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行云扔在院子里,然后潇洒走掉……沈璃是这样想的。但她犹豫了半天,还是将他架了起来,扔到后院的摇椅上。
沈璃觉得他应该为这些日子看过的自己的笑话付出代价,而不是这么轻而易举地死掉。沈璃在屋里翻了许久,终于找出了行云平日里吃的药,费了一番工夫煎好了,她端着药,走到行云面前,见他还晕着,沈璃一琢磨,伸手捏住他的下颌,不客气地将他牙关掰开,一碗刚熬好的药吹也没吹一下,作势要倒进行云嘴里。
“等一下!”行云忽然开口,他脸色尚苍白,闷声咳了两下,轻轻推开沈璃的手,叹息道,“我自己来吧。”
沈璃挑眉:“你是在玩苦肉计吗?”
“不,是真晕了一瞬,方才醒了,只是想享受一下被人照顾的感觉。”行云失笑,“不过我好像想太多了。”
“你何止是想太多!今日吃了我的腊肉,又戏弄我这么些天,竟还妄想要我照顾你!”沈璃按捺住怒火,掀了衣摆,一甩屁股,下意识地便要往地上坐,但恍然记起自己如今已不是原身,她已半蹲的身子又僵硬地直立起来。
而行云却已不要命地当着她的面笑出声来:“你瞅,还是做鸡比较自在,可是如此?”被病态掩盖住的眉眼竟别样地动人。
此时,不管行云美得多么摄人心魄,沈璃只握紧了拳头,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还能找到一个我不杀你的理由吗?”
这本是极具杀气的一句话,但行云听罢只轻浅一笑:“别闹了,药给我吧,厨房里还给你剩了半块腊肉,回头饿了我煮肉汤给你喝。”
这话简直是四两拨千斤,给了沈璃致命一击。
不杀他的理由……就这么被他轻而易举地说出来了……
拳头再也无法握紧,沈璃觉得行云定是在这个屋子里布了个什么奇怪的阵法,让她慢慢变得不像那个魔界的王爷了。
恢复了人身,但内息仍旧不稳,法力也只有一两成,沈璃一下午都在琢磨,自己要什么时候离开这个小院。行云的阵法摆得好,在这里能恢复得更快些,但若一直待在这里,魔界的人只怕很快便会寻来,到时这个凡人……
“帮我取下腊肉。”行云的声音突然从她背后钻出来,“那块肉挂得太高了,我直不起腰,取不下来。”
沈璃瞥了行云一眼,只被揍了一拳便痛成这副样子,若是对上魔界的追兵,那还了得,非直接魂飞魄散了不可。沈璃一声叹息:“在哪儿?”
她进了厨房,往上一望,半块腊肉挂在梁上,行云在一旁递了根杆子给她,沈璃没接,从一旁抽了个空碗,像飞盘一样往空中一抛,陶碗碗边如刀,飞快地割断挂腊肉的细绳,在碰壁之前又绕了个圈转回来,恰好接住掉落的腊肉,又稳稳妥妥地飞回沈璃的手里。
显摆了这么一手,沈璃十分得意,她斜眼往旁边一瞅,本欲见到凡人惊叹仰慕的目光,哪承想只见行云撅着屁股从灶台下摸出了一块极脏的抹布,递给她道:“太好了,既然你有这手功夫,顺道就把我这厨房梁上的灰都给‘咻’的一下,抹抹干净。”
沈璃端着碗,盯着他手中已看不出颜色的抹布,语气微妙地问:“你知道你在使唤谁吗?”
行云只笑道:“我这不是没问过你的身份嘛,怎会知道使唤的是谁。”
沈璃的脸色更加难看。
行云无奈地摇头,扔了抹布。“好吧好吧,不抹便不抹吧。那你帮我提两桶水进来。”沈璃将碗一搁,眼一瞪,又见行云捂着胃道,“痛……腊肉煮了还是喂你的。”
沈璃一咬牙,转身出门,狭窄的厨房里,怒气冲冲的她与行云错身而过时,不经意间,挺拔的胸脯蹭过行云的胸膛,这本是一次不经意的触碰,若是沈璃走快一些,或许两人都没甚感觉,偏偏她穿了行云的衣裳,宽大的衣摆不经意被卡在墙角的火钳钩住,沈璃身子一顿,便顿在了这么尴尬的时刻。
行云眼神往下一瞥,随即转开了眼,往旁边稍稍挪了几步,错开身子,他轻咳两声道:“你看,我说不大方便是不……”
沈璃将被钩住的衣摆拽出,神色淡然而傲慢:“什么不方便,大惊小怪。”她迈步走出厨房,像是什么感觉也没有一样。
行云倚着灶台站了一会儿,待胸腔里稍稍灼热起来的热度褪去,他微微一弯腰,目光穿过门框,瞅见了院内墙角,某个嘴硬的女人正俯身趴在水缸上舀水,可她趴了许久,也没见舀出一瓢水来。
行云侧过头,不自觉地用手揉了揉胸腔,觉着这水怕是等不来了,腊肉还是爆炒了吧……
这小院果然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吧!沈璃看着水缸之中自己的倒影,不敢置信地伸手去戳了戳,那脸颊上的两抹红晕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给她画上去的吗?为什么她感觉这么不真实?
碧苍王因为一个凡人而脸……脸红了。
“咯咯哒,吃饭了。”
沈璃不知在自己的思绪里沉浸了多久,忽听这么一声唤,千百年来难得热一次的脸颊立马褪去红晕,扬声道:“本……姑娘名唤沈璃!你再敢用唤牲畜的声音叫我一次试试!”她一扭头,却见行云端着一盘菜站在厅前,斜阳把他的身影拉得老长,不知为何,他神情有一丝怔愣。
沈璃奇怪地打量他,行云一眨眼,倏地回过神来,再次拉扯出唇边的笑,道:“沈璃,吃饭了。”
这话一出,又换沈璃愣了愣,她听过“王爷,用膳了”,听过“沈璃!与我来战!”这样的言语,但从来没人试过另一种搭配,把她的名字和那么日常的三个字连在一起,竟奇怪地让她……有种找到家的感觉。
沈璃甩了甩脑袋,迈步走向行云:“腊肉若是做毁了,你就得再赔一块。”
行云低笑:“若是做得太好吃了又该如何?你赔我一块?”
沈璃一琢磨:“若是好吃,以后你就当我的厨子好了。”
行云一愣,浅笑不语。
一个能把馒头做得美味的人,做的腊肉岂会难吃,这结果便是第二天行云欲去郊外野山上采野山参的时候,沈璃死活不让,把两块石头大的金子往他衣服里塞。“买肉!”沈璃如是要求,但拿两块这么大的金子去买肉,只怕他立马便会被抓进官府吧?行云不肯,推托之时,忽听叩门声响。沈璃眉头一皱,将两块金子一扔,金子一落地,那金灿灿的光芒便褪去,金子变成了石头。
行云要去开门,沈璃将他一拦:“我去。”也不听行云说什么,她上前两步拉开门。
门外是两个身着青衣的侍卫,佩大刀,戴青玉佩,两人看了沈璃一眼,抱拳鞠躬。“叨扰,我家主子今晚欲前来拜访二位,还请二位在家等候一天,我等也将在贵府布置一番……”
“为何他要来我们便要接待?”沈璃皱眉,“今天没空,让他回去等着,有空了叫他。”言罢便要关门。
两名青衣侍卫哪里受过这般待遇,登时一愣,双双伸手欲撑住门,哪承想这女子动作看似轻巧,待他俩欲往里推的时候,却有股大力自门后传来,将两人震得往后一退。他们对视一眼,正打算动真格的,那快关上的门却又倏地打开,换了个青衣白裳的男子笑眯眯地站在门口,他将那女子挡在身后,对两名青衣侍卫道:“你们要来布置?甚好,进来吧。”他让开一步,合作的态度让两人狐疑地皱眉,但他们还是跨了进去。
行云将他们领到厨房,往梁上一指:“你们看,这上面可脏了,得清洁一下,抹布在灶台下面。”“这里就交给你啦。”他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膀,然后又领着另外一人走到厅里,“这里也有许久没打扫了,正好帮我弄干净,晚上好宴请你们主子。”
他给两人安排好工作,自己将背篓一背。“沈璃监工,我采了参就回来。”
院门关上,掩住行云的背影,留沈璃抽搐着嘴角,这家伙……简直奇怪得让人无法理解!
至夜,前院。
行云煮了一壶茶,放在院中石桌上,看着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院子,他很是满意。外面有重重的脚步声在慢慢靠近,沈璃抱着手站在院门口,神色不悦。行云对着她笑道:“好歹也是要见一国皇太子,为何却哭丧着脸?”
“谁哭丧着脸了?”沈璃道,“不过是已经预见了那个皇太子的德行,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属下,来了两拨人都如此傲慢无礼,你觉得主子会好到哪里去?”
行云笑着抿了口茶,没说话。
一顶繁复的轿子在门前停下,宽大的轿身几乎将小巷撑满。身着红绸黄缎的人从轿子上缓步走下,沈璃眯着眼打量他,一双丹凤眼,一张樱红唇,不过这快胖成球的身材是怎么回事?
皇太子进门前上下打量了一眼门口的沈璃,然后挪动身子往院里走,他身后的随从欲跟,沈璃一伸手:“桌上只有一个茶杯,只请一人。”一名青衣侍卫立即把手摁在刀柄上,圆润的皇太子却摆了摆手:“外面候着。”
沈璃挑眉,看起来倒是一副大度的样子。
大门掩上,院里看似只有行云、沈璃与皇太子三人,但在场三人都知道,在今天“布置”的时候,这屋子里已多了太多藏人的地方。
皇太子在石椅上坐下:“见公子一面着实不易啊。”
行云浅笑:“还是比见皇太子容易点。”
沈璃自幼长在魔界,魔界尚武,不管是官是民,为人都豪爽耿直。她也是如此,最烦别人与她打官腔,也不爱见别人客套,沈璃往厨房里一钻,在锅里盆里到处找起吃的来。
“听闻公子能通鬼神、知未来,吾心感好奇便来看看,欲求一卦,不知公子给占还是不给占?”
“不占。”
听他如此果断拒绝,皇太子脸色一沉,行云只当看不见。“我并非他意,只是不爱行占卜之事,也并非通鬼神之人。皇太子若有疑惑,还请另寻他法。”
“呵。”皇太子冷笑,“公子无非是想抬抬身价罢了,成,你若能算中我心中之事,我允你荣华富贵、高官厚禄,待我登基之后,奉你为国师也不是不可。”
行云摇头:“不占。”
“公子莫要不识抬举。”皇太子左右一打量,“今日我要踏平你这小院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行云喝了口茶,不知想到什么事,轻声笑了出来:“皇太子如此大费周章地过来,不过是想知道自己何时能登基罢了,但天子寿命关乎国运,不是在下不肯算,而是确实算不出来。皇太子今日要踏平此处,我看不易,不过,你若要坐平此处,倒还是有几分可能。”
皇太子脸色一变,拍桌而起,大喊:“好大的狗胆!”
沈璃自厨房往院里一瞅,只见一名青衣侍卫不知从何处蹿出,将一把利剑架在行云脖子上,皇太子怒极,竟将面前那壶热茶往行云身上一泼,行云欲躲,却被身后的人制住动作,热茶霎时泼了他满身。
沈璃听见行云一声闷哼,想来是烫得厉害。她瞳孔一缩,心底一股邪火蹿起,正欲出门,另外两名青衣侍卫却落在沈璃跟前,拔剑出鞘。沈璃一声冷笑,一脚踹开跟前一人,直将那人踹飞出去,撞上行云背后那名青衣侍卫,两人摔作一堆。拦在沈璃面前的另一人见状,一剑刺来,沈璃却伸手一握,径直抓住剑刃,手掌收紧,那精钢剑被她轻轻一捏,像纸一般皱了起来。青衣侍卫惊骇得倒抽冷气。
沈璃甩了他的剑,也不理他,身法如鬼魅一般晃到墙角水缸前,舀了一瓢水,手臂一甩便泼了出去,凉水如箭,泼在皇太子身上,力道竟大得将他的身体打下石椅,令他狼狈地滚了一身的泥。“哎……哎哟……”皇太子浑身湿透,头发狼狈地贴满了肉脸。
沈璃这些动作不过是在瞬息完成,院中一时竟没有别的人跳出来制止沈璃,像是都被她吓呆了一般。
沈璃大步上前,一把揪住皇太子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拽起来,盯着他的丹凤眼问:“滚,还是死?”她身上煞气澎湃,眼睛在黑夜中隐隐泛出骇人的红光。
“大……大胆妖孽……”太子吓得浑身抽搐,故作淡定地说出这几字,但见沈璃眼中红光更甚,他立马道:“走,走!”
沈璃拽着他的衣领,将他拖到门口,拉开院门扔到院子外面,金贵的皇太子立时被众人接住,有侍卫拔刀出鞘,沈璃一声冷笑,只盯着皇太子道:“看来你们是想死在这里。”
皇太子连滚带爬地钻进轿子里,大喊:“走!还不快走!你们这群废物!”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小院又恢复寂静,沈璃没好气地关上门,但见行云正用凉了的湿衣裳捂着自己的脸,然后又望着一院子湿淋淋的地叹气,沈璃心中莫名一火:“你是傻吗?平日里看起来高深莫测,怎么在别人面前就只有挨欺负的份儿!”
行云望着气呼呼的沈璃,轻轻一笑:“我没你厉害,也没你想的那么厉害。”他不过是个凡人而已,逃不脱生老病死,也离不开这俗世红尘。
看着他脸上被烫出的红印和略微苍白的唇色,沈璃忽觉喉头一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是啊,他本来就是个普通人,这么点温度的水都能将他烫伤,一旦有学武之人制住他,他便半分也动不了,能知天命让他看起来好似无所不能,但离开那个能力,他只是血肉之躯,也会轻易地死掉。
那……他到底是哪儿来的底气活得这么淡定!
沈璃一声叹息,往石椅上一坐,沉默了半晌,撇过头,含糊不清地问道:“今天,我这么做,是不是让事情变得糟糕……给你添麻烦了?”
虽然她揍人揍得很爽快……但碧苍王能在惹事后醒悟,明白自己惹了麻烦,这要是传回魔界,不知多少人又得惊叹。
“是也不是,左右这娄子是我自己捅的,你不过是让它破得更大了一些。”
沈璃好奇:“你到底与他说什么了?”
行云笑望她道:“大致归纳一下,可以这样说,他让我做他的人,我不允;他威胁我要踏平此处,我笑他只能坐平此处;他恼我笑他身材,便动手,而后又让你给揍了回去。”行云无奈地摇头:“看来说人身材实在是大忌。”
沈璃心道:“活该!你嘴贱啊……”
行云唇边的笑忽然微微一敛:“此人固执傲慢,又时时盼着自己父亲、兄弟早些死去,若将国家交给这种人,只怕天下难安。”他仰头望天上的星星,看了半晌道:“天下怕是要易主。”
沈璃奇怪:“你不是不喜欢占卜算命、预知未来吗?”
“这不是占卜。事关国运,我便是想算也算不出什么来。”行云起身回屋,声音远远地传来,“他的品性是我看出来的,至于未来……却可以让它慢慢往那个方向发展。”
又说得这么高深莫测,沈璃撇嘴,她已经摸不清这人到底是强大还是弱小了。
“沈璃,帮我提点水来,我要熬药膏。不好好处理,我可要破相了。”
沈璃咬牙:“使唤人倒是高手。”话音一顿,她才反应过来似的扬声道:“我为什么得帮你的忙啊?”皇太子也好,提水也罢,这都是他的事,为何现在她都掺和进来了?她现在该考虑的明明就只有‘什么时候离开这里’这一件事而已啊!
厨房里忽然传来两声闷咳,沈璃恼怒的表情微微一敛,只叹息了一声,便乖乖地走到水缸前舀了一桶水拎到厨房去。“自己回去躺着。”沈璃将行云从灶台边挤开,“我来弄。”
行云一怔,在旁边站着没动,见沈璃将药罐子鼓捣了一会儿,然后转头问他:“药膏……怎么弄?”
行云低低一笑:“还是我来吧。”
沈璃帮不上忙,只能在一旁站着,静静地看着行云捣药,难得安静地与他相处。看了许久,在行云药都快熬好时,沈璃忽然道:“今日我若是不在,你待如何?明明禁不住打,却还要装成一副什么都行的样子。”
“你若是不在,我自然就不会那么猖狂。”行云一边搅拌罐里的药,一边道,“可你不是在嘛。”他说得自然,听得沈璃微微一愣,他却看也不看沈璃一眼,继续笑道:“你比我还猖狂许多啊,衬得我那么随和。光是那一身彪悍之气,便令人叹服。十分帅气。”
帅……帅气……
何曾有男子这般直接夸过沈璃,她生气时浑身散出的凶煞之气,有时甚至让魔君都觉得无奈,谁会来夸奖那样的她。
沈璃愣愣地望着行云微笑的侧颜,虽然他脸上还有被烫红的痕迹,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容貌,也不影响他撩动沈璃的心弦。
“……你把那块布递我一下,罐子太烫,拿不起来。”行云似乎说了什么话,沈璃恍神间只听见了后面几个字,她的脑子还处在因为悸动而有几分迷糊的状态,察觉到行云要转头看她,沈璃立马移开了眼神,伸手便去拿药罐。行云还没来得及阻止,她握着滚烫的药罐把手,已经把里面的药都倒进了盆里。
直到放下药罐,沈璃才反应过来掌心有点灼痛。她眨巴了两下眼睛,把掌心在身上胡乱抹了两下。“给,药倒好了。”
行云看得愣神,但看见沈璃像小孩一样把手藏在背后抹,叹息道:“好歹也是个姑娘家,还真将自己当男人使了吗……”他轻轻拽出沈璃藏在背后的手,借着灯光仔细打量了一番,手掌和指腹烫得有些红肿,但若换成平常人,这手怕已烫坏了吧。他道:“男人的手也不是你这么使的……这烫伤的药膏待我做好之后,正好可以一起敷。”
被行云握住手腕,感觉有些奇怪,沈璃不自在地抽开手,些许慌乱之间,她随意拣了个话题道:“昨天,我就说你是哪个秃驴座下的弟子,你都计较得拿腊肉来气我,这下你在那皇太子手里受了两次伤,怎么没见你生气?你是觉得我好欺负一些吗?”
“你怎知我不生气?”行云将药渣滤出来碾碎,“只是收拾人这事,是最着不得急的。”
沈璃一愣,望他:“你?收拾皇太子?”
行云浅笑:“我约莫是不行的,但借刀杀人却可以试试。沈璃,明天陪我出门吧。”
“哦……嗯?等等,为什么你让我陪我就得陪!”
为什么让沈璃陪,自是因为闹了那么一出,这之后的日子里怎会没有杀手在身边潜伏。皇太子受了气,岂有不找回来的道理,然而他前来占卜问卦的事自是不会让皇帝知道,所以要杀掉沈璃和行云只会在暗地里动手。
而昨天众人有目共睹,行云不会武功的,只有沈璃才是最大的威胁,皇太子派来的杀手不是傻子,他们自会挑行云落单时下手。至于之后能不能对付沈璃——先取了一人性命交差再说。
行云岂会想不通这之间的关节,自然得时时刻刻拉着沈璃一路走。
然而,当沈璃看见门楣上那几个字时,眉头一皱:“睿王府?”
行云点头:“皇帝有七子,皇太子为嫡长,这睿王是庶出的长子,可他母妃如今荣宠正盛,其背后更是有冗杂的世家力量根植朝堂,若要论谁能与皇太子相抗,唯有他了。”
沈璃听得怔愣:“你平时看似淡泊,这些事倒知道得清楚。”
“昨晚之前,我确实一点不知。”行云浅笑,“不过要收拾人,总得做点准备才是。”行云话音刚落,忽听街拐角处传来鞭响,这是清道的声音,鞭响至府门转角处便停住,不一会儿,一驾马车在侍卫的护送下慢慢驶来,行云缓步走上前,扬声道:“方士行云求见睿王!”
马车里沉默了一会儿:“方士?”沙哑的声音不太好听,他像是冷笑了两声:“好大胆的方士,你可知今上最厌恶的便是尔等这些招摇撞骗、妖言惑众之人,本王亦然。”
行云一笑:“如此,殿下可叫我谋士。在下有一计欲献于殿下,可助殿下成谋略之事,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本王为何信你?”
“昨夜皇太子欲寻此计而未得……”行云一句话说一半,便笑道,“殿下若有心,不妨入府再谈。”
马车帘子掀开,一名身着绛紫色锦服的男子自车中踏出,他身姿英挺,只是面部不知被什么东西划过,一道伤疤从左侧额头一直延伸至嘴角,看起来狰狞可怖。
沈璃心道,这当今皇帝必是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所以都报应到儿子身上来了……
睿王将行云上下一打量,又瞟了一眼一旁的沈璃,声音沙哑地说:“把他们带去后院。”
王府自是极大的,亭台楼阁一样不少。沈璃长在魔界那穷山恶水的地方,毗邻墟天渊,传闻墟天渊中镇压的尽是一些作恶多端的恶鬼妖兽,常年煞气四溢,溢得魔界四处雾瘴,终年不见天日,便是魔君府里也没有生过一根草,更别提这满院子的花和一湖波光潋滟的水了。此处大是大,光一个侧厅便要比行云的小院大上许多;美也极美,雕梁画栋看得人目不暇接。但沈璃偏就不喜欢这里,四处皆透着一股死气与压抑,并非景不好,而是太过刻意勾勒出的景将屋子里的人心都掩盖起来,比不上行云的小院自然舒心,甚至比不上魔界荒地的自由自在。
跟着府中下人行至一处花园,亭台中,睿王已换好了衣物坐在那里观景。行云与睿王见过礼,打了两句官腔便聊起朝堂政事,沈璃听得犯困,尿遁逃走。其时,睿王已与行云聊起劲了,哪儿还有工夫管她。
离开后院,沈璃轻而易举地甩掉几个引路的奴仆,自己大摇大摆地逛起王府来。
池塘小荷方露角,沈璃看得动心,将身子探出白玉石栏,便要去将那花苞摘下,忽闻背后一女子惊呼:“你做什么?别动我的荷花!”
沈璃闻言收手,侧身欲看背后是谁,不料一个身影竟在她侧身的时候往前扑来,这廊桥护栏本就矮,那女子这么一扑,大半个身子都冲了出去,沈璃手快,一把拽住她的腰带,将她往回拉,但不料力道一下没控制住,竟是“刺啦”一声将她腰带给扯断了。
女子繁复的衣裙散开,里面的亵裤也险些掉下来,她又是一声惊呼,手忙脚乱地把自己的衣服拎住,可拎了上面顾不了下面,心中一急,只好蹲在地上把脑袋抱住。
姑娘好聪明!这样丢了什么也不会丢脸了!
沈璃心中感叹,但手中握着那块撕下来的碎布还是有点尴尬:“抱歉……我没想到你这衣服这么……呃,这么脆。”
闻言,姑娘悄悄从手臂里抬起头来,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沈璃:“你是女人?”
沈璃看了一下自己的胸。“很不明显吗?”
沈璃恢复了几成法力,平日待在行云的小院里便没有讲究,一直穿着行云那身脏衣服,左右她上战场的衣服都比那脏十倍不止,所以她也就懒得换了,但今日要出门,行云还特地要为她找件好点的衣裳,可翻了许久也没翻出一件合适的来,沈璃一琢磨,干脆一拍手,将素日的装扮变了出来,束发深衣,英俊有余而纤柔不足。是以从背影上看,倒更像是个男子。
粉衣姑娘脸颊一红,摇了摇头,声音软软的:“还是挺明显的,只是从后面看不见。”
从后面看见了那才奇怪好吧……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沈璃见这姑娘肤如凝脂,眉如远山,一双桃花眼水灵灵地勾人,一时竟忍不住起了调戏之心,她倏地伸手拽了一下粉衣姑娘的衣裙,姑娘的脸颊红得更厉害,蹲着悄悄往旁边挪了两步,沈璃觉得好玩,又拽了她两下,她终于忍不住开口求道:“姑……姑娘别玩……你若好心,便帮我寻根腰带来吧,我这样……没法起来走路。”
“腰带,我这里有啊。”说着沈璃便站起来解腰带,她这衣裳,外面的束腰紫带装饰作用大过实际作用,衣服内里还有一根细腰带系着下身衣物,她欲拿外面的紫色束腰给姑娘救急,但那姑娘却忙伸手捂眼道:“使不得使不得!”
“没事,我这里面还有……”沈璃话未说完,忽听一声惊呼:“贼子大胆!竟敢在睿王府放肆!”
其时,沈璃站着解腰带,姑娘蹲着捂眼,从背后看起来倒是一副沈璃要强迫人家的样子。可沈璃却不知这场景有何不对,她往后一看,两名家丁打扮的人正急急往这边奔来,粉衣姑娘蹲在地上又急急地冲他们摆手:“别过来别过来!”
两名家丁脚步一顿。“大胆小贼!竟敢挟持小荷姑娘!”
沈璃抽了抽嘴角:“不……”不等她说完,一名家丁已跑走,看样子是去喊人了。沈璃心道糟糕,这姑娘亵裤掉了,待那人叫来一堆侍卫,难不成要一堆壮汉围着看吗……凡人女子对清誉看得重,这是要将她看死啊……
沈璃揉了揉额头,转头对小荷道:“不如我先带你走。”
小荷已急出了一头冷汗。“去……去哪儿?”
沈璃思量之间,那家丁已引着一队侍卫走了过来。沈璃叹息,小荷拽着她的衣摆急道:“这可如何是好啊?”
“当今之计,只有遁地而走。”
“炖什么?”
两人正说着,忽听一声低沉沙哑的训斥:“吵什么!”
小荷面上一喜,可想到如今这个状况,愣是咬住嘴唇没说话,她拽着沈璃的衣摆,往沈璃身后挪了几步。沈璃往人群外一瞅,但见睿王与行云一前一后地走了过来。
行云远远地望了她一眼,一声叹息。他摇了摇头,仿佛在说:“不过一会儿没看见你,怎么又惹出事来了。”
睿王走近,打量了沈璃一眼,目光一转,又落在蹲在地上的小荷身上。他眉头一皱,声音却忽而柔和下来:“怎么了?”小荷拽着沈璃的衣摆不说话,沈璃叹息:“先让你这府里的侍卫们退开吧。”小荷附和地点头。
睿王挥了挥手,众人散去。察觉到小荷松开了手,沈璃立即挪到一边,轻咳了两声,她还没说话,便见睿王弯下身子,将耳朵放在小荷唇边,小荷轻声对他说了几句,睿王一怔,唇角竟有弧度扬起,笑容柔和了他脸上的伤疤。他脱下外衣,盖在小荷身上,将她打横抱起,将走之时,他忽而转头对行云道:“公子不如在小王府中住下。”不过这么一会儿的交谈,睿王言语间已对行云客气了许多。这句话的含义更是直接对行云提出庇护。
沈璃一琢磨,也成,让行云在睿王府住下,她就可以放心离开了。哪承想行云却摇头道:“多谢睿王好意,只是今日我献计于睿王,便是求能安心住在自己的小院中,而且,我若住进来,怕是会给睿王带来些许不便。今日在下就先告辞了。”
睿王也不强留,点点头,让行云自行离去。
“你倒真是片刻也不得消停。”待人走后,行云上前数落沈璃,沈璃却难得没有与他呛声,反而望着睿王离去的方向皱眉深思。行云看了她一会儿。“你莫不是看上人家姑娘了吧?”
沈璃挑眉:“不,我只是奇怪,一国皇子为何要豢养妖灵。”
行云微怔,沈璃摆手:“算了,也不关我的事。”她一转头,盯着行云道:“倒是你,为何不顺势留在王府中?你这样……”让她怎么走。沈璃话没出口,行云拍了拍她的脑袋:“别吵了,睿王大方,给了我一些银钱,今天去买肉吃吧。”
沈璃动了动嘴角,终是没有说话,罢了,看在这么多天相处的分儿上,就再护他几天吧。
熏香袅袅,窗户掩得死紧,墙壁四周都贴上了避邪的符纸。皇太子坐在檀木桌后,神色冰冷:“睿王府,他们倒是会找地方。”青玉佛珠被狠狠拍在桌上,震得瓷杯一颤,水纹颤动,跪于桌前的黑衣杀手静默无言。“这下,我可是更留不得他们了。苻生!和尚和那几个方外术士在哪儿?”
“回皇太子,已在门外候着了。”
皇太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哼,好,我倒看看,那妖孽还有什么能耐。”
小院中的葡萄叶随风而舞,沈璃望着叶子,觉着自己约莫是吃不到葡萄了。行云做的东西那么好吃,他种的果树结的果子应该也很甜吧。她决心自己要在三天之内走掉,不管行云这里到时候变成什么样子,她也不能再留下去了,到时候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皇太子的威胁尚能在睿王府避开,但是魔界的威胁……哪儿是一个凡人应付得了的。
“扑通”一声响,沈璃探脑袋往前院一望,见行云正在费力地搬动院中的石头,汗水从他脸上淌下,他像是在计算着什么一般,嘴唇轻动,念念有词。沈璃鲜少见到他如此认真的表情,不由得一时看呆了,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若是没有那纸婚约就好了。
若是没有那婚约,她就不用逃婚,也不用这么着急离开,她就可以……
可以……什么?
沈璃恍然回神,被自己突然蹿出的念头惊得忘了眨眼。她心里到底在期盼些什么啊……
“沈璃。”一声呼唤自前院传来,打断了沈璃的思绪,她甩开脑子里纷杂的思绪,往前院走去。
前院之前散乱放着的零星石头都已经被重新排列过,行云站在大水缸前对沈璃招了招手:“咱们一起来抬一下这水缸。”沈璃一撇嘴,走过去,单手将半人高的水缸一拎,问道:“放哪儿?”
“那边墙角。”行云一指,看着沈璃轻而易举地把水缸拎了过去,他道,“屋里的阵法被我改成了极凶之阵,特别是到晚上,这阵法尤其厉害,你记住别到前院来,要出门也得和我一起出去。”
沈璃知道行云在这方面有点本事,但却始终觉得他不过一个凡人,凝聚日月精华的阵法摆得好,却不一定能摆出什么凶阵来,再凶煞的阵法,还能凶得过她这魔界一霸?是以她只将行云这话当耳旁风听了听,半点没放在心上,反而换了话题问道:“怎么突然改了阵法?”
行云一笑:“还不是为了你我能睡个好觉嘛。”
像是故意要和行云的话作对似的,至夜,万家灯火熄灭之时,小院外忽地响起此起彼伏的念经声,行云在里屋用被子捂住耳朵叹息:“没料到他竟来如此拙劣的一手,实在是我太高估皇太子了。”他还没念叨完,从隐隐约约钻进耳朵的念经声中,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动。行云立即翻身而起,抓了床头的衣裳,随手一披便走进厅里。
沈璃变回人后,便一直睡在厅里临时用条凳搭成的**,夜夜他起来喝水都能看见她稳稳地躺在窄窄的条凳上,望他一眼,又继续睡觉,是生性警惕,也是对他的放心。
而今天沈璃没有躺在条凳上。行云心道不好,忙走到厅门口,往院里一望,已有五个人在凶阵中倒下,除了三名黑衣人,竟还有两名道士打扮的人,他们皆面无血色地在地上虚弱喘息,而这院中唯有一人挺直背脊,像山峰一样矗立在小院之中,这个叫沈璃的姑娘,好像从来不曾弯下她的膝盖和背脊,要强得让人无奈。
就在行云叹息的时候,沈璃紧闭的双眼中忽然流下两道血水,触目惊心,偏生她的拳头仍旧握得死紧,连唇角也不曾有一丝颤动。行云知道这阵法并不会伤人性命,它只会触发人心深处的恐惧,击碎理智,让人倒下。但若像沈璃这样死撑,阵法中的力量便会越发强盛,行云没想过会有人在这种凶阵中硬撑这么久,这样下去,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像是再也无法看下去一般,行云竟没按捺得住心里的冲动,一步踏入前院,迈入他亲手布下的凶阵之中。
这一瞬间,他看见沈璃忽然七窍流血,紧握的拳头倏地松开,身体慢慢倒下。行云闭眼,微微调整了呼吸,继续迈步向前。等他再睁眼时,刚才那些画面便如同一个梦,不复存在,沈璃仍旧握着拳头站在那里,脸上也只有两道血痕。
沈璃没有行云那般定力,她的世界都在倾塌,魔界的子民尽数消失于赤红的熔岩之中,那些骁勇善战的将士向她伸出求救的手,而她却被束缚着无法动作,巍峨的魔宫化为尘土,她为魔君的生死而担心,恍然回头,却见一袭黑袍的魔君将她双手缚住,声音冰冷:“这儿本就是个不该存在的地方。你们也不该……”心头一空,沈璃还没来得及开口,忽见魔君张开了嘴,一口咬在她脖子上,撕下她的皮肉,要将她活活吃掉!
不……
“沈璃。”一声轻浅的呼唤仿佛自极远处飘来,却定格了所有画面,“醒过来。”
谁在叫她……
沈璃的眼睛一痛,一张莫名熟悉的脸庞闯入视线之中。“都是假的,没事了。”
那些纷乱的赤红画面都渐渐褪色,双手不再被束缚,沈璃看着那人周围的场景慢慢变得真实,还是那个小院,院外有念经的声音,行云正用手撑开她的眼皮,“呼——”往里面吹了口气,又道:“快醒来。”
眼睛被吹得干涩不已,沈璃忍耐着闭上眼。行云却道她未醒,又强行扒开她的眼皮,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吹,沈璃扭头躲开。“别吹了。”她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快瞎了。”
行云笑道:“这不先帮你把噩梦吹跑了嘛。”他将沈璃另一只手一拽,“总之,先离开这个凶阵吧。”
沈璃被他牵着走,看着自己手背上印下来的血痕,她失神地怔了一会儿,这个凶阵,当真如此厉害吗……她抬头望着行云的背影,失神地问道:“因为你是布阵者,所以凶阵不会伤害你吗?”
“不会伤害我?这不过是个阵法,它怎么会认人呢。”行云的声音淡淡的,“不过是心无所惧,让这阵无机可乘罢了。”
心无所惧……沈璃沉默,心无所惧又何尝不是心无所念呢。行云此人,实在太过寡淡。不过……沈璃垂眸,目光落在和他相握的手上,这人……也莫名让人觉得安心呢。
行云一言不发地拉着沈璃走到厅里,只字不提刚才踏入阵时那一瞬间看到的画面。
“这些人怎么办?”沈璃指着地上躺着的几人。
“等天亮之后,把他们拖出去便可。”
“外面念经的和尚呢?”
行云沉吟,忽然,念经的声音一停。“都是废物!”外面一个青年的声音尤为突出,他冷声下令道,“直接给我烧了。”紧接着,一支燃烧的箭猛地自屋外射进来,扎在屋檐上,木制的屋顶没一会儿便跟着燃了起来,像是触动了机关一般,无数的箭从外面射进屋来。
沈璃皱眉:“他们自己的人都还没出去,便想着放火吗?”
行云没有应声,扭头往后院一看,那里也是一片火光。葡萄架烧得微微倾斜,屋内凶阵的气息渐渐减弱。他这小院里的物体皆是阵中的一部分,彼此息息相关,一物受损必会牵连整个阵法。行云见此境况,眉宇间却没有愁色,反而笑道:“这么多年,我倒是把人心想得太好了。”
他这小院左右都连着邻里,若此处烧了起来,必会殃及旁人,他本以为皇太子只会对付他一人,却没想到,王公贵族竟把百姓的命看得如此轻贱。
“是我考虑得不周全,害了旁人。”
沈璃瞥了他一眼:“你也会愧疚?”
行云浅笑不语,只是唇角的弧度有些勉强。沈璃挪开目光,将脸上的血痕胡乱一抹,迈出两步,声音微沉:“我最后帮你一次,今天这院落烧了,明天你便去睿王府吧,我也该走了。”
她第一次把离开的事说出口,行云一愣,只见她手一挥,银白的光华在她手中凝聚,不过一瞬,一杆红缨银枪蓦地出现在她手中,枪上森森寒气逼人,映着火光,在沈璃手中一转,流转出了一丝锋利的杀气。
沈璃脚下用力,径直撞破屋顶,跃入空中,手中银枪在空中划出四道痕迹,她一声喝,四道银光落下,行云的小院四周院墙轰然坍塌,与周围的房子隔出了两尺来宽的距离。今夜无风,这里的火烧不到别人家了。
沈璃身形一闪,落在院中,此时没了院墙的阻隔,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外面的人,数十名侍卫握着弓,颤抖着往后退,唯有一名青年站在人群之外,冷眼盯着她。
沈璃毫不客气把地上晕倒的五人尽数踢出去,让侍卫们接了个满怀。“本王今日不想见血。都滚吧。”
青年双眼一眯,正要开口,他身旁立即有侍卫阻拦道:“苻生大人,小心,这妖孽厉害……”
皇太子不放心,竟是将自己的亲信也派了过来。苻生闻言冷笑:“今上有七子,皆可称王,你这妖孽何以为王!”
沈璃的笑却比他更冷:“乃是混世魔王!”言罢她银枪一挥,银光划过,众人只觉腰间一松,佩的刀稀里哗啦地落了一地,而与他们的刀一起落下的还有众人的腰带与裤子。众人一慌,手忙脚乱地提裤子。
沈璃勾唇一笑,唇角弧度还没变大,背后就有一双温暖的手捂住了她的眼睛,行云语带叹息:“别看,多脏。”
沈璃一愣,任由温热的手掌覆在脸上,她一时竟忘了呵斥他放开。不管沈璃这些日子在行云面前做过多彪悍的事情,他好像一直都用平常的方式将她当一个姑娘家在对待,把她当作一个真正的女子……
众人见此景,忙捡了刀拎着裤子跑了,苻生腰间的带子似与别人不一样,他神色未显半丝窘迫,反而暗含几分深思,目光在沈璃身上停留了片刻,竟也不再发声刁难,转身离去,唯余烧得火光冲天的屋子和院前过于淡然的两人。
沈璃收了银枪,却没有拨开行云的手,睫毛在他掌心刷过,她道:“走吧,我送你去睿王府。”
然后她就该离开了。
“嗯。”行云应了一声,放开沈璃,却望着大火道:“再等等吧。”
沈璃侧头望向行云,见他瞳孔中映着熊熊烈火,唇角难得没有了弧度。她恍然忆起行云昨日对睿王说的话,他是想守住这个小院,因为这里是他的家,而他的容身之处如今付之一炬,他的心情怎会好受。
沈璃拳头一紧,若是可以,她想向那皇太子讨回这一笔账,只是她如今在此处动用了法力,魔界追兵只怕不日便会杀来,她不能继续逗留了。沈璃望着渐渐化为灰烬的小院。她知道在这里的日子确实应该告一段落了,但是,心里这种从未有过的堵塞感,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还要烧多久呢。”在沈璃垂眸不语时,行云忽然喃喃自语道,“这样烧完之后,不知道后院池塘里那几条鱼能不能捡来吃了,白养这么些日子,多可惜。”
“你……竟是在琢磨这个?”
“不然……还能琢磨什么?”
沈璃深呼吸,拽着行云的衣领,疾步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