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新月沿着清云江边跑去,她想逃开这个世界,她不要再承受这些伤害。为什么会是他们,她最爱的人,她的爱人,她的朋友,他们把她的心撕得七零八落。
清云江边的凤凰树下,一个可怜的女子扶树痛哭。
七月的大雨倾盆而下,把她全身都打湿了,脸上不知是泪,还是雨……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雨是怎么停的。张新月湿漉漉的回到家里,不管什么时候,家总是能给人温暖的地方,她也是不知不觉中就进了那个小院,就像一只受伤的小鸟终于飞回了巢穴。
李兰芝一见张新月那失魂落魄的样子,真是吓坏了。她一边拿毛巾把她的头擦干,一边问她出了什么事。张新月一言不发,她已经麻木了。
李兰芝见问不出什么,只好把她身上的湿衣服换下,套上了睡衣,把她的头发擦干,塞进被子里,再给她煮了一碗红糖姜汤,逼着她喝进去了,这才慢慢审问起来。
她问了半天,张新月还是不说话,问得着急了,李兰芝只好逼她道:“新月,你有什么话不能和妈说啊?你要是这样不死不活的,妈也不活了,要死全家一起死了算了。你说话啊,你这个死丫头,你真要把你妈急死才行吗?”
说完哇哇大哭起来。张新月见她妈真是受不了了,这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说道:“妈,小林要和刘叶结婚了。”
说完这话,她全身都因为激动和痛苦感到发麻和发热,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
“你说什么?小林要和刘叶结婚?这是怎么回事啊?”李兰芝也懵了,这怎么可能呢,他已经算是他们家的半个姑爷了,怎么可能半途改变,去娶别的女子?更别说那个女的还是张新月的朋友,朋友夺人所爱,这是多么伤人的一件事啊。
张新月哭道:“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啊,刘叶怀上了他的孩子,他们就连请柬都发了,我还什么都不知道。”
张老头在外面听着张新月说的话,又急又气,林子冲这个孩子,是他一直看好的,谁能想到他却做出这种不伦之事来呢?他拄着拐在外间喊道:“小林,小林他是不是吃错药了?定好的婚事,他竟然,竟然……”
话还没说完,他气得快背过气去,咳嗽咳了大半天也没咳出来。李兰芝赶快跑出来帮他拍背,说道:“老头子,别着急啊,你们要是急出个事来,那可怎么好哦。”
张新月只顾自己伤心流泪,她回想起自己和林子冲走过的一幕幕往事,真不敢相信今天的事是真的。以林子冲对她的情义,怎么可能变心变得这么快呢?刘叶啊刘叶,她到底对他使用了什么巫术?
两老口却只能看着张新月伤心叹气。一想到林子冲这么好的一个小伙子很快就要变成别人的家人,张老头内心巨痛无比,他生气的骂张新月:“新月啊,都怪你这个丫头,我不是早说了嘛,像他这么好的人,要早结婚,可是你一直拖,一直拖,现在好吧,被人家抢去了,伤心有什么用?”
张新月只是伤心的大哭,听到张老头骂她,她伤心道:“爸,怪我有什么用?要怪只能怪林子冲管不住自己,我也不能守着他一辈子啊,人要变心,我能怎么样?”
李兰芝虽然难过,可是她还是护着自己的女儿的,骂张老头道:“事都这样了,你就不能少说两句?我家新月和刘叶比哪差了?都是他林子冲,有眼不识泰山,没有眼光,他只怕后悔也来不及呢。”
张老头唉声叹气道:“唉,这两个娃啊,你们到底是怎么了啊?”
说完老泪纵横。张新月则蒙着被子,再也不想听到什么话了。
晚上,张乐勤回到家听说了这事,生气得要去找林子冲算帐。李兰芝怎么拉也拉不住。最后还是张新月从被窝里冲出来喝道:“乐勤,你还嫌我丢脸丢得不够啊,你还想让多少人看我的笑话?人家不要你姐了,有什么大不了,还要去求人家娶了你姐不成?”
自从她当了局长,在这个家里,她说的话已经具有一定有权威性,她的话把弟弟震住了,可是他还是咽不下这口气,生气的说道:“我姐这么好的人,谁不想找啊,缺了他林子冲,就没男人要了?我是受不了这口气,难道我们张家真的没人了?就让你在外面这样受人欺侮?”
张新月摇了摇头,哭道:“你就别给姐添乱了,刘叶都怀上他的孩子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算了,你要是想让你姐多活两年,就别去惹事,你要敢去,我就死给你看。”
张乐勤急得真跳:“姐,我的老姐啊……”
可是再怎么生气,张新月不允,他也是不敢动的。这个林子冲,总有一天他要好好收拾他,谁让他欺侮他姐呢?
张新月伤心了一晚上,第二天起来,照样没事样的上班去了。虽然现在她感觉到人们看她的眼神都是嘲笑,她分明能感觉到大家都在嘲笑她是个被人抛弃的女人,她事业有成,感情却一败涂地,这让她感到自己是那样的可悲。
从政之人,工作所占的位置永远比情感更重要。张新月还来不及从情感的挫折中走出来,繁杂的工作就已充斥了她的生活。
旅游局下属新成立的旅游公司还要新招几个人,县里大大小小的领导都想给她塞人,整天都有人打电话约她吃饭,都被她以工作太忙婉拒了。她决定明天就下乡去躲一躲,一是去看看为了打造民俗风情旅游而建设的乡村石板路、对歌用的风雨桥和改造的民居。这些项目都是年初从省民委争取来的,也是民俗旅游最基础的设施。
而她最想躲的其实还是林子冲和刘叶的婚礼,她想自己下乡半个月回来,他们已经结过婚了吧,自己也会少去很多尴尬。
下午下班,她还是回了父母家,她不想到自己的那个屋子里去独自伤心。现在她的心也比原来坚强多了,承受这样的事多了已让她渐渐成熟,不再悲天悯人,也不再顾影自怜。阳光总在风雨后,这是她时常对自己说的一句话,就像秦川在钱志刚家里写的那幅字:守得云开见日出,他也是在清云县经历了一些风风雨雨之后,渐渐羽翼丰满的。谁的人生不会经历一些风雨呢?她把这些经历当成了磨烁自己的试金石。
谁成想,进家门后迎面见到一个人,却再次让她泪流满面。
这个人就是林母。
林母在她和林子冲确定恋爱关系后到过家里一次。在她心里,张新月就是她一直期待的儿媳妇,自从她到自己家里去过之后,她心里就一直挂着这事,可是每问林子冲一次,他都是摇头,这让她为自己的儿子担心。她看得出儿子对张新月的痴情,也希望他们真的能成为一家人,当她得知张新月同意了这门婚事的时候,激动得从苗山给她背来了自己亲手缝制的新娘装,在苗乡,这是一位母亲给儿媳最诚心的礼物,那表示她接受了你,正满心欢喜的等着你进她的家门,和她母女相称。
林母显然是早就等在家里了,她一见到她下班回来,含着泪走上前来,拉住她的手看了又看,伸出手在她身上抹来抹去,她是一位朴实的苗家妇女,不会用汉话表达自己的感情,只能用手语来表示着她不舍的深情。
张新月强作笑容拉着她坐下,说道:“阿姨,您什么时候来的?这么远的路,你又晕车,一路上受苦了吧?”
林母还是没有舍得放开她的手,说道:“我早早就来了,我来看看我的闺女,子冲他,他对不起你……”
林母感到羞愧无比,在苗乡,失信于人让他们感到无地自容,因为诚实守信一直是这个民族的优良传统。特别是像她这样的家庭,她的丈夫生前从未失信于人,只要是答应乡亲们的事,他都要尽力而为,这才能成为一位优秀的芦笙手,也才能把芦笙技艺传承下去。可是她的儿子,她的娇傲,却亵渎了丈夫的尊严,这让她感到无脸见人,可是再没有颜面,她也要来代她的儿子向张新月一家道歉,虽然她知道这样于事无补,可是至少可以让她感到良心稍安。
此时她拉着张新月,更是恨林子冲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她恨不能给他们一家跪下,乞求他们的原谅。
张新月任她拉着自己的手,轻声说道:“阿姨,这不关您的事,是我们自己没有处理好,很愦憾,不能成为您的儿媳,但是我希望,我永远都是您的女儿,想我的时候,一定要来看看我。”
林母感动的说道:“新月,我也是这样想的,我要认你做我的女儿,你可不要嫌弃我这个妈妈呀。”
张新月说道:“妈妈,能让我叫您一声妈妈吗?妈妈。”
林母抹着泪应道:“哎——,我的好闺女。”
李兰芝站在一旁看着她们抱头痛哭,她的泪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留林母吃过晚饭,张新月说要带她到自己的住处看一看。林母应了。到了那里,张新月就把她缝给自己的衣物和林子冲给她买来的银饰拿了出来,对她说道:“林妈妈,这些,我用不上了,您拿回去吧,给您的儿媳。”
林母推开了她的手,说道:“新月啊,这些你留着,就算我这个妈妈给女儿的。子冲,他最爱的人是你,这个我比谁都清楚。他就要娶别人了,可他心里只有你,你不要怪他啊?”
张新月说道:“林妈妈,我不会的,我尊重他的选择,也许是我和他没有缘份吧,我会祝福他们的。”
林母说道:“唉,真是造孽啊,你这么好的姑娘,我们家怎么就,怎么就……”
张新月说道:“林妈妈,您别伤心了,小林要结婚了,是喜事呢。”
林母含着泪点了点头,坐了一会,就要离去。张新月只好把她送到政府住宅大院,才依依不舍的道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