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兴旺镇上的鸡鸣了三两次,身穿白衣的少女白沐和身穿黑衣的少年黑芒抬着一个装满脏衣服的大木盆,吭哧吭哧地往河边走。
在兴旺镇,这条河就是镇民赖以生存的母亲河。人们白天在河边洗衣服、洗菜、淘米……每当落日时,便有人在河里嬉戏,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黑芒身高约七尺五,肌肤雪白,容貌秀气,身材高挑瘦削。他开心时双眼会弯成月牙,嘴角微翘,是一个温柔的倾听者。
他旁边的白沐脸颊上有一个桃花形的印记,一双杏眼又大又圆,脸上总是透着红扑扑的胭脂色。她扎着一个高高的马尾辫,走路时一蹦一跳的,仿佛遇到了什么快乐的事情。
他们走到河边放下盆,白沐手握捣衣棍,取出一条长长的裙子,刚刚放入河里浸泡,忽然发现远处漂来一样东西。
天灰灰的,距离有点远,白沐凝神看了许久,还是看不分明,只觉得是黑乎乎的一团,好奇地问:“黑芒,那是什么?”
黑芒极目看去,微微一笑。他脚尖点地,跃向长河,当即将那东西提到了岸上,笑着道:“你看。”
原来是一个人。
此人衣衫破烂不堪,上面还挂着许多水藻之类的东西。他身上有许多伤口,有些被水泡得皮肉都翻卷了,看了让人难免头皮发麻。
白沐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这个男人。他的脸很白,眼睫长而翘卷,轮廓棱角分明,五官精致,就像是手艺极好的工匠雕刻出来的艺术品一样。
白沐探了一探他的鼻子,发现还有气息。她眉头微皱,问:“小黑,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呢?”
大小姐的宗旨是,如果能够不惹是生非,尽量置身事外。这个来路不明的人,说不定是被仇家追杀,所以才落得如此下场。他们若是贸然救了他,也许会引火上身。
“扔在这里吧!”黑芒笑着说出略显凉薄的话。
白沐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有些不甘心,她的良知不允许她视而不见。她咬咬唇,问:“真的不管了吗?”
黑芒仍旧笑眯眯的,不发表任何意见。
白沐服软,叹了一口气:“好吧,我们到别的地方洗衣服,希望他能遇到一个好心人。”
白沐端起木盆正要往别处走,那男人忽然发出嘶哑的闷哼声,他身上若隐若现的橘红色鳞片让人没有办法忽视他的存在。
白沐与黑芒都停了下来,他们看着男人,若有所思。良久,白沐又开口:“我们把他救回去吧!”
黑芒点了点头。他主意多着呢,但若是白沐有了提议,与他的想法一致,便听他的;不一致,就听白沐的。这意味着,他的想法一点儿也不重要,然而他甘之如饴。
他们把衣服扔在河边,各架着男人的一只胳膊往家里走去。一路上,他们反常地沉默着,他们知道,这次大小姐一定不会拒绝他们救人。
“吱呀”一声,木门开了。
一个美艳的女子正在后院晨练,她的身材凹凸有致,只穿着轻薄的雪色点花衫裙,披着一件艳色的大袖衫。她妆容冶艳,然而没有一丝风尘气。她单手撑着一个药架,使劲地压腰,听到门口的响动,转过头。
白沐、黑芒架着那男人走进院子。女子皱眉:“我不是说了我不救人,你们若是再动什么慈悲之心,干脆自己救好了。”
“大小姐,这人可不一般。”白沐立马解释,“他身上有……”
“鱼鳞”两个字正要说出口,她感觉到黑芒轻轻地推了她一下,当即闭了嘴。
白沐口中的大小姐玉瑶狐疑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伤痕累累的男人,沉默良久,才吩咐道:“先把他放在后院的那张席子上。哎,你们不是去洗衣服了吗?衣服在哪儿?”
白沐看了黑芒一眼,吐了吐舌头。黑芒微笑道:“我们现在就回去,衣服应该还在。”
玉瑶柳眉倒竖,喝道:“快去,若是少了一件,扒了你们的皮!”
白沐拉着黑芒风一样溜了。
玉瑶将长发扎在脑后,走到男人身边。她猫下腰,仔细地盯着男人的脸,端详了半天,才若有所思地道:“怪不得白沐会动恻隐之心,这么好看的男人,就是我也要多看两眼。”
她暂时没有理解白沐所说的“这人可不一般”是什么意思,只以为白沐贪恋美色。于是她把这个男人晾在后院,不予理会。
现在是卯时三刻,她准备吃点东西后,就开门迎客。
院子里晾晒着许多几天前从山上采来的药草,这几天天气正好,若是再过两天,兴许就要下雨了。她得早点把这些药材分门别类地一一装好,等到下一个晴天再分批拿出来晒一晒。
她一顿不吃肉就心发慌,进厨房后,把前两天做好的筋头巴脑切了,又烙了两张饼子,盛了一碗小米粥,拿到后院,搬出一张凳子,对着将要升起的太阳大口咀嚼着。
她面前昏迷的男人没有一点要苏醒的迹象,她也不理会,全当他是一条僵死的鱼。
她不怎么怜悯这个随时可能断气的男人,她只是在想,待会儿开张了,若有人发现后院里躺着一个人,她该怎么解释。
吃着吃着,男人忽然动了几下,先是手指,然后是他的腿。他口中发出嘶哑的闷哼声,脸上和身上再次浮现出橘红色的鳞片。
玉瑶的半张饼嚼得正香,见状停顿了一下。可这会儿男人又没了动静,她坐不住了,将饭菜放在一边,再次走到男人身边,蹲下身子。
她仔细地端详着男人方才浮现鳞片的肌肤,一时陷入了纠结之中——她应该救他吗?
也许在黑芒和白沐将这个人带进院子的时候,她平静的人生,注定将掀起波澜。
这是宿命,如晓风、晚烟、夜雨与梦中青苔,不请自来,她避无可避。
玉瑶的手伸向了他的衣领,嘴里还是骂了一句:“冤家。”
多亏他碰见了她,不然就是华佗再世也救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