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事情是在人的一念之间悄然变幻的?
或许一念尚且太长。
据《仁王经》记载,九十刹那方为一念。祁善尝试着做过换算,一刹那约0.013秒,也意味着,一刹那里,人可以眨眼24次。而她所知梵语里最大的单位是僧祇。僧祇又作阿僧伽,一阿僧伽有一千万万万万万万万万兆,意为无量数。
白居易有诗云:“愁恨僧祇长,欢荣刹那促。”
祁善前二十八年的人生里,有多少刹那因周瓒而改变?日后与他相关的时光还剩多少僧祇?
妈妈准备的那两个红包,一个写着祁善自己的名字,一个写着“周瓒”,随意地交叠在书桌上。这一幕她并不陌生。
祁善好像又看到了许多年前的自己。还是自家的这栋小楼,她的房间也没有变动过,只不过书桌的位置当时靠着窗。
春天的夜晚来得悄无声息。祁善作业已经完工,深有高三学生自觉的她还做了半套化学模拟试卷,背单词的进程被消夜打断了,她决定今晚的学习时间到此为止,便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妈妈拿手的桂花陈皮红豆沙,一边看从爸爸书房翻出来的《锦灰堆》。
正当祁善被书里描述的“清吴之璠三顾茅庐图黄杨笔筒”吸引时,窗外传来了响动。她连忙护着红豆沙挪到安全的角落。窗户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最先登陆书桌的是他的书包,然后周瓒的人也跳了进来。
“你踩到我的书了!”祁善心疼地看着书本内页插图上的大半个鞋印。
周瓒不买账,拍拍牛仔裤上被树枝蹭到的青黑色痕迹反咬一口,“窗户关那么紧,想摔死我?”
祁善扯了纸巾在书页上擦拭,早知道他还是那么可恶,她应该把窗户从里面锁死的。
“你的代数作业呢?快拿来给我。”周瓒的询问只是形式罢了,不待祁善作答,他很快从她的书包里翻出了自己要找的东西,扯过凳子,埋头抄了起来。他这次再不交数学作业,老孙肯定会找他麻烦,到时候一个电话打到他妈妈那儿,又是没完没了的折磨。
祁善只能坐在床沿,瞪着他的背影道:“抄吧抄吧,连题目都不看。下回我要告诉嘉楠阿姨……不,我去跟阿秀叔叔说。”
“不打小报告你能死吗?”周瓒头也不回,一鼓作气地抄完,才笑嘻嘻地扭头对祁善说,“当恶势力的爪牙有什么好处?”
他见祁善不理他,揉了张草稿纸就往她头上扔,“女孩子就是小气!”
祁善的不高兴是有充分理由的。他俩同班,只不过周瓒住校,祁善外宿。他们所在的那所高中鼓励住校,祁善是因为家里觉得学校食宿条件有限,心疼女儿,而她学习主动性强,家里距离学校也不远,所以给她递交了外宿生申请,学校也批准了。周瓒却恨不得天天住在学校以摆脱父母的管制。因为两家住得近,平时周瓒父母有什么需要捎带给儿子的,少不得让祁善代劳。
今天是周六,下午补了课就可以回家,晚上没有自习。冯嘉楠下班后顺道开车过来接两个孩子回家。周瓒说自己放学后要跟同学踢球,早就和祁善说好,让她把自己这一周换下来的脏衣服先带回去。
祁善和周瓒自小形影不离,从幼儿园起一直同校。以前他们还小,在一块习惯了,同进同出从未觉得不妥。可自从上初二以后,进入了青春期,同学中一度有过关于他们的传言,不明内情的人笑话他们是“小两口”。祁善并不觉得有什么,周瓒听了却很不高兴,为此没少找嚼舌根的人麻烦,但仍难堵悠悠众口。
自从他们升上高中,换了新的环境,周瓒便有意在学校和祁善保持距离,以防有人多嘴。高一时还好,他们不同班,偶尔学校里碰到也尽可能地减少交流,知道他们关系的人不多。无奈高二文理分科,他们又同时被分在了理(三)班——周瓒很怀疑这是他妈妈冯嘉楠的杰作,目的是让祁善这个眼线更好地监视他在校的一举一动。
两人日日坐在同一间教室里,周瓒几乎不会和祁善说话。他们一个座位在前列,一个在最后,就和最平常的男女同学没有分别,只有少数关系较好的同学知道他们两家是邻居,父母也彼此认识,仅此而已。
祁善是听从周瓒心意的,她很少拗着他。既然他介意,她便配合。当然学校之外的生活一切照旧。每个周末周瓒如果不约同学出去玩,基本上都耗在她家,就连阿秀叔叔从日本给他带回来的新游戏机,为防嘉楠阿姨限制他玩耍的时间,他也装在祁善家阁楼。假期里两家共同出游、相约一道外出用餐更不在话下。
下午的事也因周瓒的偷懒而起。他不想坐他妈妈的车回去,但也不愿意背着一大包脏衣服去搭公交车。于是悄悄和祁善约定,放学后让她在教工宿舍旁的人工湖边等。
祁善老实,一放学就候在小湖边。十几分钟后,周瓒也如约拿着脏衣服出现。
因为周瓒多次未交作业被老孙骂的事,祁善警告说,小心被他妈妈知道了吃不了兜着走。周瓒满不在乎,交代祁善早点把作业写好,他晚上吃了饭过去抄。说完他又取笑她新配的眼镜样子怪怪的。两人正说着话,偏遇上了班里的同学。
张航是教职工子弟,放学后正和两个同伴往回家的方向走,忽然眼尖地瞧见了湖边小树下的祁善和周瓒。因为没防备着有外人在场,他俩站得很近,周瓒的一只手还扶在祁善的镜框上。
都是十七八岁的高中生,周围有同学背着人谈恋爱也不稀奇。只不过周瓒和祁善两人风格相去甚远,即使是同班同学也很难将他俩想到一块。张航和周瓒关系不错,都是班上出风头的调皮学生,见状夸张地怪叫一声。
“你们偷偷摸摸地在这里干什么?老实交代!”张航走近,贼笑着问。
周瓒一发现张航便迅速收回了自己的手,见他表情暧昧,又问得直接,不以为然地说:“我让她帮忙带点东西回家,我们是邻居。你有必要笑得那么****吗?”
“NO!NO!NO!到底是谁****?”张航也不傻,周瓒说完话看似不经意地挪开一步也被他看在眼里。他有心作弄,模仿周瓒的姿势将手搭在同伴的脸上,被人嫌弃地躲开。
“你要肉麻死我!”他身边的男孩笑道。
“都是邻居,差别也太大了。”张航做了个鬼脸,引来同伴心照不宣的笑。
与张航同行的两个男孩子也都住在教职工宿舍,其中一个住在张航楼下,和他们同级不同班,平日里常在一块踢球跑步,周瓒也是认识的。一下子多了三双眼睛用捉奸似的神情打量着他和祁善,他脸上有点抹不开,嗤笑道:“你们想象力太丰富了,再说一遍,她替我把脏衣服拿回家而已!”
“我想起来了,以前我们班有人提过,你们初中时就很好。我们还觉得不可能来着,原来是……嘿嘿!”另一个男孩子也加入到打趣的行列。
“别说初中,我和她幼儿园的时候就是邻居。怎么了,你有意见?”周瓒扬起了下巴。
一直待在旁边扮隐形人的祁善一看他这个样子,知道他已经暗暗恼了,怕他与同学起冲突,硬着头皮帮腔,“我们真的是邻居。他妈妈让我来拿脏衣服的。你们不要乱说。”
殊不知祁善平时在同学眼里就是无可指摘的学习委员形象,每天一板一眼地替老师收家庭作业,从不出一点差错。此时她红着脸慌张解释的样子更激起了男孩子们作弄的欲望。
张航笑着说:“你帮他说话,替他干活,还听他妈妈的话,难道你是他家里的‘童养媳’?”
这句玩笑话莫名地触到了周瓒的底线。
“什么意思?你再说一遍!”他上前一步,身边的祁善顾不上和他保持身体距离,慌不迭拽住了他的胳膊。
“到底‘是’还是‘不是’?你倒是说出来呀!”也不知怎么了,素日嘻嘻哈哈的张航今天偏偏死揪住这件事不放。
幸而张航身旁的同伴不想把事情闹大,提醒道:“走吧,你爸快下班了。”
张航的父亲是他们班的物理老师兼高三教研组组长,为人严厉,在他眼皮底下惹是生非,谁都没好果子吃。张航反应过来,讪笑道:“不说算了,开个玩笑而已。邻居就邻居,我还能拿你们怎么样?”
“是啊,何必这么认真。”隔壁班的男孩也附和道。
周瓒低头看了一眼仍可怜兮兮地拽着他胳膊的祁善,暗暗气恼,也不知道是因她,还是因自己而起。他抬手摆脱她的牵制,皮笑肉不笑地说:“当然是开玩笑,我眼光能有那么差?”
这是下午才发生的事,他说话时冷淡的眼神仿佛还在眼前。祁善捡起掉在脚边的废纸团,闷闷地扔进垃圾桶。说她一点都不生周瓒的气是骗人的。周瓒不喜欢别人把他和祁善凑对,可那也不能拿她撒气,让她难堪啊。他脸皮真厚,白天刚在同学面前撇得一干二净,好像她是危险病毒,天刚黑又来爬她家的窗户。
“你眼光那么好,用得着抄我的作业?”祁善赌气道。
“什么‘眼光’……哦!”周瓒装糊涂,拖着椅子靠近她一些,谄媚道,“正因为我眼光好,才非你的作业不抄。我干吗要告诉他们?”
“那你也不用说什么……”
女孩子面皮薄,她不想重复他带着轻视的话语。周瓒做了个恍然的表情,笑着说:“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轮到你把我贬得一无是处总行了吧?”
他把抄好了作业的本子在她面前晃了晃,说:“快来帮我写名字。”
若有欣赏周瓒皮相的女孩子见识过他的字后,想必会有几分失望。用祁善的话说,她即使用脚蘸了墨水印在纸上也比他写出来的字顺眼。要不是两人字迹悬殊太大,没准连抄作业这样的事周瓒都会让祁善代劳。
“光知道注重表面功夫。”祁善心有不满,但仍是走过去替他写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说的可不就是他这样的人。他的名字也带着几分纨绔气,周瓒周瓒,总让她想起“贾琏”或是“薛蟠”。
祁善的一手瘦金体写得极有风骨,连她那个在字画方面自视甚高的父亲也认为有“青出于蓝”之势。她下笔审慎,一笔一画写得很慢。周瓒手撑在桌沿,俯身看她,催促道:“差不多就可以了,又不是写结婚证。”
被他这么一搅和,“瓒”字收笔那一点有些斜了。祁善白了他一眼,“什么结婚证是用手写的,你见过?”
周瓒把作业本塞进自己的书包,说:“这有什么,每次我爸和我妈吵完架都会拿出他们的结婚证来摧残。我敢说他们的结婚证一定是这条街上最破烂的。”
阿秀叔叔和嘉楠阿姨时常闹矛盾,祁善也听说过,但她并未亲眼见过他俩大吵的样子。她问:“那他们吵完后呢?”
祁善关心的其实只是可怜的结婚证罢了。周瓒却露出个有些诡异的表情,撇嘴道:“你不会想知道的。”
他说完,祁善好像更糊涂了。
周瓒拿起她的书在她脑后拍了一下,骂道:“笨蛋……书呆子!”然后任祁善怎么追问,他只是笑,却再也不肯往下说。
“下回别再爬窗,外面那棵玉兰树都快被你压断了。”祁善可不想往后的夏夜再也闻不到屋外的玉兰花香。
“那我在楼下喊:长发姑娘,快放下你的辫……”
周瓒正开玩笑逗祁善,忽地住了嘴,转过头去悄悄做了个鬼脸。
“不说话了,我是长发姑娘家里的巫婆?”也不知道沈晓星什么时候上的楼,她把一碗红豆沙放在书桌上,说,“怪事,我刚才一直在楼下,也没看到你什么时候来的。”
沈晓星说罢,望向大开的窗户,摇了摇头,“明明家里也不是不许你光明正大地来,你偏爬窗户,想干什么?”
周瓒噤声,不等他反应,沈晓星出手迅速地拧住了他的耳朵,慢条斯理道:“越大越不懂事。下回再让我抓到你爬窗,你爸妈不收拾你,我也会把你揍到长记性为止。”
祁善忍着笑看周瓒在她妈妈的手下龇牙咧嘴。沈晓星教训完毕,示意他喝了那碗红豆沙,又问:“等下回去是走正门啊,还是爬窗?”
“正门,正门!”周瓒揉着耳朵果断回答。
“活该!”沈晓星下楼后,祁善幸灾乐祸地说。
周瓒见她满心快慰,笑得眉眼弯弯,早把下午的不愉快丢到九霄云外。他也高兴了起来,说道:“哎,小善,我差点忘了一件事。上周去爬山,我捡了一块长得歪歪扭扭的木头。划了一刀,闻着还挺香,你说我会不会得了一块宝贝?”
“很香的木头……难道是沉香?”祁善不相信周瓒会撞上狗屎运,但也压制不住好奇,“木头在哪儿?我去看看。”
“在我家院子里。现在去?明天它又不会长脚跑了。”
“我就看一眼,看了就回来,快得很。”
祁善眼睛都亮了,周瓒也不愿扫她的兴。两人下楼跟沈晓星说了一声。天刚黑下来没多久,周瓒家距离祁家不过十米,他们两家串来串去是常事。沈晓星嘱咐祁善不要回来得太晚,便由他们出了门。
冯嘉楠和周启秀都没回来,周瓒家只有保姆。祁善没进屋,蹲在院子的角落里,借外边路灯的光研究那块木头。
周瓒兴致勃勃地问:“怎么样,是你说的沉香吗?”
“有点香味,油脂含量也高,拿来当柴烧正好。”
听祁善这么一说,周瓒有些失望。这木头也有十几斤,枉费他辛苦带回来,还被妈妈埋怨弄脏了院子。
既然是块废料,他也不打算留它碍眼,正想和祁善一块拿去扔了,院外忽传来车子停靠的响动,随即车门被打开,伴随几声低语。
一定是阿秀叔叔或者嘉楠阿姨回来了。祁善下意识地想要站起来打招呼,肩膀却被人用力按了下去。周瓒皱眉,示意她不许出声。
周瓒家的院墙是用铁艺栏杆围就,里层还种着齐胸高的红石楠树篱。他俩都猫着腰在角落里,只能透过茂密的树篱缝隙依稀窥见院墙外两个人的鞋子和小腿。
那双一尘不染的男式皮鞋应该属于阿秀叔叔,而与他近在咫尺的宝蓝色细高跟鞋……祁善印象中的嘉楠阿姨很少穿这样颜色鲜亮的鞋子。她莫名被传染了紧张兮兮的情绪,忍不住偷看了周瓒一眼,他也盯着外面,脸在背光处,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外面的人并没有发觉树篱后藏着人。祁善听到了自己吞咽唾沫的细微声响,她总觉得这样做不太好,被长辈发现了,说不定还以为她和周瓒在干什么坏事。正苦恼中,那双宝蓝色高跟鞋又往前轻挪半步,鞋跟微微踮起,两双鞋的鞋头几乎并在了一起。
“爸,你回来了!”没有任何预兆忽然站了起来的周瓒把祁善给吓了一跳。她稍作犹豫,也随着他直起身来。院墙外的两人貌似也被惊到了,那个身材苗条的年轻女子肩膀缩了一下,手仍在周启秀的胸前僵了数秒,方才迅速收回,人也退开两步。
周启秀看清是周瓒和祁善,收起诧异的神色,板着脸问:“你们两个家伙鬼鬼祟祟躲在这里干什么?”
“还不是祁善……”周瓒用胳膊撞了一下祁善。祁善如梦初醒,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们在看阿瓒捡回来的木头,他说是沉香……阿秀叔叔,我们不是故意躲着的。”
周瓒让祁善发话的原因在于他深知在父亲眼里,祁善要比他靠谱得多,说出来的话也更可信。果然,周启秀面色缓和,点了点头说:“嗯,不早了,别跟着他胡闹。”
祁善借机就要溜之大吉,周瓒却惊讶地向父亲发问:“咦,我妈呢?我还以为你们一块回来了。”
周瓒的好奇仿似发自内心,然而周启秀心里有数,他已有好一阵未与冯嘉楠同进同出,身为儿子的周瓒怎会毫不知情?隔着疏阔的铁艺栏杆,周瓒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周启秀的脸上。周启秀浑然觉得面前这张酷似自己的面孔却长着一双属于冯嘉楠的眼睛,正带着熟悉的嘲弄冷冷审视着他。
这种感觉让周启秀如芒在背。他本无必要在两个小毛孩面前解释的,但现在不说点什么反倒不合适,尤其祁善也在,正满脸茫然,一会看着他,一会偷瞄他身边的女人。
“这是公司营销部的小陈,我们今晚一块去见个客户。”
“哦,营销部……”周瓒流露出恍然的神情,扭头问祁善,“小善,你语文比我好,营销是卖的意思吗?”
“啊?”祁善也听出了他刻意强调的那个“卖”字,微张着嘴不知该接什么话才好。
周启秀没想到儿子会来这么一出,脸色微变,呵斥道:“没大没小,你妈是这样教你礼貌的?”
“对不起,是这样的,周总他今晚喝了点酒不方便开车,我送他回来。”一直沉默地站在车门边的年轻女人忍不住也开口解释。
“我哪知道谁大谁小?”周瓒面无表情道,“爸,是你说学习上的事要多跟小善请教。她也不懂的事,你来教教我?”
“你先把车开回公司。”周启秀低声嘱咐那女人一句,她点点头,听话地坐进了车里,关上车门前,眼内似有担忧。周瓒对她视若无睹。从大家打照面时起,他便未曾正眼瞧过她,也听不见她说的话,浑似没有这个人存在一般。
车子带着烟尘远去,周启秀也走进自家院子。
“我回去了。阿秀叔叔再见。”祁善急于逃离现场。
周启秀对儿子说:“天黑,你陪小善回去。”
周瓒明知父亲此时不愿面对自己,竟也配合,在祁善背上轻推一把,说:“走吧。”他经过周启秀身边,脚步一顿,好心提醒道,“爸,你衬衣有一颗扣子没系好。”
周启秀一向注意仪表,也常用《弟子规》里的“冠必正,纽必结,袜与履,俱紧切”来教育孩子。
祁善的脚步更快了,然而她仍然把身后阿秀叔叔的话听了个真切。
“阿瓒,你妈妈最近烦心的事已经够多了!”
周瓒不回头,一径陪着祁善往她家走。
他人高腿长,几步就把祁善甩在后头,站在她家门口等她时,脸上挂着不耐,“磨蹭什么?不是你嚷着要回家?”
不远处传来关门的声音,周启秀已进了屋。祁善不怪周瓒拿她出气,她有些后悔了,要不是她非要今晚去看那块破木头,兴许他还在她家高高兴兴地喝红豆沙,犯不着撞见那些糟心事。
周瓒一改在父亲和那个女人面前无动于衷的样子。他的呼吸比平常急促许多,放在裤兜外的那只手也不由自主地在腿的一侧紧握成拳。祁善本就不善言辞,更知道这种情况下任何语言都无法让他好受,只能默默陪他站着。
“我们家的戏精彩吗?”周瓒低声问,不等祁善回答又道,“他居然还想堵我的嘴,你说可不可笑?他但凡要点脸,顾忌一下他老婆的感受,就不会把那种女人带到自家大门口!”
外面的确有不少关于阿秀叔叔风流的传言,可祁善很难把那样皎皎如芝兰玉树的人往龌龊的方面想。可她能说什么呢?即使她对男女之事尚且懵懂,也能感受到刚才那两人绝非普通上下级关系。周瓒想必也是第一次亲眼所见,难怪他怒从心起。
“你会告诉嘉楠阿姨吗?”祁善发愁道。
周瓒低着头看他俩被路灯拉长的影子,沉默了一会说:“刚才的事你就当没看见。”
祁善连连点头,把手放在周瓒的胳膊上,“阿瓒,这不是我们管得了的事。”
周瓒没有再说话。出来倒垃圾的祁定看到了他们,招呼他们进屋,不要在外面喂蚊子。正好周瓒也不愿马上回到那个家去。沈晓星觉察他们神色不太对,明明出门的时候还高高兴兴的。她只当两个小家伙又闹了别扭,也不奇怪,等祁善上楼洗澡,自己拉着周瓒一块剥核桃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