心的,只有爱你是我的真心。你应该明白的,我爱你。我还从来没有像爱你一样,如此爱过其他女人。”

一看到女人的眼泪,哈尔的嘴里就不自觉的冒出那套烂熟的鬼话,那是他用来谋生糊口的拿手绝活。

“其实你对我很好很贴心的。”

“但你是一个坏女人,你是一个有那么多钱的坏女人。刚才那些话只是诗,我现在是诗兴大发了,说出的都是腐朽和诗,腐烂的诗。”

“不要再说下去了。哈里,你干嘛现在非得说这种恶毒的话呢?”

“因为我不想我的身边有任何东西,我不想离开之后时,身边还有什么东西留下来。”

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分了,他躺在帆布**睡了一会儿。太阳完全落在山头后面,辽阔的平原上只剩下一片片阴影。一些小动物在他们营地附近吃着东西;只见它们的头非常迅速的起起落落,还不停的摇摆着尾巴。这会儿,他正看着它们从灌木丛那边逃窜散开。之前缩在地上的那几只大鸟也没有耐心呆着了,它们飞到了树上,让沉重的身子在树枝上休息。等哈里睡醒起来之后,专门服侍他的那个男仆人正站在帆布床旁边。

“夫人去打猎了,”仆人说,“您想要点什么吗?”

“什么都不需要。”

她早早去打猎,是为了弄点野兽的肉来。她知道哈里非常喜欢看别人打猎,就特意跑到很远的地方,这样就不会让他看到扰乱清净了。此刻他心想,这个女人总是这么行事妥帖周到。只要是她知道的、或者偶然读到的、听说过的、事情,她总是可以想的非常全面。

哈里仔细想着,也许在他遇到她时,就已经没什么希望了,所有这一切并不是她的错。一个单纯的女人怎么可能明白,你的话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呢?也不会明白你的慌话,究竟是习惯成自然,还是天性里贪图口舌之快呢?从他开始心口不一,不把自己说的话当真之后,就靠谎言敷衍着和女人相处。慢慢就发现,似乎说谎话比说真心话,更能赢得她们的芳心。

他说了很多谎话,也不全是因为没有真话可说。他曾经痛快的享受过这场生命,但是他的生命已经结束了。那之后,他又遇到一些不同的人,有了很多的钱,可以待在从前那些美好的地方,还可以去新的地方重新开始活下去。

你不再有自己的思考和想法,这可以说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你天生一副好内脏,所以没有垮下来,可大部分人都垮了。正因为你没有垮掉,这导致你开始坚定遵守一种态度:既然你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干好事情,那就什么都不关心了,包括你的工作。但其实,在你的心灵深处,你一直告诉自己要去把那些曾经一起的人全都写下来,把那些非常有钱的人全写下来;你曾经说过,认为自己跟他们不一样,认为自己只是个间谍,潜伏在那个有钱人组成的国度罢了;你认为自己早晚会离开那个国度,并且还会以一个知情者的身份,将那个国度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

可是他永远都不会写出来了,因为他每天享受安逸和奢靡,其实什么都没写,可能以后也不会写,就那样继续做着自己讨厌的那种人,继续消磨着他的才华,消耗着奋发向上的意志。那些打算记录的东西就只是让它们留在大脑中,什么都不做。最后,他干脆决定什么都不做了。这个时候,他发现那些打算记录下来的有钱人也变的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他曾经在非洲度过的日子,是他自我感觉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现在他又来到了这里,希望可以开始新的生命。这次,哈里和她降低对旅行舒适度的要求,来到非洲这个辽阔的地方进行狩猎。虽然两人没有吃什么苦头,但绝对和奢华沾不上边。他原本的打算,是自己可以借着这个机会重新训练自己的写作能力。或许在这里,他就可以把自己的内心也锻炼一下,去除多余的脂肪。就像那些拳击手一样,为了消耗身体多余的脂肪,跑到山上去干活练功。

她曾经很喜欢这种旅行,而且她说过自己爱上了这场旅行。但凡是可以让人感觉到兴奋的,可以帮她改变一下环境的,体验到新事物或者可以看到开心的东西以及认识新的人,她都是喜欢的。在这次旅行中,哈里曾经感到自己似乎恢复了之前的意志,事实证明那只是假象。如果一切就到现在结束了,他明白这是真的会发生的。他终于不用担心自己会变的像蛇一般,因为脊背被打断,就会转头啃噬自己。当然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就算没有她,也会有其他女人的。既然他一生都在依靠着谎言生存,那他是否也应该尝试一下,以谎言结束自己的生命。想到这里,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枪声。

是她,她的枪法很好。她是一个又有钱又善良的女人,是她一直守护着他的才能,也是她间接的破坏了他的才能。胡说八道,破坏者是他自己,他为什么要怪罪这个善良的女人,难道是因为她一直都供养着他吗?他的确是有才华,但是却把才华搁置在一旁不用。他还放弃了自己,放弃了自己曾经信仰的一切。不仅如此,他还酗酒成瘾,让酒精麻痹掉了自己原本敏锐的感官。整天懒散度日,才华被他的怠惰、傲慢、势利眼、傲慢和偏见,以及不择手段等种种原因毁掉了。是他自己亲手毁掉了一切。这到底算是什么呢?是各种书籍的名字吗?

不过说到底,他的才能究竟是什么?就算是才能吧,可是他没有充分利用它,只是拿它来做交易。他过去所作的事情都算不上是才能,他现在所做的才是他真正的才能。他决意不靠手中的钢笔或铅笔来谋生,用别的手段活下去。

这说来很奇怪,是不是?每当他爱上一个新的女人,总是会发现她比上一个更有钱。更加奇怪的是,当他对女人虚情假意,就像现在对这个女人这样的时候,女人反而会比以往所有他真心喜爱的女人更有钱。她就是结过婚,生过孩子,有过情人,有的是大把的钱财。她不满意之前找的情人,全都闹得不欢而散,但是疯狂的爱着他。她付出全部的真心爱慕他,把他当作一位才华横溢的作家,觉得他是一个勇敢的男子汉,也是一个令人满意的伴侣,更是一份令她骄傲的财产。除此之外他还发现,自己一点都不爱这个女人,只是不停的用谎言敷衍她。但是为了报答她花费的钱,他能给出的东西比真正爱上一个人时给出的多很多。

每个人做什么,都是命里已经注定好的,他想着。不管你曾经干过什么,你用来谋生的才是真正的才能所在。他的一生就是出卖自己的生命力,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并且当你不再付出各种真情实感的时侯,你最看重的就只有金钱了。这也是他这些年发现的事情,但理智告诉他,他不可能会将这些东西记录下来,尽管那是非常值得写的东西,可他不会去写。

他正想着就看到她走过来了,一路穿过了那片荒凉的土地,向着这走来。她穿着利索的马裤,手拿着她的那把来复枪,身后跟着两个仆人,他们扛着一只死掉的野羊。她到现在的面容依然姣好,他脑中想着,她的身体曲线看着还是那么优美,对床笫之事也是很有研究。她的模样虽然称不上美,但他还是着迷于她的面容。她读过大量的书籍,热爱骑马打猎,还喜欢畅快喝酒。

当她还是一个年轻的女子时,丈夫就去世了。在那之后的日子里,她将心思放在了两个刚刚长大的孩子身上。但孩子们却没有那么需要她,当她待在他们旁边时,他们就会感到拘谨。除了这些事情,她还喜欢读书、养马还有饮酒。她尤其喜欢在晚饭前的黄昏读会儿书,边喝着威士忌苏大边阅读。还没等到吃晚饭,她就有些醉意了。等到了吃饭的时候,一瓶葡萄酒喝下去,她就可以彻底的醉过去进入梦乡了。

不过这都是她还没有情人之前的情况,等到她开始有了情人,喝的酒也就减少了。她可以不用借助酒精就入睡了,但情人有时会让她感觉不舒服。她还再嫁过一次,那一任丈夫并没有让她感觉心烦,但那些情人确让她非常厌倦。

后面发生的事情,是她的一个孩子在某次飞机事故去世了。事情发生之后,她觉得情人、酒精都没有用了,这些已经不能麻醉她的意识了。她心里知道,必须建立一种新的生活。忽然之间,孤身一人独处的生活让她胆战心惊想要跟一个真正钦佩的男人在一起生活。

接下来的事情非常简单,她看到了哈里写的东西,并心生喜欢。她也羡慕他的那种自由的生活,觉得他做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她为了得到他,采取了种种措施,就连最后爱上他的方式,都是构建新生活的正常过程。在这一系列的措施中,她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而哈里却一直在售卖自己旧生活里的残余部分。

他卖出了自己的过往,只为了获得安全感,获得一丝安逸,除了这些还能为了什么呢?他对此没有什么其他的看法。他只知道自己想要的一切,她都会花钱满足他。这个女人是非常的温柔,而且善良体贴。他愿意与她同床共枕,就像很快和其他女人同床共枕一样。况且,她很有钱有情趣,品味独到高雅,行事从不张扬,脾气还很好从不大吵大闹。不过,世事难料,恐怕她建立的新生活就要毁于一旦了。

半个月之前,一根小小的荆棘刺伤了他的膝盖,却没有及时用碘酒涂抹伤口。那天他们发现一群羚羊,想要挨近一些拍照。它们正昂着头探视周围,同时用鼻子嗅着周围的空气,耳朵也向两边吱着。羚羊警惕性很高,一感觉到危险出现,就奔向丛林之中跑掉了。最后他被刺伤,拍照也没能成功。

想着这些,她已经走到了这里。他躺在帆布**,将头转向她,说:“你好。”

“刚才,我猎到了一只野羊,可以用它给你做一锅美味的肉汤了。一会儿,我再让他们给你做一些奶粉拌的土豆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还不错。”

“这真是太好了。你知道吗,我一直都相信你会好起来的,刚才我出去打猎,离开时,看你睡得很熟。”

“我确实睡了一个很好觉,对了,你刚才去的地方远吗?”

“不太远,其实转过那个山就到了。我只用了一枪就打到了那只野羊。”

“你的枪法一直很不错的,你知道的。”

“我挺喜欢打猎的,我觉得自己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地方。真的,如果你最后也可以健健康康,那这就是我玩的最快乐的一次,你可能不清楚,跟你一起来这里打猎对我来说是多么开心的一件事情,我现在是已经对这个地方着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