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人劝玉瑶:“玉掌柜,你若是能救就帮一帮吧!”
再这样下去,他们都会觉得玉瑶会见死不救。
白沐气呼呼的,不说话。在院子里,她拿着把扫帚到处挥舞。玉瑶怎样被道德审判,她才不管呢!
就在玉瑶有嘴说不清的时候,小伤走了出来。众人都不知道这个衣着朴素的男人究竟是何来历,玉瑶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间横插一脚。
玉瑶袖手旁观。
小伤走上前,给那孩子把脉,一番望闻问切,才淡淡地开口:“我先给你开一服药,吃了这服药,夜里行了气就好了。”
妇人止住了哭闹。原本她给玉瑶出了难题,现在自己反倒被难住了。这个男人到底是谁?他的话可信吗?看玉瑶那副袖手旁观的模样,想来是不会管的。
玉瑶甚至十分凉薄地道:“他只是我院里负责洒扫的小厮,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敢给这个孩子看病,你若是信得过他你就信,这件事与我没有关系。”
小伤听完这番话,并不生气,只是用十分平淡的口吻跟那妇人道:“现在没有人肯分文不取地救你儿子,你要是再耽误下去,或许他就没命了。我就在这里,你随时可以来找我。”
他那副冷淡的样子,却莫名让人信服。妇人动摇了,咬了咬牙:“你开药方吧,我全听你的。”
小伤默不作声地往药铺里走。商略还在柜台后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小伤瞥了他一眼,若说怪人,这药铺里都是怪人,他不算出挑。
“我要木香一钱、柴胡一钱、砂仁一钱、陈皮半两……”小伤对着商略说。
商略头也不抬,转身去取药。
不到半炷香的工夫,他把几包药扔给小伤:“若是那妇人不能出钱,这笔钱都得你垫上。我听说你没有工钱,你要想办法把这笔钱给我。”说完,他继续低头算着账,仿佛比方才更加投入了。
小伤把药交给妇人,最后还是多了一句嘴:“平时对他好一点。”
如果不是经常让孩子饥一顿、饱一顿的,孩子也不会因为忽然间遇到了一顿好吃的便吃成这样。
妇人愣了一下,表情难以捉摸。
等到这场闹剧落幕,玉瑶交叉着手臂,冷声问小伤:“难道你从前是个大夫?”
方才小伤望闻问切,手法娴熟,仿佛行医多年。玉瑶对小伤的过往仍是十分感兴趣的,这份兴趣让她不愿去责怪他多管闲事。
小伤的回复依旧短得可怜:“不是。”
他们都以为玉瑶是慈悲心肠之人,哪怕不赚什么钱,也要经营这个药铺,为的就是方便十里八乡穷苦人家买药。
可小伤苏醒的第一天就发现,玉瑶痛恨人类。
她之所以开药铺并不是为了赚钱,所以她并不追讨那些人赊的账,但她又绝对不会同情任何一个可怜的人。
小伤问玉瑶:“你为什么如此绝情呢?”
“你也不肯告诉我关于你的一切,凭什么来问我?”玉瑶没好气地道,然后转身进了屋。
她穿着松松的鞋子,背影没入药铺的时候婀娜多姿,就像一朵渐渐被黑暗吞噬的红色花朵。
他们都有七窍玲珑心,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
半夜三更,小伤在**辗转反侧。
他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若隐若现的鳞片在黑夜中泛着红色的光芒。他感觉到浑身灼热,皮肤瘙痒。五脏在翻江倒海,腥甜的气息不断地冲击着他的喉管。
小伤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呕出一口黑血。
他扶着床沿,头晕眼花。月光透过窗户漏进屋子里,映照在他苍白的脸和长长的头发上。尽管衣服松松垮垮的,但还能看出他的胸膛起伏不定。
他以为自己已经遗忘了,可是这些奇怪的变化还是不断提醒着他,他遭遇了一场可怕的噩梦。
悲切之感从小伤的心里涌出。他眼眶发酸,几乎要落下泪来。那种绝望和无助,在他的身体里生根、发芽,令他无法释怀。
就在他艰难地呼吸着的时候,后院的门忽然响了三声。
小伤好奇,穿上靴子起身,走到门边,悄悄拉开一条缝。
喝了许多酒的玉瑶,正在屋檐下沉睡。
黑芒和白沐同样听到了声音,白沐匆匆地下楼,黑芒随着白沐一起来到后院的门边。
来人有规律地敲击着后院的门,小伤不出声,可是黑芒和白沐仿佛接收到了什么信息,很快就将门打开了。
一个老人扶着一个青年男子艰难地走进院子。老人的声音在暗夜里格外沙哑:“大小姐安在?我们遇到了一点麻烦,我的孙子被人袭击了,半条尾巴断了。”
方才还呼呼大睡的玉瑶,不知何时已经起身。
小伤躲在门后想,如玉瑶这样冷口、冷面、冷心之人,应该会对此视而不见。今天那妇人带着孩子,场面可比现在凄惨得多。
谁知玉瑶二话不说就将他们迎到了客房,客房的灯亮了起来。
玉瑶、白沐、黑芒,还有那一对爷孙在客房里,一整夜都没有出来。
小伤不免困惑,难道玉瑶只是选择性地救人,那妇人和这对爷孙究竟有什么区别?为什么她对妇人视而不见,却对这爷孙关怀备至?
小伤郁闷地捡起了一块木头,开始雕刻,余光瞥见墙角的苔藓多生了三五片。
秘密需要用秘密去交换,他舍不得说出自己的秘密,自然也不能奢望玉瑶告诉他什么。
时日久了小伤才发现,玉瑶对这个小镇的人完全没有怜悯之心,唯有半夜在后院敲三下门进来的病患,才能得到她的优待。
也许这就是她看病的规矩,那些不知道规矩的人,不配得到她的救治。
只是小伤不明白,自己和那些人又有何区别。
他暗暗祈祷,希望玉瑶没有发现他身体的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