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渎则不告(1 / 1)

在王伟住院的那几天,小雅闲了下来,她不能去医院陪王伟,她没资格,因为王伟有妻子守在身边。一天晚上,小雅把我叫了出去,说:“天一,你陪我去看看王伟,我……很想他。”

我不知道她对王伟到底是怎样的感情,明知道不可能有结果,为什么还割舍不下。我问:“他给你承诺了吗?”

小雅摇摇头说:“我不要承诺,我也不信他能给我什么承诺。天一,你别笑我傻,虽然我已经看透了他,知道他不可能给我结果,但是我就是放不下他,心里好像有两只手在左右拉扯我,一只手是把我从他身边拉开,一只手却又把我硬生生推向他……我真的很为难。唉,天一,我不是一个没有是非观念的人,我也挺看不起自己的,可就是没办法摆脱。有时我会想,如果我找到一个真心爱我疼我的男孩,我肯定会马上作出选择,离开王伟。可是这只是一个幻想,没有那样的男孩出现,即使有,我又会觉得自己不配人家……我每天都很纠结,自己和自己较劲。算了,走到哪算哪吧。”

我不懂女孩子的心事,可我知道一个人徘徊在爱与不爱之间的无奈。小雅这样的女孩子,是不该在王伟这个花花公子身上浪费青春的,可是又能怎么样呢?谁能“救”她于水火?寄希望于出现一个爱她疼她的男孩?可那个男孩在哪呢?如果我没有阿娇,我倒愿意成为那个男孩,可是很多事情是没有如果的,我和小雅都没得选择。

我陪小雅去医院,还好,王伟的妻子回家拿换洗衣服了,我不用像一戳木头一样戳在病房里为小雅当托。看到小雅与王伟缠绵,我知趣地站到病房门口为她放哨。

小雅关切地问长问短,把自己当成王伟的妻子一样,她一直是个懂得关心别人的女孩。王伟大大咧咧地嚷着:“放心吧,我死不了,越是有人想要我死我越是死不了……”王伟的话里有话。

“你瞎说什么,谁想要你死了,整天胡说八道!”

“嘿嘿,不是你吗?不是你就好……来,宝贝,让我亲一下,想死我了。我说我没事了,可以出院了,可大夫非说要给我的肺排排毒,害我这下面老是胀……来宝贝……”

“呜……呜……”

里面的声音不堪入耳,我听得面红心跳,急忙走远了些,看着楼梯口发呆。

也许女人天生都有心灵感应,小雅出病房的时候,王伟的老婆正好走上楼梯,小雅挽着我的胳膊上前亲切地叫了一声嫂子。她们是认识的。

王伟老婆的嘴也很厉害:“哟,小雅呀,听说你调局里去了,工作很忙吧,我可有日子没见你了,越来越漂亮了啊,看来周正虎没少疼你啊。”

“是啊嫂子,不过我感觉还是在派出所里好,周局哪有王所长会疼人哪……”两个女人夹枪藏棒地打嘴仗,我在旁边尴尬得手没落处。

小雅也没介绍我,和那个女人笑里藏刀地嗑了几句拉着我就走。女人天生都有忌妒心,不管男人有多烂,也有女人为他争风吃醋,任局外人多么的不齿,她们都当他是宝贝。

我问:“小雅姐,你调到局里去了?”

“是啊,哦,这事忘了告诉你了,上周的事情了,周局的秘书提了主任,正好有个缺,周局就把我调回了局里。”

我想这也许是好事,可以让她慢慢疏远王伟。

我问:“小雅姐,你感觉周局和王伟两个人的关系怎么样?”

我是想提醒她提防周正虎,别成了他的帮凶,被他拉下了水,可这话又从何说起呢?做他的秘书,肯定要为他办事,拉不拉小雅下水只能凭周正虎做人的良心了。或许他们早已经站到了一个阵营里了也未可知,要不,王伟的老婆为何要说周正虎没少疼她呢?

小雅一愣说:“天一,官场的事你少打听,我身在公门都不问他们那些事,你何必自寻烦恼?”

她是误解了我,我也不解释,笑着说:“那我不问公门的事,问一下私人的事行吗?”

“你今天哪来这么多问题?天一,我现在心情很糟,你能不能陪我去喝酒?”

两个女人分享一个男人,你来我往擦肩而过,她心情当然不会好。“我不会喝酒……你真要想喝,那我陪着就是了。”

小雅轻车熟路地找了家酒吧,进了门一路打着招呼坐到了吧台边。小雅要了一整瓶的路易十三,然后问我喝什么。我对酒没什么兴趣,只要了杯果汁。我说:“你一个人能喝掉一瓶酒吗?”

“那又怎么样,你又不肯陪我醉,只好让我一个人醉生梦死了。”小雅一口就干了大半杯,用白嫩的手指轻轻抹去嘴角的酒滴,灯光暧昧,她的目光迷离。只有在夜色里,女人才能**她的落魄。

小雅一杯接一杯地灌酒,她的酒量和阿娇有一拼。女人喝起酒来真是吓人,像喝糖水,不说酒精醉不醉人,单是那整瓶的凉水灌到肚子里,没有一个好胃也受不了。

我说:“小雅姐,别喝了,酒解决不了烦恼的,你这样喝法会伤身体的。”

“心都没有了要身体干吗。来,陪姐喝一杯,很好喝的,一醉解千愁,这一杯酒下去保你腾云驾雾,如做了神仙一样快活。”小雅说着一手端起酒杯,一手揽住我的脖子,不由分说地给我灌了下去。

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直漫延到胃里,慢慢烧遍全身,我的脸烫得如同贴在了熨斗上。我喝了一大口果汁说:“小雅姐……我头晕。”

小雅放肆地大笑,招来酒吧目光聚焦。小雅还想再劝我一杯,我躲得远远地说:“饶了我吧,那么贵的酒,我别给你糟蹋了。”

看着小雅把一瓶酒干掉,我才敢坐过去,问她:“晕了吗?”

“晕,不晕喝酒干吗,走,我们蹦迪去。”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再陪你跳舞。”我问,“孙发财最近买没买过一块地?”

“我们正高兴呢,你提他干什么,不管他。走,去蓝夜蹦迪去。”小雅冲侍应打了个响指,说,“记王伟账上。”

原来这家酒吧有王伟的股份,小雅一不开心就跑这儿糟蹋王伟的路易十三。这是王伟最惧怕小雅的地方。一瓶酒好几千块,就是假的也得上千块钱,他不心疼才怪。

我站住不动,开玩笑说:“你不回答我,我就不陪你……”

小雅冷冽一笑,脸上是从没有过的傲然和苍凉,独自朝门口走去。小雅虽然有些醉,但敏感的心却依然清醒,她把我的话视为伤害。

我怔在了原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想想她是喝了很多酒的,不放心地追出去,她已经打了的走了。

看着绝尘而去的出租车,我后悔起来,为自己的自私自责不已。小雅是一个女人,她有脆弱和孤独的一面,今天这么不开心,我本该好好安慰她陪她的,却莫名地让她又添了一分伤感。真是不应该。

俗话说,愁人茫向愁人说,说起愁来愁杀人。我和小雅都是担着烦恼的人,她为王伟心烦,我为陆成伦的事焦头烂额。有人说三杯和万事,一醉解千愁。小雅可以一醉解千愁,我即使醉死也未必能和了陆成伦这一件事,怎叫我不忧心忡忡,魂魄云游?我也真想像小雅一样一醉方休,可是明天还是要醒的呀,事情临头躲是躲不过的,只有正视现实才能把自己解脱出来。

“孙发财拿了一块地,但不是他掏的钱,出钱者不知是谁。”早晨醒来,BP机里有一条小雅发过来的信息,我看收信时间,是凌晨两点十分。

她一个人竟然在外面待到凌晨,喝了那么多酒,还记得我问过她的话。看着这条信息,我更加羞愧。我想下楼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她,弥补我昨晚的过失。

我刚穿好外套,陆成伦带着刀疤脸和光头几个人进了房间。

“周大师,这是干吗呀,要出去?钱准备齐了吗?”陆成伦面带微笑说。

我说:“你不能证明我的卦是错的,我就没什么责任,即使卦错了,也只能把卦金退还你,你凭什么要我一百万?”

“凭什么?嘿嘿,凭这个。”刀疤脸阴毒地一笑对光头说,“去打个电话,让那边的弟兄到周大师老家把他爹妈接过来。”

我涨红了脸问陆成伦:“姓陆的,你知道我没有一百万的,直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聪明,我就喜欢和你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我知道你拿不出一百万来,但你有一样东西值一百万,你把它给我,我们就两清了。”陆成伦不紧不慢地说。

“什么东西?”我问,马上想到了《梅花易数》,脑子里同时又转出了侯华那个妖精。

“我听说肖老四把《梅花易数》的不传之秘传给你啦,有这事吗?我也喜欢易经,你拿出来我开开眼?”陆成伦眯着眼睛轻笑说。

“哦,你说《梅花易数》啊,想要那本书就早说,何必绕一大圈子?又是地又是孙发财的,做强盗还装什么好人?”我冷冷地说。

陆成伦也不恼,自己起身泡了一杯茶,嘘着热气喝了一口说:“周大师,话不能这样说,我不是装好人,我本就是好人,我是好人当然就不会是强盗了,对不对?我这个人一向遵纪守法,别人的东西我绝不会随便要,君子不夺诚人之爱嘛,对不对?可是你欠了我的,我就不能不要了,大丈夫恩怨分明,所以,我们也废话,把书给我,我呢清账走人,今后我们这帮俗人也绝不再来打扰周大师的清静。”

陆成伦像一个谦谦君子一样,把他的强盗逻辑叙述得竟然无懈可击,我都有些怀疑我是否真欠他钱了。

我说:“你说的《梅花易数》我知道,但我真没有,侯华找我很多次,我要有早给她了。”我故意说出侯华的名字,想看看陆成伦的反应。

没想到,他眼都不眨一下,呵呵笑着说:“你又不诚实了吧,刚刚还说要那本书就早说,现在又没有了,你耍哥哥呢!”

我盯着他的眼睛又提侯华的名字:“陆老板,侯华抄过我的家,要真有秘诀的话她早拿去了,不信你可以去问一下侯华……”我就是要弄清楚他和侯华的关系,因为我预感到这事跟那个妖精有关,陆成伦和侯华十有八九是一伙的。

“什么猴华马华的,我不认识,你也不要扯三扯四了,你把秘诀拿出来,咱就两清了。周大师,你已经学会了秘诀,何必这么自私呢?拿出来大家共同分享一下嘛。换句话说,那是所有中国人的东西,你也不应该据为己有对不对?”陆成伦有点不耐烦了,但语气仍然平和,我怀疑他也是某所大学的教授,要不,没这么有涵养。

既然他要跟我打温情牌,那我就和他耗下去,我得逼他把背后的人说出来。

我也倒了杯开水,捧在手里暖着,说:“郭民生怎么没来呢?既然我欠了你的,我想他该来见证一下才是。”

“郭民生?你要是不怕他出事,那我叫他来?”刀疤脸早就按捺不住火了,见我跟他们兜圈子,把脚踩在了椅子上,狞笑着威胁我说,“我实话告诉你,姓周的,这会儿我的弟兄已经在你们村支部了,只要我打个电话,马上就可以把你爹妈接过来,你不想我吓着他二老吧!”

我想我手边要有刀子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送进刀疤脸的肚子里,人都是父母生爹娘养的,有仇报仇,有债还债,何苦殃及父母!

我把手中的杯子往桌上重重一丢,目露凶光说:“你要敢动我爸妈一根头发,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刀疤脸大概没想到我会跟他瞪眼,一下愣在那儿。

陆成伦给刀疤脸使了个眼色,笑着对我说:“天一兄弟,我最欣赏有孝心的人,你放心,只要你肯合作,我保证绝没人敢再对你爸妈不敬。”

我记得鬼谷子在《鬼谷子·决篇》里有一段话是这样说的:“圣人所以能成事者五:有以阳德之者,有以阴贼之者,有以信诚之者,有以蔽匿之者,有以平素之者。阳励于一言,阴励于二言,平素枢机以用四者,微而施之。”意思是说,圣人能成大事的要素有五个,用阳之道来感动,用阴之道来惩罚,用信义来教化,用爱心来佑护,用廉洁来净化。君为守常而努力,臣为进取而努力,君道无为而以平明为主,臣道有为而以机要为主,所以为人处世以这四者小心谨慎处之,各守本道,世道才有秩序。圣人的话当然是至理名言,可现实中又有几个是能守得住本道的呢?比如孙发财,为屈屈五千块钱就敢夺去一个人的性命,阳之道阴之道,信义爱心廉洁能教化得了他吗?比如陆成伦,平白无故地冒出来给我设一个陷阱,张口就是一百万,守常进取平明对他来说不过是对牛弹琴。圣人的话都是教化君子的,对穷凶极恶的小人,只能是以暴制暴,以恶降恶。

我非恶人,对陆成伦孙发财之类无能为力,但我现在已不再是懵懂无知的少年了,经历了那么多的生生死死和尔诈我虞方后,已不再惧怕江湖的腥风血雨了。我相信,万事都是可解的,万物都是有生克的,船到桥头自然直。

我问陆成伦:“那天的兑为泽卦你是怎么摇出来的?”我已经开始怀疑那天的卦了,因为陆成伦故意设局诱我上钩已经毋庸置疑。既然这一切都是他精心策划的,那天又怎么会出现一个兑卦呢?

其实这几天我一直被那个卦象困扰着,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甚至对自己对易经产生了动摇。

陆成伦说:“你这话可就没来由了,我摇卦的时候你是瞧着的,有什么问题吗?”

“如果照你说的结果,那天不该是兑卦,我出道三年多了,小失误有过,像这样明显的低级错误还从没有过。所以,我敢肯定你那天的卦有问题。”我说。

“有没有问题还重要吗?好,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告诉你也无妨,那天的卦是我做出来的,我也懂《易经》,可能不如周大师道行深,但我出老千的手段要比你高明,我在澳门都没失过手。那个兑卦就是专为你量身定做的,怎么样,明白了吗?”

我骂道:“小人!”

“呵呵,商场上没有大人小人,只有胜者败者。周大师,懂《梅花易数》的人不会连一个假卦都看不出来的,你也挺能装的。既然你想装,那就得为你的虚伪付出代价,把那个秘诀交出来吧。”陆成伦用不屑的口气说。

我逼视陆成伦道:“我再三说没有秘诀,你们偏不信,还三番五次处心积虑地找借口设圈套,有意思吗?你们看重钱财,看重名利,我不看重,我只想过平静的生活,为什么你们就不肯放过我呢?我要怎么做你们才相信?我没有!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什么梅花易数秘诀!”

陆成伦看着我因激动而变形的脸,鼻子里哼了一声,漠然说:“我从不相信任何人,我只相信结果。”说完冲刀疤脸一挥手。刀疤脸和光头两个人上前拧住我的手臂,把我连拉带扯拖到了小区门口的电话亭。

直到电话拨通,那边传来我熟悉的声音时我才明白,陆成伦的手段要比孙发财阴险毒辣得多。他的每一步都是事先策划好的,像警匪电影里一样,有A计划、B计划,他是铁了心要吃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