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整整衣衫从洗手间出来,桃儿看着我被凉水冻得通红的脸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我很好。”
桃儿的目光不离开我的面部,我知道她在等待什么。
我说:“桃儿,对不起,连累你了。”
“能和你在一起,我不怕连累,我只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以后再告诉你吧。”
“我想现在知道,因为,我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我凝神静心,想为自己卜上一卦,看一下吉凶,可是心里仍然乱成一团麻,根本无法起卦。
我叹息了一声说:“听天由命吧。”
桃儿见我不愿告诉她真相,有些失望:“天一,现在我们被关在一间屋子里了,应该生死与共,你还顾虑什么?你告诉我,也许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我想了想,轻声对她说:“如果你能出去,就去找赵向前,记住,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们认识赵向前……”
这时肖北进来了。
“周大师,委屈你在冰城多住几天,吃饭有人会送到房间里来,闷了的话可以去阳台看看冰城的景色,当然,也可以和这位美女做做成人游戏,放心,我那些弟兄不会打扰你们的。”肖北轻浮地说。
桃儿脸一红,转身进了洗手间。
肖北坐到宽大的**,说:“这床不错,一坐上来就让人有无限遐想……”
我打断他说:“你到底想干什么,直说吧。”
“这话该我问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是一个过客,而且马上要离开冰城了,是你留下我的,我们不过是一面之缘,我能干什么?”
“过客?怕没这么简单吧?”肖北冷笑道,“请问周大师到冰城干什么来啦?”
“我未婚妻离家出走了,我现在满世界找她呢,我来冰城当然是找人来了。”
“哈哈哈,”肖北击掌大笑,“你撒谎也该打好草稿才是,未婚妻离家出走?你带着一个美女满世界找人?周大师也未免太风流了吧!”
这事还真没办法解释得清,我干脆沉默不语。
肖北收起笑容说:“告诉我,朱盛请你来是什么目的?”
朱盛请我来?他怎么会这样说?我在心里反复琢磨他的这句话的含义,慢慢理出了头绪,原来他怀疑我和朱盛有什么交易,朱盛介绍我认识他,是故意要给他设什么圈套,这倒有些出乎意外,我仔细地把这件事梳理了一遍,看能不能利用他的误会做做文章。
肖北并不给我太多思考的时间,催促道:“怎么,要编故事给我听吗?告诉你,别看你是易经大师,要论耍手段你可差太远了,还是老实点好,要不然,可别怪我管不住我那些弟兄。”
我若说与朱盛没有关系,他必定会继续纠缠不休,我若说是朱盛请我来的,那我就成了朱盛的同伙,听他的话音,他和朱盛之间肯定是有嫌隙,他们既是合作关系,又相互提防,若不然他也不会对我如此紧张了。
我斟酌了一下,说:“我和朱盛没什么关系,我也不是他请来的,只是偶然遇上。”
“偶然遇上?你在和悦旅馆只住了一天,冰城几百万人都没有偶然遇上你,这么巧你就和朱盛偶然遇上了?周大师,请问到底是你太神了还是朱盛太神了呢?”
肖北太鬼了,我发觉我对付他有些吃力。
桃儿出了洗手间挨着我坐下说:“肖总,我们和朱总真没什么关系,大家都是明白人,你有什么话不妨摆到桌上面,反正我们在你手上,也逃不出你的手心。”
我不想让桃儿掺和进来,对她说:“桃儿,麻烦你把我的衬衣洗了。”
桃儿看了我一眼,我给她递了个眼神,她默默起身,从行李箱里翻出我的衬衣,重新进了洗手间。
肖北看着桃儿窈窕的背影说:“周大师,我的为人你应该算得出来,我要想用非常的手段从你嘴里问出话来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只要给桃儿单开一个房间,把她攥在手里,就什么都有了,但是我现在不会那样做,可是现在不做不等于我永远不做,什么时候会做?只要发现你做了对我不利的事,我肯定不会手软,就像我将要干的那件大事一样,冤有头债有主,他们欠了我的,我当然要他们付出代价,所以你要放明白点,不要对我做蠢事!”
“这么说你算是正人君子啦?”我嘲弄道。
“我不标榜自己是正人君子,但是我也绝非你想象中的卑鄙小人,这个世界有时候靠正义来找回正义是很难的,靠公正取得公正更是痴人说梦,自古就是如此,所以才会有水泊梁山的一百零八位好汉!”
肖北的话让我感觉他有难言之隐,到底他想表达什么,他想要什么正义和公正?
我说:“你的话虽然偏激,但是也不无道理,不过今天我不想和你讲正义和公正的问题,我想知道,你把我们关在这里是何用意?”
“我要做的事,任何人都休想阻止,我不管什么吉凶,什么因果报应,我自从有了计划以后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所以,你出现在了最不合适的时候是你自己的不幸,在我的计划没有实施之前,你只能消失,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不管你到底是在为谁干活,我都不会对你做过分的事,我有我的原则。”肖北严肃地说。
“可是你的计划里还是会伤害很多无辜的人。”既然肖北对我没有恶意,我索性与他敞开了谈。
“你终于说到问题的实质了,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你在为谁做事?”肖北冷冷地说。
“我就是我,我没有为谁做什么事,我所知道的一切全是用《易经》预测得来的,既然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不妨直说吧,你的杀人计划是为了要扳倒一位高官,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你要去牺牲更多人的生命,请问你的原则何在?你想要的正义何在?这对那些无辜的人难道说就是正义和公正吗?”我质问道。
肖北听我的话,笑了:“你能预测出的东西还真不少,可是你没有预测到的东西也不少,我说了,用正义的手段找回正义是很难的事情,既然这样,我当然要用非常手段去找回,如果你认为那些为此丢掉性命的人是无辜的话,我只能说你很无知,你听过这样一句民谣吗?叫‘顺着衙门往里看,个个都是贪污犯,先枪毙后审判,没有一个是冤案’。”
我顿时无言以对。
“我等了五年,我就要等一个机会,我不是证明我有多了不起,也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贪心,只是拿回属于我的正义和公正,你明白吗?”肖北点了一支烟说道。
这句话很耳熟,是周润发在《英雄本色》里说过的话。可是从肖北嘴中里说出来,我感到很可笑。
“你身为高官的女婿,做着以权谋私的生意,还在这里大言不惭地谈什么正义和公正,你不觉得很滑稽吗?”我笑道。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我的计划里的一部分,这就是我的非正常手段,不义之财人人可取,天下小人人人可诛,”肖北吐出一口烟说,“也许你觉得我矫情,可是当你体会到自己最爱的亲人被害,却不能为他们讨回公道的痛苦后,就明白我的苦衷了!”
肖北以为我不知道蒋卫东的灭门案,才吐露了自己的心声,他如此一说,我就豁然开朗了,我明白了症结所在,心里反而轻松下来。
我说:“我明白你的苦衷。”
“你明白?”肖北吃惊地抬眼看我,良久摇摇头说,“你不明白的。”
我说:“人生不只有一个出口,死结也不止一个解法,你只有把自己从极端的仇恨里解脱出来,才能使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找到更好的解决方式,而不是用新的仇恨去化解以前的仇恨。”
“五年了,我试过很多方法,可是很多路都被堵死了,这是唯一的解决方式,我曾经给过他们悔过的机会,他们没有珍惜,那就怪不得我了。”肖北的目光变得可怕起来。
“可是你毁掉别人的同时也把自己毁了。”
“我在这五年里,每一天都要不停地劝自己坚持,要等着看到那些恶魔最终的下场,若不是这个信念支撑着我,恐怕我早就不在人世了,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五年的时间都活在仇恨里,其实也是生不如死了,既然他抱定了必死之心,那为何还要求卜问吉凶祸福?
因为我是朱盛介绍来的,他不能不警惕,这是一个高智商的游戏,稍有不慎,可能玩人者反被被玩者玩死,肖北深知对手混迹江湖多年,老谋深算,他处心积虑多年,把自己潜伏得这么深,当然不愿意功亏一篑,他既然抱定了宁可笑着死不能抱憾生的念头,当然要一击之下,必置对手于死地。
对于我这个突如其来的陌生人,他岂敢轻视。
现在我被他攥在了手心里,他当然不怕我是一个搅局者还是对方的帮手了。
我洞悉了肖北的秘密,但并不说破,仍然做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说:“肖总,我和你们的计划和你的仇恨都没有关系,我只是个局外人,只是机缘巧合遇到了你们,我并非要多管闲事,只是你们求卜问卦,我当然要把卦里的意思告诉你们,说不说在我,听不听在你,我劝不了你放下屠刀,可是卦里还有一个提示,你们冰城有一个人可以帮你伸张正义,这个人和你很熟,是一个有正义感的人,你可以请他用正常的手段为你报仇,用法律去制裁坏人,这样的话你就可以逢凶化吉,转危为安,既不用逃亡他乡,也没有性命之虞。”
其实我已经算出肖北为自己设计了一条退路,他要在计划完成之时,远走他乡,至于会去哪里,却算不出来。
当我提到他要走上逃亡之路时,他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惊慌了,因为这是属于他自己的秘密,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我能说出来,证明我真是通过《易经》预测出来的,而非哪一个人的帮手。
肖北内心挣扎了一番后,半信半疑地问:“有人能用正常的手段伸张正义?你说的这个能帮我的人是谁?”
“我只能算出来有这么一个人,至于是谁,要你自己去找。”我还不能把赵向前推到前面来,因为我不敢确定肖北会作怎样的选择。
“自古官官相护,虎狼一家,谁会拿自己的政治前程去赌一场不知胜负的赌局?”肖北起身为自己倒了一杯红酒,一饮而尽,沉重地说。
“有人会的,在众多无辜者的生命和自己一个人的政治前程面前,有人会作出正确的选择,这个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贪生怕死,贪图名利。”
肖北沉思了片刻,眼睛里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但马上又熄灭了,他摇摇头说:“你说得或许不错,是有这么一个看似还算正直的人,但是他的力量太渺小了,蚍蜉撼树谈何易!”
“你说的这个人是谁?”
“你不知道也罢,”肖北说,“你不觉得你知道得已经够多的了吗?”
“我可以帮你推一卦,看看这个人能否成事。”
肖北又倒了一杯酒,在手里久久把玩,陷入了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