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省里办完事回来,已临近春节了,县里开完两会,在县里慰问一下干部职工,再到省市给领导拜拜年,县级领导这一年就算过完了。
话说人多好干事,人少好过年。张新月这个局长今年得为本局的干部职工想想过年发福利的事了。清云县是个穷县,平时大家都过的是清汤寡欲的日子,干部职工都盼着过年能额外的发个几百块钱,好打打牙祭。
她也问过了,别的大局,有的就发个三五百,当初她在政府办的时候,也就发个五百左右,在期水乡,就发了五十块钱,也真够可怜的。
她局里就这么七个人,她心想要多发些,毕竟自己刚刚上任,可不能让他们看低了。可这是一个刚刚成立的新单位,县里给他们的资金还不够租房子的,这钱到哪里去要呢?
她想了好久,最终把目标放在了周娅的身上,谁让她是市财政局副局长呢。
说干就干,第二天她就在到县里的土特产店去买了两只礼盒,让驾驶员开着那辆破吉普上路了。
周娅在年底是很忙的,可是再忙也要见张新月,听她一开口,她就笑骂起来:“你个鬼丫头,也学会到处要钱了。”
张新月说道:“有什么办法嘛,我们是穷县,不跑不要,只有饿死,你这个大财神不会让我这个小局长丢脸吧?”
周娅说道:“说吧,你想要多少。”
张新月说:“给我拔个三万,让我过个年吧。”
周娅听了哈哈大笑:“三万?我的傻妹妹,你可真够傻的,三万块县里的哪个副县长不能给你啊?还跑到我这里来?行了行了,你也别和我说,我拔个十万到县里去,你自己找财政局长要去,他说不定学要剥削掉一半呢,能不能拿到这钱就算你的本事了。”
张新月说道:“行,只要你拔到了县财政局,我怎么缠也要把那钱拔出来,那局长还是我的老领导呢。”
周娅说道:“那小看了周树林啊,这人狡猾得很,笑面虎,以前他是你的老领导,现在可就不一定了,你和他都是局长,平起平坐,他把握着财政大权,说不定要为难你了呢。”
张新月说道:“他要为难,我就给你打小报告,让他到市里来办事办不了。”
周娅听了又是一阵大笑。
十万块钱,足够旅游局过好一个年了,还能把这辆破车好好修一下,都快跑不动了,她寻思着过了年要申报一个项目,把这车的问题解决掉。她这么一位佳人总是坐这一辆密封不好的吉普车,出门办事一身灰,一点也不方便。
不想钱拔下来还真应了周娅的话,张树林可没给她什么面子,还说那钱可没有直说是给旅游局的,县里的财政困难,年终决算有些赤字,要充帐。
这一听可把她急坏了,没钱怎么过年?她可不能让张树林这么做,她天天去办公室找他,把张树林给找烦了,说给他们局里划三万过去。
她想这钱哪能缩水这么快呢?这又不是专项资金,就是一般的公务经费,不到他们帐上,还不是进了县财政局的帐里由他们挥霍吗?谁不知道全县的百来个单位就财政局的职工日子最好过啊,她可不信这个邪。
李向前还在是代县长,财政目前还是李天宇代管,她就找到李天宇,把事和他说了,希望他帮她说个话,怎么她争取的资金,财政局要克扣掉。
李天宇也是财政局出来的,他知道穷县到了年终要平衡财政赤字可是件不容易的事,便劝了她一番,最后让财政局怎么也要拔五万块给旅游局。
张新月求到李天宇这一级,知道只能这样了,只好点头同意了。五万总比三万好嘛,现在她才知道为什么人人都想当财政局长了,什么单位的钱他都可以调济,权利有时比副县长还大呢。
不过一想到财政局长也得为钱而愁,她又释然了,谁都是各谋己位,这人身在江湖,身不由己。
2003年2月的这个春节,清云县旅游局的干部职工每人领到了一千元的奖金,个个都喜笑颜开,见到张新月也更尊重了。说白了,谁不想有一个为职工谋福利的领导呢?管他年轻不年轻,只要能干事就是好领导,就足够被人尊重。
而节庆对领导来说,却不是那么轻松的事,张新月以前是副职,有些事虽然了解一些,但并不用她去操作,因此也乐得轻松。这一年就不一样了,她得站在全局的高度来思考问题,该去拜访的人是要去的,两会一开完,她也忙了起来,今天到这个县领导家去走一走,明天到这个领导的办公室去坐一坐,都是很匆忙的,因为她不可能坐太久,事办了就走,把领导的时间留给别的人。
走了这一圈下来,她觉得自己真是好笑,先是像乞丐一样去要钱,然后又像上帝一样到处去施舍,她疲于奔命的奔波是为了什么呢?难道就是为了局长这个位置?为了这个位置好像是不太值的,因为她本身对权利没有什么大的欲望。她唯一可安慰自己的就是在这个位置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那就算是为了梦想而累吧,这好像也是最好的安慰了。
在过年前的几天,秦川让张新月做好准备,要带她到省里去给钱志刚拜年,自上次钱志刚到清云县省亲之后,她也只是在电视里见过他了,他的家,她也想去走一走,人家都说感情是靠交流的,越走就越亲,不走就疏远了。
但她没想到的是,在去省城的路上,秦川还带她去见一个人,这个人竟然是刘震铤。
自从刘震铤从清云县政坛黯然淡出之后,被市委安排在市经贸委任了一个闲差,党组副书记。这几个月来,他都没怎么去上过班,对于经贸委来说,他可有可无。党组的工作,有书记抓,委里的工作,他插不上手,上班基本上是整天没事可做。
他这样一个原先在市委,后来在清云县都是忙惯了的人,忽然失去了那种前拥后呼的风光,还要面对人们看他的怪异的目光,这对他而言无异是一种致命的折磨。
刚来的时候,由于被双规的日子吓怕了,还有莫理游对他的再三嘱附,他还是天天坚持来上班,哪怕只是坐着喝茶看报,他也到办室来。可是他竟然发现,没人和他说话,也没有人在乎他上不上班,除非要开党组会议,不然的话他在经贸委里就像是透明的空气,人人都可以从他的胸腔穿过。
刘震铤并非庸才,他虽然在清云县犯了一些错误,那也是因为太想急功近利。他从来没觉得自己错了,就是在双规的日子里,他也是强硬的,可是后来一张夹在香烟里的字条让他只能做出这样的选择,因为他知道,他不这样做,后果会对他不利,也会更可怕。
自从看了那张字条,他才知道自己陷入了一个可怕的陷井,这个陷井深不可测,让他踏入一步就落入深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承认自己有过错,这件事只能到他这里为止,这样就还有希望东山再起,否则的话……那可就是万劫不复了呀!
他没有想到,还能接到秦川的电话,自从秦川被市纪委解除双规,自己被双规的那天起,他就没敢奢望过还能和秦川坐在一起喝茶吃饭了。
清云县核桃项目的假种苗案一出,他就认为肯定是秦川在这上面做了手脚,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他主动要求市纪委调查他和秦川。他并不知道这事另有其人,也另有其事,见到那张字条,他就明白了,秦川也是清白的,他们都被暗算了。
令他震惊的不是自己被暗算了,而是暗算他的这个人,是他怎么也不敢相信的。多少个夜里他展转反侧,难以入眠,他怎么想都想不通为什么事情会是这样的。
他怀着的腔热血到清云县,本想大干一番的,结果却在阴沟里翻了船,还不能喊冤,以他的性格,心里该有多憋屈啊,可是他又能怎么样?只能希望时间慢慢淡忘这一切,让他走到阳光里去,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
秦川的电话打破了他内心的平静,没想到他出事以来清云县第一个到市里来看望他的人竟会是他。他和他,两个人在清云县斗得互不相容,双方都不想见到对方的面,都觉得对方不支持自己的工作。更主要的,是自己向市纪委举报了他的不实之情,差点让他受了牢狱之灾,他今天是不是来看自己笑话的呢?
哈哈,看就看吧,他刘震铤早已放下一切,心里坦****了。
秦川没有把见面的地点选在市中心,而是在市郊的一个农家乐里,让由从飞到市里去接刘震铤。
点好了菜,张新月不解的问秦川:“秦,你和刘书记,两人本来不和,怎么想起来看他来了?你不会是……”
秦川苦笑了一下,叹道:“你别把我想得那么无情行吧?说实话,我现在是真正理解了他当初的难处,想和他坐下来好好聊一聊的。我和他,也算是同舟患难之人,惺惺相惜吧。”
张新月说道:“你们这些男人,真是搞不懂,在一起的时候,都像斗鸡似的,恨不得你死我活,分开了,倒想起人家的好处来了。”
秦川说道:“人,本来就是矛盾的结合体。在一起,难免会有利益之争,分开了,就不存在了。再说了,我们那也是工作上的意见分歧,个人之间不存在什么恩怨。”
张新月听了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