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洛阳。
城西雅风茶室,一大早,小二们就早早地开了门,清扫厅堂、擦洗桌椅。今儿是清明,太阳虽不算太好,到也没落雨,这给出城上坟的人到是添了方便。雅风茶室离城门不远,出城的人都要从门前经过。平时虽是雅致风趣的闲士爱聚会的地方,一到这清明,上坟回城的人也是爱进来坐坐的。
清明这天。雅风茶室是最忙的。
“对了,你们说今天谢先生会过来吗?”擦桌子的小二问。
“一定会的,他年年清明出城看女儿,今年也不例外。午后一准到,那个莫公子来不来到是不知?”忙着提水的茶博士忙里偷闲回道。
“唉,谢先生儒雅倜傥,女儿一定长得不错。只是走得太早,白发人送黑发人,最是悲惨。”
“可不是,这三年,每见一次谢先生就觉得他老一次,那个莫公子是见一次冷一次,周身阴森森的,脸板得象个什么似的,我一看到他,就忍不住发抖。”
“我也是,他有种让人惧怕的诡气,不知谢先生那么温和的人怎么会和他玩成朋友?”
“别说了,有客人来了。”茶博士抬眼看到门外有人进来,低声说。
小二忙闭上嘴,挤出笑容迎接第一个上门的客人。
午后刚过一刻,茶博士看到谢先生和莫公子跨进门来,忙迎上前。“谢先生,你俩还是坐老位置?”
“是,二楼靠窗那个雅间,上壶绿茶吧!”谢明博眼角还有泪痕,神色疲倦不堪,上楼时抬了几次脚都举不起来,还是茶博士扶着上来的。慕容昊一身白色的丝衫,脸也象衣衫一般的白,冷眸深得令人发惧。
二楼喝茶的都是几个常客,很是清静。老面孔了,看到谢明博,起身招呼,同情地叹一声,不敢多问。
慕容昊撩起长衫,优雅地坐下,目光瞟向一边空****的古琴架,浓眉微拧。
“焦尾琴是不是被你买走了,昊?”谢明博也想起了初见女儿少枫时的情景。巧笑俏眸,坐在琴架前抚琴,令他一下就把她与如琴的身影重叠了。
慕容昊轻轻点了点头,端起砌好的茶碗,浅浅抿着。“冰儿喜欢的东西不多,在的时候,我连一件象样的手饰都没送给她。那把焦尾琴,我前几天烧给她了,她收到,一定会喜欢的。”
“昊!”谢明博已经干枯的泪腺又泛出了水花,他疼爱地抓住慕容昊的手,“你不能总想冰儿,你该有你的生活和责任。逝者已斯,就罢了。冰儿。。。。。。”说到女儿,谢明博不由地哽咽,“冰儿她没有福气和你白头,你为她守孝三年。昊,你立妃吧!我没有任何话讲,冰儿一定也不会怨你的。”
慕容昊嘴角倾了倾,脸上一丝笑意都没有。
“你心里的痛,我懂。但是昊你是太子,你应该把皇家的血脉往下延传。你要慢慢忘记冰儿,去接受别的女子。”
“谢先生,你忘得了冰儿的娘亲吗?”慕容昊幽幽地问。
“如琴是我的妻子,已刻在我心中了。”
“冰儿,她。。。。。。。与我也有八个月的夫妻缘份。”慕容昊想起了那个山谷中的洞房花烛,冰儿在他的怀中娇艳地为他绽放,心猛地一抽。“我也想忘,想着她只会让我更加难过,可是我又不敢忘,怕真的忘记了,有朝一日九泉之下与冰儿相见,不知她是谁,就那样与她错过,我会疼死的。”
“昊,让自已麻木吧!你不能讲如此儿女情长的话,你要拿得起放得下。皇上龙体最近欠安,你仍陷在这样的痛苦中怎么可以?从明年开始,你不要再为冰儿上坟了,也不要再见我,与冰儿有关的一切,都和你没有关系了。”谢明博断然说道,“八个月的夫妻之缘,你守了她三年,足够了。”
“父皇在催,大臣们在暗示,母后落泪,我也知道该立妃了,太子妃那个座总得有个人坐。”慕容昊冷然一笑,“可是谁要是坐上那个座,不会幸福的。我可以给她名份,可是却不能给她别的。呵,我不止是要立太子妃,还要娶其他妃嫔,这是历代传下来的规矩。一个又一个女子充填着后宫,想遮住冰儿的影子,我会恨她们的。”
“你也是傻子一个。”谢时博连连摇头,“我不想劝你了,你一直那么果断又有主见。作为帝王,太重情字,对朝庭无益呀。”
“重情?呵,我现在是无情之人。我所有的情意都埋在西山那座坟茔之中了。”
谢明博无语地拍拍慕容昊的手,为他重砌上一碗茶,他怎么也没想到慕容昊会对冰儿这么痴情,这不象昊的风格。他是冷酷太子,就是对亲人、近臣都不会很信任的人,却对冰儿倾尽全幅身心。从匈奴回到洛阳,他瘦得没有一点人形,象疯子般怎么也不肯安葬冰儿,还是高侍卫迷晕了他,才让冰儿入土为安。
朝庭对外宣告柳翰林死于急病,匈奴发生的一切,高侍卫一点一点告诉谢明博,他才知冰儿真正的死因。
慕容昊与冰儿还做了八个月的夫妻,而他和冰儿只有半天的父女之缘。冰儿是以柳氏之姓入葬的,没有人知她是他的女儿。又恨又气又不舍,他大病一场,次年的清明才爬起来为冰儿上坟。刚走到山脚,远远地看到慕容昊立在冰儿坟前,一动不动,象个石像。
那一刻,他才知在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比他更疼冰儿。
就在那天,他告知慕容昊,柳冰儿是他谢明博的亲身女儿。
以前,慕容昊也是非常尊重他、照顾他,但从得知他是冰儿的父亲之后,慕容昊对他的好多了几份儿女般的孝敬。这么好的男子,爱着他的冰儿,他替冰儿高兴,真心希望他能重新快乐起来。
“昊,我想麻烦你件事。”谢明博沉默了一会,说。
“什么?”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可不可以请你把我葬到姑苏去,和如琴埋在一处?如琴在白府是二房,孤苦伶仃被扔在一边无人过问。我想把她移到我们谢家,还有冰儿,也请你一同移到姑苏。”
“这件事不麻烦,我会帮你完成。但是冰儿我不同意移到姑苏。”
“冰儿又没成亲,又没个一儿半女,她一个人在洛阳,等于是座孤坟,想起来都凄凉。和爹娘一起,是她的心愿。”
“她有我,不凄凉的。”慕容昊坚定地说。
谢明博无力地凝视着慕容昊,泪又溢满了眼眶。
“太。。。。。。”台阶上刚上来的一个蓝衫公子抬头看到窗边的慕容昊,一惊,想招呼,又察觉不对,只吐出了半个字,腼腆地站在那里微笑。
慕容昊回首,是白少楠,衣衫上沾了些泥土,象是从城外刚回来。
谢明博和白少楠不太熟,知道是冰儿的兄长,和蔼地招手,“过来,一同坐吧!”
白少楠没有推辞,礼貌地道声谢,坐在慕容昊的身侧。
“白大人,也去上坟的?”谢明博问。
白少楠笑意冻在了脸上,眼中掠过忧伤,“我是去看少枫的。”他一直不知慕容昊与冰儿之间的真实情形,坚持在人前不改口,仍叫“少枫”。
“少枫走了,你的父母该是很开心的。知道你去看她,会斥责你的吧!”慕容昊淡淡地讽道。
白少楠双唇一抿,心口一堵,“父母是父母,我是我。少枫虽然从了母姓,但她与我做了十六年的弟兄是事实。”
谢明博轻推了慕容昊一把,知他气白府对冰儿的冷情,但白少楠一直疼冰儿的,冰儿说到兄长就一脸的笑。他微微一笑,忙换个话题,“白大人,娶妻没?”
白少楠一怔,难为情地一笑,“还没有呢!”
“不是眼光很挑吧!”谢明博戏问道。
“不是。”白少楠低下头,想起刚刚看到青草覆盖的坟茔,他叹了口气,“你们也知,我的娘亲性子有点怪,对人要求很高。我娶妻也是她挑媳妇。想找一个让我们彼此都满意的,很难。”
“白大人有才有貌,找个门当户对的千金,不难呀!”
“找个强悍点的,和白夫人旗鼓相当,你就不用整天愁眉苦脸的。”慕容昊冷冷地说。
白少楠人是不错,但性子有点弱,又是孝子,一遇到他父母作难的事,他就没了主张。
“不错的主意。”谢明博轻笑,“只是哪里有又是门当户对,又强悍,年岁又合适的小姐呢?”
“赵芸娘将军!”慕容昊不动声色地吐出一句。
“呃?”白少楠愕然地瞪大了眼。赵芸娘,那个男人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