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阁外有一棵很大的榕树,风一吹,树叶哗啦啦地响着。慕容雪和焦桔经过树下时,忽听到一声惊呼,“是那个和哥哥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姐吗?”宛月从彩妆坊中惊喜地跑了出来,粉嫩的香腮红润润的。
慕容雪手指冰凉,眼一直看着前方。焦桔深吸一口气,无力地转过头,应付地笑笑,“呵,是呀,方小姐好啊!”
“嗯,我很好!”宛月笑得脆脆的,瞟到慕容雪冷漠的表情,她有点无措,她知道她是女扮男装的公主,那天在街上,知府大人还对着她下跪呢!宛月不知该称呼慕容雪,羞怯一笑,“你。。。。。。也在呀!”
这句话在慕容雪听来,就象是不情愿看到她却又不得不打招呼似的。林大哥和她说起自己了吗?
她象书生般对宛月回了个礼,淡淡地点头,“是的,我也在!”
“你们到屋里坐会吧!”公主的气质又好,人又美,令人屏息,宛月目不转睛地打量着慕容雪,热情地邀请。
焦桔忙摇手,知道公主心里此时早已是悲伤到极度。“我们刚从陶然阁喝过茶,不坐了。”
宛月才舍不得和这么美丽的公主分开呢。公主通常都呆在皇宫中,只因这苏州城秀美,她才过来游玩,不然哪里会见到这么尊贵的人啊!“姐姐,我正在试穿衣服,你。。。。。。。能不能进来帮我参考下?”她想了个法子留住焦桔,当然也就一起留下慕容雪了。
焦桔拍拍心口,要是请她参考下某招把式,也差不多,这参考衣服喊错人了吧!她和焦桐是双胞胎,焦桐穿什么,她就穿什么,只要小几号就行了,从不花精力的。“方小姐,你。。。。。。另请高明吧!”她坦白地说。
“你就说好看不好看就行了,不难的。”宛月抓住她的衣袖,就往店铺中拖。
焦桔回头看看慕容雪,咦,公主竟然跟过来了,她把拒绝的话语咽了回去。
站在林若阳的账房前,慕容雪有一刻的怔忡,她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跨进去。在这里,林若阳第一次握住她的手,温情脉脉地看着她。
不能再想了,她闭上眼,一脚跨了去。
满坑满谷的红,绣着鸳鸯的红色被面、帘幔、桌巾、手绢。。。。。。。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椅中,桌上放着大红的缎带、花球,衣架上挂着两件红色的新衫,上好质料的红绸上用金线绣着一个个圆圆的喜字,特别的喜庆。
慕容雪呆立着,感到灵魂抽离了身体,飞到遥远的地方哭泣着,站在这里的只是一具麻木的躯壳。
母后和苏盼竹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也未必为实,但现在她如果再不相信的话,那真的就是自欺欺人了。
她扶着椅子,轻轻坐下,她害怕自己会晕倒。心绞痛着,遍体鳞伤。手指触摸到身边的红绸,冰凉刺人。
“姐姐,我穿给你看啊!”宛月俏丽的面容通红,在红衣的衬托下,更显少女饱满的活力。“好看吗?”
焦桔担心地看了眼慕容雪,闭了闭眼。“方小姐,你要成亲了吗?”
宛月长长的睫毛眨了眨,“是呀!”
“你才多大呀?”
“过年十五了。”宛月娇羞地一笑,在焦桔的面前转了个圈,红色眩得人睁不开眼。
“成亲会不会太早?”焦桔婉转地问。
宛月的脸红了红,低声嘟哝一句,“哥哥。。。。。。年岁不小了呀,再让他等下去,他说头发都白了。”
焦桔撇了撇唇,一点都笑不出来。
“你。。。。。。觉得这衣服好看吗?”宛月转到慕容雪的前面,“那件大一点的是哥哥的,都是请彩妆坊的师傅特意加工,不过,这喜字是我绣的。“
慕容雪深深地看着她,木然点头,“好看,都好看!你很美,恭喜你们了!好好待你哥哥。”
“嗯,我会的!哥哥他宠我、疼我,我要比任何人都要待他好。”宛月蹲在慕容雪面前,“你。。。。。。。可不可以来参加我的婚礼吗?”
“我要离开苏州了,没有办法参加,就在这里恭喜你和你哥哥吧!”慕容雪紧咬着唇,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
宛月遗憾地嘟起嘴,“干吗要这么急离开呢?只要等林哥哥回来,我就成亲了,不会等几日的。”
林哥哥和哥哥有区别吗?心乱的慕容雪没有听出宛月称呼的不同,她苦涩一笑,若让她去参加林大哥的婚礼,她能象这般自如地坐着吗?心疼欲碎,她不能再坐下去了。“没办法,我真的要走了。贺礼我会请白府的管家送过来。”
“我。。。。。。不是想要你的贺礼。”宛月急忙摇手,“我。。。。。。。只是觉得你美、亲切,莫名地喜欢你,才邀请你的。”她调皮地吐吐舌尖,一脸娇憨。
慕容雪心头有如泣血,不堪地掩住抖颤的唇。“谢谢方小姐的夸奖,其实你比我美很多。。。。。。。。也比我幸运。焦桔,告辞吧!”
“方小姐,祝你合家快乐、事事如意啊!”焦桔应付地说了一句,挽住慕容雪的手,就往外奔。不谈公主难受,就连她坐在旁边也觉得不能呼吸。
唉,谁说皇帝女儿不愁嫁,瞧公主一脸惨白的样,不也同样情无所托吗?爱这么痛,她以后才不要喜欢上什么男人呢!
“不行,外公不同意。”白老爷看着开口辞行的慕容雪,一口拒绝。“从洛阳到苏州,在路上走了个把月,到了苏州,才呆一日,就要离开,不行。你一个小女儿家,又不为国事所累,又没公务。苏州现在不冷不热,花红柳绿的,在哪里随便转转就能玩个半日,你最少也得住个一月两月的。雪儿呀,你在船上每天玩玩看看,侍卫们和船上的士兵们可一点都没闲着,你也应该让他们休息会呀!”
焦桔在一边赞同地直点头。苏州又不是林若阳一个人的,凭什么不能多呆几日,她可是很贪这苏州的青山秀水。
“雪儿,明天随外祖母去寒山寺进食吧!”白夫人执起她的柔荑,也极力挽留。
慕容雪无法回绝,因为他们说得确是有理。可在苏州,她害怕林若阳突然回来,要是和他碰见,她该怎么面对他呢?无动于衷,当什么都没发生样的云淡风轻,她恐怕做不到。
“那就再留十日!”她转过身,不让眼底的心伤流露出来。
第二天,白夫人着了点凉,头痛痛的,浑身没有一点气力。上香的贡品都准备好了,慕容雪看天气不错,决定就去寒山寺。呆在屋子里,更觉时光难熬。
寒山寺在苏州城郊,她不想坐马车,让管家准备了小船。在船上可以悠闲地观赏两岸的景色,就算打发时光吧!
春天出游的人很多,河巷里船只来往不息。船缓缓地出了城,近午时,她看到寒山寺的金色屋顶在四月的阳光下闪闪发光,那是一间红柱画梁琉璃瓦的神妙建筑。
寒山寺建在一层层高地上,分为好几个院落。它是香火最盛的庙宇之一,有千年的历史,到处妆点石径、特选的大树、迷人的乔木,直通到幽静安祥的别院四周。
但寒山寺最最出名的还是他夜半的钟声。缘于一句“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香客很多,码头上湿湿的。通往寒山寺的碎石小道挤满了男女老少,看到她的人都不由自主多看几眼。她无心观赏中央僧舍的醉人风光,远处浮云掩映的山顶,或者浴在红紫霞光中的小岛,也不愿挤在那堆香客中。
“焦桔,你进去烧柱香,我在这儿等着!”
“不会吧!”都到了这山脚下了呀,焦桔拭去鼻上的细汗。
慕容雪找了棵大树,“我就站在那儿等你,你速去速回。”
“那你不要乱跑呀!”焦桔还不放心地招手喊来船上的家丁,让他陪着慕容雪身边。
太阳从树梢间稀落地洒在她的肩头,四月底的日光,很艳了。她无聊地四处张看,看到山径上站着一个清秀穿布衫的男子,对她露出一个微笑,排开人群向她走来。
“宗大哥,你怎么在这里?”慕容雪脸上绽出惊喜的微笑。那是宗田和柳叶的长子,叫宗忆苏。他继承了他爹爹育花的天赋,有一手让四季鲜花怒绽的好手艺。他们一家仍住在翰林府,翰林府的后园就是他们家的花园。她初来洛阳时,母后常带她去翰林府玩耍。宗忆苏不爱读书,憨厚得很,对她特别的关爱,可能是受他娘亲的影响。
“我陪一个朋友来苏州游玩。你呢?”宗忆苏恭敬地问。
“我来看望外公,你住到白府去吧,宗叔以前住过的小屋还在呢!”
宗忆苏脸一红,“我。。。。。。还有朋友,不住进去了。”
“什么样的朋友?”
宗忆苏目光躲闪着。
“宗大哥,是。。。。。。。姑娘家?”
“呵,是的,也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宗忆苏笑着承认,“他们家一直住在洛阳,没有到南方来过。我特意陪他们一家过来玩玩,我们住在驿馆,他们现在进去进香了。”
“嗯,我不知。不然到可以让你们一同坐船过来,我也是昨天才到的。如果你们停留时间不久,那就随我一同坐船回洛阳吧!我十日后出发。”
“那怎么行,你是。。。。。。。公主呀,我们平民怎么能可以坐你的船。”宗忆苏压低嗓音说。
“苏大哥,我和天儿都极尊重你,当你如大哥般,你却和我们见外。”慕容雪说,“我住在白府,你同不同行,十日前,都来告诉我一声。”
“你大老远的来,怎么只住十日?”宗忆苏不解地问。
慕容雪低下头,叹了口气,“我去年来过苏州,这些地方不知玩过多少趟了。没什么再看得了,只想早早回去。”
“雪儿,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宗忆苏心思很细致。
慕容雪淡淡一笑,“没有了,那是你未来的娘子吗?”她抬头看到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子羞羞地看向这边,身边站着一对中年夫妇。
“是,那我过去啦!过两天,我去白府看你。”未婚娘子只是小家碧玉,没什么见过世面,他不敢介绍她认识公主,怕她会紧张。
“好的!”慕容雪看着宗忆苏几步跨到坡上,对小女子温柔地笑着。在中年夫妇看不到的视线外,悄然握了下小女子的手。小女子羞涩地转过脸,手却没舍得挣开。
“看谁呢?”焦桔拎着贡篮,一头汗地走下山坡。
“宗忆苏大哥,那是他未婚娘子和岳父、岳母。”慕容雪微笑地看着他们,心中充满羡慕、和温馨,百感交集。
“他也在苏州呀!怎么穿了件布衫,象个伙计。穿件长衫才好呢,这样在外面也风光些。他爹、娘可是皇上、皇后最好的朋友,怎么样,他在洛阳城也能算个小太岁,有本钱张狂的。”焦桔开玩笑地说。
“喜欢一个人,哪是喜欢他穿什么衣衫、住什么房子。宗大哥他最明白了,你看小女子看着他的眼神多幸福。穿布衫没什么的,他不知比穿绸衫、长袍、假斯文的那些人开心多少呢!”
穿绸衫、长袍、假斯文?是不是暗指林少爷呀!焦桔眨巴眨巴眼,“公主。。。。。。。那个林少爷其实人还不错啦!”她实事求是的说。
慕容雪看了她一眼,“你想哪里去了?”她抬脚下台阶,“我从来没觉得他不好,我也不会因为我们无缘而埋怨于他,更谈不上去恨他。一切都是天意,我只是有点遗憾而已。不过,至少他比我现在快乐,那就罢了吧!”
“我总觉得方小姐配他好象。。。。。。。不谐调,也太小了,十五岁什么都不懂呀!”焦桔自言自语。
“只是懂得回报林大哥的爱就可以了。没什么谐不谐调,母后只是普通人家庶出的女儿,父皇却是高高在上的太子,还长她十岁,谐调吗?他们很幸福,那就是他们彼此相爱。”
“唉,那时候你不该推走拓跋伦太子的,他对你可是一往情深。”
慕容雪笑笑,有些事情可以替代,可有些却是唯一的,失去了就是永远空在那儿,任何人都不能填补。她虽不是历经沧桑,现在却深深地体会到了。
夕阳西沉,一道道金光割裂着船下的河面,一天终于要过去了。
离苏州几百里外的官道上,两匹马快速地奔驰着,几日的艳阳,让官道尘土飞扬。马跑得飞快,人和马象融在一团泥云里,眉毛、眼睛上都沾满了尘埃。马上的温雅男子顾不得擦拭一下额上的汗珠,他只是紧紧地抓着缰绳,拼命地往前赶着。
还有两日,他就来到达苏州了。想到这,俊逸的面容上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