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止做的东西,或者说行云做的东西确实有几分让人想念。
山里这户人家正好在路边,似乎习惯了有路人在这里借地休息,在屋子外边还摆了几张桌子,一块写着大大的“茶”字的招牌在一边挂着。沈璃与行止还没坐下,一个农妇打扮的中年女子便从屋里出来了。“哎,两位喝茶啊?”她热情地招呼着,“坐坐坐。”
“大娘,我们赶路饿了,可否借您厨房一用,弄些吃食?”
农妇眨了眨眼,在两人之间一打量,忙笑道:“你们要吃什么,我帮你们做就是。”
行止笑道:“我妹妹嘴刁,怕您弄得不合口味,回头报酬还是会给您的。”
农妇沉默了一瞬:“呃,那好吧,我去把厨房收拾一下。你们先喝茶。”说着,她殷勤地把杯子拿来,给他们倒上茶,然后急匆匆地往厨房走去。
“黑店。”沈璃摸着茶杯杯沿下了定论。
“王爷可是怕了?”
沈璃一仰头便喝下了手中的茶。“我以为,他们还是黑不过神君的。”
行止浅笑:“王爷抬举。”
待农妇收拾好了,再从屋子里出来,见两人还笔挺地坐着,面上闪过一丝疑虑,但又堆起了笑走过来。“已经收拾好啦,公子去吧。”她将桌上的茶壶一提,感觉里面只剩半壶水,表情有些诧异地望向两人。
沈璃当着她的面抿了口茶:“怎么了?”
农妇笑了笑:“没有,只是走到这荒山野岭也不见疲色,我觉得姑娘的身体很好。”
沈璃一笑:“还行,杀过千百只妖兽怪物而已。”
农妇眼中幽绿的光一闪而过:“姑娘可真爱开玩笑。”沈璃不如行止这般沉得住气,也不像他那样喜欢卖关子,当下一把抓了农妇的脖子,将她往桌子上一摁。“我不爱开玩笑。”言罢,她将那壶茶一提,径直灌进了农妇嘴里。
农妇手脚拼命挣扎,只是哪儿还有她说话的份儿,被沈璃一阵猛灌,农妇当即便晕得找不到方向了。沈璃提着她,将她一抖,农妇四肢缩短,皮肉慢慢蜕变成光溜溜的蛇皮,尾巴拖在地上来回甩动,竟化作一条青蟒。
把浑身已经无力的蟒蛇往地上一扔,沈璃冷声道:“都出来,再躲我就杀了她。”
沈璃话音一落,一个少女连滚带爬地从一旁的草堆里跑了出来。“别!别杀我娘!”她声音软糯,路还有些走不稳,下半身一会儿是蛇尾,一会儿是人腿,来回变换,还没跑到青蟒身边,她便自己把自己绊摔在地上,扑了一脸的灰。
行止一笑,刚想调侃几句,忽见沈璃猛地上前两步将少女扶了起来,她不嫌脏地拍了拍她的脸颊,欣喜道:“小荷!”
少女愣愣地看着沈璃,因为害怕,声音有些颤抖:“我不是小荷……对不起……”
少女的身体实在是抖得厉害,沈璃只好暂且放开她。
方才一时欣喜,沈璃竟然忘了自己认识的那个小荷已经为她喜欢的人牺牲了自己,且不论这少女是不是仅与小荷长得相像,就算她真是小荷的转世又如何,不是人人都是行止,孟婆汤对普通人来说,是毒药也是解脱,这一世,她不再认识那个被称为睿王的人,也没有因被那般算计而伤心过。
沈璃一时沉默,行止上前一步,问少女:“你们道行也不高,却敢明目张胆摆摊害人,委实有些放肆,就不怕此处山神问你们的罪?”
少女战战兢兢地将青蟒的脖子抱在腿上,小声答道:“此处的山神早就被抓走了。”
闻言,沈璃与行止对视一眼,沈璃问道:“什么时候被抓走的,你是否看见他们被抓去了哪儿?”她问话时,声音不自觉地微微严厉起来,吓得少女更是抖得不行,两片粉嫩的唇颤了半天愣是没挤出一个字来。
“我没揍你啊……”沈璃一声叹息,有些颓然。行止在旁边闷笑。
沈璃正无奈之际,趴在少女腿上的青蟒动了动脑袋,微哑着嗓子道:“大仙饶命。”青蟒费力地撑起脑袋,沈璃方才只抖了她两下便让她如此吃不消,她心里知道自己与沈璃实力的差距,态度更是恭敬:“我们母女本也不想做这种害人生意,但实在是被现实所逼,无可奈何之下才做出了这样的事。但是在这几月当中,我们绝对没有害人性命啊!只是取走钱财便将人放了,不曾害过一个人!还望大仙饶命。”
“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这里摆摊的?”沈璃换了问题问道,“又是为什么被迫做出这种事?”
谈到此事,青蟒一声叹息:“说来也是四处的山神不停消失的原因,我们本住在扬州城三十里地外的山林中。这孩子的父亲是个凡人。此前我们靠她父亲自己种的粮食和我从山上带回来的野味也勉强能生活。但是三个月前,我们居住的那山林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树木凋敝,瘴气四起,寸草不生……”想到那样的场景,青蟒好似还心有余悸。她叹了口气道:“山神一个都不在,后来才听山上别的妖怪说,他们被一些来自浮生门的家伙带走了。”
又是浮生门。沈璃皱起了眉头,看来他们不只抓了京城周围的地仙。一个近年刚崛起的小修仙门派到底是哪儿来的本事将这么多地仙皆擒住,而且还有那样的魔气,此时甚至连沈璃都开始怀疑,是不是魔界有了什么图谋不轨之人。
“所以我只好带着这孩子躲到此处来。哪承想这山里可以吃的东西也少得可怜,无奈之下,我们才想到此下策,打劫路人的银钱食物,用于维持生计。”
“你丈夫呢?”行止轻声问着,却不是关于浮生门的事,“他不跟来,一个凡人如何生活呢?”
“他……”青蟒稍一犹豫,还是老实说道,“他与我成亲之前是个道士,虽然平时与我在一起生活,但是他心中除魔卫道的责任却一直没放下,这次山里瘴气四溢,他早在我们母女跑出来之前便带着他收的弟子去扬州城了。他说瘴气那般厉害,城里肯定会受到影响……”
沈璃闻言一怔,这个蛇妖与凡人在一起生下子嗣便罢,那男人竟还是个道士?人妖本就殊途,再加上身份的束缚,一人一蛇在一起必定极为不易。沈璃一时间竟有些佩服起这条青蟒来。
沈璃沉默的这一刻,行止忽然做了决定:“既然如此,我们现在便去扬州吧。”他浅笑:“这顿饭,改日再做给你吃。”他的语气不自觉地亲昵,沈璃听得一愣,然后扭过头,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大……大仙!”少女突然道,“你们可以带我一起去扬州吗?我很想念爹爹和景言哥哥。”她脸颊微红,不知是急的还是害羞。
城中若有瘴气,对这种小妖的影响还是挺大的,行止刚要拒绝,沈璃却一口应了下来:“走吧。”她回头看了一眼行止。“给她一个避瘴气的符纸便行了。”语气果断,完全不带商量的口吻。她是不想再单独与行止走下去了。
行止望着沈璃,稍稍怔然,随即一笑,走到少女面前,在她脑门上写了个字,道:“入了城,若有不适,记得与我说。”
少女极为感激地点了点头,然后身体一变,化作一条小青蛇,钻进了沈璃的衣袖,她露出个脑袋来,看了看沈璃,沈璃一笑:“走吧。”
到扬州时,已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但却不见夕阳美妙的影子,城上空笼罩着黑蒙蒙的瘴气,不仔细看,沈璃还以为自己到了魔界的哪个地方。据小青蛇景惜说,扬州城里城外的地仙被抓得一个不剩,外围的山林中又瘴气四溢,每日从山上飘下来的瘴气在城中积累,便成了这个样子。
沈璃皱眉:“魔族之人天生对瘴气有一定的适应性,但是凡人之躯必定受不了这样的瘴气。”
如她所言,城里兴起了疫病。老幼无一不患病,偶尔有几个身体强健的人还能在街上走几步,但这传说中繁华富庶的江南俨然已变成一座死城。
小青蛇在沈璃的衣袖里颤抖,沈璃安抚似的摸了摸她。“我们会找到你家人的。”
他们沿街走了一段路,沈璃问行止:“可有办法驱除瘴气?”
“自然可以,只是城中瘴气乃是受山林之害,清此处瘴气只治标,清林间瘴气才是治本。”
“先治标,再治本。”沈璃果断道,“缓一缓总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好。”
沈璃话音未落,斜前方忽然横冲出一个人来,他一身衣服灰扑扑的,满头头发奓开,一脸黑灰。“终……终于有人来了!”他激动得捂脸,几乎要喜极而泣,“终于熬到人来了!”
沈璃问:“你是何人?”
来人将脸一抹,几乎哭了出来:“我是拂容君啊!”他用脏兮兮的衣服擦了擦脏兮兮的脸,弄得脸更脏,然后指着自己的脸道:“拂容君。”
沈璃眉头一皱,极是嫌弃:“走开。我现在没空理你。”
拂容君一愣,望了望一旁也扭过头不看他的行止神君。“太过分了!”他怒道,“本仙君舍命救了一座城,你们就这样对我!要不是本仙君赶到扬州城,这里的人早被瘴气给吞了!是本仙君用净化法术才把局面控制下来了!你们这种嫌弃到底是怎么回事!”
行止仰头看了看天:“是有被净化过的痕迹。”
听行止肯定他,拂容君的愤怒中转出了一点委屈来:“本是来寻一点逍遥,可是却撞见了这样的事,但撞见了,总不能撒手不管吧。我费尽全力净化了城中瘴气,可不到一天,瘴气又弥漫开来。城里病号太多,生病太重的管不了,我便把病情稍轻之人一起带到城北庙里面,设了个结界把他们圈住,自己每天出来净化瘴气,可这些日子瘴气越来越重,我也没法了。”
他说得极为心酸,沈璃一语点破:“为何你发现的时候不上报天界?你是怕自己被抓回去吧。所以硬撑着想以一己之力净化瘴气,现在担不住了,才想起找人了吧。”沈璃瞥了他一眼:“什么救了一座城,也好意思说。”
拂容君噎住,正难堪之际,只见一道青光一闪,妙龄少女忽然站在他的面前,因为脚站不稳,踉跄了两步扑进拂容君怀里,又连忙退开:“仙君,你可有在城里见过一个道士带着一个徒弟?”
这声软软的呼唤唤得拂容君浑身舒畅,他上下打量了景惜一眼,桃花眼一眯:“自然有看见,都在本君设的那个结界里面。”
“可以带我过去吗?”
“当然。”说着,拂容君伸出手,“我牵着你吧,这里瘴气遮眼,当心看不见。”
沈璃将景惜拦腰一抱,径直扛在肩上,而后吩咐拂容君:“去,带路。”
拂容君悻悻然地瞪了沈璃一眼,扭头走在前面。
沈璃没想到一直被她当作花瓶的拂容君竟真的有本事在城北庙里设一圈结界,护住了其中至少数百人的性命。待进了结界,民众对拂容君皆是笑脸相迎,像是感激极了。
拂容君得意地扭头瞅沈璃,好似在炫耀自己的功德。沈璃扭头不理他,倒是景惜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一路上不停地夸:“仙君好厉害,仙君真是大善人。”拂容君高兴得哈哈大笑。
走到庙里,景惜一眼便扫到了角落里的两人,大唤一声,跑了过去。“爹,景言哥哥!”
沈璃闻言看去,微微一怔,景惜的爹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道士,但她那景言哥哥竟与上一世的睿王长得十分相似。而此时,景言身边正躺着一个粉衣女子,看样子是生了病,正昏睡着。那女子的模样居然与上一世的叶诗也有所相像。
景惜急匆匆地跑过去,却换来景言一声低喝:“别吵,没看见有人睡着了吗?”
景惜一愣,委屈地往后挪了挪,走到一旁拽住了她爹的衣袖。
这一幕场景却让沈璃莫名想到了那个地室当中三人微妙的关系。难道这一世那种事情又要上演?沈璃不禁问道:“他们是在重复自己的宿命吗?”
行止摇头:“不过是巧合罢了。”
看着景惜有些委屈的模样,沈璃突然想到了小荷,不由得自语道:“睿王称帝之后,在他一生中那么多个日夜里,有没有哪怕一个瞬间,会回想起曾经有个才露尖尖角的小荷,为了成全他而再无机会盛放。”
“会想起的。”行止答道,“在他称帝后,御花园里,种满了荷花。”
沈璃一怔,没想到行止会回答她,但怔愣之后,又是一声轻叹:“虽然没什么用,但小荷若知道了,应该会高兴的。至少,她被人记住了。”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景惜的爹声音微厉,“你娘呢?为何放任你到此处?”
景惜拽着她爹的衣袖,有些委屈:“娘也担心你,可她受了伤,怕受瘴气影响,所以没敢来。”
“胡闹!”他衣袖一拂,“你便不怕受瘴气影响?快些离开!”
景惜回头看了景言一眼,见景言根本没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景惜喉间一涩,没有说话。正是沉默之际,拂容君突然横插一手,往景惜跟前一站,隔开她与她爹,笑道:“此结界之中无甚瘴气,道长大可不必如此急着赶令千金走。她也是思父心切,道长莫要怪罪。”
拂容君回头看了看景惜,见她一双眼亮亮地盯着他,拂容君心底不由自主地一软,也随之柔了目光,几乎是下意识地一笑,尽管他如今满脸的灰,但眼中的温暖仍旧让景惜心中升腾出感激之意。
道士见拂容君开口,便没好再说话。
沈璃在地上昏睡的姑娘跟前蹲下,打量了她一会儿,见她唇色泛乌,白皙的皮肤之下隐隐透出青色的血管,像一条条潜伏在皮肤之下的虫子,看起来令人生畏。沈璃问道:“这便是此次扬州城因瘴气四溢而出现的疫病?”对面的景言看了沈璃一眼,不满于她的打扰,沈璃毫不客气地回望他,语气微带不满:“如何?你不知道,那你守着她作甚?不如让懂的人来看看。”她一转眼看向行止:“神君有劳。”
行止看到她这种为景惜打抱不平的举动,有些叹息,不管理智再怎么约束,沈璃还是沈璃,忠于自己内心的感情,不喜欢的、看不惯的,都忍不住在面上表现出来。
心里虽然这样想,但行止仍是走了过去,将这女子仔细一打量,眉头一皱,把着她的脉搏。隔了一会儿,他道:“我去看看别的患者。”他神色微凝,在庙里转了一圈回来,眉头蹙起,转而问拂容君:“仙君在此处数日,可有发现哪个方向的瘴气最为浓郁?”
拂容君一琢磨:“西边。城西的瘴气总是最为刺人。”
行止沉吟了一会儿:“若我没猜错,瘴气或许并不是从城外溢入城内,而是由城内向城外溢出的,而这样的溢出,怕是已有一段时间了。”
闻言,庙里的人皆是一惊。道士首先反驳道:“不可能,我虽隐居山林,但偶尔也会入扬州城购买生活所用之物,上个月我才来过一次,那时城外已经有了瘴气,而城内却是比较干净。”
“他们这样的表现并非得了疫病,而是吸入太多瘴气导致经脉逆行。”行止将衣袖往上一挽,在他手臂上,也有隐隐泛青的血管在皮肤下显现。他道:“说来惭愧,数日前我不慎被瘴气入体,它们在我体内便留下了这样的痕迹。”
沈璃知道,那是行止在墟天渊时被妖兽偷袭之后留下的伤口,只是沈璃不承想,那妖兽留下的痕迹竟然至今还在,而这段时间行止竟然一声也没吭。
“这样的痕迹,若不是受过身带瘴气之物的袭击,便是常年吸入瘴气致血脉逆行,瘴气积累到一定程度之时,终于爆发。”行止放下衣袖,“各地地仙消失,神秘的修仙门派,瘴气肆虐不止,此事的答案或许就在城西。”
事关魔族声誉,沈璃心觉耽搁不得,当下也不想管这里的男女之事,“去城西。”她起身便道,又吩咐拂容君,“好好守着这儿。”
越是靠近城西,瘴气果然越发刺人,沈璃浑身戒备起来,她对行止道:“若发现此事真凶,必交由我魔族来处置。”
行止一默,在沈璃满心以为他没有异议之时,行止却道:“不行,此事与众多山神、地仙有所牵扯,天界必当追究到底。”
沈璃脚步微微一顿,转头看向行止,见他唇角虽是与平时一样淡淡的微笑,但眼神中却是不容否决的坚定,沈璃此时忽然有一种终于看见了行止真实一面的感觉,原来看似漫不经心的神态之下,他的立场是那么清楚,在涉及天界的问题上,他不会退步半分。
“好。”沈璃点头,“联审。”她提出意见。
行止侧眼看她,还没说话,忽觉两人走到了瘴气最浓郁之地。其气息刺人的程度让已经习惯了瘴气侵袭的沈璃也微微不适,更别说在人界生活的凡人了。
眼瞅着快走到城西城墙处,仍旧没见到可能溢出瘴气的东西,沈璃心头觉得奇怪:“找的都快撞上城墙了。”
行止顺手扯了沈璃一根头发,沈璃不觉得痛,只是奇怪地看他:“作甚?”但见行止轻轻一笑,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将她这根头发卷成了蝴蝶的形状。“变戏法给你看。”言罢,他手一松,只见沈璃这根头发化作一只白色的蝴蝶,扑腾着往空中飞去,所过之处瘴气尽消。两扇朱红色的大门开在城墙处。而这朱红色的大门,与他们在京城郊外解救地仙时看到的那个妖怪洞府的大门一模一样。
行止一笑:“看,出现了。”
沈璃斜了他一眼,跨步上前,手中银枪已经紧握。“下次拔你自己的头发。”
心知此处必定是那什么“浮生门”的老巢,沈璃半点没客气,一脚踹在朱红色大门之上,两扇大门剧烈震颤,但却没有打开,沈璃将法力灌入脚底,只听“哐”的一声巨响,两扇大门打开,一股瘴气扑面而来。白色的蝴蝶极为配合地自沈璃耳后飞过,飞得不复先前那般悠闲散漫,而是如箭一般直直地往门里寻去,一路将瘴气驱除得彻彻底底。
沈璃走在前面,她没想到这城墙里面,或者说依靠法术附着在城墙上的朱红大门后竟是一个富丽如皇宫一般的地方。
自她闯入的那一刻起,便不停地有黑衣人从四面八方的墙壁里如鬼魅一样冒出来,欲将沈璃杀掉,而沈璃手中银枪一挥,便是杀敌的招数,鲜血流了一地,沈璃面无表情地踩踏而过。
在她看来,令魔族蒙此诬蔑和羞辱是不可原谅的。
一路毫不留情地杀敌,直至岔路口出现,沈璃随手抓了一人,当着他的面,冷漠地将一个黑衣人自心口处扎穿,法力震**,自银枪上祭出,径直震碎了那人五脏六腑,让他张大着嘴,在沈璃抓来的这人面前灰飞烟灭。
“说。”沈璃的声音好似来自地狱,“主谋在何处?”
被抓的黑衣人浑身颤抖,终是抵不过心底恐惧,道:“右……右边。”
“左边是何处?”
“关押各地山神、地仙之处。”
沈璃放了他,却在他逃离之前的最后一刻将他头发一抓,拽着他便往旁边的石壁上一磕,磕得那人晕死过去。
其时,行止刚从后面跟来,见沈璃如此,他眉头微皱:“嗜血好杀并非什么好事,即便对方是你的敌人。”
沈璃银枪上滑落下来的血已经染红了她的双手,沈璃冷冷瞥了行止一眼:“不劳神君说教。此路左方乃是关押各处山神、地仙之处,沈璃法术不精,便不去了,神君且自行去救你们天界的山神、地仙们,待沈璃擒得此案真凶,还望神君在两界联审之时还魔界一个清白,休叫他人再胡言乱语。”
行止眉头微皱,沈璃一转身,往右方疾行而去。
行止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许久,最后脚尖仍是没转方向,往左侧行去。
越是靠近最后一个房间,前来阻拦的人便越多,当沈璃单枪刺破最后一道大门时,金光闪闪的大殿出现在沈璃眼前,她左右一望,殿中已是无人,她带着戒备,小心翼翼地踏入殿内。
四周皆静,连拦路的黑衣人也没有了。
忽然之间,脚下一阵颤动,沈璃头微微一侧,三个如山般伟岸的壮汉从天而降。他们**着上身,呈三角之势将沈璃围在其中,其面目狰狞,獠牙尖利如狼,眼底赤红,俨然已是一副野兽的模样。他们冲着沈璃嘶吼,唾沫飞溅,满身腥气。
沈璃面上虽镇定自若,但心底却有几分震惊,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对手,似人似兽,简直就像是……人变成了妖兽的模样。
四人僵持了一段时间,忽然,一个壮汉猛地扑上前来,沈璃举枪一挡,枪尖径直扎向那人眼珠,但那人却不躲不避,伸手往枪尖上一抓,凭着蛮力将沈璃手中的银枪握住,他的手也因枪刃的锋利而被划得鲜血直流,而他却似没感觉到一样,嘶吼着往沈璃脖子上咬来。
即便是如沈璃这般喜欢在战斗中硬碰硬的人,此时都不由得一怔,松开银枪往旁边一躲。而另一个壮汉此时又从另一个方向攻来,沈璃一时不慎,后背被硬生生击中,她往旁边一滚,没有一点喘息的时间,手指一握,本来被其中一个壮汉握住的银枪再次回到沈璃的手里。
三角之势已破,大门在三个人背后,她被围堵在大殿之中。
这三个人,极不好对付啊……
气息在房中沉淀,沈璃冷眼打量着三个壮汉,她周身杀气四溢,而那三个人张着血盆大口,獠牙尖利,黏腻的唾液不受控制地往下滴落。沈璃的目光落在一个壮汉的手上,方才他握了她的银枪,被枪刃划破了掌心,而此时,他掌心的伤口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
简直……与她在魔界斩杀的那只妖兽蝎尾狐一样,是怪物……
他们周身瘴气一动,沈璃立即敏锐地判断出三人欲攻上前来。她的银枪一震,纵身一跃,一杆银枪径直杀向中间那人的天灵盖,中间那人一声嘶吼,像是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躲避一样,迎面而来,伸手便要抓沈璃的银枪,此次沈璃有了戒备之心,岂会如此容易让他抓住,当下在空中身形一扭,落在地上,甩身回来便杀了个回马枪,欲斩断那人双脚,乱他下盘。
可沈璃如何也想不到,陪她战遍四海八荒的红缨银枪在这全力一击之下没有如她所愿地斩断那人双脚,竟宛如砍上了坚硬至极的精钢铁柱。只听“当啷”一声,银枪震颤,几乎震裂了沈璃的虎口。她一个后空翻,退身到安全的地方,枪刃映着沈璃的半边脸,她清晰地看见枪刃上豁了一个小口。
沈璃心中震惊,枪之一器善于刺,不善砍、斩这类的攻击,但在沈璃的法力驱动下,数百年来这杆银枪在她手里能变幻出匪夷所思的用法,连枪杆也能横斩首级,更别说锋利的枪刃。而今天的撞击却让她的红缨银枪豁了一个口……
没给沈璃更多吃惊的时间,另外两个壮汉从两旁包抄而上,宛如野狗扑食,恨不能将沈璃撕成碎片,沈璃往空中一跃,欲倒挂在殿中房梁之上,以寻找攻下三人之法,但不承想她还没跃起来,另一道身影就跳到比她高的高度,一掌从她头上拍下,避无可避,沈璃头微微一偏,抓住壮汉的手腕,五指用力,一声低喝,灌注法力,只听“咔嚓”一声,她竟硬生生捏碎了壮汉的手腕骨!
壮汉仰头嘶吼,胸前没有防备,沈璃毫不犹豫,举枪直刺他心口处,枪尖扎进他心口,坚硬的肌肉阻挡了武器的去势,沈璃大喝,只见银枪上光芒一盛,一声撕裂的响声之后,壮汉背后破出一道厉芒,鲜血在空中滴下,沈璃用力,将他一摔,枪尖拔出,壮汉如球一般狠狠撞在墙壁之上,击碎墙上硬石,在墙上撞出了一个深深的坑,而他陷入其中,再没了动静。
解决了一人,沈璃已是气喘吁吁,可还没等她缓过气来,又是两道身影跃上半空,将她包围于其中,沈璃举枪挡住其中一人的攻击,但另一人的巴掌正中沈璃后心,其力道之大,径直将沈璃拍在地上,摔出了半人深的大坑。
两个壮汉脚步沉重地落在地上,坑中尘土飞扬,看不见里面的人影,两人迈步走到坑边,正在向里面探望,忽觉其中红光一闪,一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见厉芒逼至眼前。枪尖自其眼中穿过,径直从他的脑后穿出。沈璃横枪一扫,削掉他半个脑袋,壮汉如山的身子颓然倒地。
尘埃在沈璃身边散去,她身上看不见什么伤,但嘴角已挂着不少血迹,眼底似染了血一般猩红一片,她目光森冷,抹去唇边的血迹,轻声道:“很痛啊。”刚才那一击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如关节被撑断一般疼痛。肉搏战中,竟被三个不知名的家伙逼至如此境地,沈璃目光一沉,踏步上前,眼底猩红更重。“既然要战,那便不死不休。”
仅剩的一个壮汉一声嘶吼,声音震颤大殿,致使殿中砖墙破裂,他浑身肌肉暴起,踩过地上那壮汉的尸体,径直向沈璃冲来。
沈璃不躲不避,预测了他行动的路线,纵身一跃,举枪自壮汉头顶刺下,欲刺穿他的头颅,但不想这人动作竟比方才那两人要快上三分,他抬手一挡,枪尖扎入他粗壮的手臂,他好像没有痛觉一样,隔开沈璃的攻击,另一只手直冲沈璃的面门挥来,沈璃也不甘示弱,掌心凝聚法力,硬生生接下那人挥来的一拳,拳风震得沈璃鬓边碎发一颤,沈璃腿往上一抬,双腿夹住那人的脖子,腰间使力,当空一翻,带动壮汉的身子旋转,她腿一使力便将壮汉甩了出去,壮汉径直撞在天花板的一角,砖石掉落,出人意料的是,在那砖石之后竟是一间亮堂的屋子!
此时一人正站在破损的砖石旁,居高临下地看着沈璃,他一身青袍,周身气场诡异。撞进天花板上面屋子的壮汉甩了甩脑袋爬起来,那青袍男人使劲将壮汉一踹,壮汉便从那上方又掉落下来,摔起了一片尘土。
沈璃冷眼盯着上面那人,颜如修罗。“你便是那幕后黑手?”她银枪一震,“陷害我魔族,有何居心?”
“陷害?”青袍男人站在阴影之中,沈璃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觉得他的声音莫名地熟悉。“这可算不得陷害。”
沈璃眉头一皱,刚欲上前将那人捉住仔细询问,被他踹下来的壮汉忽然在角落里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尘土,一声大吼,又提起战意,当真是如沈璃所说的“不死不休”。
“麻烦的人来了,恕我不能再看碧苍王接下来的英姿。”那人身子一转,侧脸在光影中忽明忽暗,沈璃紧紧地盯着他,脑海中忽地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沈璃只见过那人一面,但却对他印象深刻,因为那人便是烧掉行云院子的那个领头将领,名字好似叫……
苻生!
苻生,浮生门……
但他明明是个凡人,为什么会活这么久!
沈璃心急欲追,而那壮汉却猛地扑上前来,沈璃大怒,眼底凶光大盛:“烦死了!”只听得这一声低吼,枪刃擦过壮汉的双眼,断了他的视线,沈璃身形一跃,闪至被那壮汉撞出的砖石缺口,她欲擒苻生,苻生却不慌不忙地一挥衣袖。
沈璃初始并未觉得不适,不过片刻之后,她只觉眼前一花,浑身一僵,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仰,直挺挺地往下摔去,那殿中的壮汉一跃而起,双手握拳,如重锤一般重击沈璃的腹部。
五脏仿佛被震碎了一般,沈璃重重地摔在地上。
壮汉与沈璃一同落在尘埃之中,在灰蒙蒙的尘埃里摸到了沈璃的脖子,他探手抓住,粗暴地将她拎了起来,像是要掐死她一样。
沈璃紧紧盯着苻生,只见苻生的身影渐渐隐去,沈璃身体之中的无力感更甚,内脏受了那般重击,即便是沈璃,对这样的疼痛也已有些承受不住,鲜血自她口中涌出,染了壮汉满手,壮汉拎着她,胜利一般大吼。
“这是……在做什么?”
一个森冷至极的声音自大殿门口不紧不慢地传来。
壮汉头一转,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站在殿门口,他一声嘶吼,将沈璃像掷武器一般向门口那人掷去。
此时,沈璃已全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可她却没有遭到预料之中的撞击,而是被一只手在空中托住后背,随着她来的力道,抱着她转了一圈,将那些蛮力化去。待得沈璃看清行止的脸时,她已稳稳地躺在了他怀里。
一身血染污了行止的白衣。沈璃在此时竟有个奇怪的念头,纳闷她怎么老是弄脏他的衣服……还好不用帮他洗,不然得比杀妖兽麻烦多少。
“你受了多重的伤?”沈璃从未听过行止的声音如此低沉,其中隐含着愤怒。
沈璃摇头:“幕后人……逃走……”
行止坚持问:“多重的伤?”
沈璃沉默,不是因为不想回答,而是因为实在说不出话了,她很想告诉行止,这样的伤还要不了她的命,而现在抓住主谋的机会再难得到,不能错过,此事关乎魔界和魔君的声誉,她不想再听到任何人对她家乡和家人的诋毁……
行止握住沈璃的手腕给她把脉,忽然之间,一旁的壮汉不甘示弱地大吼一声,直挺挺地冲了过来,他沉重的身躯在地上跑动时发出的声响让行止很难探出沈璃已经越发虚弱的脉搏。
行止头一转,望向冲来的壮汉,面色如冬夜寒霜般冰冷。“滚!”
气息自行止周身扩散开,时光仿佛停止了流动,空中的尘埃也好似被定住一般,不再继续飘动,壮汉以奔跑的姿态在空中停顿,周身凝结出细小的冰碴。
一字之威令几乎要晕过去的沈璃看得愣神。
她恍然了悟,行止口中所说的“止水术”原来这般厉害。
行止握住沈璃的脉搏,极度安静之下,沈璃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她太虚弱了,心跳的速度却有些快。只是一点细微的变化,沈璃感觉到了,但她毫不犹豫地选择忽略,而行止,甚至根本就不会感觉出来吧。
他只会觉得……她身体有问题。
“你中毒了。”行止蹙眉。
沈璃在他漆黑的眼珠里看见了自己乌青的脸和没有血色的嘴。她虚弱道:“毒,伤不了我……主谋……”
她话音未落,房间里似乎响起了一个吟咒的声音,声音从极小到极大,钻进沈璃的耳朵里,令她头痛欲裂,沈璃不由自主地咬牙,行止见她脸色越发不对,心中不由得一急,问:“怎么了?”
“声音……”
行止面色更冷,显然,这个声音是针对沈璃而来。砖石在身后响起,行止微微转过头,看见一个被削掉半个脑袋的壮汉从废砖石里爬了出来,石壁上,被沈璃摔晕在墙上的壮汉也掉落下来,这两名壮汉皆是满身鲜血,他们像听从了谁的指挥,毫无意识地向行止走来。
沈璃见此情景,手指下意识握紧,欲起身再战。肩头却被行止死死按住:“你不想活了吗?”他声音冷厉,沈璃扯了扯嘴角:“就是因为想活。”
行止唇微抿,心底泛起一股遏制不住的情绪,他连头也没回,衣袖一挥,五指向着两名壮汉的方向一收,宛如晨钟大响,清天下浊气,极净之气自他周身溢出,光芒刺目之时,周遭一切皆化为灰烬。
“我会让你活着。”
沈璃脑袋已经完全迷糊,心里的话拦不住一样呢喃出口:“以前……没有哪个人是行止……”
按住沈璃肩头的手指收紧,看着已经昏过去的人,行止漆黑的眼眸里看不出情绪。
应该去追。行止清楚抓住这幕后之人的重要性,也知道沈璃必定也是希望他去将那人抓回来,还魔界一个清白。但是……他走不开。
看着怀中人苍白的脸色,行止把住沈璃脉搏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这个女子,大概从来没像女人一样活过,不沾胭脂,不会软弱,因为太强大,所以从来不会站在别人的背后,她就像她手里那杆银枪,煞气逼人。如她所说,以前没有谁是行止,没有谁能将她护住,所以她总是习惯单枪匹马,去战斗,去守护,去承担伤痛,去背负本是男人应该背负的家国天下。
可就是这样强大的沈璃,一旦脆弱起来,便更让人心疼,像一只猫懒洋洋地伸出爪子在心尖挠了一下,初时没有察觉,待察觉之时,已是又疼又痒,滋味难言。
“真是个……麻烦。”空****的房间里只飘出这样一句话。而那个人却始终抱着怀里的人,一动没动。
庙里,拂容君让景惜做了自己的小跟班,在庙里走来走去的,让景惜帮他拎着根本用不着的药箱。景惜道行不高,怕极了自己走着走着会不小心露出蛇尾,悄悄地唤了几声拂容君,拂容君才笑眯眯地转头来看她:“累啦?那歇会儿?”
景惜将药箱递到拂容君面前:“仙君,我很想帮你,可是我怕自己忍不住变回原形……”
“不会。”拂容君笑眯眯地围着景惜转了一圈,“本神君的法力已经通到你身上啦!绝对不会让你化出原形的。”说着,他以手中破折扇挑逗似的在景惜大腿上轻轻一划,三分玩暧昧,七分占便宜。景惜脸颊微微一红,不好意思地往后退了两步。拂容君又上前一步,面上轻浮的笑容还未展开,一道身影蓦地插到两人中间,黑色宝剑往拂容君胸前一挡,将他推得往后退了两步。
“仙君自重。”
景言只落了四个字,转身将景惜手里的药箱往地上一扔,拽了她的手便往庙里走。
拂容君脸色一青:“你的相好不是在地上躺着嘛!出来作甚!”
景惜闻言愣愣地盯着景言,只见景言微微转头,冷冷睇了他一眼:“我与施萝姑娘并无私情,只是见她有几分面善,便多照顾了一些,仙君莫要污了施萝姑娘的清誉。”他将景惜手一拽,面色有些不悦。“还站着干什么?想留下来?”景惜立马垂了脑袋,有些委屈:“好凶。”
景言眉梢微动,还未说话,忽听庙门前面传来嘈杂的声音,他转过墙角,看见行止抱着一个血糊糊的人疾步踏进屋来,行止的声音不大,但却传遍了每一个人的耳朵:“拂容君何在?”
拂容君也看见了这一幕,神色一肃,疾步上前,跟着行止的脚步进了殿内。“这是怎么了?”
景惜也好奇地探头打量,景言回头,正瞅见了她目光追随拂容君的模样,景言胸口一闷,身形一动挡住了她的视线。“还想让别人占你便宜?”
“仙君是好人……”
“闭嘴。”
见景言脸色难看至极,景惜嘟囔道:“我又没做错什么……不开心,你就回去照顾地上那个姑娘去,为什么老凶我。”
景言瞥了景惜一眼,有些不自在地道:“照顾施萝姑娘只是……有些原因。”
景惜一扭头:“反正景言哥哥你做什么都是对的,有原因的,我做什么都是错的。”她转身离开,独留景言在原地愣神。
与此同时,在庙里面,拂容君看见满身是血的沈璃不由得吃惊道:“她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
行止没有搭理他,只是把沈璃往地上一放,让她躺平,然后握住她的右手,对拂容君命令道:“将她左手握住,施净神术便可。”拂容君不敢怠慢,依言握住了沈璃的左手,却在触碰到她皮肤的那一刻又是一惊。
他只觉沈璃体温极低,体内有一股莫名的气息在涌动,像是与血融合在一起,让人分不清她到底是中了毒还是中了咒术。拂容君嘴里冒出了嘀咕:“不就离开这么一会儿时间,怎么会弄成这样?若有什么发现,待大家一起商量之后再去,岂不是更好?”
“她不会信任你。”
行止声音极淡,话说出口的同时,心里面也在想着,沈璃也不会相信他,不会相信天界的任何人。若不是实在伤重动不了,今日她怕是还得去追那幕后之人的,固执到了极致。
拂容君一咬牙,净神术已经启动,他嘴里还是忍不住小声埋怨道:“所以说谁敢娶这样的女壮士回家啊!这种家伙哪儿有半点娇柔弱小惹人怜惜的女人味。”
行止淡淡地瞅了拂容君一眼。拂容君心道这婚是行止赐的,他那般说话定是让行止心有不悦,他一撇嘴,耷拉了脑袋,乖乖为沈璃疗伤,不知庙里安静了多久,拂容君恍惚间听到了一个十分轻淡的“有”字。
拂容君抬头愣愣地望向行止,但见他面色如常,目光毫不躲闪,拂容君只道方才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听错了。这个行止冷心冷情,连他姐姐洛天神女都不能让他动心,他怎么会怜惜沈璃这种女壮士。
沈璃的伤比拂容君想象的更为严重,即便是他与行止一起施净神术,仍旧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才将沈璃身体中的气息慢慢遏制住了。她周身的伤口不再淌血,脸色看起来虽然还是苍白,但已经比刚被抱回来时的那副死人相要好看许多。
控制住了沈璃身体里的气息,拂容君长舒口气,道:“神君,到底是什么样的妖怪能把碧苍王伤成这样?”在拂容君的印象里,这个魔界的王爷简直就是金刚战士,打不坏摔不烂,突然露出这么一面,让拂容君有些措手不及。
“此次掳走山神、地仙的事只怕不简单。”行止沉吟,“幕后主使尚未抓到,不知他还有什么阴谋,沈璃伤重,体中又带毒,不宜回魔界,所以待今夜歇后,明日一早你便先去魔界,告知魔君此间事宜,让他有个心理准备,之后立马启程回天界,兹事体大,不得耽搁。”
拂容君一愣:“我?我去?”他有些不情愿,“可是……好不容易才解决了扬州这些事,就不玩会儿……”
行止抬眼望着拂容君,倏尔一笑:“拂容君想如何玩?可要行止唤两只神兽陪陪你?”
养在天外天的神兽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招架得住的。拂容君立即摇头:“我明日就走,可是扬州城里的瘴气以及这些吸了瘴气的人怎么办?”
“瘴气来源已被我斩断,四方地仙也已经归位,消除瘴气只是早晚的事,至于这些病人,我自有办法。”行止看了看沈璃的脸色,“这里已经没什么事了,你去收拾一下,明日便走。”
拂容君撇了撇嘴,有些不高兴地应了声“知道了”,他转身出屋,外面传来他寻找景惜的声音。
“捉住……”躺在地上的沈璃气弱地吐出这一句话,双眼吃力地睁开,她的神志已经清醒了,行止将她扶起,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给她摆了个舒服的姿势。“哪里还有不适?”
沈璃缓了一会儿,倏地双眸微亮,拽住行止的衣服问:“苻生,抓住了没?”
“苻生?”
“当年烧了行云院子的那个家伙。”沈璃咬牙,“当初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现在仔细想想,那个晚上发生的事情太过集中了。他烧了行云的院子,咱们一去睿王府,小荷便莫名地知道了睿王隐瞒她的那些事,当时我确有感觉到一股隐隐约约的魔气,却没有细究……”知道那人身上确有魔气,沈璃只道是同族的人私下在进行什么动作。“现在他又抓山神、地仙,造出那样的怪物,混账东西,不知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小兔崽子,竟敢背着魔界行如此恶事,待我捉住他……喀……”
行止目光微沉,不知想到了什么,拍了拍她的背。“先养伤,别的稍后再说。”
沈璃缓了一口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行止抱在怀里,她有些不自在地扭了两下:“让我躺地上就好。”行止像没听到一样,抱着她没动,一股凉凉的气流从她掌心流进身体里,沈璃知道他还在给自己疗伤,便乖乖地倚在他怀里没有动。
“我中的这毒难解吗?”
“有些困难。”行止的声音淡淡的,虽说的是困难,但给人的感觉却是轻轻松松,沈璃也没有多在意:“我们大概什么时候能回魔界?”
“缓缓吧。”行止的声音带了几分恍惚,“待我将消解瘴毒之法教给该教的人。”
今夜瘴气渐消,拂容君撤了结界,将景惜带去房顶坐着。“想看星星吗?”
景惜眨巴着大眼睛望他:“可以吗?”
拂容君勾唇一笑:“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言罢手一挥,好似清风拂过,景惜头顶的那一片天空瘴气全消,露出了璀璨的星空。景惜惊讶得张开了嘴:“真的出现了,好漂亮。”
拂容君深情地望着景惜:“在我眼里,你的眼睛与星空一样美丽。”景惜愣然地转过头来,拂容君紧紧盯住她的眼眸,唇慢慢往她的唇上印去。
“景惜!”一声厉喝夹着控制不住的怒气,震人耳膜。
景惜立马转过头,看见下面的景言,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拂容君怒道:“怎么又是你!”
景言目光森冷,如箭一般扎在拂容君身上,拂容君是个欺软怕硬的主,知道这家伙打不过自己,顶着他要杀人的目光,将景惜的手一牵:“他总是对你那么凶,我们不理他。”
景惜却往后一缩,抽回了自己的手。“我……我还是下去……”
拂容君把嘴巴凑到景惜耳边小声道:“我知道你喜欢他,但是他之前为了另一个女人对你那么凶,你不让他吃一下醋,紧张一下,他会把你吃得死死的。”拂容君笑着对景惜眨了眨眼:“相信我没错,本仙君可是情圣呢。”
景惜愣愣地望着拂容君:“仙君……是在帮我?”
“没错,不过我可是要报酬的,你得亲亲我。”
景惜脸蓦地涨红,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拂容君哈哈一笑:“逗你可真好玩。”言罢,他将她腰身一揽,身形一转便没了人影。下方的景言愕然了一瞬,巨大的愤怒涌上来之时,还有一股遏制不住的恐慌在心里撕出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像是与他一起长大、一直属于他的这个姑娘被人偷走了一样,让他抑制不住地惊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