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眨眼而过,暮春,草长莺飞。
不知不觉,小伤又在这里过了一年。
他翻了翻黄历,发现清明将至。
小伤想,这样的节日跟大梦药铺应该没什么关系吧,毕竟里面住的都是无家可归之人。
今年似乎不太一样,玉瑶竟然主动提议扫墓。小伤不想打击她,可他还是多嘴问道:“掌柜,你有墓可以扫吗?”
就算要扫墓,也不该是今年清明节才去扫,他记得去年她就没扫墓。
“这你就不知道了,每隔一年,咱们都要去扫墓。”白沐低声解释,“只是咱们扫的并非玉瑶姐家的墓,而是商略家的。”
“商略?”小伤颇为诧异。
商略竟然有墓要扫?小伤对他的印象一直都是只会算账的木偶。
“是的,扫我商家的墓是一个大工程,要扫一天。”顿了一下,商略又道,“死的人比较多。”
小伤诧然回头,才发现商略不知何时到了自己身侧。
商略手里没拿算盘,他今天换了一套白色的衣服,从微微泛黄的颜色可以看出,这件衣服他穿了很久。他说“死的人比较多”时的口吻云淡风轻,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好了好了,都别闲着,趁早上天气晴朗,赶紧去河边乘船吧!”玉瑶连连催促。
兴旺镇有一个叫作南坡岭的地方,是著名的乱葬岗。
换句话说,埋在那里的人,都是孤魂野鬼,没有家族可依傍,也没有自己能够安身的墓穴。
商略一家就睡在那儿。
小伤听到商略说“比较多”时,好奇的种子便在心头埋下了,他忍不住向白沐打听:“他家是五口之家还是八口之家?为什么没有进祖坟?”
白沐小声地回答:“当然想进祖坟,不过他们家的祖坟都被挖到南坡岭了,算到他这一代,也有上千人吧……”
小伤吓得不敢说话,这哪里是比较多,实在是太多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会让他们全族的墓地都被迫迁到此处?
难怪商略现在疯疯癫癫的,遇到灭族之灾,没疯就不太正常了。商略本就不像是心肠太硬的人。
一路上,商略安静得出奇。来到河边等船夫的空当,有那么一瞬,他失神地看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天青色,似要下雨。他们一行人等了好一会儿,终于来了两艘船。船极小,一次只能载两三人。商略、白沐、黑芒上了一艘。其他人正要上另一艘,船夫抱歉地道:“姑娘,我船上已经有一位女客了,是否介意同行?”
那女客站在船头,一身白衣,衣袂翩翩。她戴着帷帽,放下的白纱遮住了容颜,玉瑶看不清她的模样,瞧那气质,倒是超尘脱俗。
对方安静得不像是爱生事的女客,恰好还剩下小伤和玉瑶两人,玉瑶便无所谓地点点头:“行,这就出发吧,待会儿到了湖中心,若是赶上下雨就不好了。”
船夫也有这样的担心,道了一声“好嘞”,船开始行进。
湖面宽广,水波粼粼,湿漉漉的水汽扑面而来,让人心旷神怡。玉瑶觉得船头的风光好,便朝女客负手而立的地方走去。
船头吃水更深一些,玉瑶也没有和女客聊天的想法,只是饶有兴味地看着四周的风景。
湖水穿过山峦,被山染成深深的绿色,站在水面上,似有望不到头的观感。
“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玉瑶听见有人说话,环顾四周,才发现是女客。
“你在等我?”玉瑶吃惊地问。
女客转过身,将帷帽摘下,一头乌发顺着纤细的脖子滑下,她抬眸,对玉瑶莞尔一笑:“不错,我姓花,单名尘。”
那张脸肤白如雪,黑眉红唇,那双眼中的盈盈流光宛如水波。玉瑶素来自诩美貌,在花尘面前莫名有了被比下去的感觉。
“我、我不认识你。”也许是花尘的美震撼了玉瑶,玉瑶说话都磕巴了。
“我知道,在见到你之前,我也不认识你。”花尘和颜悦色地道,“但此刻过后,我们就认识了。”
“哦?看来你找我是有事相商,我一向不爱绕弯子,你说吧。”玉瑶隐约觉得花尘身上有一种吸引她的气质,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花尘知道玉瑶现在很迷茫,她抬手,撩起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那里的火红胎记若隐若现。
玉瑶瞪大眼睛:“舍离珠?”
“不错,我一直在想,这胎记为何独独在月中显现?这么多年了,我始终在努力寻找和我一样奇怪的人。没想到的是,你和我做着同样的事。”
事情倒是一样,可说起目的,玉瑶不敢苟同。她找他们,是为了从他们身上夺走舍离珠。
“你不必担心,就算你不开口,我也希望你能帮我把舍离珠带走。我对你没有恶意。”花尘明显有所隐瞒,她只是没有敌意而已。
玉瑶松了一口气,不由得好奇地问:“之前几个人躲我还来不及,你怎么会主动送上门?你知不知道如果没有舍离珠,你会是什么境况?”
“短寿三十年,异能消失。”花尘的口吻轻松,毫不在意。
玉瑶更好奇了,如此绝世美人,怎么会不爱惜自己的皮囊?就算是个孩子,一瞬间失去三十年的寿命,那损失也不小。
花尘将目光转向波光粼粼的湖水,声音平静:“你看,已经下雨了。”
小舟只有一个船舱,三个人挤进去未免有些难受,船夫也不想在雨中行船,只得加快了速度。他行舟多年,深知如果雨势变大,会有不少潜在风险,说不定会招致灾祸。
下雨了,花尘眼中多了几分哀伤,她的口吻倒是始终淡淡的:“不到半炷香时间,我们就会抵达湖对岸,莫如在这时间里,我给你讲个故事。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上了岸,我们就得分道扬镳了。”
“你还真赶时间。”玉瑶勉为其难地道,“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