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桐觉得皇后柳少枫不是普通的惊世骇俗,而是非常非常的惊世骇俗。
“林少爷:见信如见面,一切可好?自苏州一别,已过四月,念起当昔与林少爷的相处,常回味一笑。苏州此时该是春意满城了,如**舟太湖,实乃人生极雅之事,再去陶然阁品茶闲聊,真是快哉。回京之后,忙于公务,疏碰纸笔,但一直未敢忘记林少爷委托之事。
公主深居皇宫,平时不易碰面,偶然相遇,精神尚好,但眉间有结,似有解不开的轻愁隐在心间。但很快她就会喜上眉梢了。皇上欲把今秋的科考改成春闱,一是朝庭选拨人才,也是为公主征选驸马。年后,公主已是双九年华,皇后说公主该是出阁年纪,但舍不得公主远离身边,便在今科才子中征选一位,招为驸马。征选一事,皇上与皇后只会提供建议,真正定夺之人还是公主。殿考之时,公主将在帘后亲自目试。科考结束,公主将举行定婚之礼,年末举行大婚。这样的喜事,想必会让公主一展笑颜的。
焦桐所知,尽在纸中,若有其他消息,他日再书。林少爷闲暇之时,可来洛阳玩玩,也给焦桐一个尽地主之谊的机会。焦桐匆匆!”
焦桐捧着墨迹未干的信笺,上上下下看了几遍,面容慢慢地变成一片赤红,他窘迫地一笑,“娘娘,焦桐一个粗人,哪里能写得出这么文绉绉的书信?林少爷一看,就知不是出于臣的手笔。而且臣和林少爷的交情好象没这么熟稔。”
柳少枫秀眉一扬,放下手中的毛笔,从书案后走出来,“如果真如你所讲,那么他看到你的来信时,先是惊喜,然后应该是心碎,接着是沮丧、无助,再来就是后悔,最后是下决心。他没空推敲信笺的。”
焦桐瞠目结舌地看着柳少枫,娘娘怎么象个八卦先生似的?从苏州一回来,隔了没几天,娘娘就把他和焦桐找过去了,就在紫云殿中,桌上放着各式零嘴,没让任何宫人侍候,就三个人。娘娘温和地笑着,随意和兄妹二人聊着。焦桐不得不承认,皇后娘娘实在太聪明了。如果她去做大理寺监,或者是刑部尚书,估计没一个犯人敢不说实话的。
在娘娘的轻笑低语间,在那双清澈得可以透视人内心的双眸下,他和焦桐把在苏州发生的,能讲和不能讲的全说了,唉,说什么一品侍卫,经不起皇后的诱供呀!
“这么说,那个林少爷温雅如君子,温和如暖阳,对公主是呵护备至、体贴入微?”柳少枫两眼晶亮,笑得非常诡异。
焦桔知道把公主出卖了,愧疚地低下头。
“公主在林少爷面前俏笑如花儿绽放,还与他同骑一匹马?在小屋中,林少爷为保护公主,被人殴打得满身是血?在寒风中为公主挡风?还悄悄地去码头送行?”柳少枫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确定。
焦桔头都埋到桌下了。
焦桐无力地只有点头的份。
柳少枫轻轻一合掌,俏皮地撇撇嘴,“不错,这次苏州之行,虽然让公主受了点伤,但收获不小,超出本宫的预料。人生就是充满了意外,在意外中,我们会流泪,会快乐,但也会让我们发现许多惊喜。”她象是在自言自语般。
焦桔轻轻咳了声,她不是要打击皇后,但有些事实还是要面对的。“娘娘,林少爷。。。。。。。他已有婚约了。”
柳少枫点点头,“你刚刚说过了,本宫知道了呀。你是听那位小丫头讲的,是不是?并不是出自林少爷之口。”
焦桔睁大眼,这个里面难道有什么玄机?
“无论如何,感谢两位侍卫对公主的保护,本宫会奏明皇上,对你们给予褒奖。”柳少枫说,“唉,如果本宫当时在苏州,事情一定不会是这样的结局。不过,好事多磨,也好,时间可以签别一个人的真心。”
焦桐和焦桔真的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皇后娘娘话语中的寓意是什么。既然皇后娘娘没有怪罪他们保护公主不利,其他的他们就不敢多问。糊里糊涂地出了紫云殿,每天和一帮侍卫们出公差、办公务。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晴朗的一个春日,宫里的太监突然把焦桐叫到御书房,皇后娘娘坐在书案后奋笔疾书。焦桐曾听侍卫们私下议论过,说皇后的才华可以冠百官之首,而且有胆有谋,还说娘娘和先皇某次秋闱的一位状元面容相似,有可能那是娘娘女扮男装所为,有许多老臣都认出来的。这些都是小道消息,谁也不敢去对证。事情的真相,只有皇上和皇后知道吧!但皇后知书达礼、为人谦和,百官们很敬重。那些消息只会让娘娘添了一丝传奇,毫不影响娘娘的威仪。
焦桐看到娘娘握着笔在纸上流畅地书写着、一行行清秀的字句跃然纸上,轻叹,那些传闻恐怕是真的。
“不是林少爷委托你告知公主的消息吗,把这个寄给他吧!”柳少枫递过一张信笺。
“娘娘,这字体、这语句,怎么看也不象是臣写的呀!”焦桐哭笑不得,大男人写这么秀雅的字,会吓死人的。
“你是不是要手抄一份?”
焦桐忙摆手,焦桔抄还差不多,他半天写一个字,这么多字得多少日呀!“不,不,就按娘娘写的寄吧!”
柳少枫莞然一笑,“焦侍卫,不要担心,林少爷看到这封信,只会震惊于公主要选驸马这件事,不要去注意信上的笔迹和字句,何况他以前也没和你通过信,怎么辩真假。虽只是一个消息,本宫写那么多,就是要加强点语气,多多煸情,这样才会有效果。”
“娘娘,你这样做到底是。。。。。。?”焦桐想破了头也想不通。
“让他面对自己的心,推他一把,激他一下。”
焦桐从柳少枫的眼中看出一丝端倪了,他真的服了皇后,但也感到一丝惊惧,在皇后的眼中,任何人大概都无法遁形吧!“娘娘认为林少爷会如何做?”
柳少枫倾倾嘴角,“本宫猜他应该很快就会来找你,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秀才,不是举子,没有资格参加科考。如果他请你帮忙让他参加科考,不,只要他来,无论他什么要求,你都一口答应,所有的事本宫会请皇上帮着处理的。”
“他会来吗?”
柳少枫自信地一笑,“会来的,但会不会高中那就难说。那个不重要,本宫不在意功名,他商人做得很好,就做商人吧!本宫还羡慕商人的自由自在,唉,你看皇上忙得日理万机,多辛苦呀!”
“皇后,你想朕也去从商吗?”慕容昊大步跨进御书房,正好听到柳少枫的笑语。
“能选择的话,有何不可呢?本宫跟着沾光,也做个老板娘,对着伙计吆喝吆喝。”
柳少枫笑着接话。
“你呀,好贪心。”慕容昊爱怜地上前拥住柳少枫,俊眸一挑,御书房中还有人呢!
焦桐头埋得低低的,谦恭地向慕容昊施礼。皇上在太极殿上威震全臣,一拧眉,百官都打颤,怎么在皇后面前,随和温柔得如冬阳洒过大地。
皇后娘娘的魅力真不可小视。
“焦侍卫,去办吧,不要出差错。”柳少枫看出他的不安,柔声叮嘱了下,让他出去了。
焦桐一出御书房,长舒一口气。公主虽然面容和娘娘相似,但个性实在相差十万八千里。唉,还是公主可爱,单纯、乖巧,一切都依他们。要是护卫娘娘出宫,他和焦桔得长十个脑袋。
“冰儿,瞧你笑得鬼鬼的样,又在打谁的主意?”慕容昊让魏公公放下珠帘,这样,可以让暖暖的春风吹进室内,阳光也能透射进来,外面的宫人看不见里面,他可以放心地把自己细腻温柔的一面尽情展现。
柳少枫环住慕容昊的双肩,头埋进他的脖颈,猛嗅一口,“昊,我为什么还是这样迷恋你?你明明有白头发了,眼角也有皱纹,睡觉时还会有轻轻的鼾声,性情冷冷的,哪里好呀!”
慕容昊低低地笑了,语音中有无比的愉悦。柳少枫这种反问式的撒娇和表白轻易地就让他怦然心动。
“我为国事操劳,不老才怪,哪象你被夫君呵护着,娇美如少妇。是不是想嫌弃我?”他轻啄了下她的唇瓣。
柳少枫佯装点头,“有这样的想法,但最近不会实施。“她故意停下,惹得慕容昊在她腰间挠了下,她笑得乱颤,低声求饶,”因为我暂时还没发现有人可以取代你在我心中的位置。”
“放弃等待吧,你这辈子只能属于我了。”慕容昊大笑,然后凑近她耳边哑声说,“我也只属于你。”
柳少枫脸微微一红,乖乖地依在他怀中,任他抱着。
“昊,现在我们家是五口人,我和你、太后,雪儿、天儿。不久,我们家就会多一个亲人了。”
“哦,是谁?”慕容昊惊讶地问。
柳少枫坐正正身子,看着他的眼睛,“昊,你没有感到雪儿从苏州回来,有点不一样了吗?”
“嗯,更加沉默,还会叹气,眉紧拧着,笑都勉强。”
“这种表情不熟悉吗?”
慕容昊皱起眉,想了很久,摇摇头,“提示下吧!”
柳少枫嘴角勾起一缕娇柔,俏眸泛出波光,“那时候,我和昊还没有成亲,我们俩一呕气,对对方的情感有所怀疑,是什么样子?”
慕容昊恍然明白,浓眉一蹙,“哪个胆大的小子惹上我的雪儿了?”
“你的雪儿?明明是我们的雪儿。昊,雪儿一十八啦,好象该出阁了。”柳少枫有点不舍,象心爱的宝贝被人家从手中抢走一般,心空落落的。
“什么大了,先皇疼昭公主,一直到二十有二才让她嫁去匈奴,雪儿小呢,婚姻之事暂时不提。”慕容昊一口拒绝。
柳少枫斜睨他一眼,“我和你成亲时,才十七岁,十八岁就生下雪儿了。”
慕容昊脸一红,“那不一样,你那时无人保护,我当然要早点把你娶回来疼着,唉,哪里早点娶得回来,你二十有五时,我才真正娶到你了,不谈那些,谈了心里窝火,该死的拓跋晖。冰儿,雪儿再留两年吧,我舍不得呢!”
“我也不舍呀,可缘份来了,挡也挡不住。好不容易老天给雪儿送来了一道可以温暖她内心的阳光,我们怎么能视若无睹呢?”
“什么意思?”
柳少枫埋进慕容昊怀中,温婉一笑,“雪儿在苏州遇到了一位优秀的男子,温雅俊逸,两个人应该是一见倾心,有点和我们当初在靖江相遇一般,只不过你那时对我用心计。”
“好冰儿,说正题,不要打岔。”
“雪儿因他而快乐,因他而解开心结,因他许下终身。只不过,现在有点小误会,唉,人生哪会那么顺利,那位林少爷一定是很爱很爱雪儿,爱到连性命都不顾,捧着含着,极尽呵护。一想到他一个文弱书生舍命护着雪儿,我就喜欢那个孩子。”
“如果他是贪上雪儿的身份呢?”慕容昊迎面泼来一盆冷水。
“那就让皇上当面签定他的真实目的吧!”柳少枫拖长语调,“不过,我很满意。”
“我当然要好好签定,他何时来?”
“到时,我再告诉你。”柳少枫从他怀中跳下,“现在我要去看看雪儿了,皇上好好看折,不可偷懒,要以国事为重。”
慕容昊苦笑,“可以不服从吗?”
“啊,这是本宫的诣旨,皇上不能违抗。不过,一会,臣妾会过来陪皇上用晚膳,然后一直陪到皇上批阅奏折结束,再慢慢散步回紫云殿。皇上,臣妾好久不弹琴了,这大好春光,心情又如此轻快,臣妾今宵就为皇上抚琴一曲吧!”她戏谐地对他眨眨眼。
“真是荣幸之至!”慕容昊朗声大笑,“速去速回,我不想面对一堆枯燥无趣的奏章时,转个身,看都看不到你。”
柳少枫嫣然一笑,掀开珠帘,走了出去。
昊批阅奏章时,转身就要看到她。这是种习惯,也是种幸福。他们的爱已不能容允一点点距离。
慕容雪坐在御花园的秋千上,悠悠地晃动着。午后的阳光从树荫间,柔柔地洒满一身,空气里花香浓郁,园子里鸟儿不时啁啾而过,耳边,不时还有一两只蝴蝶翩翩起舞。
人真是好怪,明明身子在洛阳,心却象还在苏州,看着园子里的一草一木,不由地就会联想起苏州的山山水水。
还有林若阳。
他成亲了吗?是不是还和从前一样总是温和地笑着,眼眸温逸?现在的彩园鲜花遍山,那是怎样的一幅盛景啊!他会和新妇一起游湖吗?会不会带她去那个溶洞?
她总是会提许多问题,却一点也不想知道答案。
相距千里,时间也过去几月了,为什么记忆一点都没褪色呢?
刻骨铭心就是这样来的吗?无论你怎样去抹,去忘,都没用的,他在她心中烙下印了。
抹不掉就放在心中吧,想他时,心就会温柔的。有一个人可以回忆,也是幸福。
“雪儿!”柳少枫慈爱地一笑,挨着她也坐上了秋千,脚一蹬地,秋千飘飘地离开了地面,在风中晃动着。
“母后,你小的时候玩过秋千吗?”被柳少枫的笑意感染,慕容雪也露出一丝微笑。
“没有玩过。我小的时候最大的梦,就是被爹娘疼、兄长爱,我无忧无虑,整日赏花扑蝶。”柳少枫淡然一笑。
“母后!”慕容雪讶然地看着柳少枫,这是母后最大的梦呀,想想现在自己是多么幸福呀!“我是不是不惜福?”她喃喃地问。
“不是!”柳少枫让秋千停下,温柔地捧着她的脸,“雪儿和母后当年的处境不同,雪儿应该比母后幸福。雪儿,你今天去看皇祖母了吗?”
慕容雪眼底闪过一丝羞愧,“我已经好几天没去看皇祖母了。”
“母后记得雪儿最孝敬皇祖母了,是什么让雪儿转移了注意力,连向皇祖母问安都忘了。这种情形好象有好几个月了,似乎自你从苏州回来时就这样了。”
慕容雪无言地转过身,黯然地看着远处的花树。
“雪儿,有什么不能和母后讲吗?”柳少枫疼爱地把她搂进怀中,“有些事说出来心里会好受许多。”
慕容雪抬头定定地看着母后,秀眸闪过犹豫和羞赧,然后,她低下了眼帘。
“雪儿,虽说当年母后被掳,是无奈,但也有我自己的错。我很逞能、自以为是,不够信任你父皇能够保护我,自作主张做下许多决定,如果我能向你父皇坦承,一切伤害都可以避免的。相爱的两个人,想走到一起,单单相爱还不够,还要体谅、包容、信任。”
“母后,你怀疑过父皇对你的爱吗?”
“当然,吵过、赌气过,把他当成路人也有过。你父皇性子很坏的,他怀疑我时,就拼命讽刺、语无伦次乱说一气,可以把我气到吐血,后来知道错怪了,又拉不下脸道谦,别别扭扭、恶声恶气地关心你,让你哭笑不得。”对女儿说起往事,柳少枫有点不好意思。
慕容雪轻轻一笑,“你们原来也有这么有趣的事啊!”
“有趣的事多着呢!反正他总是气我,但是我知道那只不过是他不善表达心意而已,并不是真心话,也就不住心中去。雪儿,有时候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自己还痛到心如刀割,忽然发现原来那只是自己的自怨自怜,事情并不是象自己所想的那样,那么,不是白痛了吗?”
“母后?”慕容雪轻唤一声,愕然抬眉。
“给母后说说苏州的一切吧,看看你这眉间锁着的轻愁到底值不值得?”柳少枫抿嘴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