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气定神闲(1 / 1)

《易经·火山旅》卦辞曰:旅,小亨,柔得中乎外,而顺乎刚。止而丽乎明,是以“小亨”、“旅贞吉”也。旅之时义大矣哉!旅卦,下卦为艮,上卦为离,火在山上燃烧,势岂能长久?有了名声,得到小的亨通,要懂得适可而止,自身的行动是要顺应外部环境变化的,守正则吉,妄动则凶。

大都市易经学会的年会结束了,侯仕易和邵泽修鹬蚌相争的结果,是让阴曰阳做了渔夫。自古以来,两个派别之间斗得越狠,越容易两败俱伤,最终等所有人都斗累了,就会把赞同票投给那个中立者。

邵泽修倒没什么损失,侯仕易的损失可就大了,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在大都风水界是彻底的名声扫地,不由得恼羞成怒。他看我的眼神里如藏了两把刀子一样锐利,我明白,他对我的仇恨是到了极点了。

阴曰阳重新高票当选会长,在他提名和力荐之下,我一跃成了副会长。我以为会有很多人反对,因为我是新人,名不见经传,虽然做法事收了恶符,挽回了学会的声誉,但那是道家的法术,这是研究《易经》的学会。那年头,玄学被称为旁门左道,是登不了大雅之堂的。阴曰阳也深知这点,他抬出了梅花圣手的名头,一下子就把众人的嘴给堵住了。除了侯仕易弃权之外,连他那些铁杆追随者都举了手。

风水界里沽名钓誉之风真是盛行,连阴曰阳这样的人都不能免俗,明知我和梅花圣手没关系,硬是假借这个名义把我捧到了副会长的位子上去了。

会后,我问他:“阴会长,你为什么要当众撒谎?”

“也不算撒谎,你虽然不是梅花圣手的弟子,但你对《易经》的领悟不在学会里所有副会长之下,你做副会长当之无愧。另外,我还有一个心愿,把我平生所学全教给你,一年后我想把会长的位子让给你。”

我连连摇头说:“这可不行,我已经学了你的密宗了,不敢再有贪念,再说了,我对会长的位子也没什么兴趣,都是虚名而已。”

我已经做好打算,等阿娇从南方回来后,我就劝她放弃大都,跟我回老家县城去,凭我现在的本事,不用她工作也可以养活得起她了,大都有什么好呢?有城市的繁华是不错,可也有着小县城没有的尔虞我诈、世态炎凉啊。我觉得,凭我对她真诚的爱情,她一定会同意的。世界大得很,我们不可能全部拥有,只要拥有自己爱的人就够了。如果她肯与我一起回去,我就不用去峨眉山了,我想把那个《梅花易数》的秘诀送给邵泽修,那本是邵家的东西,该他所得。其实我对这次易经学会选会长的事有一些愧疚,要不是我的原因,他有坐上会长位置的机会。让他去取回秘诀,也算是我对他的补偿吧。

“天一,学《易经》不贪恋虚名是正确的,可是我们成立这个易经学会,我坐这个会长的位子,并不是为争一份虚名。我们要为《易经》正名,要把老祖宗传了几千年的文化瑰宝发扬光大,没有一个好的平台,没有一个好的氛围是不行的。”阴曰阳不依不饶。

“这个责任可太大了,我还年轻,做不了,我觉得邵副会长人品学识都够,你可以交给他。”

“天一,热爱就意味着奉献,你热爱一个人,可以为她赴死;同样,你要热爱《易经》,也得有为《易经》献身的精神。”

这句话有几分道理,我热爱阿娇,我可以为她赴死,这是爱情的力量。可是研究《易经》热爱《易经》的人那么多,用不到我为它献身吧,再说了,学术研究,至于夸张到献身的地步吗?

我笑笑说:“阴会长言重了,我对《易经》只是喜欢,还谈不上热爱,我最初学它就是为了生活,我还没有为《易经》研究奋斗终生的想法。”

阴曰阳激动起来:“天一,你说得没错,你学《易经》是为了生活,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是《易经》帮你渡过了难关对不对?《易经》给了你美味的食品,给了你华丽的衣衫,给了你温馨的住所,给了你显赫的声名,如今,《易经》需要你为它做些事了,你为什么要退却呢?你忘了滴水之恩涌泉报之这句话吗?”

“《易经》需要我为它做事?《易经》这么伟大,用不着我做什么吧?”

“你错了,《易经》的伟大,是需要人类来发现、认知和使用的,现在从官方到民间,对《易经》都有很深的误解,认为它艰深难懂,是一部不知所云的天书,因为学起来吃力,所以一直不能很好地发挥它的神奇作用。还有很多人把《易经》预测学污蔑为迷信、巫术,对它滥加批判,横加指责。我们有责任还《易经》本来面目,让全社会全世界的人都能看懂它,接受它,使用它。而能做到这些的,要真正懂《易经》的人才行,那些对《易经》一知半解的人是胜任不了的,以己昏昏,怎能使人昭昭?只能使《易经》离真相越来越远,所以,你能说《易经》不需要你吗?”

阴曰阳这样一说,我还真有些自惭形秽了,是的,《易经》给了我很多,如果需要我付出,我应该义不容辞才对。

我说:“阴会长,做会长我胜任不了,可为《易经》做我应该做的事,我肯定不遗余力。”

阴曰阳见我对当官真没兴趣,淡淡一笑说:“还有一年的时间呢,这件事不急,我们再议,不过你今后要经常到学会来,我们一起交流交流学易心得。”

我就奇怪了,有些人费尽心机,挖空心思得不到的东西,我却被人逼着接受。钱通海是这样,阴曰阳又是这样,一个是祖传绝学,一个是道家密宗,不说是无价之宝,至少也是价值连城了,真是应了那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的老话。可是,拥有了就值得庆幸吗?这可是沉甸甸的嘱托和责任,文化是要传承和发扬光大的,我可怎么承受得起呢?

郑巨发约了几个朋友,在“天下宴”饭店为我庆祝。

我想起玉儿说过,她喜欢吃“天下宴”做的“佛手排骨”,就叫了她一起来。玉儿很高兴,她说:“谢谢你肯把好东西与我一起分享。”

我说:“我得谢谢你才是,我上周才知道,上次回老家,送我父母的那两件羽绒服是你买的。当然,那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带给我父母的开心。”

玉儿哼了一声说:“谁要你谢,我是他们二老的儿媳妇,孝敬他们是应该的。”

我说:“别介,怎么就儿媳妇啦,那不是逢场作戏吗?”

玉儿顺着衣领从脖子上拽出那枚玉坠说:“这可是你家传的定亲信物,你赖不掉的。”

她的样子很可爱,令我忍俊不禁,我说:“好,定亲信物,我们先预定着,今生不能在一起的话,下一世在一起,下世还不行的话,那就等,一直等到沧海桑田。”

“真的?你说话要算数哦。”玉儿攀着我的肩,一脸的满足感。

我只是顺口说说,我想她不会当真。

郑巨发不知是为侯仕易感到失落,还是为我高兴,我想,应该是两者兼有。他很快就喝得醉意盎然,大着舌头说:“天一,你真是深藏不露啊!”

“从何说起?”

“我认识你的时间也不短了,一直以为你只是一个年轻的易学高手,可没想到你竟是贵为四道神之一的梅花圣手的高徒,这还不算,你还精于道家的法术!天一,你还有什么秘密吗?”郑巨发欷歔不止,直嗟叹自己眼不识珠。

我没法向他解释梅花圣手弟子的真伪,也不能说破这道家密宗是刚刚无意而得,只是笑而无语。

郑巨发从包里拿出一个崭新的Alcatel(阿尔卡特)手机,塞到我手里说:“一点小意思,祝贺周兄弟荣任副会长。”

我把手机还给他说:“你的心意我领了,这玩意儿我用不起,你还是送给别人吧。”

“我已经预交了一年的话费,你尽管放心用,你现在是副会长了,得有与身份相配的通信工具不是?拿着,你要看不起哥,你一会儿走马路上扔了。”

郑巨发的心情让我无法再拒绝,只得收了起来。

“天下宴”的粤菜做得真是正宗,一份“佛手排骨”全叫玉儿吃了。吃完,她小声对我说:“这道菜我会做了,明天我去你家做给你吃。”

玉儿喜欢烧菜,而且也做得一手好菜,不管多么复杂的菜肴,只要她吃过一次,就能模仿个八九不离十。有句俗话说:“留住男人的心,先要拴住男人的胃。”玉儿未必知道这句话,但她的确是值得让男人为之倾心的。

我和玉儿出了“天下宴”,我要打的,玉儿拉住我的手说:“我们走吧,我……好想和你在一起多待会儿。”

我们顺着大街慢慢溜达,路灯投下的橘黄色的灯光,把眼前的路面映得很温暖。玉儿说:“好像要下雪了。”

我说:“是,天气预报说有中到大雪。要是能下一夜的雪,明天我们去天台山滑雪场滑雪吧。”

“好啊,”玉儿说着身体贴近了我,紧张地说,“后面有辆车一直在跟着我们。”

我的心一下提了起来,会不会是侯仕易找人报复我?

后面的汽车好像感觉被我们发现,一加油门,赶了上来,然后“吱”一声停在了我们身边。孙发财把头伸出车窗:“周大师,真是幸会呀,要我送吗?”

原来是他。我怒道:“你跟踪我?”

“我哪有那闲工夫,这不是巧遇嘛。”孙发财说着,下巴冲玉儿扬了扬,“美女,还记得哥哥不?我请你打保龄球去好吗?”

玉儿冷笑说:“不敢当,怕欠了你的还不起。”说完拉着我大步向前走。

孙发财吹了声口哨,浪声大笑,一个急加速车子呼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