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逃得远远的!
这就是白府庶出的小姐白冰儿的心声。
姑苏河畔的白府是个大户,白老爷祖祖辈辈做绸缎生意,到他这一代已是姑苏城中数一的绸庄大户。他膝下一子一女,长子是长夫人杨氏所生,年方二十有四,去年秋帏大试,高中殿试前三甲之中的榜眼,年刚过,皇上恩赐回家省亲。一女白冰儿是二夫人柳氏所出。柳夫人颇有才情,尤善琴艺,可惜身子不好。白冰儿有一次听到娘醉梦中絮絮叨叨地说,她其实是被逼嫁给白府的,她并不快乐,但她感谢老爷让她生下了冰儿。白老爷怜惜娘,处处都偏心她们母子,而娘却恪守本份,从不恃娇邀宠。 可惜,娘在她八岁那年,没能捱过寒冬,无病无疾,郁郁而终。
很小,她就知白夫人恨她,看她的眼神都象带了刺一般,以前还碍着白老爷的怜爱,没有办法,娘走后,她越来越无所顾忌,动不动就训斥、漫骂,白老爷护过几次,渐渐也麻木了,为了清静,终年在外经商。她只得远居到这小楼中,能躲则躲。
这不,兄长白少楠一离开,白夫人就张罗媒婆给她定了一门亲事,嫁给王家已经有了四房小妾的痴傻儿子冲喜。
“一不做,二不休,逃走算了。”
变卖了一些首饰,银子的问题解决了,丫环柳叶又帮收拾改装了几套兄长留下的衣裳,乔装一翻,男装上路也安全一些。刚和柳叶成亲的花匠宗田自然也是跟着。
白冰儿看着桌上的衣服,远离的真实感一下重了起来,她不禁有些感伤,走出卧房,伏在栏杆上看着夜色渐罩的白府。傍晚的白府更加地美如仙境,绿叶点缀在湖边,亭阁被花树轻掩,一阵风吹来,送来阵阵花香,曾几何时,自已承欢娘亲的膝下,在这园中追跑嬉笑,曾几何时,与兄长在湖岸吟诗联对,如今这一切都要远去了,以后,想见,只有在梦中了。
几缕呜咽的春风从园内灌进她长长的月白色的裙衫里,身后,一轮清月孤单地挂在夜空。
那个时代,出远门,旱路,要么步行,要么坐马车;要是水路,那只有船了。靖江是繁华的大河港,该城位在长江和南北大运河的交会口,南来北往的客人络绎不绝,各色船只来往不息。
时近正午,一只挂着白帆的客船徐徐靠近码头,各店的伙计争先恐后地迎上前,一看,船头上站着个妇人装扮的年轻女子,再瞧瞧船舱中也没几个人影,显然是有钱人家图清爽,包的船,并非普通载客的客船。
“公子,我们住那家望帆居可好?”柳叶已细细把对街的几家旅舍扫了个遍,就那家望帆居还算雅致,别看出门在外,不比府中,但公子那点癖好,她可是懂的。
白冰儿,不,现在应叫白少枫,扶着船蓬,脸色蜡黄地走了出来。柳叶忙上前扶着,“今日还好,没有昨日吐得厉害了。一会下船吃点素净点的,好好睡上一觉,就好了。”
白少枫挤出一丝笑意,轻轻点头。本以为去洛阳会坐马车,出了苏州才知,应该坐船。生在长江边的人竟然坐船会晕,说出去真的让人笑掉大牙,她有生以来,除了偶尔游太湖时坐过画舫,真的没有坐过船。想不到晕船会让人五脏六腹全扯动了,喝口水都能吐出胆汁。
望帆居表里如一,进了厅堂,发觉与外廊看上去一般雅致。白少枫不禁欢喜,要了二间上房,三人梳洗了下,换了衣衫,便到饭厅用饭。宗田体贴地点了几碟新鲜的菜蔬,特地要了一碗长江中特有的刀鱼汤。“公子,无论如何,你要把这汤喝完,不然你会撑不到洛阳的。”
有两个太体贴的姐姐和哥哥样的人伴着,是幸福还是痛苦呢?
白少枫端起碗,刚凑近唇边,忽听到街上传来几声呼天抢地的哭声,三人一起掉过头,隔着饭厅的窗,可以看到离此不远的一家店铺前站满了人,有一个胖胖的男人在台阶上,情绪激昂地挥着手,地上跪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还有一位僧侣。
“唉,造孽呀!”伙计送菜上来,瞅了眼外面,叹息着说。
“小二,那是?”白少枫不解地问道。
看眼前粉玉似的公子,伙计有一丝激动,“公子,瞧你是个读书人,你说个道理吧!你瞅见吗,那个讲话的男人是肉铺吴掌柜,先前是乡间的一位农户,后来不知哪里得了笔横财,跑到这靖江城开了肉铺,走起路来都是横着。吴家小姐和原先的邻居陈家小哥青梅竹马,两家在他们小时,便定下婚约。吴家发财了,自然不可能把那婚约当真。陈家家贫,也没有追究,小哥稍大点,便送到寺院里做了和尚。谁知吴家小姐是个实心眼的人,念着旧情,上月碰到陈家小哥来此化缘,两人一相见,抱头大哭。陈家小哥本就是被逼做了和尚,对此花容般的小姐,怎能不动凡心?两人约好,一起私奔,不想被吴掌柜发现。”
“后来呢?”白少枫迫不及待地问。
“小和尚按照规矩,应被放下竹笼,沉入江中。”伙计摇摇头。
“怎么能这样?”白少枫不禁站起身,“吴掌柜毁婚,本应重责。有婚约的人结为秦晋之好,与什么规矩不规矩何关?”
“公子,你也这样说呀!好好的小两口,被逼分开,现在碰到了,就是天意,人应有成人之美,城里的人都这样说。吴掌柜不识字,心中一直想把吴小姐嫁个读书人。这不,为捂众人之口,特地请了个什么酸秀才过来,说要出几个对联,让陈家小哥对,如对上,便允了这婚,如对不上,那就不要怪他,出家人勾引良家女子,就必须坐江笼。”
“呵,这种捂口之法,第一次听说。”白少枫拧起柳眉,“陈家小哥能对上吗?”
“公子,你想呀,如果能对上,吴掌柜能这样说吗?陈家要是能让孩子读书,怎么可能送到寺庙里做和尚呢?陈家小哥死定了。”
“宗田,我们瞧瞧去!”白少枫愤愤不平地一拍袍袖,他到要看看这个吴掌柜如何个才高八斗法。
“公子,你的汤?”柳叶急了,想拉住白少枫。人影一闪,早飘出去了。唉,这个小姐,一变成公子,似乎连胆也换了。
围观的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同情的目光不时瞄下低着头、神色戚戚的陈家小哥。吴掌柜得意洋洋地说:“陈小三,你准备好了吗?”
他身后一位长得有些无赖的秀长模样的男人,色色地打量着早哭得面红眼肿的吴家小姐,折扇轻摇,一脸不掩饰的邪样。
“看,吴掌柜想把女儿嫁给那位张秀长,哼,一肚子坏水,哪里有什么文墨!”
一位提篮的妇女斜了眼那男人,说。
“对呀,考了几次举人,听说每次都是最未。仗着家里有几个钱,装什么风雅,整天就是寻花问柳。”旁边的人点点头。
“嗯,看了吴家小姐有些姿色,这不打上主意了。吴掌柜势利眼,就认识个钱,把女儿往火炕里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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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正好有一辆马车经过,华丽的车蓬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闪光,四匹高大的骏马并驾齐驱,马脖下的银铃随着马蹄的声音,发出阵阵悦耳的音响。围观的人纷纷转过头,全堵在了马车的前面。
“高山,发生什么事了?”马车中传出一个磁性清雅的嗓音,不愠不怒,却又无情无绪。
车帘一掀,跳下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高个男人,紧跟着一位帅气精练的女子也跳了下来,两人腰间均佩剑,神色极为冷漠。扫了眼人群,络腮胡冲马车一抱拳,恭敬地说:“是街上居民发生了一些小纠纷!”
“哦?”车窗一开,露出一张俊雅高贵的面容,漆黑的眸子,微微一转,看到的人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这个人周身的气息让人有点不寒而粟。
“公子,要下来走走吗?”女子看同车中人的好奇。
“有何不可?”
络腮胡慌忙掀开车帘,一道杏色的身影跨下马车,气定神闲地站在人群外,也作了名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