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丁香(1 / 1)

德语也有二十六个字母,只有一个与英语不同。很多人以为有了英语的基础,德语入门很简单,可是想深入学习就难了,德语的语法比英语要复杂,除了人称、人格、人数的变化外,还有阴阳性的变化。德语中有一个音是弹舌音,北方人还好点,南方人简直就不知怎么使唤舌头。教德语的老师是个外教,一会儿说德语,一会儿说英语,一节课下来,一个个都被折腾得死去活来。

山胖连汽车也不想画了,和明靓窝在阶梯教室,让她给他做辅导,报酬是给iPhone买个壳。

明靓对iPhone太珍惜了,打个电话都是一脸心疼的样子。

明靓拿着书,不以为然地道:“你不用担心啦,会瘦的。德语的规则很清楚,不像英语那么灵活,死记硬背就可以了。开头有点不适应,后面很容易就能熟练运用了。”

山胖愤怒地道:“那是对你而言,我是四川人,学普通话都要了我半条命,现在还学什么德语。”

明靓无情地道:“这好像是你自己选择的吧!”

山胖趴在桌上做哭泣状:“我能换个专业吗?”

“好像可以,年级前三名就行。”

山胖挣扎了两下,不动了,上学期他的成绩和明靓差不多,各门功课都是低空飞过,差一点点就要补考了。

阶梯教室里人少得可怜,明靓和山胖又坐在角落里,但明靓还是不放心地又扫视了一周,确定非常安全后,戳了戳山胖肉肉的胳膊:“喂,山胖,你吻过女生吗?”

山胖转过身来,小眼睛亮闪闪的,明靓以为肯定是个否定的答案,没想到山胖点了点头:“吻过!”

明靓都结巴了:“真、真的呀,那、那是个什么样的女生?”

“是我高中时的学习委员,不算漂亮,但很耐看。我们一块坐车去参加竞赛,她和我坐一排,大概因为紧张,夜里没睡好。车子一晃一晃的,她没撑住,就睡着了。她睡觉很奇特,边睡边挤着我。我没想占她的便宜,都贴到边上了,她还过来,还把头搁在我的肩膀上。我一侧头,她的鼻息热乎乎地朝我喷过来,她的嘴半张着,小虎牙都露出来了,我突然觉得她很可爱,头脑一热,就……吻了她,然后……”

“她给了你一巴掌?”

“她哭了,说一朵鲜花……”

“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一朵鲜花被头肥猪给啃了。”

明靓捂着嘴大笑:“那她要你负责没?”

山胖两手托着下巴,嘴角耷拉着:“她没给我机会。从那以后,我就挺怕女生的,觉得她们是个隐形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爆了。”

明靓笑得肚子痛:“谁让你杀伤力那么强,都没铺垫,上来就吻,人家女生还觉得你可怕呢!”

山胖嘿嘿地笑了:“那我以后得改,要循序渐进。你呢,被谁吻了,是严浩,还是颜浩?”

“和颜浩有啥关系?”明靓还挺纳闷,话一出口,才发觉山胖玩了一招声东击西。她的答案好像严浩吻她是天经地义的,其实严格来讲那不叫吻吧!

山胖挤眉弄眼:“我就知道是严浩学长,瞧你这两天跟丢了魂一样。不过颜浩学长和你是什么关系,他天天给你发短信呢!那天你去洗手间,iPhone响了下,我凑过去一看见他发的什么‘盈妹,今天又有个女生给我写情书了,你说我是看呢,还是扔呢?’”

明靓没好气地道:“他就是一个神经病。”

“我觉得你要离他远点,他挺危险的。”山胖有点担心。

明靓冷笑,颜浩都是她的手下败将了,没什么可惧的。

樱花湖畔的樱花仿佛是一夜之间盛放的。京大的樱花有两种,一种像柳枝般,一枝枝垂在湖上,花是粉红色的,从近处看,枝头上缀着的确实是一朵朵小樱花,但从远处看,樱花在烂漫的春光下则像一落千丈的粉色瀑布。另一种是秀气型的,一枝枝舒展着,花色淡淡的,有种虚幻缥缈的感觉。

花开最艳的那几天,明靓觉得京大的学生疯了,就连在睡梦中,都像是能闻到樱花的香气。那种花团锦簇、纷纷争艳的姿态开始是惊艳,看久了,就有些让人沉重得透不过气来,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审美疲劳。

樱花开了后,海棠紧接着也开了,梧桐和白杨都生出了新叶,金桂也换了新装。紫藤在花架上挂了一串又一串,蔷薇爬了满墙。北京虽然还时不时地沙土飞扬,严重的时候,天色昏黄,但时节的脚步一点也不慢。

大概是被春意感染了,这周的班会主题是:春游。大伙儿想去郊区的一个小山村,那儿在清朝时出过几位举人,后来没落了,村民生活得很平静。有天,一档亲子综艺节目去那儿拍摄,在电视上播放后,那个村庄火了,现在已是北京很受欢迎的旅游景点。班会上大伙讨论具体事项时,明靓出去了一下,回来打开面前原先看的一本杂志,里面夹了张字条:我们和好吧,春游时,我和你坐一块儿。

她抬起头,斜对面坐的是高小青,淡淡地朝她睇了一眼。

如果明靓没有看错,那一眼依然是高傲的。明靓合上小说,抿嘴一笑。女生们常玩的小伎俩,暗地里给你张求和好的字条,你信以为真,上前与她说话,落在别人眼里却是你主动求和,她自然占了上风。

明靓不记得和高小青闹掰过,所以也不存在和好一说,她也无意在高小青面前占上风或落下风。班会结束,她像批阅似的在字条上留下一个字“好”,然后就丢在了课桌上。

周六,班里租了辆旅游大巴,上午七点从校门出发。山胖没有去,他说他晕车,那是借口。他的内心其实很骄傲,这种大巴座位较小,他的体形只能坐副驾驶座,有谁会体贴他呢?不去也好!

明靓上车时,已经来了一大半同学。高小青也到了,带着一本素描本,和一个女生坐在一块,有说有笑。明靓从她身边走过,她像是没看到。明靓偷笑,和一个男生坐在一排。

男生叫董冬,是个摄影爱好者,拿着一部相机,什么都拍。胡雅兰也没有来,说是身体不适。明靓猜测,她应该是在陪着胡雅竹。

胡雅竹心情不好,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好像她还是那么自信、倨傲,美得一点也不打折。

前天,颜浩发给明靓的短信是:盈妹,我和胡雅竹分手了,你的机会来喽!明靓差点穿过屏幕,给他来一记降龙十八掌。

大巴行驶了两个半小时,到达了小山村。山村被绽放的桃花、梨花包围着,小河边杨柳依依,菜园的栅栏上攀爬着粉色的牵牛花。蚕豆也开花了,红白相间的小花朵隐在肥硕的枝叶间,很是娇羞。山坡上,半百的女人赶着羊群经过,她的身后错落着一幢幢青砖黑瓦的农家小院,远处,金黄的油菜花开得热烈。

山村不大,景点很少,班长和团支书让大伙儿按座分组行动,下午四点集合。明靓和董冬成了一组,董冬相机按个不停,嘴上不停地说:“我果真还是喜欢小清新啊!”

明靓俯身摘了一朵紫色的小草花,四下看了看,山上的林子里像是有座庙宇:“董冬,我们去那里看看吧!”

董冬竖起手指,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她忙捂住嘴。

“是不是很美?”董冬激动地看着自己的相机镜头。镜头里,高小青坐在山坡上,摊开素描本,正对着山下的村庄描绘着。坡上风很大,吹乱了她的发丝。她画得太专注,都没察觉。

“你喜欢她?”明靓小声地问。

董冬来了个九连拍,坦然地点点头:“嗯,单相思,她有喜欢的人了。替我保密,这几张我要留着做纪念。”

明靓再次看了看高小青,她除了在教室就是在图书馆,身边似乎没见过有男生出现:“她喜欢谁?”

董冬耸耸肩,向山上走去:“肯定是比我好的男生喽!”

庙宇很破旧了,没有香火的痕迹,断壁残垣,勉强能让村民们躲躲雨。明靓与董冬转了一圈,俯瞰了一下山下的景致,摘了几片树叶就下山了。

午餐大家自备,席地而坐,晒着太阳,吹着山风,春光慵懒而悠长。高小青把素描本给大家传阅,说是随笔乱画的,那神情却是自信满满。明靓也看了,确实画得很不错,特别是几棵草本花卉,如果再加点色彩,非常传神。

“高小青,学什么德语啊,你应该去学绘画,以后成为我们大陆的几米。”团支书夸道。

班长捅了团支书一胳膊:“人家高小青成绩那么好,以后一定大有出息的,这画画只会拿来陶冶情操,增加生活乐趣。对了,高小青,毕业后你想去哪座城市?”

“沪城。”高小青回答得理所当然。

几个同学啊了一声:“沪城的生活成本很高呢!”

团支书促狭地挤了挤眼:“怕什么,找个有本事的男友。”

男生们起哄:“对哦,就像……”说着纷纷看向明靓,唉,她竟然睡着了。

回来的一路,明靓也是睡过来的。董冬毫不客气地拍了她好几张睡颜,笑得龇牙咧嘴。

明靓揉着眼从大巴上下来,很意外地看到陈教授沉着脸朝她招招手。

“陈伯伯好!”明靓感觉到气氛不对,屏气凝神,乖乖地跟在陈教授身后。陈教授不说话,时不时射来凌厉的一瞥。

周六晚上的教学楼黑漆漆的,脚步声在楼道间回响。

进了办公室,陈教授打开灯,让明靓坐下,自己站着:“我听说你和严浩正在交往。”

明靓脸一红,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不作声。

陈教授苦口婆心地道:“严浩是我的得意门生,我非常非常欣赏他。伯伯不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但是伯伯希望你把他只当作一位敬慕的学长。”

明靓愕然地看着陈教授。陈教授是个开明的父亲,不古板,不守旧,连古梵那样的都能接纳,严浩这么好,他为什么要这样说?

“陈伯伯,严学长他和你说什么了吗?”她只能如此猜测。

“他在我面前,除了学业,其他一概不提。”陈教授一语双关,可惜明靓领会不了他的深意,懵懵懂懂地直眨眼。

陈教授叹了口气,稍微直白了点:“严浩的父母对他的期望很大,他日后有可能会去边远地区工作,你愿意过去陪他吗?”

这算什么期望啊,一般家长的期望就像周小亮对她,在二线城市找个体面的工作,活得轻松,薪水高,福利好。

明靓扑哧笑了:“陈伯伯,你想得太远了吧,我和严学长离那一天还隔着五大洲、四大洋。我才大一呢!”

可是严浩研二了!陈教授瞧着明靓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真不知说什么好:“就当伯伯杞人忧天,但伯伯的话你要放在心上。”

明靓重重点头,一脸严肃:“我会天天都背一遍的。”

“你个调皮鬼。”陈教授想自己可能真的多虑了,也许严浩仅仅是把明靓当成一个感觉还不错的学妹,自然照顾多点,其实他们之间根本没那层意思。你看明靓还是个小孩样,严浩的心思多深沉,有多成熟,他是知道的,这两人在一起,能聊到一块?等严浩一毕业,两人自然就疏远了。他有点后悔今晚的举动了,可是听陈静说起这事时,他当时就坐不住了,平白让明靓困扰了一下,幸好她没往心里去。

陈教授抱歉地摸摸明靓的头,爱怜地道:“饿了吧,伯伯带你吃饭去。”

明靓点点头,拍拍胸口,娇嗔道:“陈伯伯,你不知道,你刚才的样子,像个棒打鸳鸯的封建社会里的大家长。”

“那现在鸳鸯散了吗?”

“没,就惊起一群鸥鹭。”说完,明靓咯咯笑了起来。陈教授看着她失笑摇头,看来他真是小题大做了。

五月的第一周是京大的文化艺术节,每个系都要举办这样那样的大型活动,最隆重的是五月四号晚上全校的文艺晚会。在陈教授的严厉要求下,明靓主动报名在晚会上演奏一曲。为此,她从四月中旬就开始了魔鬼般的练琴。练琴占据了她所有的课后时间,甚至有个周五,她还逃了一节德语课。

严浩只要有时间,就过来陪她练习。演出的压力很大,坐在一边的严浩都能感觉到她的紧张。她认真的样子,他能不知不觉地看很久,不知是他敏感,还是她羞涩了,一吻之后,她好像和他疏远了。那距离尺子无法则量,只有心能感受到。

一曲弹毕,明靓不是很满意,拿起笔在曲谱上写写画画,嘴里念念叨叨。其实在他听来,她弹得很不错了。贝多芬的《田园奏鸣曲》,写这首曲子时,贝多芬已失聪,医生建议他减少工作量,多在山林里散步,避免过度用耳。他幽居在海利根斯塔特,每天在田野溪边漫步,与树林分享美妙的乐思。

贝多芬不擅长短小精致的乐曲,但他对音乐的热情和谨慎,以及独特的率真,使得这首曲子给人带来清新独特的感受。四个乐章结构虽古典,但浪漫之美如细雨润物,浅草暗长。五月听这首曲子正合时令。北京的好天气不多,五月过后,就要进入漫长的桑拿天,所以每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都要珍惜。

“明靓,休息一会儿吧!”严浩起身,盖了琴盖,她已连续弹了两个多小时了。

“有些地方还不太熟。”明靓皱着一张脸。

“京大的学生不是音乐比赛的专业评审,你对他们要求低点。”

明靓无助地道:“但也不能太敷衍呀,你觉得好听吗?”

严浩不出声,只静静地看着她。她最怕严浩这样子,摇摇他的胳膊:“说啊,我知道学长不会骗我的。”

“相信我吗?”

“嗯,最相信!”

“这首曲子一定可以在晚会上赢得掌声雷动。”

明靓看着钢琴:“我觉得还不够,还要再练。”

她想要打开琴盖,手才抬起,就被严浩握住:“别自己吓自己,放松一点,把表演当成一次享受。”

明靓看着严浩,严浩看着她。严浩的眼神里有一种东西,就好像是给了你一片辽阔的土地,你信马由缰,不要担心迷路,不要担心风雨,尽情驰骋吧,他的视线一定会紧紧地跟随着你。

“学长……”明靓闭上眼睛,脸颊贴着严浩的手背,“我就是有点不安,总觉得会搞砸什么。”

“砸了又怎么样?”

对啊,能怎么样呢,最多给大家娱乐一回,多个谈资罢了。

不得不说人的直觉有时候很诡异,你担心什么就来什么。

文化节晚会主持人的串联词是李怡然写的,她也是晚会的策划之一。这算是熟人了,明靓的节目是第八个,候场时,明靓和她说说笑笑,这缓解了明靓的压力。

明靓的演出服是陈静帮她选的,白色的小礼服,头上戴了顶紫玫瑰与满天星扎成的小花冠,看着很有田园气息。

她的演出很流畅,几乎全场的师生都沉浸在丰富有力、技巧卓越的乐曲中,直到最后一个音符回**在广阔的礼堂中。一切如严浩所言,片刻安静后,响起如雷的掌声。

明靓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退场后换上便装,惊讶地看见颜浩拿把吉他斜倚在后台的梁柱上,一副候场的样子。

“盈妹,我真为你骄傲。”颜浩深情款款。

“哦,谢谢!”明靓折叠着礼服,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也要表演吗?”

“我是临时要求上场的,虽然技法不娴熟,但我会用心弹的,你也要用心听!”

“我会洗耳恭听的。” 她敷衍了一下,抬腿准备下台。

颜浩深深地看她一眼,闪过一丝神秘的笑。

大幕徐徐拉开,聚光灯射向中间一张酒吧椅,颜浩拿着吉他,优雅地走上台,台下立刻响起口哨声和女生的尖叫。

颜浩调了调弦,试着拨了几个音,拿过一边的话筒,清清嗓,台下笑声一片,他说道:“今天我想弹一首老歌《你知道我在等你吗》,歌曲虽老,但我想赋予它新意。这首歌,我要送给我的未婚妻。”

惊叫声和笑声同时响起,正准备出礼堂的明靓蓦地站住,心咯噔一下,她慢慢地转过身。

颜浩用手势示意大家安静:“就像一个美丽的传说,她两岁时就成了我的未婚妻,如今都过去十七年了,我一直在等她长大。长大后的她清灵秀美,聪慧俏丽,用胸怀包容我的不足和愚蠢,不离不弃地等着走失的我回头。现在,我为她洗尽铅华,站在这里。”

他低哑的嗓音动情地诉说着。音乐响起,曲子注满了感情,舒缓有致,温馨亲昵,歌声婉转悦耳,气氛煽情得恰到好处,满堂宁静,有些女生因为太激动都哭了。

座位上的胡雅竹脸上掠过一丝讥讽,她身边的胡雅兰则是寒意凛冽。

明靓仿佛看到眼前升起了一团蘑菇云,这是传说中的核弹,几颗就可以摧毁地球。颜浩浅浅吟唱,唱毕后仍余音袅袅,忽然指向她的位置:“明靓,I love you!”

蘑菇云腾空而起,瞬间她已在云朵之上。她的演奏可以说是成功,但演出还是砸了,砸得很响,都响彻云霄了。好吧,她承认颜浩是真男人,掷地有声,言出必行,现在他们真的“不会这样结束”了。

“哈哈,乐疯了,他真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那样表白?”陈静笑得在沙发上直打滚,“简直堪比一众霸道总裁剧呀!”

明靓激烈地抗议:“静姐,我都到你这儿避难了,你可不可以厚道一点,照顾下我的心情?” 她像百米冲刺一般从礼堂落荒而逃,头都不敢回,也没敢回宿舍,想来想去,只有陈教授家最安全。

陈静笑得根本停不下来:“静姐不是笑你,而是觉得那颜浩挺疯狂的,京大的文化节晚会啊,他竟然当成是他的个人秀场,哈哈!”

明靓太轻敌了,她耷拉着脑袋:“是呀,论脸皮没人敢和他比厚,我没想到他是个睚眦必报的男人,以后要躲远点。”她羞愧地看向陈教授,“陈伯伯,我又闯祸了,你让我退学回高中复读吧!”

“怕了?”陈教授像是心情不坏,嘴角挂着笑,有种“一家有女百家求”的荣耀感。

“唉,我觉得我像个狐狸精,又是未婚夫,又是男朋友,闹得满校风雨,其实我一直想做个低调的学生。”最严重的是,他们一个是严浩,一个是颜浩,招惹上一个,就够让人瞩目,她一下招惹了两个,快成网红了。这又不是演那种玛丽苏剧,很普通的一女孩,精英、王子、学霸什么的,反正就是各种高富帅,谁见到她都心动,这可能吗?一个人能有多闪光,能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除非她是仙女。可是仙女又不爱高富帅,你看七仙女喜欢的是董永,织女爱的是牛郎,华山圣母看上的是一个采药的,就连白素贞也只对许仙着迷,他们可都出自清贫人家。现在的编剧误人子弟啊!

明靓不承认自己是自作自受,觉得罪魁祸首是周小亮和明大鹏。要不是他们,她不会去整颜浩,然后也就牵扯不到严浩,她与他们是陌生人、路人,没任何交集,那样她会过得非常平静。不过现在这样烦恼是多,苦恼也有,可也挺有意思的,比如和严学长在一起……唉!

陈静又笑翻了,就连端着的陈教授也是忍俊不禁:“其实京大的学生都非常有个性,这样那样的奇事层出不穷,热闹个一两天,然后大家就都忘了。”

问题是这一两天怎么过呀,明靓都快愁白了头。

陈静坐近,止住笑,拉过她的手:“盈盈,反过来想,现在京大里不知有多少女生羡慕你呢,颜大帅哥用那种壮举向你表白,换成别人可能会喜极而泣。”

“静姐,我是来读书,不是来修恋爱学分,更不是为了一夜成名。”明靓可怜兮兮的,说不定还有人设赌注,赌严浩和颜浩谁最终胜出。

陈教授插话道:“安心读你的书吧,辅导员不会找你谈话,更不会给你压力,至于同学们的目光,你视而不见好了。”

李怡然不放心,打来电话问明靓可好,话语间夹着笑意。明靓用膝盖想也知道,李怡然今晚一定会和杜教授好好地拿她开涮,那帮中文系的估计会拿她当下酒菜了。山胖也发来关心的短信,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颜学长很危险吧!只有严浩什么消息也没有。他是不是很气她的不检点?她也很无辜好不好。

明靓欲哭无泪。

严浩没什么不良嗜好,抽烟、喝酒、泡吧,所有的一切都离他很远。不必别人约束,他自小就是个洁身自好的人。但今夜,他很想喝点酒、抽根烟。研究生宿舍管理还算松,寝室里大家都会私藏一点烟和酒。他去隔壁宿舍的同学那儿要了瓶酒,上好的葡萄酒,一打开,酒香扑鼻。他找来杯子,倒满,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燃,白色的烟雾慢慢上升,淡淡的烟草味瞬间充溢着寝室,他笨拙地抽了一口,狠狠地咽下,没能解闷,却让他咳得差点背过气去。

真是没用,他不禁自嘲。他掐灭烟,端起酒杯,浅浅地抿着。电脑的音箱循环播放着《Kiss The Rain》,他听明靓弹过,清灵的琴音,给人一种唯美浪漫的遐想。他一听就喜欢上了,以后就养成习惯,每天睡前都听上一遍。

颜浩没有回来,是在喝酒庆贺吧,为这一天,他大概准备了很久。他看似给明靓烙了个记号,同时,也是对严浩的回击。

颜浩是个狂傲的人,不会在意别人的感受,何况是被明靓抛弃的羞辱,他咽不下这口气的。他还是有点被家人宠坏了。

敞开的窗口传来对面宿舍男声的吼叫,文化节时,京大内就连一根草都会快乐得想狂叫,而严浩总是清冷得如局外人。今晚坐在台下,看着明靓像个发光的星球,别人在为她鼓掌,他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融入了文化节,有参与的冲动。只要有她在,他会喜欢上和她有关的一切。

明靓现在在哪里呢?看她逃跑时的样子,像是恨不得坐飞船去火星。她没打电话给他,如果是别的事,他会主动打过去,但这件不行,得她主动打过来。

很多人认为他对一切事的处理都是有条不紊,要么不做,要做必定稳操胜券。就像笃定他很有原则、很理性,冲动、失控都是和他不搭边的。以前他也是这样自以为是,后来他明白了,他是有原则、很理性,但前提是他没有遇见明靓。

总有这么一个人会让你纠结,让你狼狈,让你开心,让你失落,让你一次次破例,让你说服自己,别犹豫,别迟疑,遵循内心的感受,任性一次吧!

酒慢慢见底,不知不觉他喝了半瓶,头脑仍清醒着,思绪纷乱,理不清头绪,今夜是不能睡了。他无法再待在狭小的空间里,到洗手间擦了把脸,决定出去走走,手表上显示已是半夜两点。

夜风拂过脸颊,吹走一丝酒意。足球场上、图书馆楼顶,还有人在弹吉他唱情歌,林荫道上还有一对对的情侣,严浩移动步子,不知不觉走到了摘桂楼前。

金桂树下,有个人影呆呆地站着,不知在看什么。严浩蹙起眉,这个女生有段时间和明靓形影不离,叫啥来着?严浩轻摁太阳穴,头有些晕。

“严学长?”高小青可能没想到会遇见严浩,呼吸都好像停滞了。

严浩淡淡地点点头:“很晚了,回去休息吧!”

“怎么睡得着呢,”高小青像在梦呓,突然,她渴盼地看着严浩,“严学长,今天颜学长在晚会上是为了营造气氛才那样开玩笑的,还是……那是真的?”

“你问错人了。”严浩抬头看看宿舍的阳台,“你今晚有看见明靓吗?”

高小青一脸嫌恶:“她现在不知得意成什么样。”

严浩淡漠地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我不明白她有哪里好。”高小青喃喃自语地走了,背影看上去很萧瑟。

严浩怅然地站了一会儿,心中空落落的。

陈教授这次预测错误了,颜浩的表白没有被时光冲淡,而是趋向白热化了。宣传栏里贴了封情书,手绘的花卉信笺,很是精致。那情书是复印版,可见贴的人的决心,你想撕,尽情地撕,人家有的是存货。信是写给颜浩的,用词很深情、肉麻,已是爱得不可自拔,可惜没署名。不过那笔迹、画摆在那儿,那就是一个符号,于是京大里很快就掀起了一股寻找符号的热潮。

有人分析,颜浩是翩翩公子,收情书不稀奇,但之前人家都是冷处理,突然这般高调,无非是向明靓表决心,另外大概是不堪其扰,同时让其他女生知难而退。

研究生宿舍的管理员大爷也证明,这信隔几天就来一封,他印象很深,那信封实在是太漂亮。

男生们暗地里议论,颜浩这事做得不怎样,不能回应爱,至少该有点怜香惜玉之心。女生们则非常不屑,谁呀,恶心巴拉的,这年代还玩鸿雁传情?

颜浩不寒而栗。他的记忆力相当好,他记得这封信,明明将它随手扔进宿舍楼外的垃圾桶里。他不是什么大明星,但他知道他应该是被人跟踪了。不会是明靓,明靓是爱搞恶作剧,但不会这般咄咄逼人,不会不给人留余地。那么会是谁呢?其实都不需要查找,他心中已有了目标。

他和胡雅竹一共交往了八个月,还没他追她的时间长呢!有的人就像峭壁上的花,远远看去非常美丽,走近了看,发现就那么一回事。

胡雅竹是漂亮,人也聪明,带出去很给他长脸。但她的内心非常霸道,性格也强悍,特别表现在对他的控制欲上。他若多看一眼别的女生,她不会对他耍脾气,只会在他面前装作无意地谈论那位女生,刻薄至极,后来发展成她当众给那个女生难堪,让那个女生成为众人取笑的对象。

他是寒假过后找她分手的,不是因为明靓,而是他吃不消了。他想要是有天和她结婚了,她会不会弄把贞节锁给他套上。这不是说笑,极有可能。

胡雅竹第一反应是责问:“你有了新女朋友?”

他敷衍地道:“没,我有婚约。”

得知他的未婚妻是明靓,胡雅竹冷冷一笑:“你懒得连借口都不想找吗!”

他说:“这是真的。”

胡雅竹说:“真的又怎样,难道你会娶她?我百分百确定你和我分手是为了一个女人,但绝对不会是明靓。”

他耸耸肩,一句话也不愿多说。胡雅竹骄傲地看着他,说:“分吧,谁没有谁还不是一样过,一天又不会多出一个小时。”

他很诧异她的云淡风轻,这很不像她的作风。

他对她还是挺了解的。那天明靓给他发了一条短信,说“大嫂要代表月亮灭了你”,他知道胡雅竹又要作了,但只是一笑而过。他这一阵很安分,没招惹谁,除了明靓。

他错估了胡雅竹的歇斯底里。

颜浩快疯了,杀胡雅竹的心都有了。他找到胡雅竹,她理直气壮地道:“对,是我贴的。你在晚会上来那一出,是想拿明靓来阻碍我的视线,你的真实目的是要保护那个写信给你的人。”

颜浩厉声道:“我不是保护她,我是尊重她。她并没有做错,也没有打扰我的生活。”

“但是你伤害了我。”胡雅竹红了眼。

“那你冲我来呀,她是无辜的。”

“你心疼了?”胡雅竹冷笑。

颜浩也许不够专一,但他为人处事,向来有礼有节,很多时候,可以说是温柔。是不是这样别人就以为他说不了重话、做不了狠事?

“胡雅竹,我是交过不少女朋友,对于她们爱过我,我感激并荣幸着,而与你的交往,我后悔我曾经接受并付出。我和你分手,是的,婚约是个借口,其实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我厌烦你了,厌烦你的狠毒,厌烦你的势利,厌烦你的做作,厌烦你的自作聪明,厌烦……”

胡雅竹举起手,对着颜浩的脸就是一巴掌。颜浩没有躲,也没还手,只是很平静地说道:“去宣传栏把信撕了,戏该落幕了。”

“颜浩,你会有报应的。”胡雅竹整个人都在抖。

“你也会有的。”颜浩走得头也不回。

明靓是在傍晚看到那封情书的,第一眼觉得似曾相识,再看一眼,她忙捂住嘴巴,把震惊吞进肚里。

董冬也在看,还用手机拍了下来,对明靓笑了笑:“她原来喜欢这个人,你介意吗?”然后他又说道,“怪不得我对她有亲切感,我俩有相同的气场,都是单恋。”

“别说了,你把信撕下来。”明靓催促道。

董冬细细地又看了一遍,撕下,再一点点撕碎:“她的文采真不错,是不是?”

明靓张张嘴巴,想说点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

第二天第一堂是德语课,外教点名,高小青没到。几个女生挤眉弄眼,头挨着头,窃窃私语。胡雅兰低着头,嘴角噙着一丝神秘的笑意。明靓坐在最后一排,她能感觉到不少目光的扫视。她在想这是打翻了哪个潘多拉盒子,把简单的生活过得这样复杂化?

第二堂是思修课,在另一幢教学楼,明靓夹着书本,魂不守舍地和山胖晃悠着向教室走。进教室前,她突然接到李怡然的电话:“明靓,你快来我们寝室!”

“怎么了?”明靓莫名地头皮一麻。

李怡然的声音在哆嗦:“高小青……她割腕自杀了。”