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这里,我再一次郑重地警告自己,同时,也想提醒那些和我一样,喜欢山南海北、浪迹天涯、到处爬山涉水的“驴友们”。在野外旅游探险奔走时,一定要严格按科学规律办事,时刻要有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千万不能有任何的投机心理,不能有任何的嫌麻烦和偷懒,更不能有丝毫的侥幸和麻痹思想。只有真正把自己交给大自然,尊重大自然,大自然才会呵护你。否则,稍一不留神,就会受到大自然的严厉惩罚。
此刻,我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海拔6500米的玉珠峰,是昆仑山东段的最高峰。
它的北坡陡峭,南坡较为平缓,其登山路线清楚明了、较为便捷好走,攀登技术相对要求也较低,非常适合于初学登山者攀登。但和世界上大多数事情具有两重性一样,常常是有一利就有一弊,攀登玉珠峰建立大本营的高度却相对较高,为海拔4800米。这样,大大增加了从南坡攀登玉珠峰的难度。
玉珠峰的南坡和北坡,均有现代冰川发育。
前天,在穿越玉珠峰冰川南坡时,我被那千姿百态、造型各异的冰柱、冰塔、冰林、冰斗、冰舌深深吸引。为把大自然创造的这巧夺天空、如梦如幻的冰川艺术,看的更清楚、更真切些,我嫌麻烦,没有严格按照野外冰川地带登山安全技术规范要求去做,偷了个小懒,仅仅迟带防护墨镜半个小时不到。晚上到宿营地后,就觉得自己眼睛刺疼、不住地流泪,发现自己夜里看不见东西,得了雪盲症。
原来,在太阳的照射下,雪山的反射光极强。人眼睛的瞳孔,在强烈的雪光反射下剧烈收缩,如果强烈的雪光对眼睛的刺激时间过长,收缩的瞳孔一时不能恢复原状,就会引起视力障碍,在夜间像盲人一样,看不见东西。
幸亏我带有药品,立即对眼睛进行了急救,点了几次眼药后,眼睛的疼痛和刺痒慢慢减轻,夜里的视力也逐渐恢复。虽然过去一天多了,但仍没有好彻底,时不时眼睛还有些疼痒和不适,但基本上能走路爬山,瞭望远方,不大碍事了。
此刻,我刚刚爬上了一座山岭,坐在比较平缓的山坡上小憩。我看了一下随身携带的海拔自动测量表,现在所处的位置,海拔高度是4780米。
另外,在这里我还想说的是,生命的力量,永远是伟大的、顽强的、不可阻挡的。不论人、动物或植物,凡是有生命的东西,只要条件允许,只要有那么一点点的可能,生命就会萌动,就会蓬勃生长。
就拿我眼前这片海拔4780米、地质学上称为永冻地带的昆仑山中荒原来说吧。按地质学上划分,海拔4500米以上为“生命禁区”。这里已接近雪线,应该说是生命禁区中的禁区。但,这里并不是人们所想象的不毛之地,也有生命的存在。
在这里,我认识了一种高山植物——点地梅。这是一种在高海拔冻塬地带常见的、多年生长的草本垫状植物,在植物种类的划分上,它属于报春花科。由于高寒缺氧,它生长的速度非常缓慢,也长得非常矮,基本上是一团一团的紧紧地爬伏在地面上。但它的根系却十分发达,牢牢地扎根在土层里,无论昆仑山上的狂风有多么强大,也休想掀动它、刮走它。
点地梅的特点是年份越老、草的垫状就越大。由于处在寒冷、缺氧、极高的海拔地区,它的有效的生长期非常短,每年只有6、7、8三个月。因为这里的地表,一般是五月份开冻,到了九月底,就会大雪封山。点地梅生长周期短,但它还是顽强地生长,年年都有新的枝叶长出,垫状体在一年年变大。
正在我对这种名叫点地梅的草本植物,顽强的生命力肃然起敬、赞叹不已时,突然看到,在离我坐的地方不到3米远的乱石间,从一个不知道是鼠兔、沙鼠或高山鼠的洞穴里,跑出一只小鸟来。
此鸟,比麻雀稍大一些,头顶上有一个漂亮的小花冠。它全身的羽毛,除了胸部为白色外,其它的均为土黄色或浅褐色,基本上和大地的颜色没有多少差异。它的羽毛对它来说,就是很好的伪装服,要是它卧在哪里不动,是很难被发现的。
二
看到这只从鼠洞里钻出来的小鸟,我立刻联想到,过去曾在书上读到过的一些“鸟鼠同穴”的典故和传说。
十九世纪以来,随着亚洲中部探险热的兴起,许多西方探险家和学者,先后到亚洲中部探险考察时,在自己的探险记录中,经常提到这样一个有趣的生物学现象——鸟鼠同穴。一些探险家和学者,把鸟鼠同穴解释为“共生关系”。他们说,鼠为鸟打洞筑巢,和谐共居一穴,鸟则为鼠的安全站岗放哨,还常常帮助啄食鼠身上的各类寄生虫,为鼠防病治病等等。
早在两千多年前,我国古书上就有“鸟鼠同穴”的记载。在距离甘肃省渭源县城西去20余千米的龙王沟垴,有一座古老而有名的山就叫“鸟鼠同穴山”,简称为:鸟鼠山。此地,是渭河的源头,也是一道地域间的小分水岭,其山南的水流入渭河,山北的水流入洮河。
据传说,这个“鸟鼠同穴山”的山名,还是大名鼎鼎的治水英雄——大禹亲自命名的呢!
一些人不禁发问:为治水日理万机、“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大禹,为什么会有如此的闲情逸致,竟然为这样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山,取这样的一个怪异的名字呢?历史上真的有鸟鼠同穴之事吗?它们真的是“共生关系”吗?!
为了证明上述的这些疑问,古往今来,历史上许多史学家、各路文人骚客等,可谓是费尽心机,踏破铁鞋,四处考察求证,各执一词,论战不休。
另外,近代又有人提出:鸟鼠同穴之事,完全是空穴来风,根本就没有的事,纯碎是一个千年讹传。
关于“鸟鼠同穴”,在我国民间,围绕着甘肃渭源县的鸟鼠山,有着许多版本的传说。在这众多的传说中,较为普遍的说法是——
鸟和鼠,原本是一对勤劳持家的恩爱夫妻。他们祖祖辈辈居住在渭水源头,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静而自由自在的生活。
一天清晨,妻子起了个大早,去渭河挑水,在河边看到,一条白蛇正和一条麻蛇在打架撕咬。麻蛇死死地咬住白蛇的脖子,眼看白蛇就要被麻蛇活活咬死。妻子突发善心,急忙折一根树枝,将麻蛇赶跑,白蛇得救。得救的白蛇,对妻子点头致谢后,迅速钻进河水里,不见了踪影。
当天晚上,妻子做了一个梦:梦见家里来了一个人,自称是渭河龙王的家人。来人对妻子说:你今天做了善事,救了我家主人的性命。我家的主人要报答感谢你,请你明天凌晨,在鸡叫头遍的时候,到渭河边上来。
妻子的梦做到这儿时,人醒了。她把自己梦到的事,原原本本地全部告诉了丈夫。小两口虽然半信半疑,但还是约好明天早上一同前往渭河边,去看个究竟。
勤劳的妻子早早起身,穿戴整齐,在鸡叫第一遍的时候按时出门。这时性子慢、干事有点拖沓的丈夫,才从炕上爬起来穿衣。急性子脾气的妻子没有等丈夫,独自先到了河边。
渭河龙王的家人早已在河边等待,嘱咐妻子说:
“此番前去,龙王爷要好好地招待和报答你。如果他给你金子,你不要拿;给银子,你也不要拿;你只要他桌上放的那把花扇子和两颗玉石。这两样宝物,将会给你带来终身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妻子把这话,牢牢暗记在心。
渭河龙王派来的使者,让妻子闭上眼睛,背着妻子下了河。妻子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来到了渭河龙王的水晶宫。一个慈眉善目、白发苍苍、年迈受伤、脖子上缠着绑带的老龙王爷,非常热情地接待了她,并一连为她举办了三天酒宴。
临走时,老龙王爷让人给妻子端上一盘“黄的”来,妻子一看是金子,没要;又让人端上一盘“白的”来,妻子一看是银子,也没要。
“你对我又救命之恩,”龙王诚恳地对妻子说,“我一定要重谢重赏你,凡是我宫里的物品,你看上什么就拿什么。”
妻子向老龙王提出,金子、银子她全不要,就要他桌子上摆放的那把花扇和两颗玉石。
老龙王欣然同意相送。
老龙王派人把妻子重又送上河岸的时候,丈夫在渭河边焦急地等候妻子已经多日了。妻子向丈夫叙说了龙王爷接待她的经过,并让丈夫看她所带回来的花扇和宝石两件宝物。
丈夫不喜欢花扇,接过两颗玉石正看时,因天热,妻子打开花扇,轻轻地扇了一下,没想到,妻子背上长出了两只翅膀,立刻腾云驾雾向空中飞去。丈夫一看急眼了,想拽住妻子,情急之下,把两颗玉石噙到嘴里,没想到,玉石含到嘴里后,变成了一对尖利的牙齿……
从此,这对恩爱夫妻便成了异类。妻子变成了会飞的鸟,丈夫变成了能打洞的鼠。可是善良好心的妻子总也忘不了过去夫妻之间的恩爱,每过一段时间,便到洞中去和丈夫幽会。时间长了,他们感到来来往往很是麻烦,便干脆同住一穴。
后来,渭河泛滥成灾,冲毁村庄,淹没田地,给两岸人民带来不尽的苦难。大禹带领人们多次进行治理,都没有彻底根治,渭河仍是每年发洪水,浊流四泄,灾情不断。
“鸟鼠夫妻”十分同情人民的苦难,主动找到大禹,自告奋勇,要协助大禹一同治理渭河。
在治理渭河施工中,鸟鼠夫妻身先士卒,和普通民众们一起起早贪黑,挖泥开河,打夯筑堤。同时,他们开动脑筋、献计献策,协助大禹改变治水方法:改过去每当发洪水只是简单用堤埂,把村庄、民众居住的房舍和农田围起来的“障洪水”法,变为逢山开渠、筑堤疏水的“疏川导滞”,把渭河水引入黄河,流进大海。从此,渭河的洪水灾害大大减少,由过去洪水频发的害河,变为涝时排洪、旱时灌溉田地的利河……
为了纪念“鸟鼠夫妻”对治理渭河所做出的贡献,大禹亲自把渭河源头的一座无名山,命名为:“鸟鼠同穴山”,让后人世世代代铭记和缅怀鸟鼠夫妻的功绩。
这就是“鸟鼠同穴”典故和“鸟鼠同穴山”名字的由来。
当然,这些都仅仅只是民间的传说,不能作为任何历史考证的依据。
三
作为一名山野旅游探险爱好者、一名野生动物志愿保护者,“鸟鼠同穴”的共生现象之谜,立刻引起我极大的兴趣。
我急忙走了过去,对鸟钻出的洞子,进行仔细观察。经过我认真测量和辨认,确定这是一个高原鼠兔洞,而且洞里应该还生活着鼠兔。因为在洞口地上,我看到有鼠兔来回进出蹭掉的体毛和刚拉不久的小圆蛋子新鲜粪便。
当时,我想对鸟鼠同穴的洞进行开挖,探寻洞穴的内部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构,是否如同古书上所说的那样,鸟和鼠真的是同穴共生关系?
可因当时条件的限制,使我没有办法做到。一是我没有锹和镐等挖掘工具;二是洞口附近满地都是上百斤、上千斤、甚至几吨重的远古冰川时期遗留下来的大砾石,我根本无能为力将其搬动。我只好眼睁睁地放弃——这个可遇不可求、解开鸟鼠同穴之谜的大好机会。
但我把鸟鼠同穴这件事,牢牢地记住了,并作为我野外旅游考察的一个重要课题。工作之余,只要外出,条件允许,我就留心认真观察高原鸟类和鼠类的生活习性和栖息状况。
功夫不负有心人。后来,我在青海和新疆交界的阿尔金山、在神秘莫测的可可西里无人区、在辽阔广袤的藏北高原、在海拔5072米的唐古拉山上,曾多次看到过,住在地穴里或生活在鼠洞里的鸟。
通常来说,鸟巢应该筑在树上、或灌木上,最差也应该垒在草丛里。可在一些高海拔地区,山野里别说有树、灌木丛,甚至连草都难以看到。
适者生存,这是大自然不可抗拒的规律。生活在高海拔地区的鸟类,为了适应和战胜严酷的自然环境,顽强地存活下来,它们只好把自己的巢穴垒在地穴里或鼠洞里,甚至与鼠共穴。
在昆仑山南山口前山沿的沙漠里,我就看到有一种与鼠兔共穴的鸟。
这种鸟比麻雀大不了多少,头顶、背部、翅膀和尾巴的羽毛是褐色的,只有胸部的羽毛为白色。当地的牧民们称这种鸟为——高山地雀。后来,我查了一些有关鸟的资料,请教了一些专门研究鸟类的专家朋友,才搞清这种小鸟的学名应为“高原褐背拟地鸦”,又称“休姆褐背地鸦”。它与大山雀是近亲。
长期在寒冷缺氧的高海拔地域生活,住地穴,高原褐背拟地鸦已不大善于飞行。有时候它也飞行,飞行的距离都很短。但它的两条腿很是强健。那么小的一只鸟,在沙地上行走,一个成年人都很难将其赶上。
高原褐背拟地鸦长有一个弯曲坚硬、专门适应在冻原硬土地上寻找挖掘虫子的喙。它们整天在山间的草地上、石缝间跳来跳去,寻找捕食各种昆虫、草籽等食物。每当遇到危险,它们就向自己居住的土穴中一钻。土穴,就是高原褐背拟地鸦的家。它们在土穴中筑巢、产卵、生儿育女。
高原褐背拟地鸦总喜欢与体重仅有120克——350克、性格温顺的鼠兔,同居一个洞穴,并经常在一起晒太阳和觅食。它们之间友好相处,互不伤害。如果遇到威胁和险情时,它们能相互报警提醒,迅速逃进地下的洞穴。
我曾开挖过两个高原褐背拟地鸦的地下鸟巢。一个是鼠兔已经废弃的洞穴,高原褐背拟地鸦一家独自居住。
一个是高原褐背拟地鸦和鼠兔同住的一个洞穴。说是同住,其实就是共用一个洞口。我曾用尺子仔细丈量过,大约进洞一米后分岔,鼠兔和褐背拟地鸦都有各自的洞道和巢穴。它们除了共用一个洞口外,平时,它们各自过自己的生活,应该说没有来往。对这点最有力的证据是:我在褐背地鸦的地下鸟巢里,没有发现鼠兔的一根毛发和一粒的粪便;同样,在鼠兔住的洞穴里,也没有看到褐背地鸦的羽毛和粪便。
但有一个奇怪的现象,我要在这里写出来,供动物学家们研究时参考:我曾仔细考察过,所见到的“鸟鼠共穴”,鸟所选择建巢的“穴”,不是鼠兔的洞,就是性情温顺、视力不好、胆小怕事、很少与同伴发生纷争沙鼠的洞。我曾在青藏高原工作生活过整整6个年头,后来采访青藏铁路二期工程——格尔木至拉萨段建设,又多次往返高原,从没有看到过,在地下建巢的鸟,它们选择其它什么鼠类或动物的洞穴做窝。它们甚至连旱獭的废弃的洞,也从不曾进去。
这是为什么?应该值得研究。
关于“鸟鼠同穴”共生现象之争,我认为应弃糟粕而存精华。例如,历史上所传言的鸟鼠同穴,鸟鼠分别为雌雄,相互**,生儿育女,繁衍后代。这是明显的胡说八道,完全是有悖常理,违背自然法则和规律,荒诞而不可取。
对鸟鼠同穴现象,我们应该抱着客观而科学的态度来看待,不能一点盖全,也不能完全否定。这是因为,丰富多彩、五花八门的大自然,本来就是一本包罗万象、常读常新、永远都读不完的大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