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如果我有灵根,你也会喜欢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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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翡死的时候,陈牧躲在那面墙的背后。她听到剑刺进他皮肉的声音,心底忽然有些空。
他死了,陈瑛也不能活。
她闭上眼,耳边恍惚又传来陈瑛的声音——姐姐。
陈牧想回应他,可睁开眼睛,连他的残影都看不到。
如果当初早点珍惜他,现在就不会这样遗憾了。她为什么要偷《御极典》?她不偷,就不会被陆翡盯上,陈瑛也不必替她。
她能实现的心愿已经实现,不能实现的不敢奢望。她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几番周折,来到了大梦药铺。
玉瑶似乎在等她,命白沐早早煮了香茗,黑芒备上一些炭烤的板栗、花生,她才进来,便热络地招呼进屋。
“可算来了,怎么样,我办的事你可满意?”
她不过为了要陈牧体内的舍离珠,但不可否认她帮了陈牧的事实。陈牧淡淡地道:“满意。”
她没有再和玉瑶寒暄,又直截了当道:“茶我不喝了,板栗、花生也不吃了,玉掌柜,你动手吧,我信守诺言。”
她似乎失去了生命的支点,便是青春与阳寿,也不在乎了。
玉瑶不免一阵错愕,继而又欢喜地雀跃起来:“我的乖妹妹,姐果然没看错你。放心,不会很疼,闭上眼睛,就像做梦一样,很快就结束了。”
玉瑶这么说的时候,发现小伤坐在暗处打量她。
她见不得光吗?她做了什么错事,他又想审判她?
玉瑶没好气地道:“小伤,你别在这儿坐了。柴劈好了吗?水挑完了吗?快去忙吧!”
看着陈牧,小伤生出无限感慨。他有些羡慕这些平凡人家的姐弟情深,不像那些权贵所在之地,人情淡薄。听到玉瑶的话,小伤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早就做完了。”
“让你熟悉的药材呢?”
“也已经谙熟于心。”
“你刚才竟然是左脚先从屋外迈进来的?”
“天地为证,右脚先迈的。”
找碴不成功,玉瑶无话可说。
她不会因为小伤的目光,终止自己夺取对方舍离珠的念头。虽然她在取舍离珠的时候,看着木然的陈牧,也曾有些于心不忍。
她动作很快,陈牧很配合。
时间并不漫长。
玉瑶捧着发光的舍离珠,将它放置于自己特制的玉色琉璃瓶中。
“好了。”
陈牧耳郭后的火红胎记消失了,及腰的乌发变成雪一样的颜色,脸上却没有细纹,像个白发魔女。想是在取珠期间,玉瑶对她施了术法,暂保了她的容颜。
“到底是女儿家,还是这样漂亮些。”玉瑶满意地捏了捏陈牧的脸颊。
陈牧翻覆手掌,除了脸,别的地方果然有衰老的痕迹。
“我没关系的。”陈牧平淡地道,“我的弟弟死了,爹娘不待见我,我以后一个人,怎么样都好。”
“一个人?”
玉瑶交臂沉思,半晌又叹了一口气:“唉,你们人类真麻烦。”
天地若有盛意,山水总能相逢。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凑到陈牧耳边,低声吩咐一番。
陈牧霍然睁眼:“玉瑶姐,你说的是真的?”
“你可以试试,不亏。”玉瑶笑道。
陈牧眼底忽然迸射出光彩,起身道:“好,我这就去了。”
她急不择路似的,快步跑出大梦药铺。及腰的银丝在风中飞扬,鲜艳飘逸的裙摆像极了她的明朗心情。
三十年一念而逝,比梦还短。
小伤仿佛明白了大梦的含义。
风雪无常,岁月无常,他像是被一种荒诞的悲伤感笼罩了。
唏嘘片刻,小伤又心生好奇,忍了半日,还是没有忍住,问:“掌柜,你对她说了什么?”
“好奇害死猫,跟你没关系。”玉瑶捧着那颗舍离珠,已是志得意满,足尖轻盈地踮起,在堂屋中轻歌旋舞。
她高兴得如一只开屏的孔雀,是小伤从未见过的明媚模样。
陈牧跑过了一座座老宅,跑向树木繁茂的山林。
玉瑶道,陈瑛葬在这里,也会在这里重获新生。
他……
陈牧跑到陈瑛的坟茔前,忽然看到一个峨冠博带、仙风道骨的身影。陈瑛忽然在墓碑前转身,对她报以灿然的笑意。
“姐姐。”
“陈瑛!”
陈牧跑到他面前,掐了掐他的胳膊,看他讶异的目光,又咬了咬自己的胳膊,以确定这是不是梦。
不是梦。
无庸城中神、妖、魔、人共生,但能生死人、肉白骨者,不属于四类中任何一类。陈瑛隐约猜出了玉瑶的身份。
她仍是仁慈的,口中说着不中听的言语,却舍了自己一滴精血,换回他一条命。
作为回馈,他会和陈牧保守这个秘密,维护大梦药铺。
陈牧轻轻抚着陈瑛的脸,心道,三十年阳寿换得他的新生,实在没有任何遗憾了。
哪怕这是梦,她也不愿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